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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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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七月間,紀氏懷孕足月,生下一個男孩。萬貴妃當然饒不過她,召來一名太監,命令他將紀氏所生的兒子,投入水中淹死!

明朝的太監有許多來自福建,這個太監是同安縣所屬的金門島人,名叫張。接到萬貴妃的命令,大吃一驚;那時柏賢妃所生的一個兒子,剛為萬貴妃害死,如果紀氏所生的嬰兒亦不能活命,就別無皇子了!

於是,張與同事密議,決定保全這個唯一的皇子。一面向萬貴妃覆命,説是已如言辦妥,一面將皇子藏匿在安樂堂的密室中哺養。安樂堂中的妃嬪宮女,相約決不密,被廢的吳皇后住在西苑,也經常通過金鰲玉蝀橋,到安樂堂來親自照料。

這樣在不見天的密室中,將小皇子養到六歲,憲宗都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適時是成化十一年,憲宗二十八歲,未老先衰,已有白髮,有天召張為他櫛發,望着鏡中的影子嘆息:“快老了,還沒有兒子!”聽得這話,張一下子心跳得很利害,想了又想,終於跪了下來,磕頭説道:“奴才死罪!”憲宗愕然:“你這是幹什麼?”

“萬歲爺已經有兒子了。”

“什麼?”憲宗怕是自己聽錯了。

“萬歲爺已經有兒子了。”張重複一遍。

憲宗驚喜莫名,他生來口吃,遇到動的時候,更是期期文文地無法畢其詞,只聽他不斷地在説:“在、在、在…”張懂他的意思,是問“在哪裏?”可是他不肯輕易出口,因為關於公開小皇子身分一事,自吳廢后以次,曾經討論過不止一次,唯一的顧慮是怕皇帝對付不了萬貴妃。這一來,秘密漏之,便是小皇子生命危險的開始。所以在多次討論中,獲得一個瞭解,一旦皇子身分公開,必將怒萬貴妃,必須有人認罪當災來消她的氣。這個人自是張,因為當初他違反了萬貴妃的命令,不曾淹死小皇子,便是罪魁禍首。當然,張既然準備犧牲,便有權選擇最適當的時機來公開小皇子的身分。

此刻是最適當的時機,可是張覺得個人死生事小,保全皇子,為有關國本的第一等大事。他必須獲得承諾,才能吐秘密。

“奴才一説就不能活命了!不過萬歲爺要為小皇子作主。”這意思是説,如果萬貴妃惱怒不解,盡不妨將他處死,但皇帝無論如何要庇護皇子。而憲宗在此時又何能去體會他的深意?依舊只是:“在、在、在…”這時隨侍在左右的,還有一個用事的司禮監。他在太監中是好出身,原籍山東高密,為宣宗朝兵部侍郎戴綸的族弟。戴綸以諫遊獵坐“怨望”罪,宣宗親審,戴綸抗辯不屈,觸怒了宣宗,不但處死,而且抄家。明朝的刑罰極重,戴氏一族皆連坐,戴綸有個叔叔太僕寺卿戴希文,亦罷官籍沒,一個幼子被“淨身”為小太監,賜名懷恩,就是此人。

懷恩懂得張的用意,但皇帝既不瞭解,則事已,應該即刻採取行動,越快越好,不然,片刻的遲誤,可能就給了萬貴妃一個先下手為強的機會,所以接口説道:“皇子秘密養在西內,女官紀氏所出,今年六歲,為有顧慮,不敢上聞!”這個顧慮在憲宗是非常明白的,站起身來只説得一聲:“到西內!”由於只有一個兒子,自然就是太子,而接太子,應該鄭重其事,同時皇帝亦不便駕臨安樂堂,所以特派使者護,皇帝在便殿坐等。

其時安樂堂得到消息,簡直震動了。當使者到達時,太子已經打扮好了,穿一件小紅袍,從未剃置的胎髮,長垂及地。悲喜集,淚滿面的紀氏,緊緊擁着兒子説:“兒啊!你一去,娘就活不成了!你去了,只看穿黃袍有鬍鬚的,你就叫‘爹爹’!”小太子不知母親為何悲傷?只馴順地答應着,為使者抱上一頂小轎,一直抬到便殿。下轎看到黃袍有須的人,發了不可思議的父子天,撲向皇帝懷中大喊:“爹爹,爹爹!”這個六歲的太子,照五碟上世系的排行,是“礻右”字輩;第二字取名,依照五行“木火土金水”的秩序,是成祖以來的第六代,恰好又誤取“木”字偏旁,選定一個“樘”字。

礻右樘在十二年後繼承大統,就是當今皇帝。十八年來勤政愛民,是一位好皇帝,可惜身弱多病,皇嗣不廣,只有兩個兒子,都是張皇后所出,次子封為蔚王,三歲夭折,如今只剩下一個長子,也就是太子。

太子今年十五歲,先天后天,都跟他父親大不相同。先天有四分之一的瑤人血統,從小茁壯非凡,活潑過人。後天,中宮所出,又成獨子,誰不視如稀世奇珍?皇后溺愛,不在話下,皇帝則想到從小有如孤兒孽子的那種淒涼歲月,要將自己的缺憾,在兒子身上彌補,所以明知縱容為非,而無法自制,也變得溺愛不明瞭。

如今大限將臨,想到太子是個特等紈絝,雙料頑童,難膺重任,後悔平時失於教導,愧對祖宗臣民,然而已經晚了!唯一的希望,只有寄託於顧命的大臣,所以決定早立遺旨。

“知子莫若父。東宮很聰明,但是年紀太輕,好玩、好奇,諸位先生一定要輔之以正道,才能有望做個明主。”説到這裏,氣弱息,再無法往下説了,只將錄下的遺旨看了一遍,點頭認可,揮揮手結束了與宰相最後一次的會面。

第二天,皇帝就駕崩了,尊諡“孝宗”十五歲而長得已如成人的太子即位,定年號為正德。於是“八虎”的權勢,亦就更非昔比了。

“八虎”就是伺候太子的八大太監,名叫:馬永成、高鳳、羅祥、魏彬、邱聚、谷大用、張永、劉瑾。本有好有壞,本事有大有小。其中稟賦最狠毒、手段最狡猾的是劉瑾。

論宦官的職位,劉瑾並不重要,他是鐘鼓司的掌印太監(明朝宦官有十二監、四司、八局,合“二十四衙門”其中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為皇帝裁決大政、批閲奏章的主要助手,可説是二十四衙門的實際首腦,鐘鼓司不過掌管朝參的鳴鐘擊鼓,以及宮內消閒取樂的雜戲而已。)此人是陝西興平人,本姓很怪,是“淡薄”的“淡”在景泰年間,淨身入宮,投到一個劉太監門下,因而改為姓劉。劉瑾在成化年間領教坊司,官都歸他管,所以頗好聲的憲宗,少不得他。

憲宗之崩是因為多吃了壯陽的“金石藥”之故,這在劉瑾當然也要負責任;同時孝宗的私生活很謹飭,也用不着劉瑾這樣的人,所以將他攆到天壽山憲宗的茂陵去“司香”及至太子漸長,生貪玩,而劉瑾在這方面門路通,所以將他調回宮中,掌管鐘鼓司,劉瑾便從民間物到各式各樣雜耍的好手,盤槓子、三上吊、猴兒騎羊、大鋸活人等新奇花樣,層出不窮,將個太子哄得沒有劉瑾便吃不下飯。

但是劉瑾卻頗有野心。他很讀過一些書,幹這些委瑣之事,不過是取寵的一種手段,一旦得勢,要做王振第二。當然他是有自信的,決不會再搞出“土木之變”使得小皇帝像他的曾祖父英宗那樣,沙漠蒙塵。

小皇帝即了位,最先得勢的就是劉瑾,被調為“內官監”的掌印太監,主管宮內一切營造事宜,在十二監中,地位僅次於司禮監。

劉瑾的目標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可是他也知道,這個職位不可強求,基礎未固,即令強求到手,做起來亦很吃力。他覺得第一步應該抓實權,尤其是抓兵權。

於是,在正德元年正月,他説動了皇帝,讓他掌管神機營屬下的“五千營”明朝的京營分為三部分,稱為“三大營”神機營是其中之一,用的是火器。永樂皇帝多次御駕親征,神機營列為先行部隊,行軍宿衞則在最外圍。所用的大炮有個封號叫做“紅衣大將軍”神機營所轄的部隊,除了炮兵,還有騎兵。永樂年間,名將譚廣在山西練兵——山西代州所出的馬,稱為“代馬”自古有名,譚廣繁殖了五千匹,解送到京,因而專立一營,就叫“五千營”京營的鋭在神機營,神機營的鋭在五千營,劉瑾有此一支兵在手,聲勢頓然不同了。

可是,先里老臣,正立朝,哪裏能容宦官抓權得勢?劉瑾認為不攻掉這班老臣,不能為所為,而要攻掉這班老臣,首先要在外朝中樹立黨羽。因此,多方示意,希望有人肯跟他合作。

以他在皇帝面前所受的寵信,自然有人趨炎附勢,其中在劉瑾看來最有用的是禮部右侍郎焦芳。

焦芳實在是個無賴,但居然亦是翰林。他是河南泌陽人,在天順八年中進士時,宰相是河南鄭州的李賢,看在南陽府大同鄉的分上,將他列在“庶吉士”的名單中,得以授職翰林院編修。

由編修升為侍講,滿了九年,照例考績,應該升為侍講學士。有人跟宰相萬安説:“像焦芳這種肚子裏火燭小心的人,莫非也可以當學士?”焦芳聽得這話,聲俱厲地公然表示:“這一定是彭華説我的壞話。如果我當不上學士,看我不殺他!”彭華是內閣學士,很得萬安的信任,而膽子極小。焦芳是故意這樣恫嚇,目的是要彭華害怕,替他到萬安面前去關説。果然,彭華怕一命不保,苦求萬安,將焦芳升了侍講學士。

就這樣,焦芳完全用氓的手段做官,橫行霸道,狡百出,居然循資歷階,做到了禮部右侍郎。

焦芳有個同鄉叫做劉宇,現任“右都御史總督宣化、大同、山西軍務”也是個小人。他跟兵部尚書劉大夏不和,很想取而代之,只是人在邊關,無法在京裏活動。聽得劉瑾有意在外朝結納,便以舊的淵源,介紹焦芳給劉瑾,目的是希望焦芳替他在劉瑾面前代達許多信中不便細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