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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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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都驚異於文琪掌中珊瑚的寶劍所具有的那種神奇的功能的時候,西湖中突地箭也似的駛來一艘小船,槳之人,手勁特大,霎時間便駛到近前,倏然停下了小船,輕靈捷地跳上船來——。

繆文一見那人,長身玉立,穿着金長衫,面貌頗為英俊,兩隻眼睛微微上翻,帶着一種人的傲氣,不是那在客棧中慘被“金劍俠”擊斃的“玉面使者”龐士湛是準?

繆文不大變,全身起了一陣驚慄的覺,他親眼所見已經慘死之人,此刻竟又重現,自然難怪他吃驚,變

石磷亦大驚,哪知文琪和胡之輝仍微微含笑,彷彿這事絲毫不值得驚異似的,文琪緩緩將劍放回劍鞘,微微笑道:“咦!你怎麼知道我闖了禍了?”胡之輝卻道:“是否那河朔雙劍汪氏昆仲已到大哥那裏,他們的腳程倒真快!”那英俊少年目光又一轉,也不期然停留在繆文臉上,笑道:“他們還沒有到師父那裏,只是被小侄恰恰在湖畔遇着,他兄弟二人大發了一陣雷霆,而且説要立即趕回河朔,這裏的事不再管。”他微微一笑,目光朝文琪一轉,接着説道:“這兩個老怪物自己要招惹琪妹的‘琥珀神劍’,那不是他們要自取其辱,可怪得了誰?”語氣之中,顯然地顯出了對“河朔雙劍”的輕視,更出了對文琪的討好。

文琪果然甜甜一笑,那長身少年卻對繆文走了兩步,面上兀自帶着笑容,繆文袍袖一拂,雖然強自鎮靜,但面慘白。

胡之輝勉強地笑了幾聲,走過來道:“繆老兄不認識吧,讓我來引見一位高人。”他目光朝繆文微一示意,指着那長身少年道:“這位就是靈蛇臬大哥的十大弟子,玉骨使者中的第三位,‘凌風使者,龐良湛龐二俠,你們二位少年英發,以後多親近親近。”龐良湛微微一笑,道:“看這位繆兄的神,想必是認識家兄,江湖中人將我兄弟誤為一人的,不知有多少。”他轉臉向胡之輝一瞪,道:“胡三叔不必向繆兄做眼,家兄的死訊,我早已知道了,是以這位見着我,以為死人復活,才會出驚異之來的。”繆文恍然,卻不更留意地打量着這“凌風使者”口中自然極為客氣地應付了幾句,心中卻不暗自思量着:“這‘凌風使者’心思之冷酷、機智,看來竟還在他兄長之上,他知道了哥哥的死訊,臉上竟毫無悲慼之容,那胡之輝只微微做了個眼,他卻已知道了人家的用意,而且毫不留情他説了出來,唉!這種人心智越高,將來恐怕為害也越厲害!”胡之輝只得尷尬地一笑,轉開話題,又為他引見了石磷,石磷詞冷漠,想必也是對他的這種“冷酷”頗為不滿。

龐良湛卻轉向繆文,道:“家兄死時,繆兄也在場吧?”繆文微一點頭,神已恢復先前的那種無動於衷,胡之輝走前一步,長嘆着道:“令兄死得實在令人扼腕,但龐賢侄也不必過於悲傷一一”他緩緩地止住了話,石磷微曬一下,忖道:“他本全無悲傷之意,這‘八面玲瓏,的廢話,倒真不少!”龐良湛似乎也對他這位“胡三叔”頗不欣賞,而且他也毫不客氣地將這種“不欣賞”放在臉上,本不理胡之輝的話,卻向文琪道:“師傅一直惦記着你,怕你又出了事,其實他老人家也太過小心,就憑着你這柄劍,你走到哪裏去還會吃虧嗎?”文琪嬌嗔着道:“哦!我就全憑着這柄劍是不是?你別以為你武功蠻不錯的,我空着手照樣可以把你打倒。”繆文微微一笑,龐良湛果然也有些變,但卻立刻忍耐着,反而微笑道:“當然,當然,屠龍仙子的愛徒,別説我,就把我們兄弟十個一齊湊上也不行呀!”文琪跺腳,真的生氣着道:“好!你敢説出我師傅他老人家的名字,你敢情活得不耐煩了嗎?”美目電,大有隨時可以翻臉動手的樣子。”胡之輝趕忙跑過來,臉上着他慣有的那種味道,笑説:“你們還跟十年前一樣,一見面就吵架,也不怕人家見了笑話,”石磷暗中尋思,忖道:“看來這龐良湛也對姑娘很有意思。”繆文兩眼望天,彷彿因為某一個名字,而在沉思着。

龐良湛説出“屠龍仙子”四字,像是本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也像是這“屠龍仙子”四字,本不值得引起別人的注意,這並不怪他們孤陋寡聞,只是他們遲生了許多年,是以對昔年中原武林唯一能和“海天孤燕”對手百招的女劍手的名字,頗為生疏,這當然也是因為“屠龍仙子”生本就孤僻,雖具屠龍絕技,卻很少在江湖中面的緣故。

胡之輝説過了話,船艙裏就陷入了沉寂,有的人無話可説,有的人不願説話,胡之輝張着手,凸着肚子,他在人生舞台上扮演的角,此刻看起來不但可笑,而且已有些可憐了。

龐良湛怔了一下,臉上忽陰忽晴,當着這麼多的人吃了這麼大的蹩,他當然不好受,但另一種情,卻又使他不得不忍住心中的“不好受”緩緩踱到船頭,忽然又回身説道:“各位先請遊湖,我先回去稟告師傅,就説胡三叔和武當劍客石大俠已經到了。”石磷微一動念,知道江湖中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名字。

龐良湛又一抱拳,此刻他所乘來的小船已飄到兩丈開外,胡之輝和繆文、石磷也跟了出來,龐良湛卻扭頭望了艙裏的文琪一眼,大聲道:“小可先走一步。”微弓起,身形沖天而起,雙臂一投,向前面掠了過去,身法之中,顯然也有了幾分賣的意味。

他輕功頗高,此刻着意施為,果然極為輕靈曼妙,雙目註定那艘小船,準備輕飄飄地落在船上,當然是希望文琪能看到。

哪知道就在他真氣微散,雙足已將落在船上那一剎那,小船卻象是有人突然在旁邊一拉,倏然在湖面上滑開數尺。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立在船頭望着的胡之輝等人,都不驚喚一聲,石磷也覺此事大出意外,眼角動處,繆文正在以手整發,面上仍然毫無所動,石磷心中,又不動了一下。

龐良湛求榮反辱,竟落入水中,幸好他生長於江南,自幼即識水,下沉後又立刻冒了上來,自然又游回畫舫邊,雙手一扳船舷,翻上了船,落水之雞,形容自是狼狽,和他第一次上船時的那種輕靈、飄逸的英姿,已大不相同了。

他恨聲道:“這是誰在搗鬼?我一一”氣得説不出話來,文琪婀娜地自艙中走出來,見了他,“噗嗤”一笑,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但是這種事誰也無法知道真象,但卻只有兩種可能,若有人潛於水下,等到他落下時,猛力將船拉開,或者是船上之人,其中有一人以絕項的內家劈空掌一類的功夫,隔着兩三丈遠,將船劈開。

只是這兩種可能,卻又像是都不可能,尤其是後者,當世武林中,有這種功力的人可説少之又少,而這畫舫上的幾人,雖然都可説是武林名人,但是也絕不可能有這種功力呀!

是以儘管龐良湛暴怒,卻絕無出氣的對象,文琪對他燦笑,他也只有隱忍,其實就是不忍,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眾人乘興遊湖,卻敗興而歸,只有在繆文和文琪臉上,仍可看到笑容,龐良湛雖然不完全算“面如死灰”但至少已是“垂頭喪氣”了。

船一靠岸,靈蛇臬在杭州的勢力,立刻就可以看出來了,湖畔的人,無論三教九,看到狼狽不堪的龐良湛,都仍恭敬地招呼着,臉上絕不敢出一些異容來,武林中人能在地面上佔着這麼大勢力的,靈蛇臬也許可算是第一人哩。

靈蛇臬的居處,更是驚人,恐怕連杭州府的府尹的府,都不及他。

硃紅的大門,完全是開着的,門口兩座石獅,巨大而猙獰,俯視往來的人們,像是靈蛇臬俯視着芸芸武林羣豪一樣。

跟着臬的愛女和愛徒,自然用不着通報、求見一類的事,他們直接地進入了那佈置得極其華麗的客廳。

繆文走在胡之輝身側,突然悄悄一拉他的袖子,低聲説道。

“胡兄,你我多相處,可稱知己,胡兄的心事,小弟也看出來了,胡兄對小弟幫助甚多,不知可否讓小弟對胡兄也一效微勞。”胡之輝大喜,想不到他多未能提出來的事,此刻卻被人家先提出來了。但口中卻仍故意裝着不好意思他説道:“這是哪裏話,這是哪裏話——”繆文微笑道:“胡兄失鏢,小弟隨行在側,只是小弟無縛雞之力,也不能助胡兄一臂,説來慚愧,小弟承受先人餘蔭…”他故意語聲一頓,胡之輝再也忍不住,巴結地笑道:“小弟也知道繆兄家財萬貫,小弟所失的鏢銀,別人看來一定為數甚巨,但卻絕對不會放在繆兄心上,只是小弟無功,怎敢受祿,不瞞繆兄説,小弟雖早有此意,卻一直不敢啓口呢!”繆文暗中一笑,道:“”胡兄這麼説,就是見外了,鏢銀的事,全放在小弟身上好了。”胡之輝再也想不到這富家公子竟如此慷慨,自然千恩萬謝,卻聽繆文又道:“等會見了大俠,胡兄就説和小弟是多年相好了,那麼就算小弟對鏢銀一力擔當,別人也就不會有什麼閒言了。”胡之輝自然立刻連聲稱是,心中更繆文為他設想周到,此刻繆文若叫他認自己做爸爸,他也會毫不考慮地答應。

繆文嘴角微抿,嘴角中顯示着一個人在達成某一種目的時,所受到的那份得意和愉快。

他們正在低聲談話時,門裏突然有咳嗽一聲,説道:“是胡老三帶着石老弟一齊來了嗎?”中氣雖足,但天生的那種尖鋭刺耳的聲調,仍使人聽起來,極為不舒服。

大家不約而同地轉過頭,門裏大踏步走出一人,身軀瘦長,顴骨高聳,鼻如鷹隼,兩眼深陷,但目光也像鷹隼一樣的鋭利,雖然面上滿布的皺紋已告訴別人他的年齡,但步履之間,矯健如昔,仍然沒有顯出一絲老態。

胡之輝連忙走上幾步,深深地作着揖,謅媚地笑着説道:“大哥你好,小弟好久沒有來向大哥問安了。”臬哈哈大笑,顧盼之間,頗多做作,一把拉着胡之輝道:“你我自己兄弟,客氣作甚?”目光四掃,在每個人臉上掃過,大笑着走到石磷面前道:“多年不見,想不到老弟還是年輕得很,不像哥哥我,已經老了,老了——”他以一個近於嘆的聲音,結束了他的話,但每個人都可以看出,他嘴上雖説老了,但心中卻絕未服老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