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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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的!”她急於表白“你聽我説…”
“我不聽你説!你那些臭事情我也不想知道!”我翻過身去,把背對着她。
“我只聽人説過,不要跟結過婚的女人結婚,因為她老是拿後一個跟前一個比較。”
“正是因為有了比較才…”她用小手指在我肩膀上輕輕地劃圈,一個圈連着一個圈“覺得你好。”
“那不一定。你還可以一個一個比較下去。”
“真的!不是現在,是八年前。”她熱烘烘的鼻息吐在我光光的脊樑上。
“在勞改隊的蘆葦蕩裏。那天,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
“幸虧我跟別人不一樣,不然我至少要加三年刑!”我冷冷地哼了一聲。
“你説的話你自己大概都忘了吧。”
“那時候我説的不是真話…”
“我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算了吧,不要做戲了。睡覺!”然而,她還在搭搭地哭泣。女人的眼淚是小溪的水,幽幽的,平和的,無力的,卻能沖刷掉石頭堅硬的稜角。卵石,就是被女人的眼淚磨光的,並且,卵石也只有泡在女人的眼淚裏才變得晶瑩美麗。
“來吧。”我翻過身去説。
而這時,黑暗中在策劃着多少陰謀;多少詭計和逃避詭計的主意在靜悄悄地形成:白熾的燈光下在緊張地翻閲多少份人事檔案;鐵柵欄裏關押着多少待決犯:多少個廣場在連夜刷大批判文章;有多少人的頭髮在這一刻變白…
雨來了!
在一望無際的坦蕩的田野上,雲來得特別快,雨來得特別快,因為中途沒有什麼能夠阻擋它們。秋季,又是一個多雨的季節,天説變就變。
雨在薄薄的烏雲還沒有遮住太陽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傾注下來。豆大的雨點象彈丸似地向地面,沙土上砸出一片一片麻點。荒草灘上和田野上,頓時騰起塵土和水珠混合成的白霧。而風還在颳着。原野上出現了這樣的奇觀,明亮而温暖的太陽從烏雲中放出光芒,象金的蘇在空中飄拂;雨點,是穿透過陽光落下來的,於是每一顆雨點都帶着陽光的絢麗彩:已經衰敗的蒲草、蘆葦、豬耳菜和牛旁,陡然變得異常生氣,顏黃得可愛。
但是,馬羣騷動起來。這是一場冷雨。冰涼的雨點砸在它們曬得發熱的身上如同捱了鞭子的打。我和“啞巴”兩面夾擊,努力想把它們圍到林帶地去。而它們被雨打得懵頭轉向,互相沖撞、互相擠壓。前面的馬蹄掀起的濕泥濺在後面的馬眼上,後面馬的前蹄又踏着前面的馬,就在這一剎那間,一匹兒馬駒驚了!
它離開隊伍,茫然不知所措地四處亂撞。這是頭烈的馬駒,脖子上還掛着絆木。但正是這絆木使它更為驚慌。它前腳不停地磕在絆木上,梆梆地發出木頭敲擊骨頭的清脆聲。它一定很疼痛,於是狂亂地又叫又跳。我縱開大青馬去堵截它,大聲吆喝它,而它一點不聽指揮,甩開我,一頭向馬棚方向闖去。
不能讓它跑掉!它要跑到穀場上去,就會把穀場糟蹋得遍地狼藉。
“這就是沒有騙它的緣故。”大青馬忙中偷閒地告訴我“要是騙掉它,它就老實了!”
“快跑吧!”我了它一鞭子。
“別廢話!”
“你忘了我和你曾經有過一場關於哲學的討論啦?”大青馬埋怨我。
“啊,你跟原來不一樣啦!”兒馬駒還死命往前飛奔。它畢竟沒有被騙掉,它畢竟是匹年輕的兒馬,它跑得雙大青馬快,已經快到穀場前面的那片楊樹和沙棗樹組成的防護林了。
“快!”我又了大青馬一鞭子。
可是,在兒馬駒剛要跑進防護林的當兒,從防護林陡地鑽出一個白的人影,在濛濛的煙雨中伸開兩臂擋住它的去路。
“別那麼攔它!小心!”我喊道“抓住它的絆木。”馬駒仍是翻着四蹄往前跑,好象它前面沒有這個障礙,直直向白的人影撞去。而這個人卻也矯健,等馬駒跑到跟前,一閃身,接着撲了過去一把抓住了絆木。
兒馬駒愣了愣,擺了一下細長的脖子,但還是倔強地跑着,只不過改變了方向,斜斜地向草灘上扎去。這個人死死地拽着絆木,一股坐在地上讓它拖着。那件當雨衣用的塑料薄膜從頭頂上掀了下來,我才認出她是香久。
“快!”我一夾大青馬,飛快地趕到馬駒旁邊,抓住了拴絆木的繩子,使它停止了下來。
“你怎麼跑來啦?”我跳下馬,一面“籲、籲”地用手掌安撫肌哆哆嗦嗦的馬駒,一面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