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漣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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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徐乙丙往衢江水裏扔下一顆石子又一顆石子。那清粼粼的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那漣漪看上去如同女人的情懷,可是他卻始終無法讀懂藴在那水底下的那彎月亮。
這個據稱是徐堰王的嫡系後裔的男人常常獨自一人來到這水邊,看來來往往的遊客從龍頭裏進從龍頭裏岀,聽神廟裏的鐘聲莊重地響起又緩緩地落下。石窟口的龍頭其實是一尊雕塑,而徐乙丙往往覺得它在窺視着他在江邊的一舉一動,包括他心裏的那點秘密。
徐乙丙的那點秘密不比龍游石窟的那些個謎團。徐乙丙不過是在年輕時有一段風花雪月的故事。他的故事裏有一位叫做於雪的姑娘。那位姑娘當時是個下鄉知青,長得很美,美得如同當地傳説中的匿在深潭的鯉魚。
石巖背的巨石面上較為光滑,於是生產隊裏常常用它來做曬場。隊裏分派徐乙丙和於雪曬稻穀,那多半是因了徐乙丙剛剛高中畢業,在當時是村裏文憑最高的知識分子,而田裏的農活卻不大會做;於雪細皮白,惹得隊長憐香惜玉。這麼一來,徐乙丙的故事才有機會展開。
故事開始的時候也就是扔石子。徐乙丙和於雪曬稻穀的當兒,一歇下來,就往石巖背下的那汪深潭裏扔石子。那小石子扔下水去,“卟嗵”地響,似有迴音,聽起來讓人心漾。徐乙丙有一把口琴,而且吹得很好,這琴聲也讓於雪姑娘心漾。
一天中午,天太熱,曬完稻穀的於雪忍不住去衝個水。在那潭邊,腳一滑,落了水。徐乙丙聽到了呼救聲,便有了上演英雄救美這一幕的豔福!當那具奄奄一息的體玉被他抱上岸來之際,匆匆趕到的鄉親們一半是讚揚一半是臭罵:你小子,這潭深不見底,下水去救人,咋不多喊幾個人來呢?
二徐乙丙上演的這一幕到後來終於成了悲劇。就甭説於雪在城裏的父母本不可能同意女兒與他戀愛、結婚,就連在自己村裏也遭遇了不小的阻力。不久,徐乙丙被隊裏分配去做了別的活兒。每裏盼收工,收了工吃過晚飯,他便可以與心上人偷偷約會,在衢江邊上的那棵樟樹底下,在月兒彎彎的清水邊。
徐乙丙與於雪的最後一次幽會,是在那個風高雲淡的晚上。半夜時分,月亮卻還沒有岀來。徐乙丙第二天就要去當兵了,而於雪也即將調回城裏。她比往更加温柔地依偎在他的懷裏,他們深情地撫摸着、對視着,久久地,久久地,她望着他説;你要了我吧,就在今晚。
他下了兩行熱淚,在那一刻。他將她抱得更緊了,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從自己的上衣囗袋裏掏岀了那把口琴,悠悠地、甜甜地吹奏了起來。他醉了,她也醉了。然而,正當他們即將進入狀態之際,躺在他懷裏的於雪卻恍惚聽見四周有響動,再仔細一瞧:呀,那麼多村裏人伏在周圍看西洋景呢,這該死的琴聲…
於雪慌慌張張地跑開了。這一離開,就是整整30年!
三等他參完軍回到家鄉,她已經做了別人的新娘。他了解到,娶她的那個人當時是周邊縣的一家國營企業的副廠長。
在部隊的頭半年,他和她至少每月通一封信,後來,他還是每月給她寫一封信,可都如泥牛入海了。再後來,據查,那些信件很可能是被她的父母給“貪汚”了…不管怎樣,什麼都為時已晚了。
想她的時候,徐乙丙就獨自一人走到衢江邊上的那口深潭邊,往水裏扔下一顆石子又一顆石子,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吹着他的口琴。他希望深潭裏那傳説中的鯉魚會現身,然後對他訴説,向他解釋:那時漣漪的真真切切、原原委委。要知道,在部隊時,他的團長要將女兒嫁給他,並指示只要他做了“快婿”,便不難“乘龍”可是,他回絕了,因為,他有可愛的家鄉,他有心愛的人兒…
直到有一天,那口深潭的水終於被他和村裏的幾個人用數台水機不分晝夜地乾了,在世人面前展現了一座龍宮似的石窟,徐乙丙才發覺;那水底下哪有什麼鯉魚?
時光如梭,歲月的漣漪漾過了三十個年輪。眼下他已到了快當爺爺的時光,成了石窟旅遊開發公司的一員。一天,他負責接待來自北方的一位旅遊公司的老總。相見時,是那位老總先認岀了他。當她的手伸過來時,他也認岀了她。在她身上,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尤其是那雙眼睛,如當年那潭裏的碧水;又似乎什麼都已改變,尤其是那對在她的香肩上一甩一甩的烏黑的辮子,已變成了一頭金的波…
四兩天以後。在家休息的徐乙丙上衞生間。他的子去電腦房擦桌子,見電腦上他的qq[網名阿丙]掛着,於是,在不經意間,看到了他和一個網名叫“雨的靈”的女人的最後一段聊天記錄——阿丙:見到你,讓我的心裏漾起了陣陣漣漪。
雨的靈:真的嗎?這一回,除了簽約,我主要是想過來看看你。
阿丙:30年了,你是怎麼過來的?
雨的靈:一言難盡。他的廠子倒閉後,我跟他去了北方。4年前,我們離了。
阿丙:哦。你住在國際飯店?我想去看你。
雨的靈:我們還是老地方見吧。秋三十載,那時漣漪今猶在?波瀾卻已不勝。不過,我還是想再聽一聽你的琴聲,再跟你一塊去江邊扔石子…
阿丙:扔石子?你就不怕濺起新的漣漪?舊夢難圓,舊情難忘。好吧,明之晨,石巖背下樟樹底,真情相約。
雨的靈:呵呵。光已過,紅葉知秋。衢江岸邊寺廟旁,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