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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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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當這個近三百萬人口的大都市從睡夢中醒來之後,即刻就象平靜的大海掀起風暴,到處充滿了喧囂與紛擾。大街小巷,湧動着人和車輛的洪;十字街口扭結着自行車的旋渦。嘈雜的市聲如同炒爆豆一般令人心煩意亂。

田福軍穿着一雙圓口布鞋,從東大街的人羣中步行着往市委走。他是剛從西門外的古城牆下打完一套太極拳返回來的。當他黎明前慢跑過這條大街時,還是一片空曠;瞧,現在已經是這樣的擁擠了。

擦肩而過的行人,誰也不會留意,這個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市委書記。

近一年來,田福軍已經成了全市人紛紛議論的對象;當然,讚揚的是大多數。唾罵的人也不少;告狀的,甚至鬧到中央書記處的都有。

説實話,這個城市的市委書記也太難當了。在他初來之時,就面遇上了黑龍河農場大鬧市委這樣棘手的事件。歷史遺留和現實滋生的問題堆積如山。總之,這是一條巨大而到處是漏的船。他既要為這條船掌舵,同時還要忙於修補船上各處的窟窿眼。市委這面改組了,但政府那面的班子仍然未動,市長和幾個副市長之間矛盾重重,本無力抓工作。他等於既當書記,又當市長。

這是一個慣於挑剔的城市,作為這個市的領導,沒有相當的本事與膽識,本壓不住陣腳。當初,聽説窮得叮噹響的黃原地區的書記要來這個城市當書記,市民們大都不以為然,有的甚至嗤之以鼻。

是的,他的確沒有領導大城市的經驗。

可怕的是,他在工作上面臨巨大困難的同時,又遭受了失去女兒的沉重打擊。啊,那一月之間,他的頭髮就白了三分之二!

正是帶着這樣沉重的壓力和心靈傷痛,他開始領導這個城市刷新它的面貌。

首先,除過一部分帶有長期戰略的規劃外,這個城市目前最緊迫的問題是什麼呢?也就是説,他應該把力和時間先往哪方面使用和支配?

問題很快有了明確的答案:必須首先抓城市建設和城市管理。衞生差,蔬菜供應短缺,公共通緊張…所有這些,連外國人也給中央提意見!

是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如果把羣眾生活安排不好,秩序不好,沒有一個好的條件和環境,什麼也就無從談起;古人都講安居樂業哩,不安居,何以樂業?

於是,他立即主持成立了市環境服務整頓指揮部,自己充任總指揮,召開各種動員會,調查會,在聽取不同意見的基礎上,由他親自草擬了三十條要求,制定了獎懲細則。

全市上下總動員,抓環境衞生,抓服務質量,四處張貼着總指揮部內容詳盡的公告。

先從“三點十線”開始!

“三點”即市中心、飛機場及火車站;“十線”即全市十條主要大街。於是,到處都在清洗路面,建築花壇,改換刷新門面;市委和市政府的領導跑着檢查督戰。自行車保管站一律壓到人行道三米以外的背巷裏;違章建築、違章攤點,一律拆除;車輛行人,各走其道;臨街門面,全部刷新;設立監督崗,嚴隨地吐痰,亂扔果皮紙屑。田福軍本人象巡視陣前的統帥,沿街每一段路,每一個店鋪往過察看,一旦發現問題,即請來該段負責人,刀下見菜,馬上罰款…

市民們本不習慣這種“鐵紀鋼法”他們已經在中國式的隨意中生活慣了,因此立刻對文明所帶來的“不自由”怨聲載道。許多賣小吃的個體攤販,都因衞生不合標準沒能逃罰款的懲處;國營單位也不例外…

直到田福軍學習當年黃原市白明川的做法,將省委大院也因衞生不合格罰了款,並且摘下了那塊編號為零零一的“衞生先進”牌子後,抗議的聲才漸漸平息下來。因為大家看見,這個人是真心想把城市往好搞。這個大隨即從“三點十線”擴展到了全市。

一個月以後,城市驟然間就象重新換了面貌。嚴格的制度使這個面貌一直保持了下來。僅此一舉,田福軍便在這個城市聲望鵲起。當然,也有人攻擊他是靠罰款來搞工作的。是的,罰了。儘管他強調以教育為主,但該罰的也沒有手軟。其實,在大整頓過程中,共罰三百多起,現金總額不足萬元。就這個近三百萬人口的城市來説,多乎哉?不多也!

瞧吧,換來的又是什麼?是一座嶄新的城市!不僅清潔衞生,光去年秋天和今年天,就在城市內外又新栽了二百多萬株樹和三十五萬多平方米的草坪;十條主要大街的兩側都修了花壇,搞了雕塑;市民們的養花興趣也隨之高漲起來,大部分宿舍樓的陽台上都擺上了花盆…這陣兒,田福軍還在清晨擁擠的人行道上踽踽而行。

儘管只有一年,他看起來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頭髮大部分白了;身板瘦弱而單薄,肩背都有些佝僂。只有那雙稍稍眯縫的眼睛仍不失當年的活,那眼光挑剔着周圍的一切,市民們挑剔地看這個城市的當家人,而他也挑剔地看這個城市一切不順眼的地方。只有他挑剔得多些,別人才會少挑剔他。

唉,真是的,就因為這大城市的事繁瑣,吃喝拉撒都要管,使他快成個羅嗦的管家婆了!即是這樣在街上行走的時候,他也留心什麼地方不順眼,隨時準備糾正。當他路過一個雜貨鋪的時候,便不由抬頭望了一眼牌匾,見上面寫着“新雜貨店”嗯,對着哩,就是這個鋪子!

田福軍記起,昨天晚報上有一封讀者來信,是作家協會一位詩人寫的,説他在這個雜貨店買了一隻燒水的鋁壺,剛用第一次就漏水,並且在信後面還寫了幾句諷刺的打油詩。記得那位詩人的名字叫古風鈴?

田福軍現在便順路走進了這個雜貨店。

這是個集體單位。經理和售貨員馬上認出了他是誰——他們早在電視上就認識了市委書記。

田福軍一開口便詢問報上讀者來信所提到的那隻鋁壺。經理立刻告訴他,他們一見報,昨天晚上就帶了一隻新壺,親自到那位用户家裏替他換了,並且還道了歉。

“這就好。”田福軍表揚説,隨即轉出了這個雜貨店,繼續往市委那邊走。

此間順便提提古風鈴買鋁壺的事。

其實,那隻鋁壺是古風鈴的愛人買回來的。她是個小學教員,過子很仔細。當時見那隻壺漏水,竟急得哭了。詩人吼住了她,説:“這是個事!才幾塊錢的東西!叫我給晚報寫個稿子,即揚了他們的臭名,再賺它幾塊稿費,不照樣能買只新的?”於是,他便寫了那封“讀者來信”結果,雜貨店趕忙登門將壞壺換成了新壺;而那封“讀者來信”的稿費也確實能買兩隻新鉛壺。

“你看,一隻壞壺換了三隻新壺,怎樣?”現代派詩人用現實主義方法創造的“傑作”使他那實用主義的老婆破涕為笑…現在,行走在大街上的田福軍,又走進了另一家個體户店鋪。他想支煙,但身上沒裝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