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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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律師事務所回來後,連着幾天,閻御丞都住在道場裏。
頭兩天,紀忻然沉溺在傷痛中,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去留,甚至不曾在意是誰替她送來換洗衣物,又是誰在每天用餐時間自動替她送上飯菜。
大部分的時間,她只是在主屋大宅裏漫無目的地走來走去,好像企圖找尋些什麼,有時候,她靜靜地坐在父親的書房裏,一待就是一個下午,想象着這十年來父親在這個地方的一舉一動,或是假裝他還在。
她的腦袋裝不下任何東西,常常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接到學長們打來的一通通關切電話,她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記憶跟時間都變成很模糊的東西,只有眼淚有時會在腦袋涸普白的時候掉下來。
她毫無方向的傷,直到要結束假期的前一天,才礙於對工作的責任,強迫自己踏回現實。
夜裏,她默默收拾心情想好好睡一覺,準備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在牀上翻來覆去就是無法成眠,惱怒煩躁之餘,她索起身,決定像從前一樣,到道館裏去發煩悶的心情。
夜晚的山莊被霧氣籠罩,月光蒙朧,走在小徑上,她遠遠就看到道館裏還亮着燈。
心裏微微一震,會是他嗎?紀忻然停下腳步,有些猶豫。
這些年儘管她沒有刻意打聽,卻一直都能從媒體得知閻御丞的消息。
他從他父親手中接過集團總裁的位置後,幾年內便將飛藤集團版圖擴張好幾倍,媒體特別喜歡報導他如何挽救一度瀕臨危機的公司,並將之重整成國內前幾大企業的故事,在媒體的窮追猛打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冷酷的企業家第二代是個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的工作狂。
而這樣的工作狂照理説現在應該在趁機補眠又或者熬夜工作,怎麼可能三更半夜還在她家的道館呢?
紀忻然不再多想地將眼前所見,歸咎於前幾天離開時忘記隨手關燈的結果,太過一相情願的想法導致當她拉開和式門,看見那抹悉的修長身影,和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辦公桌椅設備時,驚愕地愣在門口。
察覺她的到來,一雙鋭的黑眸稍稍從手提電腦前抬起,略掃過她。
“進來吧。”閻御丞低沉的嗓音隨意揚起,旋即恍若毫不在意地視線又落回電腦螢幕上。
紀忻然在門邊躊躇了幾秒,安靜地看着他專注地使用電腦工作,觀察了一陣子,決定他的存在可以被忽略之後,才放心地踏進道館。
畢竟跟冰冷且充滿傷回憶的主屋比起來,有他在的道館反而比較可以忍受。
她踏上榻榻米,開始焦躁而無頭緒地在道場裏走來走去,甚至故意經過他身邊,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緊繃的神經這才舒緩,她晃到門廊邊坐了一下子,聽着風鈴清脆的聲音,閉上眼睛覺風的氣息,一整晚煩躁的思緒終於平撫下來。
睜開眼睛,紀忻然無聊地側身將視線投向背對着她工作的拔身影,記起很久以前,每當她煩悶的時候,他總是像這樣,假裝沒有看見她,讓她像變成隱形人一樣,在道場裏繞圈、練劍,過一下子她就能得到平靜了。
現在的他也一樣,一點也沒有改變。
回想再次見面後的所有事情,她突然發現,他對待她的方式似乎沒什麼改變,而她那次脆弱的爆發,更淡化了十年前他拋下她的陰影,變得好像…他的背叛,從未發生過。
這樣其實並不公平,她本還不打算原諒他多年前的背叛,可是想起那他沉默地忍受她的發,卻覺得自己好像也欠了他一次。
這樣可以算是扯平嗎?她很認真地計算起兩人之間的恩怨,可是究竟是誰虧欠誰比較多,卻怎麼也算不清楚。
她突然想起這幾自己的衣食起居,那些總是準時出現的飯菜,那些送來的衣物…這個地方除了他,已經沒有人可以進來了,所以是他一直在默默照顧她嗎?
這個念頭讓她更不舒服了,他為什麼要照顧她?他早就沒有這種義務了。
或許是近情緒不穩定的關係,看着他認真工作的背影,方才的心安突然變成了無端的惱怒。
他為什麼還要回頭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如果他永遠消失,她就可以很簡單的一直恨他。可是他回來了,害得她的恨意變得淡薄,情緒變得複雜,而他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不會原諒你。”心頭不斷累積的鬱悶讓她忍不住打破沉默,幾近挑釁地開口。
聽見她突兀的宣言,閻御丞微微一僵,卻沒有轉頭。
儘管她語焉不詳,但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她終於願意提起那件事了,這表示事情將會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