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嘿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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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再見!”我們經過學校繼續前行,兩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停下來向我們張望。我們繼續前行,轉過一個彎道。鄺有些氣吁吁了。路盡頭的一座牌樓前站着一羣笑容燦爛的人們。鄺猛地用手按住嘴,隨即就向他們奔去。她依次和人們擁抱,然後向一位矮胖的婦人問好,並趴在了她的肩上。我和西蒙也趕了上去,大家友好地互致問候。
“胖了,你胖得讓人不敢相信。”
“嘿,看看你,頭髮怎麼這樣?你要把它毀了嗎?”
“這叫髮型!懂嗎?你在鄉下呆得太久了,什麼叫漂亮髮型也不懂。”
“噢,你聽聽,她還是這麼霸道,聽我説…”
“你才一向霸道呢…”鄺的話説到一半突然打住了,她的目光停在一面石牆上,那目光似乎從未見過。
“大媽,”她喃喃地説“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這樣?”人羣中一個男人鬨笑着説:“她急着見到你,起了個大早,坐長途汽車到桂林去找你去了,現在可好,你到了這兒,她去了那兒,真要把她急死了。”除了鄺,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她走近那石牆,悲傷地喊道:“大媽,大媽,”幾個人在頭接耳,大家都動地背過身去。
“啊!”我不叫出了聲。
“鄺為什麼哭了?”西蒙輕聲問我。
“大媽,大媽,”淚水在鄺的臉上縱橫“你一定還記得我,這不是我所希望的,為什麼你偏在我回來時離去。”幾個女人在一邊呢喃,並用手捂着嘴。
我走到鄺身邊:“你在説什麼?你不認為她已經死去了嗎?”
“怎麼每個人都顯得怪怪的?”西蒙不解地環顧着周圍説。
我縮回手説:“我也不懂,”然後又轉向鄺,輕聲地説:“鄺,鄺!”可她就像沒有聽見一樣,只是温柔地盯着那面牆,一會兒笑,一會哭。
“是的,我明白了,”她説“在我心裏,我一直都明白這一點。”下午,村民們為鄺這次難得的返鄉在村禮堂舉行了歡會。有關鄺看到大媽的鬼魂的傳説也因此傳遍了長鳴。儘管她從未向村民們宣佈過這件事。由於沒有任何大媽死去的證據,顯然沒有理由取消這次朋友們為她準備多的豐盛的宴會。筵席上,鄺沒有炫耀自己的汽車、沙發、英語。她只是安靜地聽着昔的夥伴們回憶着過去的舊事:一對雙胞胎的出生,到一座大城市的火車旅行“文革”期間一羣知識青年被送到長鳴接受再教育。
“他們自認為比我們聰明,”一個因為關節炎而手上長滿瘤的女人説“他們讓我們改種一種生長迅速的水稻,改每年兩季為三季收穫。還拿來了特殊的種子,並買來了殺蟲劑。等到噴霧器把藥劑在稻田裏一噴,害蟲就死了。可是土壤進了農藥,不久也死了,水稻自然也一起死去了。”一位頭髮濃密的男人説:“我們問他們,種三季稻好是好,就是不成功,種兩季稻我們有把握啊。”有瘤的女人接着説:“這個知識青年還要幫我們育種騾子!哈哈,你能相信嗎?整整兩年時間,每個星期我們都問他,‘怎麼樣了?’‘還沒好,還沒好。’我們就一臉嚴肅又不失鼓勵地説‘努把力,同志,別氣’。”正在我們説笑時,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説是一個官員乘高級黑轎車從桂林來。大家都靜了下來,一會兒,這位官員走了進來,人們都站了起來,只見他莊重異常地從包裏拿出一張李斌斌的身份證,詢問是否是本村人。幾個人神情緊張地看着鄺,鄺慢慢走向那官員,看了看身份證,點了一下頭。官員隨即説了些什麼,哭叫聲馬上在屋裏響了起來。
西蒙靠近我問:“出了什麼事?”
“大媽死了,就在我們早上看到的那起車禍中喪生的。”我和西蒙走到鄺身邊,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顯得異常瘦小。
“抱歉,”西蒙説“真遺憾你沒能見到她,我為你到難過。”鄺滿含悲意地一笑。作為李斌斌的親戚,她承擔了所有善後事情的處理。第二天,遺體運回村子後,我們三人才踏上返回桂林的歸程。
洛基一看到我們,馬上撳滅了香煙。關掉了收音機,他顯然已經聽到消息了。
“真可憐,”他説“對不起,大姐,我應該停下來的,都怪我…”鄺大度地擺了擺手“誰也不能怪,不管怎麼樣,後悔是沒用的,都太遲了。”當洛基打開車門時,我們看到那隻獵頭鷹仍在後座上的籠子裏。鄺輕輕拿起籠子,細細地看着那鳥。
“不用再爬到山頂去了,”她説着把籠子放在了地上,打開了籠門。貓頭鷹探出頭來,東瞧西望之後跳出了籠子,抖了抖渾身的羽,扇了幾下翅膀,然後向山上飛去。鄺一直看着它從視野中消失,然後説“沒什麼可後悔的。”接着便鑽進了車裏。
當洛基發動車子時,我問鄺:“當我們路過事故現場時,你是否看到誰很像大媽?所以你才猜想她死了?”
“你在説什麼?我本不知道她死了,直到在那牆下我看到了她的陰影。”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知道的一切呢?”鄺皺了皺眉頭:“我知道什麼?”
“你應該告訴她你知道,在你心裏你已經知道了真相,你為什麼沒提到那場事故?”
“噢,”鄺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不,我知道的不是那場事故,我是告訴大媽我明白她説的話是真的。”
“她説的什麼?”她把臉轉向車窗,從玻璃的反光中我可以看到她那憔濘的表情“她説那個‘少女的心願’的故事是她編的,她説我的願望都已經實現了,她一直後悔把我送走,可她永遠也不能告訴我這一切了,而我也失去了改變她後半生的一個機會。”我試圖找些話起來安她:“至少你還能再見到她。”
“嗯?”
“我是説作為陰人,她可以來看你。”鄺看着窗外。
“可這是不一樣的。我們無法一起留下新的回憶,我們不能改變過去,直到下一個生命的輪迴。”她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説下去。
當汽車快要駛上公路時,學校場上的孩子們衝着我們喊着:“再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