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恨如縷·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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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陳喚誠和路坦平等全國人大代表將於三月四下午乘飛機赴京參加“兩會”四上午,陳喚誠和路坦平又主持召開了省委省政府聯席會議。參加會議的領導面前都放着當天的《河東報》,大家都在看,都在議論。
在組織部長周姜源宣佈省委決定調天野的紀委書記時運成出任煤炭廳廳長之後,路坦平宣佈了他在京參加會議期間,省政府的工作由一個副省長主持,然後話鋒一轉説:“同志們,河東省特別是天首市,可以用樹靜而風不止來形容啊!自從陳書記提出河東經濟工作開始全面治理整頓之後,下邊有積極的行動,也有消極的因素。為什麼這麼説呢?整頓全省經濟是從大局出發的,比如劉頌明和秦漢仁在整頓平州鋁電和天首鋁電兩個集團的工作中表現得就比較積極,比如省安全委員會採取行動對省內所有的煤炭生產企業進行安全大檢查就比較積極,比如省公安廳對天首市的社會環境進行治理整頓也比較積極,這些舉措都是行之有效的。但是有些部門的工作就不是那麼主動,在這裏我就不再點名批評了,給你們留點兒面子,但是如果我們從北京開會回來後你們仍然沒有什麼具體的行動,我可就要點名批評了。昨天老幹部們提出了很中肯的批評意見,我虛心接受併力爭改正自己在工作中的一些失誤和所犯的錯誤。今天大家可能都看了《河東報》吧,記者聞過喜同志的一篇報道寫得很好,天首市公安局局長擺藴菲同志搞的‘掃黃打非’的行動也非常好。老實説,看了報道我十分震驚啊,就在省委省政府腳下,居然出現燈下黑的現象,這不能不説是省公安廳的失職,是天首市委的失職,這個事情是有損天首市形象的,是有損河東省形象的,薛永剛和劉頌明對天首市出現的這些事情也是有責任的,難怪老幹部要批評我們,我們的工作確實沒有做好啊。在我看來天首市公安局局長擺藴菲同志的工作就比較主動嘛,查處河東大世界娛樂城也是十分必要的,更是十分及時的…但是你們沒有把事情苗頭消滅在萌芽狀態,也不能不説是一種失職啊!頭疼醫頭,腳疼醫腳,這種做法是要不得的,是非常被動的,今後我們的一切工作都要積極主動,再也不能處處都被動了啊!”路坦平講完,陳喚誠開始講話,他沒有對路坦平的講話表什麼態,而是先宣佈在他赴京開會期間省委的工作由省委副書記井右序同志主持,然後講了四點:一是抓緊搶救紅星煤礦下邊的被困礦工,貫徹落實國務院事故調查處理小組和省委省政府對安全工作提出的意見。此項工作由省委副書記李宜民和新任煤炭廳廳長時運成兩位同志負責。二是抓緊籌備組建河東鋁電集團的前期準備工作,並拿出具體方案供省委省政府參考,此項工作由井右序同志具體負責,秦漢仁、林濤繁、劉暢和林君協助。三是保證河東省的社會環境和政治環境的穩定,堅決打擊一切危害社會集體的不良現象,為經濟建設保駕護航。此項工作由省紀委副書記王步凡同志負責,薛永剛和擺藴菲協助。四是加大職能部門和輿論監督作用,對河東省目前存在的不良現象該批評的就批評,該曝光的就曝光。此項工作也由省委副書記井右序負責,組織部長周姜源和省委宣傳部長協助。
最後陳喚誠引經據典又説了一些題外話,他説自己本來是比較討厭那些誤國誤民的禮尚往來的,如果吏治腐敗,官場送往就會變成一種災難,他記得一本書上説清朝一位官員叫張集馨,慨嘆自己從政歲月曾道:終送來往,聽戲宴會,有識者恥之。並且在自己的衙署裏曾書寫有這樣的一副對聯:問此官何事最忙冠蓋遙臨酒醴笙簧皆要政;笑終歲為人作嫁脂膏已竭親朋僮僕孰知恩。由此可以想象得到應酬已經成了官員們的頭等要事,他們哪裏還有時間和力去辦正經的公務?這種送積弊難道今天就沒有了嗎?今天會後不是還有一個宴會嗎?這算不算是多餘的?我看是可以省略的。但是已經安排了,只好下不為例。舊時代的帝王也有下令止送的,現在上級嚴令官員之間、上下級之間請客送禮,看來是很有必要的,以後也要儘量減少送之類的宴會,要把力都用到工作中去,把心思都用到經濟建設和為人民服務上去…説了這些,陳喚誠把話題再一次扯到了對聯上,他説了直隸總督署大堂曾國藩撰寫的對聯,接下來又説了南陽府衙和霍州署衙的兩副對聯。陳喚誠高談闊論了一番古人和對聯,喝了口水,用右手攏了一下背頭繼續説:“為官從政,要少説空話,多辦實事,時時反省自己,做到克己奉公…國務院有關部門和國家安全生產管理監督局已經派出以局長為組長的事故調查組,到河東省調查‘2·28’礦難事故,希望喻暉同志給予大力協助,我現在不敢説河東省的官員裏邊有腐敗分子,也不敢説‘2·28’礦難與腐敗有牽連,但是我們必須正視,反腐敗的任務和發展經濟的任務同樣重要,我就歷數一下這幾年的腐敗大案吧,被稱為安徽第一貪的尹某,貪污九百萬元,不明財產一千多萬元,雲南省的李某家族受賄高達兩千多萬元,深圳的黃某受賄金額一千五百九十一萬元,一千八百九十萬元鉅額財產來源不明,貴州省的劉某受賄六百七十七萬元…驚人啊!同志們,難道我們河東省的幹部就四面淨八面光了嗎?我看就不一定!現在的腐敗現象是令人觸目驚心的,造成幹部腐敗的原因固然很多,但是自身的問題也是不容忽視的,物必自腐而後蟲生。在此我也提醒大家,在經濟時代,共產黨人不能有任何的思想懈怠啊,我們要始終繃緊反腐敗這弦…”陳喚誠講完話已經十二點了。如今來送往確實已經成為一種時尚,陳喚誠本不喜歡這一套,剛才也批評了,但是路坦平已經讓省政府辦公廳安排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表示反對,只是在心裏邊和口頭上説了下不為例,他有時候也覺得無奈,不可能一下子就扭轉已經形成的風氣。
在中午的飯局上,很多人向陳喚誠、路坦平和劉遠超等人敬酒,話題也多是祝賀赴京人員開好“兩會”的內容,而陳喚誠等人的話多是絕不辜負全省人民的重託和期望,積極建言獻策云云。
現在有一種現象,領導愛敬酒,好像只有敬酒才能表達他們對下屬的關心。陳喚誠不怎麼喜歡這一套,他不敬酒,路坦平也沒法敬。路坦平好像已經把昨天的不愉快忘記了,他看陳喚誠老不敬酒就耐不住了,主動來到陳喚誠身邊説:“陳書記,還是和大家見個面吧。”陳喚誠遲疑了一下,他知道路坦平説的見面是什麼意思,就想起王步凡。王步凡沒有和陳喚誠坐在一起,他和剛剛到煤炭廳上任的時運成、天首市代理市長劉暢、反貪局局長秦時月坐在一起。陳喚誠向王步凡那裏看了一眼,王步凡正在看他,他就向王步凡招了一下手,王步凡不知道是什麼事,急忙過來。等王步凡來到,陳喚誠重複了一下路坦平的話:“和大家見個面吧。”王步凡知道“和大家見個面”是什麼意思,可是他沒有帶自己的酒杯,井右序和陳喚誠坐在一起,就把自己的酒杯遞給王步凡,王步凡拿了酒杯跟在路坦平的身後,開始“和大家見面”他本來想叫上時運成、劉暢和秦時月的,可是領導沒有這樣安排他也不好擅作主張。因為王步凡身後沒有其他人,在覺得陳喚誠對他偏愛的同時心裏也有些不安,這種場合畢竟不是他出風頭的地方,但是陳喚誠這樣安排了,自然也有道理,他是剛從天野調到省裏的,也應該和大家見個面,雖然都認識,意義和過去卻有些不同。
飯局上的氣氛很好,不時有掌聲響起。天野市天南鋁電集團老總林君也是全國人大代表,就坐在王步凡的身邊,王步凡敬完酒回來之後兩個人正在親切地談着什麼。陳喚誠和路坦平又過來了,兩個人都是一臉風,還不時換一下什麼看法,看上去像是一對配合得十分默契的黃金搭檔。路坦平特意向一個副省長敬了酒,代了一些什麼工作,看樣子像在暗示“兩會”期間省政府工作就拜託給這位副省長了。
陳喚誠在敬酒的時候又特意來到王步凡和林君面前,目光有些深邃,但是沒有對王步凡説什麼。之後分別向李宜民、周姜源和王步凡代了些什麼,接下來陳喚誠又對林君説:“和大家見個面吧。”林君有些受寵若驚,他從來沒有被省委領導這麼重視過,急忙站起來,樣子有些拘謹。
陳喚誠笑着説:“老林,你可是工業強省的一面旗幟呢,和大家見個面吧。”林君隨陳喚誠和路坦平去了。王步凡愛琢磨人,他覺得陳喚誠讓林君和大家見個面,絕不是無緣無故的,可能現在陳喚誠已經非常看重林君了。王步凡有幾個特點,講話愛講三點,因此別人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叫王三點,他憤怒的時候鼻子癢,高興的時候耳朵癢,苦悶的時候口不舒服,現在林君隨陳喚誠和路坦平去和大家見個面,他耳朵就開始癢了,因為林君是天野人,肯定林君,從某種意義上説就是肯定他王步凡。
大約四十分鐘,飯局在愉快歡樂的氣氛中結束。陳喚誠在飯局結束之前才禮節地和時運成、劉暢、秦時月碰了一下酒杯。
陳喚誠下午就要到北京開會去了,赴京之前他還有許多工作需要安排。中午吃過飯,剛剛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秘書閔鋭就把剛泡好的碧螺茶放在陳喚誠面前,見陳喚誠很疲倦的樣子在按摩太陽,就主動説:“陳書記,我給你捏捏肩吧?我剛從一個老中醫那裏學會這一手,給我爸爸按了按,老爺子高興,説按摩的覺很舒服。”
“是嗎?”陳喚誠最近確實有些心力瘁,聽閔鋭這麼一説,自己停住按了太陽,抬頭看了一眼閔鋭。
閔鋭很謹慎地説:“陳書記,試試吧,只會起保健作用,不會有壞處。”陳喚誠是個比較注重修身養的人,他點了點頭,閔鋭才開始給他按摩雙肩,他閉着眼睛好像很享受,其實心裏本沒有停止思考工作。
閔鋭三十來歲,是陳喚誠調任河東省委書記時路坦平給他推薦的秘書,閔鋭原來當過省委副書記呼延雷的秘書,呼延雷犯錯誤之後他也失寵了,幾次要求到基層去工作,省委沒有給予安排,正當他為仕途苦惱彷徨的時候,路坦平把他招去談話:“小閔,你也是平州人吧,我對平州人是有特殊情的,當然平州幹部對我也有特殊情,我很看重平州人啊!這次我和陳書記説好了,讓你當他的秘書,你要好好工作,服務好陳書記,可不要辜負了組織上和領導的厚望。”閔鋭當時動得直落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明白給省委書記當秘書是個什麼概念,可以毫不誇張地説,那些市委書記和廳長以後都要敬他三分,甚至很多事情還要來求他幫忙,而他一旦有什麼事情求到市委書記和廳長們的頭上,他們都會無條件地答應,從此以後他閔鋭就會一路綠燈地在河東省境內任意馳騁。飲水思源,自己能夠有今天,靠的是省長路坦平的推薦,如果沒有路坦平,他可能現在還是省委辦公廳的材料秘書,一天到晚趴在桌子上擺文字,工作有成績是廳長的,出錯誤自己擔着,還得虛心接受領導的嚴厲批評。因此,他雖身為陳喚誠的秘書,的卻是省長路坦平,心思也始終在路坦平身上。當初,陳喚誠接納閔鋭之前曾經提出過疑問,認為起用閔鋭不太合適。路坦平則説呼延雷犯錯誤之後沒有發現閔鋭有一點兒問題,這不正好説明這個同志是可以信賴的好同志嗎?於是陳喚誠就答應了。
閔鋭看陳喚誠在閉目享受,就小聲説:“陳書記,阿姨已經過世兩年了,陳香姐又在北京,你身邊沒人照顧可不行啊,省委給你分的房子閒着,整天住在辦公室,這樣對你的健康是不利的,您畢竟已經是年過花甲的人了啊,我在一本書上看到孤獨不利健康呢!不行就在咱們河東張羅一個吧,我可以…”閔鋭説着還落淚了。
“哈哈,小閔,我都六十多歲了,老嘍!不準備再考慮個人問題了,工作上的事情還不完心呢!”
“陳書記,現在六十歲還是中年哩,那些七八十歲的人還搞夕陽紅呢,你可不能就這樣孤獨下去,雖然我們都像您的兒女一樣,但是滿堂兒女頂不住一個半路夫啊,兒女再孝順,和夫的概念也是不同的。我父親比您還大一歲,去年我母親不在了,過年的時候我父親又找了一個老伴,比我父親小二十歲,一開始我父親還怕我不同意,和我一説,我舉雙手贊成,老人應該有個幸福晚年啊,父親笑着説我懂事孝順。”
“小閔,你做得對,你做得對呀!對老人應該多理解多關懷。”陳喚誠説着話看了一下手錶説“時間到了,我約了省委省政府的有關領導談工作,他們快到了。”閔鋭知道陳喚誠是個時間觀念非常強的人,他約人談話,時間是以分鐘計算的,時間一長,幹部們已經悉他的工作作風了,他要求下屬幾點幾分到,下屬都會準時到來,不早也不晚。閔鋭剛停住手,就有人按響了門鈴。閔鋭趕緊去開門,進來的是副書記井右序,閔鋭點點頭向井右序燦爛地笑了笑,然後給他倒上茶退了出去。
陳喚誠和人談話從來不拖泥帶水,喜歡單刀直入。他見井右序已經坐下,就直截了當地説:“老井,人們説要想打鬼,藉助鍾馗,現在河東省高層有天野幫和平州幫之説啊!”
“這種傳言我也聽説了,不過我覺得天野的同志還是靠得住的!”
“不管這種説法正確與否,事實證明,天野的同志是過硬的,鑑於目前的複雜情況,想扭轉河東在某些領域失衡失控的狀態,就必須從幹部入手,因此我才決定從天野提拔了時運成和劉暢。現在有三個方面仍然需要充實,一是工業方面,二是反貪方面,三是社會治安方面。工業方面我準備倚重林君,反貪方面我準備倚重王步凡,社會治安方面有人給我推薦了天野市的公安局長向天歌,你當過天野市的市長,對那裏的幹部比較瞭解,你幫我參謀一下。”井右序喝了口水,眼睛望着杯子沒有急於表態。過了一會兒説:“陳書記,我在天野當市長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現在的人變化很快,如果要從天野調人,這個事情我認為王步凡同志最有發言權。”陳喚誠點點頭,好像不準備再討論這個問題了。接下來説:“老井,關於工業強省委員會的事情,我想用一下三十六計中的第二十七計假痴不癲和第三十計反客為主。”井右序笑着説:“再加上一計聲東擊西,名義上要讓我老井當工業強省委員會的主任,事實上等時機一到搞他個突然襲擊,宣佈合適的同志出任工業強省委員會的主任,是這個意思吧?陳書記,平州鋁電和天首鋁電在路坦平的攛掇下,準備合併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行啊,老井,三十六計你也研究透了。有人要搞趁火打劫、借屍還魂那一套,肯定不會向我彙報,可能要搞一個既成事實的結果來我就範呢,我偏不吃這一套,既然用計那就都用計吧。老井,你看我這樣安排有沒有道理啊,假痴不癲計中有寧偽作不知不為,不偽作假知妄為。路坦平和苗盼雨對你老井存有戒心,你當工業強省委員會的主任會立即招來對立面,而將來讓林君同志擔任這個角,我估計在路坦平眼裏林君就是個基層幹部,可以讓他隨意玩於股掌之間,因此他不會對林君產生什麼戒心,而林君同志呢?那可是個人才,大智若愚,大巧似拙,在抓工業方面我看河東還沒有超過他的人,這次赴京期間我準備私下和他談談這個事情。你的任務就是做通大多數常委的工作,到時候以投票表決的形式來決定林君同志的任命,讓林君同志反客為主,領導河東的鋁電工業。”井右序笑道:“乘隙足,扼其主機,漸之進也,此乃反客為主之計。”陳喚誠很嚴肅地説道:“起用林君有三個好處,一是他懂業務,有海外關係,在鋁產品進出口方面可以擺路長通的羈絆,獨立工作;二是他與路坦平沒有什麼關係,會聽省委的話,而不會只看路坦平的眼行事,更不會像劉頌明和秦漢仁那樣心甘情願當路家兩位公子的錢袋子;三是省委把林君同志放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相信他會加壓奮進,擔當起主力軍的角。”
“這麼大膽的舉措,恐怕也只有你陳書記能夠想出來,我算服了。”
“服了?”
“服了!”
“哈哈,那就沒有你的事了,我還要和李宜民、王步凡兩位同志談點兒工作,時間已經到了。”
“再見。”井右序和陳喚誠的關係很好,也沒有過多的客套話,起身出門。陳喚誠並沒有起身相送。
閔鋭進來把邊關用過的一次杯子剛剛處理完,李宜民和王步凡相伴進來。他們和陳喚誠打招呼,陳喚誠點頭示意讓他們坐下。兩個人坐下後,閔鋭倒了茶水,王步凡道了謝,閔鋭向李宜民和王步凡笑了笑便退出去。
陳喚誠依然沒有開場白,單刀直入:“宜民同志,最近把三十六計研究得怎麼樣啊?”
“我看你的臉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病啊?”
“三十六計還沒有研究透,倒是研究出個難以打發掉的冒,時輕時重,從節到現在一直沒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