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江上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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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三峽,氣象萬千,雄奇秀逸。但見兩岸連山,重巖疊嶂,萬山磅礴之間,山環水抱,盤旋迴折。兩邊如刀削斧劈的絕壁之上,怪柏蒼松,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容峻茂之像,迴清倒影,如同一道奇秀壯麗的山水畫廊。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還。大哥,李太白果然絕才,誠不欺我啊。”水道上一舟疾馳,船首處,肖遙與郭盛並肩而立。望着七百里壯麗景,不由的鬱氣盡消,神采飛揚。
因着太公病逝,二人此時俱皆身着素衣,外套麻裳。肖遙也是下了自己喜愛的藍衫,換了一襲白袍,愈發顯得丰姿毓秀,倜儻非凡。此際扶着郭手臂,指點兩岸景,頗有些意興飛揚之氣。
他自成都出來,快馬趕路,果然在第二便追上了郭盛一行。兩個差役見了肖遙趕來,更是殷勤。宋時刺配,到達目的地都是有時間限制的,不能早也不能晚,便是要讓犯人徒步而徙,以示懲罰。
肖遙初時尚不以為意,只是等走了二十餘,到得夔州後。他便再也不顧郭盛反對,定要買舟改走水路不可。要知此時的刺配實是三刑合一,就是杖刑、刺面、蜂三刑一併執行的。犯人在出發前,不惟被刺面,還要先受杖刑後才得上路。
雖説肖遙早已將銀錢使到,但畢竟也是有損傷的。郭盛初時尚自強撐,到得最後,已是舉步維艱了,這還是肖遙死活非要他走一段就上馬歇一會兒,否則早就趴下了。這也讓肖遙知道了,為什麼在宋時,這刺配之刑,乃是僅次於死刑的刑罰了。多少刺配的囚犯,本走不到目的地,便已經死在了路上。
肖遙定下坐船走水路,兩個差役雖心中犯難,也不敢多言。郭盛説起時間問題,肖遙卻笑道“大哥可真是誠實君子,難道不會在路上隨意逛逛啊,那時間還不是很快就打發過去了?”冰盛跟兩個差役俱皆瞠目結舌。郭盛此次刺配,不但不帶刑具,一路上更是酒沒缺過。要不是身上有傷,又自己堅持要走路,簡直就跟出遊差不多了。這會兒聽肖遙的意思,竟是當真要到處遊玩一番,這般刺配的,在這大宋地界,還真是頭一遭了。
就這麼着,幾人在夔州僱了小舟,不過一間,已是到了江陵府。此地水勢已是平穩,江上多有舟楫相錯,不少文人士子縱舟遊江,詩唱詞。江南一地,文風鼎盛,可見一般。
冰盛經了這麼多天的緩和,又有肖遙在旁開解,總算能稍抑悲思了。這會兒,兩個差役都在船艙裏自顧飲酒,只他和肖遙立在船頭。見肖遙雖是滿面歡愉,但眼眸深處的那一絲悲意,卻早被他看到眼內。知曉是兄弟為了使自己開心,強裝笑臉而已。
伸手拍拍肖遙肩頭,嘆了一聲,道“二郎,如今你的店面也完了。那啤酒也做不成了,後面有何打算?不如找找種經略,讓他幫你尋個門路吧。此番正好也把那個商人的頭銜摘了。”肖遙緩緩斂住笑容。望着前方水天一。微微搖頭道“這個商人。我不會自己去做了。只要選蚌人出面就好。大哥。你亦知曉兄弟地子。真地踏進官場。怕是整天光和那班狗官鬥智。就能累死。小弟並不求有錦衣玉食。不過圖個逍遙快活而已。何必去自尋煩惱。前番雖釀酒開店。亦不過是想為今後活地自在些打個底子罷了。”冰盛急道“你一身所學。難不成就這麼荒廢了?為兄真不知你究竟想要怎樣地生活。”肖遙轉頭看看他。忽地微微一笑。轉頭看着前方。緩緩朗聲道一個犁牛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幾間。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過天青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夜歸兒女話燈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南山空谷書一卷,瘋也痴癲,狂也痴癲。
罷轉頭看着郭盛笑道“大哥,這,便是弟之所願也!”郭盛聽的目瞪口呆,全然沒有反應過來。卻聽旁邊忽的一個豪邁的聲音響起“好!好!好一個瘋也痴癲,狂也痴癲!小扮兒灑不羈、恬然淡泊,愧煞當今名士也!”兄弟二人聞言俱是一驚,轉頭看來,卻見一艘大船自旁緩緩靠來。上面一個白髮蒼蒼的魁梧老者,正自捋須低,猶自搖頭讚歎不已。
老人身高八尺開外,貌相清奇,一身青錦袍,頭戴四方文士巾。緩帶圍,腳踏千納布履。整個人隱隱透着一份出塵之態。老者身後尚有一人,亦是滿面驚奇的看着肖遙二人。
那人也是年約六旬上下,一身茄紫長袍,身形遠不如前面那老者高大,但二人站在一起,卻絲毫不顯其矮,反倒是給人一種相得益彰的覺。
冰盛呆呆的看着,不知自己是該趕緊躲避,還是呆在此處。畢竟他身為刺配重犯,若是給人看到,竟是泛舟江上,恐是要給肖遙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肖遙卻並不在意這些,只是看着眼前兩個老人,直覺這二人絕非一般人物。身上那股氣勢,並不稍遜當的种師道。只不過,一個是帶着股殺伐之氣,這二人卻是一股雍容氣息。
眼見二人正自含笑望着自己,肖遙上前一步,躬身施禮道“小子一時放肆之語,恐是驚擾了二位老丈,還請恕罪則個。”前面那高老者聞聽,哈哈大笑道“小扮兒此言言不由衷。這大江之上,各自而行,休説詩唱賦,便是縱聲高歌,又有哪個能管得?況且小扮兒所做之詞,清新典雅,寓意不凡。若説這般打攪,老夫卻是希望多多益善啊。”説罷,大笑不已。
冰盛此時已是反應過來,眼見那老者只顧和肖遙説話,便悄悄轉身,自往船艙中去了。肖遙轉眼看到,已是心下明白。眼見這二人似是官身,自也不會去多惹麻煩。聽着老者所言,雖是甚為欣賞老者的豪邁灑,卻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言。
那老者笑罷,回頭對身後老者道“二弟,此番不想竟遇到這般才俊,可當一飲否?”身後老者微微一笑,捋須笑道“大兄便是看着飛花落葉也能喝上一斛,更遑論見到小扮兒這般人物了。便是大哥不説,小弟也是想和這位小扮上一的。只是不知小扮兒,是否肯賞光而行啊?”最後一句話,卻是對着肖遙而説。
肖遙一呆,眼見二人俱是滿眼熱切,盛意拳拳,心下不好推。只得躬身道“長者有命,小子不敢辭。能與二位老丈相遇,也是緣分,自當奉陪。”那高老者哈哈大笑道“二弟,你可聽的出來,人家可是有些不情願呢。哈哈,老夫尚是首次遇到不願和咱們一聚的後生。有趣,有趣。”肖遙面上一熱,暗暗驚訝於這老者的鋭,赫然間,也只得三緘其口了。那身後的老者卻是微微搖頭,對着肖遙温聲道“小扮兒休要見笑,家兄便是這般脾氣,絕無他意,小扮兒莫要見怪才是。咱們這便往上岸去吧。”肖遙連忙點頭應是,施禮告退後,自去囑咐船家往前面岸邊停靠。耳中猶自聽到那高老者對其弟道“二弟,你這番卻是有些迂腐了。只聞那哥子所頌之詞,便可知其亦為灑之人,如何會如俗人般小肚雞腸,你這一解釋反倒落了下乘。俗!俗!太俗!”聲音漸小,卻是被那弟弟拉回倉中去了。
肖遙莞爾,心中對那高老者卻是隱隱生出知己的覺。兩艘船便在一片聲的呼喝中,緩緩在前邊碼頭靠岸。肖遙待要叫着郭盛一起,郭盛卻是死活不去,兩個差役也在旁勸,道是儘量少在人前面的好。肖遙微一尋思,便不再勸,自去登岸相侯。
不多時,那兩個老者下船,三人便直往城中而去。高老者指着前邊道“這江陵府,若説最好的酒,當屬那明月樓的杏花了。你我就去那裏如何?老朽已是多年未曾嚐到了,今定要痛飲一番,可莫要死了死了,帶着這個遺憾進了棺材。”嘴中説着,喉頭不由的一陣動,雙目放光,已是大步當先而去了。
肖遙一呆,哪有請客的不問客人意見,就自己先走的?只是眼見他那番模樣,不由好笑。暗思這老兒,定是個饞嘴的主兒。只是對他這般率真的格,倒也大是投機。旁邊弟弟只是搖頭苦笑,隨即卻又輕輕一嘆,這才邀肖遙同行。
那高老者雖説一把年紀,但行走起來卻是一點不慢。步履生風之間,已是走出老遠。肖遙和那弟弟二人相對一眼,都是莞爾,只得快步跟上。
街上人來熙往,熱鬧非凡。兩邊各店鋪鱗次櫛比,叫賣聲此起彼落,混雜着各香味兒和人的喧鬧聲,將江陵府渲染的興盛無比。三人腳下不停間,前面一個幌子已是歷然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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