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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父子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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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凌飛一直到晚上也沒回來,我猜想皓帝的情況不容樂觀,也不再等他了,在狄靖和三曜的護送下和吉祥一起回宮。

亥時剛過,大街上的店鋪已關門,行人稀少。嚴冬已逝,晚風習習吹來,拂在臉上絲毫沒有刺骨的寒冷,反而讓人覺得清舒適。

我坐在馬車內,將簾子捲起,將那條繡着墨蘭的帕子遞給策馬走在馬車旁的狄靖。狄靖接過,笑着搖頭道:“真是慚愧。”陸憫有點失落地道:“沒想到師傅還有失算的時候呢。”在陸憫心目中,狄靖的地位一直是處於大山之顛不可動搖的。

狄靖卻是不在意地哈哈笑了幾聲,“傻小子,你師傅我不是神,這世上的高人何奇多,我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瓢水而已,後若有機會,你倆也要多向幫中其它前輩討教功夫,要集百家之長,不要孤擲在我身上,知道嗎?”我不由望呆了,此時的狄靖,仍舊是一身簡單的青衣素袍,墨髮高束於腦後,除了一把長劍懸於間,身上再無任何外物裝飾。可偏偏這樣簡單的裝扮,卻讓人眩目。在我記憶中,狄靖從來沒有這樣暢懷大笑過,即使笑,從來只是淡淡地微笑,今天這樣的開懷大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陸憫顯然也和我一樣心思,兩人不由相視一眼,齊聲道:“是,知道了。”也許人在經歷過生死存亡之後,都會悟到什麼,自從上次在燕荊山回來後,我和陸憫都覺到了狄靖的微妙變化。如今的狄靖,依然超凡俗,只是比起以前的他,卻多了點“人”味,多了點生氣,不再像以前那樣淡漠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笑着道:“喲,狄靖剛才那一笑,簡直是傾城傾國了,幸好現在天已晚,若仍是集市時候,我們肯定會被花姑娘們圍個水不通。”狄靖笑着搖了搖頭,“又耍嘴皮子,我可不需要你來討好。”

“狄靖真的是變了呢,這下可好了,我和憫兒終於有個有血有的師傅了。”

“我怎麼變了?”狄靖一邊策馬一邊側過頭來略帶疑惑地望着我。

我將手和腦袋枕在馬車的窗欞上,想了想道:“嗯…變得有人味了。”

“嗯?難道我以前不是人了?”陸憫大聲道:“師傅以前是天上的仙人!”狄靖怔了一下,隨即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這是真正的笑,是發自內心的笑。

“原來你們是想説我變得俗氣了。”我笑着道:“正是,不過我和憫兒更喜歡如今一身俗氣的狄靖。”狄靖將馬勒了勒,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有些歉然地道:“以前,難為你們了。”我搖搖頭,試探着問:“那…狄靖如今是否…是否放下了?”狄靖仰起頭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似乎在沉思什麼,?n?n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大街上顯得分外空靈。

“千般妄念,自心生,隨心滅。”我怔了怔,正要再問,狄靖回過頭來,卻是燦然一笑,揚手一鞭甩在拉着馬車的駿馬身上,四匹緋紅的馬兒一陣嘶鳴,朝着遠處那燈火輝煌的皇宮疾馳而去。

也許正像他自己所説的那樣,過往種種,皆是上天讓他體悟此生的苦與樂,而他就像一個明知自己在睡夢之中,卻一直不願醒來的人,在燕荊山裏那片無邊的黑暗中置身絕境、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之際,終於大夢初醒。

回到乾安宮,本想去看看太后,玉藻説太后已歇下了。一進安梧苑,小德子便偷偷朝我打眼,悄聲道:“郡主,四殿下還在棲霞殿沒走呢。”我不有點詫異,或許太后只是想支開其他人,和北凌飛説事兒,便點頭應道:“嗯,知道了,你也早點歇息吧,今晚不用伺候了。”梳洗過後,我坐在銅鏡前,無意識地梳理着長髮,默默地想着宋莘莘今天説起的有關千汐的話,一絲不安潛上心頭。上次在雲府,她為何會將我的畫像藏於袖中?是她自己畫的,還是別人畫好給她的?出谷後第一次去雲府探望千洛時我是帶着千汐去的,之後我讓她自行回去,我和陸憫卻在酒樓裏被襲擊了。那次和宋莘莘他們到瑤台仙築,出門之前最後見的人也是千汐。

燭花啪地爆了一聲,將我從沉思中驚醒。吉祥和玉蒿他們已歇下,我披上外衣,獨自往棲霞殿走去。

棲霞殿是太后會客的地方,今晚似乎格外安靜,一路上宮女和侍衞都特別少。快到棲霞殿時,遠遠便看到太后孤身一人,邁着緩慢沉重的步子正從殿中步出,神肅穆。我隱身樹後,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北凌飛出來,往殿中遙遙望去,卻見一名內侍端站着守在門口,那名內侍的樣子有點悉,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又等了一會兒,仍是不見北凌飛出來,我心中不疑惑,繞開前殿,偷偷摸到側殿潛了進去。

子時的更鼓已然敲響,在這寂靜的宮中聽起來分外清脆。殿中透出隱隱的燈火,將兩個人的身影映到牆上,其中一人是我最悉不過的北凌飛,另外一人則倚於坐榻中,那輪廓看着也有點眼

我心中驀地一跳,終於想起在何時見過剛才那名內侍了-----已故孝顯仁皇后的天承宮中,陪同皓帝將鴆酒賜與皇后的正是這名內侍。既然皓帝的貼身內侍在此,那麼裏面那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了,難怪今晚棲霞殿格外清靜,原是太后特意支開眾人了。只是,早上才傳聞皓帝暈厥,為何此時他不是在自己殿中養病而是出現在這裏?要見北凌飛,為何要這般神秘且周折地在太后的棲霞殿會面?難道是有關傳位的事?一想到這,心頭不由咚地急跳了一下,悄然往殿堂挪近了一些,隱身於一雕花大柱之後。

一陣濃郁的草藥香味在空中瀰漫着,穿着便服的皓帝坐於榻中,背後靠着一個軟墊,臉蒼白神情萎靡,北凌飛正垂首站在皓帝面前。

“你需時刻謹記,庶民百姓不會在意誰是他們的主子,誰給他們富足安穩的生活,誰就是他們的主子。此乃千古常理,寬則得眾,千人同心則得千人力,萬人異心則無一人用,庶民百姓只擁戴給他們帶來實在好處的君主…咳咳…”皓帝一陣咳嗽,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我自問一生勤勉,為政以德,雖稱不上大賢大聖,卻也問心無愧了。”

“父皇一生勤政為民,晝夜勞,才有墨淵今的安穩繁華氣象,墨淵子民無不懷於心。”北凌飛恭敬地道。

“安穩是真,盛世還遠稱不上。當初墨淵與赤霞連年戰禍不休,我即位之時,墨淵已是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先帝臨終時一再叮囑,墨淵已經打窮了,切不可再打下去了。我即位後,費盡心力與赤霞斡旋,不得已又和彤雲聯婚,辜負了你的母妃,這些年來我心裏一直愧疚不安…咳咳…”北凌飛急忙道:“父皇,母妃她從來沒有怪過你,你為了墨淵江山,一生勤民聽政,宵衣旰食,她如何不明白,她心裏從沒怨過你半分…”皓帝疲憊地擺了擺手,又繼續道:“她雖不怨我,可我終是負了她。這些年來你一直韜光養晦,做得很好,委屈你了。你的《墨淵吏治策》,我幾乎每都看一遍。你分析得很透徹,能針對各種弊端一一提出對應之策,我甚。貧生於富,弱生於強,亂生於治,危生於安。墨淵在我手中二十多年,得以殘生息,可是正如你所説,太平之世久了,內政也開始不清明瞭,朝野確有積弊之患,官員執法有所懈怠,風氣漸趨奢靡。如此種種,我雖察覺,奈何已是風中殘燭,有心無力了,今後唯有靠你了。”北凌飛哽咽道,“父皇,你龍體尚安,墨淵還需您的睿智去引領,如何説這些氣話。”皓帝蒼白的病容上出一絲慈愛的微笑,朝北凌飛招了招手,“飛兒,過來。”北凌飛跨前兩步,跪在皓帝身前,握住皓帝那隻枯黃消瘦的手。

“詔書已經立好,明早朝時,會向天下宣告立你為太子。今後,墨淵便靠你了。”北凌飛猛然抬頭,“父皇…”皓帝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他肩膀,接着道:“你自幼喪母,勢孤力薄,而皇后強勢,我一直沒有立你為太子,就是不想你過早招風樹敵。如今總算是時候了,我這做父親的能為你做的不多,今後的路,唯靠你自己一步步走了。”皓帝在位二十餘年,一直冒險不立儲君,不讓北凌飛立於尖之上,一力頂起各方壓力,心知皇后勢力龐大且野心,在知道自己時無多時親自出手,替北凌飛掃除了最大的障礙,又心安排了一出清繳教的戲碼,讓北凌飛贏得了民心,為他後繼位鋪路,可是此時卻説自己為他做的不多,這般厚愛實在讓人動。

北凌飛此時已是熱淚盈眶,哽咽着道:“父皇請放心,我北凌飛必定惕厲奮發、勤修法政,墨淵在我手中必會富足強大。”皓帝微笑着點了點頭,“我相信你的能力,否則不會將墨淵到你手中。當年你在大悲寺出生之時,天降詳瑞,渙塵大師説你是佛祖所賜,能救墨淵於泥濘之中,但我如今傳位於你,絕不全然是這個原因。”北凌飛望着皓帝,坦然地點了點頭,等他繼續説下去。

“如果今墨淵仍處於亂世之中,各國依然征戰不休,我會將墨淵與你的大哥凌雲,而不是你。你們兄弟六人之中,唯有他堪稱梟雄,他身上具備了所有能成就霸業的稟,懂得審時度勢,堅忍不拔,知道何時該進何時該退,有謀略有手段,是個非常之人。他有吐八荒之志,志向遠不止安守墨淵,若生在亂世,可擔天下大才。當然,你的治世之才不比他差,不然我也不會傳位於你,只是,你知道他和你最大的區別在哪兒嗎?”皓帝枯黃的手握了握北凌飛的手,上北凌飛的目光,“你心存善念,這是你的優點,卻也是你的缺點。而凌雲,他的心遠比你狠,為達目的他會不惜任何代價。如今墨淵好不容易休修生息了二十年,雖亦小康有餘,卻還遠遠稱不上國力強大,墨淵還需要更多的時間積累財富和國力。所以,今我選擇將墨淵給你。”北凌飛跪退兩步,恭敬地叩了三個響頭,“孩兒謝過父皇,請父皇放心,孩兒定會遵循父皇教誨。”皓帝微笑着虛扶了一把,頓了頓,又肅然道:“飛兒,我接下來的話,你務必要謹記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