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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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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見他?”

“是的。一定要見了他,把話問清楚了,我才能作打算。”仲四考慮了好一回,點點頭説:“既然如此,也好。不過,我看他也快回來了。”

“不見得。番子撤走了,他並不知道。要引他們走,當然走得遠一點兒好。我不耽擱了,不然,越走越遠,怕追不上。”仲四是個很世故的人,心想,要馮大瑞投誠,雖有方觀承當面待,但只是那麼一句話,其中還有細節,只有曹雪芹最清楚,所以讓他去見了曹雪芹再作決定,將來萬一有什麼麻煩,他就沒有什麼責任可言了。還有就是繡的事。馮大瑞來這兩次,都是匆匆一晤,還沒有功夫來談;就有工夫,要不要談,也還要考慮,因為這件事提起來也是個麻煩——馮大瑞也未見得知道繡失蹤,一提要談前因後果,言語中難免要得罪曹震,何苦?因為如此,他不但不攔馮大瑞,而且很細心的告訴馮大瑞説:“芹二爺帶了他的跟班桐生,兩人騎的都是棗騮馬,算起來,現在應該過薊州了。他當然不會出關,不過是往石門、遵化這一路去呢,還是往玉田、豐潤這一路走,就不知道了。我看,你最好在薊州守着,也許他已經回頭了,那就用不着到薊州,就能遇見了。”馮大瑞聽他的話,經三河到薊州,心想曹雪芹是公子哥兒,住店當然是最大最好的。薊州第一家大客店,是東關的招遠棧,到那裏一問,巧得很,曹雪芹主僕就在招遠,來了已經三天了。原來薊州古蹟很多。

“長恨歌中”

“漁陽鼙鼓動地來”的漁陽,就是此處;宋徽宗蒙塵,在燕山作詞的燕山,也是此處。曹雪芹本就無事,一路尋幽探勝,徜徉自在,來到薊州這種地方,當然不會輕易放過。

“一大早就逛桃花山去了。”店家回答馮大瑞:“桃花山六十里,一來一往一百多,大概非上等時候不能回來。”馮大瑞以前保鏢,這條路也走過好幾趟,途經很;心想桃花山有座行宮,內務府出身的人,跟行宮的官員打得上道,或許這天就借宿在行宮,也未可知。然則是了上去呢?還是在招遠等?考慮下來,覺得還是在招遠等候,比較妥當。於是問説:“那位曹少爺住哪兒?”

“第三進西跨院,進門北屋第一間。”

“我也住第三進西跨院,有空的沒有?”

“等我來看看,”店家一面看水牌,一面找夥計,大聲喊道:“大牛,大牛,西跨院第三進南屋最後那間的客人走了沒有?”

“還沒有”

“怎麼,不是説昨天就要走的嗎?”

“誰知道他為什麼不走?”大牛答説:“東跨院不還有空屋子嗎?”

“對不起。”店家向馮大瑞説:“你老就住東跨院吧?”

“也好。”馮大瑞在東跨院住了下來,看時已過午,便要了兩樣菜,四張烙餅、一壺酒,吃飽喝足,上炕悶頭大睡。睡醒已經天黑,估計曹雪芹已經回來了,走到西跨院進門一望,北屋第一間漆黑一片,聲息具無;心想大概住在桃花山行宮了。只好等吧!馮大瑞轉身正要退出,巧好遇見大牛提着一舀子開水進門,他哈哈要招呼“馮爺不是住東跨院嗎?”

“是的。”馮大瑞答説:“我來看看曹少爺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馮大瑞急急問道:“在哪兒啊?”

“曹少爺嫌我們店裏的大司務,手藝不高,下館子去了。”

“喔,好,我回頭再來。”

“是,你先請回去歇着,等曹少爺回來了,我來通知你老。”

“不必,不必!回頭我自己來好了。”等他回東跨院不久,曹雪芹帶着桐生也回來了。大牛進來點燈倒茶水,順便就告訴他,有個姓馮的來找過,回頭還會來。曹雪芹又驚又喜,定定神問道:“是個大高個兒,年紀三十出頭?”

“不錯。”

“他是不是也住在這兒?”

“對了。住東跨院南屋第二間。”於是曹雪芹坐下來凝神細想,這姓馮的是馮大瑞,已無可疑,只不知道他為何會追蹤而至?想來已見過仲四了,可是,通州已無番子;番子可能已跟着來了。這裏不是聚晤之地。

“桐生,”曹雪芹抬手喚他到面前,低聲説道:“馮大瑞來了,只在東跨院南屋第二間,你去告訴他,或許有番子在薊州,不能見面。讓他趕快回通州,我到通州找仲四,想法子跟他見面。”不一會,桐生回來覆命;馮大瑞的話是他所意料不到的“馮鏢頭説,番子已經撤走了。”他説:“方老爺到過通州,親口告訴仲四爺;仲四爺告訴他。馮鏢頭還説:等靜一靜,他來看芹二爺。”曹雪芹想了一下問道:“方老爺真的到過通州?”

“馮鏢頭這麼説的。他説:仲四爺把所有的情形都告訴他了,他追下來,仲四爺也知道的。”仲四做事一向謹慎,照此看來,可保無虞;當即欣然説道:“既然方老爺親自出馬來安排,事情就妥當了,你去點好酒來,回頭我好跟他喝。”於是曹雪芹變得異樣亢奮了,因為他相信馮大瑞一定知道繡的消息,多年來悶在心裏的一個疑團,馬上就可以解開,那是多痛快的一件事!等人心焦,尤其是近在咫尺,竟如蓬山,更覺得不堪忍受。曹雪芹一個人在屋子裏正坐立不安之際,桐生回來了,一手提了一大瓶酒,一手託了一個木盤,進門問道:“好的五香驢,芹二爺吃不吃?”

“我可沒有吃過。”曹雪芹問:“好吃嗎?”

“好吃。”桐生又説:“這麼晚了,芹二爺湊付着吧!”曹雪芹心中一動,何不攜酒相訪;便既攔着桐生説:“你別放下來,拿到東跨院去。”桐生答應着,在前領路,到的東跨院,只見南屋第二間窗户中透出光亮,便既上前喊道:“馮鏢頭,請開門,芹二爺來了。”正躺在炕上的馮大瑞一翻身坐了起來,先剔亮了燈,然後開門;讓過桐生,一把抱住曹雪芹,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芹二爺,咱們到底又見着了。真像做夢。”曹雪芹閉着眼,不讓淚水出來;相擁進屋,放開了手,端詳着馮大瑞説:“你的樣兒沒有變多少。”馮大瑞眨了兩下眼,抹一抹袖頭,待蹲甚打千;曹雪芹已有防備,一把將他扶助,只聽馮大瑞問:“太太身子好?”

“還好。不過的了個氣病。”

“不要緊,我在雲南得了個單方,專治氣,回頭我把它抄下來。”馮大瑞又問:“秋月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