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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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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曹家的客人很多,而且十之八九是堂客,拜年兼探病,絡繹不絕;幸而錦兒及時趕了來;有她出面應付,才不至於顯得尷尬—杏香與秋月,都不算場面上的人。

馬伕人服了何謹的藥,恢復得很快,不過氣還虛弱,不能多説話;只是提到何謹,她的話就多了,聽桐生管他叫“何大叔”便既説道:“老何七十多了。‘何大叔’還是老太爺那時候沿下來的叫法;桐生該叫他‘何爺爺’才是。”

“不必,不必!”何謹搖手説道:“一改稱呼就亂了,還是照舊;倒能讓我覺得自己還不算太老。”等何謹一走,她又問秋月:“你把老何安頓在哪兒?”

“芹二爺的意思,在夢陶軒的敞廳上,隔一間屋子給他,這得等過了元宵才能動工。這會暫時住門房。”

“真得好好兒安頓他。”馬伕人説:“倒不是為了他能照料我的病,為的是他那份情意。他,四老爺那兒呆不住,他兒子那兒不願意去,情願住在這兒。這份戀舊的心,就叫義氣。其實,他住這兒,雖説不讓他幹活兒,可也總沒有在他兒子那裏當老太爺舒服。你們要想到這一層,就會覺得他可敬可愛了。”原來何謹的兒子五十都過了。曹寅在,覺得這個“奴子”資質不壞,且好讀書,不忍讓他埋沒在僕從堆中,所以託了內務府,特為替何謹“開户”已不算曹家的“屬人”何謹戀巢,不肯離開曹家,他兒子卻隨着他母親另住,那宅小房,也是曹家產業。何謹特為替他兒子起了個號,叫做慕曹,示不忘本。

那何慕曹從師讀書,也學過時文,既奴籍,便能應考,佔了上元縣籍,進學種了秀才。但到鄉試時,何慕曹跟他父親大開談判,他要求何謹搬回家來住,何謹不肯,何慕曹又問:如果中了舉人,是不是回家?何謹斷然決然得表示:“我在曹家一輩子了。”他兒子的態度也很堅決,如果何謹不願回家,他不赴秋闈。理由是中了舉人,人家問起來:“老太爺呢?”他無從作答。這裏有很充足,但何謹不為所動;因而何慕曹放棄舉業改事貿遷。,先是販賣米穀雜糧,在江寧時已有基礎;及至曹家歸旗,何慕曹也到了京裏,在騾馬市開了一家小雜貨店。但以漕船上的朋友幫襯,小雜貨店變成一家頗具規模的南北貨行,家裏一樣婢僕成羣,幾次請何謹回去受供養,何謹到卻不過情時,回去住幾天,但至多半個月,一定得回曹家。

有一次秋月問他:“何大叔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麼在家呆不住?慕曹哥不是孝順你的嗎?”

“不錯,他很孝順我。可是我跟他沒有什麼好談的,一開口不是:‘這批魚翅不好’就是‘今年福建桂圓歉收,一定會漲價,趁早進一批貨。’我聽了腦袋直髮漲。還是回來找芹官、子才過得舒服。”回憶到此,秋月恍然有誤;為了求證起見,特為去問何謹:“想來你也是在四老爺那裏沒有什麼人可談,才想搬回來的。何大叔,我猜對了沒有?”

“沒有人可談,還在其次;最叫人受不了的是,談不攏的人,偏要跟你談,那才真叫受罪。”

“這,這是説季姨娘嗎?”

“可不是!”何謹又説:“鄒姨娘的理路倒還清楚,而且也有點兒見識,可是她在上房,見面的時候也不多,就見了面,也不能只聊閒天。”

“四老爺呢?”

“四老爺也一樣。只有棠官從圓明園回來,可以談談。不過,幾句話一聊,就現原形了。”

“現原形?”秋月不解的問:“棠官怎麼啦?”

“無非嫖賭吃喝,紈絝子弟的本都顯出來了。”

“喔。”秋月也聽説過,不願深問,只是談何謹“那麼,你先下來幹些什麼呢?”

“看字畫,看碑帖;要不就逛廟,逛琉璃廠。喔,秋月,”何謹突然顯得很興奮地“你知道不知道?我還學了一樣手藝。”秋月大為詫異,也頗興趣“八十歲學吹鼓手,何大叔你的興致倒真好。”他問:“學了什麼手藝?”

“裝裱字畫。不過,手藝還不。”

“那好!”秋月笑道:“你馬上要收徒弟了。”

“你是説芹二爺?”

“對了。還有桐生。你們老少三個,盡無事忙吧!”秋月又説:“芹二爺的意思,在夢陶軒替你隔出一間來住——”

“不,不!”何謹打斷她的話説:“那不好。有杏姨在,她不便,我也不便。”

“那麼,你打算住哪兒呢?太太待了,一定要讓你住的舒服;你看哪兒合適,你自己説吧。”何謹想了一下説:“我看夢陶軒外面那間屋子倒很好。太太有時要找我也方便。”那是連接兩座院落的一個小花廳,三開間帶一個花壇,凹字形的雨廊,兩頭開門,人來人往,終不斷,並不宜於住人,不想何謹會挑中這一處。

“何大叔,那可是個衝要之地,從夢陶軒出來,或是到夢陶軒,必經之路,你要是嫌吵,我勸你另外挑。”

“我不嫌煩。再説也煩不到哪兒去。”

“好。咱們這就算定規了。不過,我可得過了破五,才能替你拾掇。”

“你也不用費事,我自己來。”何謹問道:“那三間屋現在是堆東西不是?”

“只有兩間堆東西。有些東西實在也該料理了,送人的送人,丟得丟;過了破五,我來清理。”

給我好了。我把兩間併成一間,就夠住了。”從這天起,何謹就一個人滿滿的收拾;收拾出兩間屋子來,到了年初八那天,自己悄悄去找了個裱糊匠來,他也幫着一齊動手,窗紙全都換過,屋子裏糊的四白落地,煥然一新。

那天恰好錦兒又來了,到夢陶軒由那裏經過,頓覺眼前一亮;進去一看,不由得笑道:“老何,我當這兒要做新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