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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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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非也!我是説,你既然是詩文如仇敵,就要把它打倒、降服,讓時文怕你,你不要怕時文。”這一説,大家都笑了;錦兒尤其欣賞,老實説道:“二十多年,從沒有聽四老爺説古這麼風趣的話。”站在一旁的秋月,便鼓勵曹雪芹:“芹二爺,何不聽四老爺的話,發個狠心,降服了時文,先當秀才,後中舉——”

“聯捷成進士。”曹頫接口説道:“那時候你不必怕時文,時文也不必怕你,兩不往來了。”

“我是不懂什麼,”馬伕人葉開口了“從前聽老太爺説過,學政對旗童總是從寬的,八旗的本在騎,文字上馬虎點,不要緊。”曹雪芹對曹頫的要求,一向採取虛與委蛇、不了了之的辦法;但母親也如此説,卻不能不立刻表示態度,否則便是默認,默認既須做到。

“進了學,能不能中舉人可沒有把握。‘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功五讀書’所以,‘場中莫論文’,進了學不能中舉人,全家就都麻煩了。”

“別胡説八道!”錦兒首先駁他“有什麼麻煩?”

“秀才每年有歲考,又有科考,欠考要補考,不補會革秀才,求榮反辱。那時候每年要忙一次。”

“不要緊。”秋月接口:“一年忙一次算得了什麼?”

“那時白忙,考好了,至多補個廩生,替新進學的人作保,可以賺幾文,咱們又不在乎這個。烤得不好,麻煩多多,何必讓老太太替我擔心着集?”曹雪芹這話自然有些過甚其次;錦兒聽出來有些不大對,卻無從指摘,只看着曹頫,希望他能駁他。

曹頫倒是開口了,但非駁斥;“雪芹,”他説:“我看你去捐個監生吧!”成為監生,便有負秋闈的資格,而不必受秀才歲試之累,曹雪芹無法拒絕,但也不願馬上接受,只説:“讓我想一想。”

“好吧,你仔細想一想。”聽得曹頫這樣説,最熱心的錦兒也就不便再説什麼了。

等曹頫辭去以後,錦兒、秋月,還有曹雪芹,都聚集在馬伕人的屋子裏,談論烏家那頭親事。談來談去,一無結果。錦兒極力贊成,馬伕人認為烏二小姐並非佳婦,但仍應訪求淑女,秋月很少説話,但意向偏於曹雪芹,而曹雪芹的説法很新:“一動不如一靜,”當然,他跟秋月都有一個不便説出來的顧慮,怕因此會傷了杏香的情。

吃完晚飯,送走了錦兒,曹雪芹回到夢陶軒,杏香照例替他剔亮了書桌上的燈,沏了極釅的茶,預備他看書;但曹雪芹卻有些意興闌珊的模樣。

“怎麼了?”杏香問道:“是有兩件大事要想?”曹雪芹愣了一下,等會過意來,方始答説:“只有一件大事。”

“那一件?”杏香平靜得問:“終身大事?”

“不是。四老爺要我捐監生。曹雪芹是個監生,説出去多難聽。”

“這是你多心。不見得監生個個是‘儒林外史’上的嚴監生。”

“還有一層。既是監生,少不得要下場,子午卯酉,三年吃一回辛苦;逢恩科還多受一回罪。何苦?”

“逍遙三年,只吃一回辛苦,也抵的過。我勸你聽四老爺的話,省得大家都為這件事提你心。”

“等我核計、核計,咱們不談這個了。”

“那麼談烏二小姐?”

“這也沒有好談的。”

“談談怕什麼?”

“你別説了!”曹雪芹忽然變得暴“煩人不煩人?”原來是曹雪芹自己心煩。他是突然回憶道烏二小姐當初冒稱“烏二公子”來看他的情形;海虎絨“兩塊瓦”的皮帽;玄貢呢的“卧龍袋”;灰布面“蘿蔔絲”羊裘;踩一雙薄底快靴,從頭到腳都記得很清楚。

“我是烏雲娟!”還有:“你不是抱怨,我快把你‘烤糊了’,也看不見我的影兒,如今我在這裏,你盡看吧!”那些脆俏皮的話也似乎響在耳際。但使得他心煩的事,發現烏雲娟雙頰以下,鵝蛋臉、長隆鼻、菱角嘴,無一不像繡

呢?存亡不知!如果活着,是怎麼個境況;倘或死了,可又埋骨何處?越想越煩悶,卻又無可與談的人,能一傾積鬱;不由得就有託諸詠的慾望。於是取出來一張花箋,掀開墨盒,卻已凍成墨冰,忍不住只管怨聲:“墨盒凍住了,也不管。”杏香不敢回嘴,只説:“你要寫什麼?我替你研磨。”聽得她柔聲回答,曹雪芹才發覺自己的態度不好;不過這時候卻沒有道歉的心情,只是自己拿着墨盒到火盆上去烘。只為心裏在構思,便注意不到手上;突然發覺墨盒很燙,一個把握不住,墨盒掉在火盆,揚起一蓬火星,情急之下,伸手要去搶救,卻讓眼明手快的杏香,一掌將他的手打到一邊。

“你存心給我找麻煩不是?大正月裏,燙傷了你怎麼見客?”這一打一罵,倒把曹雪芹的一懷鬱悶都驅散了“都怪你不好!”他笑着説:“如果你常常烘一烘,或者拿它坐在熱水碗上,我怎麼會失手?”杏香不答,拿火夾子將墨盒挾了起來,咕噥着説:“明天又害我得費功夫去擦。”

“何必你自己擦,給丫頭不就完了。”杏香依舊不理他的話,拿塊抹布裹着墨盒,掀開蓋子看了看説:“凍倒是化了,你要寫什麼就寫吧!”

“我想做兩首詩。”

“好吧!題目是‘新試筆’,你把打翻墨盒子這回事寫在裏面。”曹雪芹笑了“這可是極新鮮的題材,”他説:“不過犯不上去花心思。”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