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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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跟秋月在談,只怕這個阿元,倒跟太福晉對勁。”
“喔!”曹震情不自的説:“那可是太好了。”
“我的話也不一定準。”馬伕人又説:“看樣子心思很快、言語利,而且禮數很周到,是太福晉喜歡的那種人,也許太福晉會拿她做個幫手。”
“是,是!”曹震轉臉問秋月:“你看呢?”
“太太看得很準,不過,我有點看法,剛才也跟太太説了。”
“秋月説:這個人不能掌權,她掌了權勢不肯讓人的。”
“那倒不要緊。太福晉也不是輕易肯放手的人,果真有那一天,提醒太福晉跟郡王就是了。”馬伕人點點頭問説:“你打算什麼時候跟烏都統去談?”
“我在想,”曹震躊躇着説:“既然太太也説好,是不是請太太跟烏太太提一提,比較合適。”馬伕人還在考慮,秋月開口了“震二爺,”她説:“你跟烏都統談,比太太跟烏都統談,來的合適。第一,是王爺待你的事,而況你還要投信;倘或太太去談,烏太太一定會問:是不是太福晉的意思?這就承認也不好,不承認更不好。”
“嗯!”馬伕人被提醒了“秋月的話不錯,我不能多這個事。”
“還有,”秋月接口又説:“震二爺,你留着太太,就是留着一條後路;萬一太福晉有意見,太太還可以出面轉圓。這不是一條後路嗎?”
“説得好!”曹震大讚:“你真是見得深,想得透。別説太太,連我也不能不請你出主意。”
“震二爺,你可説得我無地自容。”秋月笑道:“明兒應該是個雙喜臨門的大子。”第二天上午,曹震帶着送烏家的儀禮先行;接着是烏大小姐帶着阿元與僕婦,來將馬伕人、鄒姨娘與秋月都接了去。轎子直到二廳,烏太太與烏二小姐已等在滴水檐前了。因為人多,而且除了一別二十年的馬伕人與烏太太以外,其餘都是初會,見禮序稱呼,亂了好一陣,才能坐定下來;馬伕人與烏太太相向而坐,烏家姊妹站在母親身後,秋月有張小凳子坐在下方,阿元便只有站在門口的分兒了。
馬伕人在孃家行三,所以烏太太還是照舊閨中稱呼,叫她“三姐”不過烏家姊妹卻以父輩的
情,稱馬伕人為“二大娘”烏大小姐善於應酬,比她母親的話還多;烏二小姐本
沉默,加以知道馬伕人的來意,格外矜持,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羞於抬頭,加以小客廳裏光線不足,一直坐在下首的秋月,幾次打量烏二小姐,都沒有能將她的相貌看清楚。
“老爺來了!”門外有人在高聲通報。
於是秋月首先站起,馬伕人也緩緩起身,等阿元將門簾打起,只見身材魁偉的烏都統,大步談了進來,抱拳説道:“二嫂,有十年不見了吧!”
“十一年了。”馬伕人從從容容的答説:“烏四爺,你一點都不顯得老。”説着,她在秋月攙扶下,與烏都統平禮相見。
“二嫂,你好福氣。二哥有後,雪芹太好了!”提起丈夫,馬伕人想起婚後不到兩年,便即守寡的苦楚,不由得有些傷,但表面上不得不含笑謙謝:“烏四爺太誇獎了,孩子年輕不懂事,全靠做叔叔的教訓。”
“教訓可不敢當。”烏都統説:“咱們兩家情份本來就不同,以後更不同。”説着,回頭問道:“阿元呢?”沒有人知道阿元是什麼時候離開屋子的。烏都統也沒有再追問,等坐了下來,忽又起身,向烏夫人趙招手,同時踱向屋角,顯然是有話要私下跟他子談。烏家姐妹頗為困惑,不只是什麼急要而有隱諱之事,必須即時密談,同時也有些尷尬,因為當着剛到的客人,這樣公然避到一邊去“咬耳朵”是很失利的事。可是客人卻夷然不以為意——馬伕人與秋月都是心中雪亮。不一會之間烏都統夫婦雙雙回座,
風滿面,心知平郡王的好事成功了。
“三姐,咱們先談一樁正事。”話猶未説完,烏二小姐悄然起身,翩若驚鴻般,很快的避到後房,在門縫中向外張望,心跳也快了,她知道母親要談的“正事”就是她的親事。
哪知竟似閒談“小王爺的福晉、側福晉,一直沒有喜信兒?”烏太太問。
“是的。”馬伕人平靜的回答。
“那麼太福晉一定很着急?”馬伕人不能説,平郡王府太福晉並不怎麼在意;只好含含糊糊地説:“上了年紀,想抱孫子的心,都是一樣的。”
“澳,三姐,有件事相比你總知道了?”
“那一件?”
“我家阿元的事。”烏二小姐大為詫異,怎會忽然談到阿元的事?越發屏息側耳,仔細傾聽;“喔,我聽是聽説了,不很清楚。小王爺直接給舍侄辦的,我也不便打聽。”馬伕人反過來問説:“大概舍侄已經跟四爺談過了。”
“是的,”烏都統接口説道:“通聲帶了小王爺的一封親筆信來;據通聲説:小王爺想跟我要阿元。也不只是誰跟小王爺舉薦的,説阿元有宜男之相。”
“喔,不説不清楚;一説破了,倒真是的。”馬伕人故意這樣説,表示她並未舉薦阿元,接着又問:“兩位的意思怎麼樣呢?”烏都統夫婦互看了一眼,取得默契,有烏太太作答:“平郡王府,不比其他王公,而況這是件好事,也是件大事,能替小王爺效勞,捨不得阿元也只好舍了。”
“説的是。”馬伕人深深點頭“這阿元姑娘將來替小王爺養個白胖娃娃,小王爺也一定兩位的成全。”
“成全是嚴重了。”烏太太説:“就看她肚子爭不爭氣吧!”
“一定爭氣,這阿元姑娘一臉福相,此刻自然是庶福晉的身份,將來一生了兒子,就爬上去了。”烏夫人轉臉問秋月:“郡王可以立幾位側福晉?”
“兩位。”
“現在只得一位,空着一個缺,將來必是阿元姑娘的。”馬伕人很認真地説:“側福晉可不是庶福晉啊!那是行文宗人府,奏准以後,禮部上簿子,玉碟上都有名字的。”聽這一説,烏都統夫婦與烏大小姐,無不出現興奮豔羨的神,烏二小姐看在眼裏,很不是味道。這是消息已經傳了出去,烏家的下人,圍着阿元,道賀的道賀,開玩笑的開玩笑。阿元將信將疑,又喜又羞,好不容易才的
身,一溜煙上樓,躲在自己房間裏——是烏二小姐卧室的一個套間。下房中談論不休,非常熱鬧,同樣的,上房中也談得很起勁,談的是平郡王府的形形
,烏二小姐懶得在聽,悄悄地走了。一回到卧室,便聽的套間中有笑聲,烏二小姐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故意種種咳嗽一聲;裏面笑語皆寂,阿元首先
了出來,後面跟着跑上房的兩個丫頭,有一個陪着笑説:“二小姐是回來換衣服。”
“嗯。”烏二小姐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那兩個丫頭看臉不妙,逡巡而退;阿元跟平常一樣,先倒來一杯熱茶,然後管自己收拾屋子。
“恭喜你啊!”烏二小姐説。
阿元臉一紅“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説:“怪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
“不,應該説喜事年年有,沒有今年多。”話一出口,烏二小姐才發覺該“怪”為“喜”不妥,這不表示自己也有喜事嗎?平時一想矜持慣了的,突然會不知不覺地出這麼一句心聲來,自己覺得訕訕的好沒意思。
這是阿元的心情反倒能平靜了“我想跟太太説,那裏我也不去。”她説:“我總要伺候二小姐辦完了喜事,才談的到別的。”
“哪裏有我的什麼喜事?”烏二小姐眼望別處“而且老爺、太太也答應人家了。”話正説到這裏,樓梯聲響,阿元立即了出去,來的是烏二小姐的
母宋媽媽。
“要開席了!”宋媽媽一面踏進來,一面望着烏二小姐説:“我的小姐,到處找你!快請吧!”一見宋媽媽,烏二小姐有種沒來由的委屈“我不去!”她使子地説,眼圈都紅了。宋媽媽跟阿元不約而同的看着對方,也都看到了驚愕莫名的臉
。
到底宋媽媽沉着,向阿元使個眼“你先去跟太太回,”她説:“説二小姐換了衣服就去。”阿元也有些怕見人,遲疑着不肯作聲,
不住宋媽媽的顏
連連催促,只好硬着頭皮下樓。
“怎麼了?”宋媽媽握着烏二小姐的手問:“為什麼不高興?倒象受了老大的委屈似的。”不提“委屈”二字還好,一提,真的觸動了烏二小姐的委屈,即時伏在宋媽媽肩上哭了。這叫人大吃一驚“別哭,別哭,千萬別哭!把眼睛哭紅了,怎麼見人。”宋媽媽問道:“到底什麼事?這裏沒有人,你跟我説。”沒有人也不能説,不過眼淚倒是止住了“我不想去,”她説:“你隨便提我便個理由就是了。”
“天大的理由也不行!我也不知道你心裏的委屈是什麼,反正你不去作陪,就好像一巴掌打在太太臉上。天下世界,哪有這樣的兒女?”這一頓訓斥倒還有效,烏二小姐霍地站起來“好吧!”她説:“我去。”
“這才是!來,”宋媽媽將她的臉轉了過來,着光亮看了看説:“還好,擦把臉勻勻粉,就去吧。”烏二小姐沒有作聲,不過都照宋媽媽話作了。下樓到的上房,只見席面上都已坐定,馬伕人首座,鄒姨娘居次,烏太太坐了主位,旁邊是烏大小姐,馬伕人右首空着一個位子,是特為留給她的。
“來!”馬伕人含笑拍一拍空椅背:“你挨着我坐,咱們孃兒倆聊聊。”
“是!”烏二小姐心裏舒服了些。
“二大娘的菜,你別亂碰。”烏太太提出告誡。
“我知道。”
“不要緊,不要緊!筷子不忌。”説着,馬伕人挾了一塊酥炸牛腦擺在烏二小姐面前的碟子裏。
“多謝二大娘。”
“別站起來。”馬伕人將她一把按得坐下“禮數太多,倒顯得生分了。”
“是!”烏二小姐看着她姐姐問:“那位秋月姐姐呢?”
“另外有人陪。”遇到向秋月這種身份不上不下,半主半僕客人,烏家跟曹家一樣,向來是由總管媽媽做主人款待,這天多了個陪客,便是阿元。
這便是對阿元另眼看待了,而在烏二小姐的覺中,她母親似乎對阿元的喜事,看得比她的喜事還重要,因為在席間,烏太太依舊是在談平郡王府與阿元,並向馬伕人討教,阿元入府,應該如何陪嫁?
馬伕人想説:庶福晉與側福晉是不同的。側福晉是相陪“正室”的“副室”兩者原來的身份是差不多的,就像放缺放差,需要欽點時,一定擬呈三個名字,雖有“一正二陪”之説,但硃筆點在第二個或第三個名字上,也是常有的事。至於庶福晉,就像尋常人家置妾那樣;倘是下人或佃户之女,照例還要賞一筆錢,從沒有聽説還有陪嫁的。不過,這也只是她心中這樣在想而已。當然在此時就要拴住阿元的心,將來好分享她的榮耀。可是,如果烏太太真的照側福晉的身份陪嫁阿元,平郡王府是不會接納的;這些道理也不便明説。馬伕人這時真希望秋月也在場,必能出個好主意為他解除困窘;萬般無奈之下,只好躊躇着答説:“我一時倒想不起有什麼例子。不過,這是情分上的事,也沒有個準譜兒。”這時烏大小姐聽懂了馬伕人的話;見她母親似乎尚未領悟,便補充着説:“二大娘的意思,給阿元打幾樣首飾,做幾身衣服就行了;不必正式備什麼嫁妝。”她將馬伕人不便出口的話,一語道破了,一下就好説了“大小姐説得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馬伕人又説:“兩三年以後,元姑娘的造化來了,那時再補嫁妝,就名正言順了。”這“名正言順”四字點醒了烏太太“三姐説的是;就這麼辦。”烏太太想了一會又説:“我想派兩個得力的人,跟着震二爺,送了她去。不知道震二爺那天走?太匆促了怕來不及;而且總還得挑個好子。”
“通聲是有差事在身,恐怕不能多待。”馬伕人答説:“既然有得力的人護送,也不必一定要跟着他走。”烏太太想説:“那麼跟三姐一起走好了。”話到口邊,方始發覺,這好像下逐客令似的,因而強自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