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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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來了!”錦兒説道:“特為你包的素餡兒餃子,前一陣震二爺想吃,我都懶得動手;你要是不來,看我不罵你。”錦兒包的素餡兒餃子,是曹家一絕;材料不算珍貴,但極費事,細切細跺成泥樣,再加佐料調治,用燙麪包好了上籠蒸,吃在嘴裏,香軟甘滑,本無法分辨餡子是那幾種材料合成的。
“就為了吃你的餃子,我連中飯都不吃,這會兒倒真有點餓了。”
“那就先吃餃子後喝酒吧。”等喝酒時,天已經黑了,夜怡蕩,加上心情好無拘束,曹雪芹的酒興極好,一上來便幹了好幾杯“女兒紅”
“慢慢兒喝!
“錦兒笑道:“趁你沒有喝醉以前,咱們談談正經。”
“談正經”當然是談秋月了,曹雪芹搖搖頭説:“這件事很難!”
“你只説願意不願意好了。”
“光是我願意,沒有用。得要看她的意思,”曹雪芹又説:“你知道的,她為人很拘謹;這件事能辦成固然好,倘或有什麼窒礙辦不成,有個痕跡在那裏,彼此覺得尷尬,反而鬧的疏遠了。”錦兒深深點頭“你的話很不錯。原是要想妥當了再辦。”她説:“不過,我第一步得先問問你的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曹雪芹説:“一定得有十足把握,才能開口,沒有把握之前,一點口風都漏不得。錦兒姐,我為這件事一直沒有睡着,前前後後都想過了,真的很難。”
“既然你想得那麼深,你倒説給我聽聽,難處在哪裏?”
“第一,太太未見的同意。”
“這一層你不必管,我有我的辦法。不,我的想法?”
“你的想法是什麼?”
“你先別問,管你自己説好了。第二呢?”
“第二,我不能讓她受委屈,可是要不讓她受委屈,又怕他不幹。”
“這話怎麼説?”原來曹雪芹覺得秋月除了名分上的委屈以外,怕大婦不容,還要受實際上的委屈。果真能相伴終身,白頭偕老,唯一的辦法就是他不娶;但那以來對馬伕人及其他長輩如曹頫等人難以待,秋月決不會同意他這麼做的。
錦兒想想她的話也很有道理,默默無語;曹雪芹便又問道:“你的想法呢?不妨説給我聽聽。”
“你不是怕太太或者不許呢?
“錦兒答説:“我的辦法很乾脆,把生米煮成飯,太太不許也得許了。”什麼叫生米做成
飯?曹雪芹當然明白,立即答説:“秋月決不肯的。”
“莫非你試過了?”
“不用試,我知道。”錦兒自覺不便鼓勵她去“做壞事”所以幾次語又止,仍復歸於沉默。
“你不必為此心煩。”曹雪芹説:“秋月自己都不愁,你替她愁什麼?”
“她發愁也不能跟你説啊。”
“難道跟你説過?”
“又何必跟我説,想都想得到的。”錦兒忽然説道:“等烏二小姐過了門再説吧。”一到熱河,自然住在曹頫那裏。為了敬重嫂子,曹頫將上房讓給馬伕人,自己搬到曹雪芹以前所住的金粟齋;曹震仍舊住在前廳一直為他預備着的客房。到的時候,剛剛過午,吃晚飯安頓初定,已經偏西了“烏都統那兒,明天再通知他們吧。”曹頫向曹震説:“大家也都累了,而且我也有好些事要談。”曹震本打算當天就去看烏都統投信的,聽這一説,只能答應一聲:“是。”不道烏都統夫婦已知馬伕人到了承德;門上通報,烏太太打發人來了,還送了一桌菜。一見派來的人,曹震立即向秋月使了個眼
,秋月看這個青衣打扮的妙齡女子,長身玉立,宜男之相,頓時會意,輕聲在馬伕人耳際説了三個字:“是阿元。”阿元一進門便向馬伕人磕頭,口中説道:“我家太太打發我來給曹太太請安。我家太太説:草台台剛到,一定累了,錦兒不敢來打攪;明天上午讓我家大小姐來接曹太太、曹四老爺姨太太,還有一位秋月姑娘。一桌菜是家裏廚子做的,怕不中吃,請曹太太包涵。”馬伕人因為阿元十之七八會成為平郡王的庶福晉,所以在她一下跪時,便站了起來,口中不斷地説:“不敢當,不敢當。快請起來。”阿元起身,一一行禮,最後是拉着秋月手,笑逐顏開地説:“這位必是秋月姐姐,我盼望你好些
子了。”
“謝謝,謝謝!”秋月答説:“我也聽我們芹二爺談過元姐姐,真正才貌雙全。”
“呦,秋月姐姐你可不能這麼説,説得我無地自容了。”
“彼此都別客氣,”曹震轉臉説道:“四叔,咱們外面坐吧!”這是非常好的一個機會,讓馬伕人跟秋月的一細細觀看阿元的一切——曹震為平郡王“做媒”做得好,固然是一件可以記功的美事,但如阿元並不想他所説得那麼好,甚至進了王府搬口舌,行事乖張,既為太福晉所惡,也為平郡王所厭,那是他就成了罪魁禍首。難得能讓馬伕人與秋月先做一番考察,倘或他們都説人品不佳,她還來得及懸崖勒馬,免得鑄成大錯。因此在他與曹頫臨去時,還向秋月拋了個眼
。其實他就不做這個暗示,馬伕人與秋月也都想好好看一看阿元,到底如何
明護主,以至於嚇得杏香寧願退讓?因此秋月想出各種説法,留住阿元,到了上燈時分,還要留她吃飯,阿元説烏太太等着覆命,苦苦辭謝,才放她走了。
晚飯分作兩處。烏家送的那桌席,是阿元預先説明了的,完全照清真做法,但馬伕人仍舊怕“不乾淨”吃的是曹頫特為預備的飯菜。烏家的席開在金粟齋,曹頫飛柬邀了幾個平有文酒之會的朋友,歡彈暢飲到起更時分,尚未散席。曹震對文墨一道,非
之所近;席間先還可以打探京中近況,等到話一説完,便不大有他置喙的餘地。加以他心中有事,急於想早早離席;因此找個機會,悄悄囑咐何謹到曹頫面前撒個謊,説馬伕人有事要跟他談,就此讓她遁走了。原來她跟馬伕人有事要談。到了上房,鄒姨娘已經離去,馬伕人在卸妝了,不過還是由秋月將他
了進去,問他的來意。
“自然是阿元。”曹震問説:“太太看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