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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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都統回來了!”曹頫指着桌上的信説“今兒下午才到;一到就派人送信來,約咱們去便飯。盛情可,到不可不擾他。”曹震靈機一動“是,是!”他連連答應;然後又説:“鄔都統一回來,修草房的事情就好辦了。這場雪不是一兩天晴得了的,想度地形,也不能馬馬虎虎,草率從事。不如先問問鄔都統的意思,年前上個摺子,也算初步有了
代。四叔你瞧,這麼辦行不行?”
“跟鄔都統商量了再説。”
“原要跟他商量。”曹震問到:“穿什麼衣服去?”
“信上説了,‘乞輕裘相過’,穿便服好了。”曹頫又問:“約的是咱們爺兒三,讓雪芹也去吧。”
“不必了!咱們不是還得談正事嗎?行宮裏有些事,也不宜讓雪芹知道。”
“説的是!説的是!”曹頫不住點頭。
曹雪芹在對面屋子裏聽得很清楚,心曹震關顧,把他留下來跟杏香相聚。正這樣想着,聽得門外足步聲,掀簾一望,正是曹震。
“你在家吃飯——”
“我已經聽到了。”曹雪芹搶着説。
“那句不必我再説一遍。你最好別喝酒,晚上要寫東西。”
“寫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曹震放低了聲音説“回頭等我想法子,讓你能跟杏香在一起。”説完,曹震就走了。曹雪芹守着曹震的告誡,跟杏香在一起吃了晚飯,滴酒不曾入口。吃晚飯喝茶,杏香提到她的心事,也是此行的目的。
“震二爺似乎對翠寶姐還存着意見,你看這件事怎麼辦?”
“不會吧?”曹雪芹説:“震二哥不是那種人,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呢?”
“只説一件事好了,我請他回京路過通州,無論如何住一晚,這本來是用不着別人提,自己就該這麼辦的。哪知道人家提了,他還是不肯。”杏香又不勝憂慮“不但存着意見,而且意見深着呢!”如果真有其事,卻為可優;但從另一方面去看,卻又不想準備決裂的樣子,否則,他對杏香的態度就不同了。
“你別瞎疑心。他既然能許咱們在一起,又何至於會對翠寶姐有異心。”曹雪芹含蓄的説:“你到仔細去想一想其中的道理。”想想果然,他們姑嫂跟他們兄弟是兩對,如果曹震打算割斷跟翠寶的關係,當然也就要設法阻止他跟曹雪芹在一起,免得潛絲扳藤,發生糾葛。這樣轉着念頭,心就寬了些。
“震二哥年下游要緊事得趕回京裏去辦;他如果得出功夫,一定會在通州住一晚,你回去勸勸翠寶姐,別擔心,既或有點兒誤會,有咱們倆在,慢慢兒不也就替她化解了嗎?”
“嗯!”杏香深深點頭。
“我得到前面去,我四叔回來了,如果不見我的影子,不大合適。”曹雪芹緊接着又説:“我回頭還來。震二爺説了,他會想法子讓我跟你在一起。”曹震回來很高興,鄔都統那裏談得很順利;他不但贊成曹震的意見;而且有現成的圖可用。這樣,在明天下午就可以動身回京了。
“奏摺稿子,我讓雪芹來擬;意思我會告訴他。”曹震又説:“我還有好幾封信,要讓雪芹寫,得到很晚才能回來;怕吵醒了四叔,乾脆讓他睡在我那裏好了。”
“也好,”曹頫問説:“奏摺稿子好了,明天上午我自己抄,盡來得及;圖怎麼樣?”
“我回京找人畫了,附在密摺裏面一起遞好了。”
“好!就這麼説吧!”於是,曹震帶着曹雪芹退了出來,命魏升在他所在的屋子裏守着;收拾筆硯雙雙來到杏香哪裏。
杏香燈下獨坐,睏倦無聊,一看桐生點着燈籠,抱着筆硯,引領他們兄弟,雙雙而至,頓覺神一振,開了門,高高興興的將他們
入屋內,挑燈撥火,立即滿室如
了。
“我讓雪芹寫點東西,寫完了喝酒,然後,我就把他給你了。”曹震笑着問杏香:“你可怎麼謝謝我這個媒人?”杏香本想答説:我不也給你做了媒人嗎?轉年覺得先別牽扯到翠寶的好;當下羞澀的笑道:“請震二爺自己説好了。”
“好。由你這句話就行了。反正你欠我一個情就是。”這時桐生已將筆硯在靠窗的方桌上陳設妥當,曹雪芹便説:“震二哥,有什麼話待桐生;如果沒有,就讓他回去睡吧!”
“怎麼沒有?”曹震吩咐:“你到櫃房裏去問一問,他們廚房裏還有什麼吃的?不拘點心,還是菜,只要能下酒的就行。”
“有吃的,”桐生答説:“承德縣送了四老爺一個火鍋,四樣點心,何大叔叫留着,就存在櫃房裏。”
“點心是什麼?”
“包子,肘絲卷,油糕,還有一樣記不得了。”
“把包子、油糕,連火鍋一起端了來。”曹震説道:“你明天跟老何説,我跟芹二爺趕夜工吃掉了。”
“是。”桐生問説:“要不要跟櫃房要酒。”
“酒有。”杏香接口。
曹震不作聲,桐生看看別無話説,便即走了。於是曹震招呼曹雪芹坐下,等他伸毫鋪紙,準備好了。方始問道:“你以前替四叔代筆寫過密摺沒有?”曹雪芹愕然“從回京以後,四叔有什麼時候代要跟皇上寫密摺?”他這樣反問。
問的有理!曹頫以廢員回旗,連個請人代奏的身份都不具備,更哪裏來的上密摺的資格?曹震回想當年在金陵繁華全盛之時,自不免萬千慨,但畢竟喜多於悲,眼裏的兩滴淚水,含而未墜,嘴角上的笑意,卻
隱還顯。
“如今可又到了咱們家給皇上寫密摺的年頭兒了,三十年風水輪轉,雪芹!”他拍着曹雪芹的手背説:“你得好好兒幹!”接着,曹震便指點寫密摺的格式,最要緊的一點是必須時時刻刻記着,上折的是什麼人,不可
出一點代筆的語氣。敍事要條理分明,切忌浮詞堆砌。措辭不必講求典雅,以恭順為主,敦摯為上。
曹雪芹心想,這又何煩檢點?不過口中還是唯唯應着。接着,便以曹震的意思,用曹頫的語氣,寫了個修葺草房初步計劃,附上簡圖的密摺,寫完擱筆,將稿子遞了過來,推向曹震面前。
“寫得不錯。”曹震對最後一段:“特命奴才胞侄曹震,冒雪星夜帶折進京,囑其務在年內趕到,上達御前,稍釋聖懷。”更為滿意“對了!”他指着稿子“照這麼寫法,你就算得了竅門兒了。”聽得曹震誇讚曹雪芹,一旁的杏香聽了也高興;笑的提高了聲音説:“上炕來做吧!”於是兄弟倆在炕上隔着炕幾對坐;炕幾兩頭,一頭擺燭台,一頭是杏香打橫,照料杯盤。喝的是翠寶特為帶給曹震得藥酒,
如琥珀,微帶苦味,但極香極醇;加以曹震的心情,豁然開朗,所以一連幹了三杯,顯得興致極豪。
“這酒很好吧!”杏香問説。
“美得很!”曹震深深點頭。
曹雪芹靈機一動,接口便唸了兩句詩經:“‘非汝之為美,美人之貽’。”這一下便自然而然的接到翠寶身上了;曹震舉杯沉,是在盤算行程及年下有多少急事要辦,而杏香卻有些等不及了。
“震二爺,明天就回去,辰光總富餘了吧?”
“嗯!”曹震點點頭,卻並未表示準備在通州留宿。
杏香還待再説,讓曹雪芹的眼攔住了,接着,他又把話扯了開去。
“在鄔都統那兒談了些什麼?”
“談他這回出巡。”曹震問道:“你知道他這回出巡是去幹什麼?”
“出巡,無非看看圍場;考察考察部下勤惰。還能幹什麼?”
“非也!他是找地方要蓋寺廟;而且還不止蓋一座。”
“那當然是先朝的意思;如今的皇上剛剛登基,不會幹此不急之務吧?”
“非也!”曹震説道:“是聖母的意思。”曹雪芹愣了一下,方始明白“聖母”是指當今皇帝的生母;杏香卻莫名其妙,悄悄問到:“震二爺説的是誰?”
“你不知道的一個人。”曹雪芹在這些地方很識輕重,用告誡的語氣説:“你以後在這裏,或許會聽到許多奇奇怪怪的話,聽了放在肚子裏,別跟人説,也別問。”杏香深深了一口氣“我的老天爺!”她説“這可不悶殺人了!”
“對了!”曹震説道:“你要原意來,就得守這個規矩,是個很重要的規矩。不過,以你的聰明,要不了一個月,你就全都明白了。最要緊的是自己明白,別跟人去多説。”杏香不作聲,偏着頭想了半天,搖搖頭説:“好吧!等我都明白了再做道理。”
“我倒想起來了。”曹震放下酒杯説:“你明天什麼時候走?”
“我跟震二爺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