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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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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導到最後,她就會説上一句時髦的話:“要找到自我價值。”童鐵匠什麼節都銘記在心,成了我們劉鎮的活年曆。劉鎮的女人想讓丈夫同意她們買一件新衣服,就會在大街上喊叫着問童鐵匠:“最近有什麼節?”劉鎮的男人想找個理由讓子同意他們去一宵的麻將,也會在街上問童鐵匠:“今天是什麼節?”孩子們纏着父母買玩具,看見童鐵匠走過來,也會叫起來:“童鐵匠,今天有我們小孩的節嗎?”童鐵匠成了我們劉鎮有名的節大王,他工作起來更是幹勁十足,他不僅超市的買賣越做越好,還做起了用品的批發業務,我們劉鎮的很多小店都從童鐵匠的公司進貨,他公司的利潤當然是節節攀升。他老婆覺得這一切都是歸功於自己當初的英明決策,及時解決了童鐵匠的慾危機,童鐵匠力充沛,公司的業務也是蒸蒸上。與公司利潤的不斷增加相比,花在小姐身上的那點錢真是算不了什麼了。童鐵匠的老婆覺得回報已經大於投資了,有時候不是過年過節,她也會給童鐵匠找個漂亮的高檔小姐。

這一男一女兩個六十多歲的人,每週兩次去爬林姐紅燈區的樓梯,童鐵匠神煥發,他老婆氣噓噓,他們説話時從來不在乎別人會不會聽到。童鐵匠有了第一次不是過年過節也找了個漂亮小姐,以後每次來他都想找個漂亮小姐了。他站在樓梯上哀求他老婆,像是孩子哀求母親買玩具那樣,他可憐巴巴地説:“老婆,給我找個高檔小姐吧。”他老婆一臉董事長的神氣説:“不行,今天既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他像個董事長下屬似的説:“今天有筆應收款到賬了。”他那個董事長老婆聽了這話就會滿臉笑容,就會點點頭説:“好吧,給你找個高檔小姐。”這幢樓裏的小姐們都不喜歡童鐵匠,説這個男人實在是讓她們吃不消,説童鐵匠一上了牀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下牀。童鐵匠都是白頭髮白鬍子了,上了牀以後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給的小費卻比誰給的都要少。童鐵匠每次都是他那個病歪歪的老婆陪同前來,他老婆每次都要在小姐喊出的價格上再打個折扣,小姐和他老婆討價還價時是費盡了力氣,都把牙齒給磨薄了,每次談判價格就要花掉一個小時。童鐵匠的病老婆説上幾分鐘話,就要喝口水上幾分鐘的氣,歇過來了才能繼續向小姐砍價。小姐們説接待一個童鐵匠,比接待其他四個男人還要累,拿到的卻是一個人次的小費,還打了折扣。小姐們都不願意為童鐵匠服務,可是童鐵匠是我們劉鎮有身份的人物,是林姐的vip,小姐們又不能拒之門外,只要有小姐被童鐵匠和他老婆看中了,這位小姐就會苦笑,就會有氣無力地説:“完了,又要學雷鋒了。”劉成功劉作家劉新聞劉副,現在是劉ceo了,他也是林姐的vip。李光頭在宋鋼死後,把總裁讓位給了劉副,劉副總裁變成了劉總裁以後,不喜歡別人叫他“劉總”他要求別人叫他“劉ceo”我們劉鎮的羣眾嫌四個音節太麻煩,説像是本人的名字,就叫他“劉c”劉成功從一個窮光蛋劉作家,變成了富翁劉c。他穿上了意大利名牌西裝,坐上了李光頭送給他的白寶馬轎車,花上一百萬元人民幣買斷他與前的婚姻,説是給她的青損失賠償費,終於一腳蹬開了那個二十多年前就想拋棄的女人,然後左擁右抱來了一二三四五個美貌姑娘當情人,用他自己的話説,這些情人都是陽光少女。他家裏已經是滿園了,仍然時常忍不住要到林姐這裏來逛逛,他説是家裏的飯菜吃多了,就想着要到林姐這裏來嚐嚐野味。

這時候的劉c對趙詩人更是不屑一顧了,趙詩人聲稱自己仍然筆耕不輟,劉c説趙詩人還在搬文學是自尋短見,好比是拿繩子勒自己的脖子。劉c伸出四手指數奚落趙詩人:“都寫了快三十年了,只在從前的油印雜誌上發表了四行小詩,這麼多年下來,連個標點符號也沒看見增加,還在説自己是個趙詩人,不就是個油印趙詩人嘛…”下崗失業幾年的趙詩人對劉c也是同樣不屑一顧,聽説劉c奚落他的時候伸出了四手指,還説他是個油印趙詩人,他先是怒髮衝冠,接着冷笑了幾聲,他説對劉c這類勢利小人的評價用不着伸出四手指,伸出一就綽綽有餘了。

趙詩人伸出一手指説:“一個出賣靈魂的人。”趙詩人搬出了在我們劉鎮紅燈區的房子,在城西鐵路旁邊租了一間廉價小屋,每天有上百列次的火車在他的廉價小屋前駛過,他的廉價小屋每天就會上百次地震似的搖晃。桌椅搖晃牀也搖晃,櫃子搖晃碗筷也搖晃,屋頂搖晃地面也搖晃,趙詩人把廉價小屋的搖晃比喻成觸電一樣的搐,這個觸電的比喻讓趙詩人自作自受,晚上睡着後列車駛過屋子搐時,趙詩人幾次夢見自己坐進了死囚的電椅,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作別西天的雲彩。

窮困潦倒的趙詩人每月靠林姐付給他的租金生活,雖然也穿着西裝,卻是一身皺巴巴髒兮兮的西裝。我們劉鎮的羣眾彩電視都看了二十年了,現在開始換上背投電視和晶等離子電視了,這個趙詩人還在看他的十四英寸的黑白電視,裏面的圖像時有時無,趙詩人抱着它走遍大街小巷,都找不到一個會修理黑白電視的人,他只好親自來修理。當圖像突然沒有的時候,他像是搧耳光似的給它一巴掌,圖像出來了;有時候搧上幾個耳光圖像還是不出來,他就用上少年時期的掃蕩腿了,一腳就把圖像掃蕩出來了。

從前文質彬彬的趙詩人如今憤世嫉俗,説話也開始罵罵咧咧了。劉c生活中美女如雲的時候,趙詩人生活中一個女人也沒有,只能在廉價小屋的破牆上掛上一份陳舊的美女年曆,畫餅充飢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沒有一個活生生的女人願意正眼看他一下,他曾經試着去和幾個比他年齡大的寡婦套近乎,幾個寡婦都是一眼識破了他的陰謀,明確告訴他,先把自己養活了,再來動男歡女愛的腦筋。

趙詩人無限惆悵,很多年前他有過一個模樣秀氣的女朋友,兩個人相親相愛地度過了一年的美好光陰,後來趙詩人腳踩兩條船去追求林紅,結果雞飛蛋打,林紅沒有追求到手,原有的女朋友也跟着別人跑了。

劉c的前被拋棄後,雖然對自己躺在銀行存摺上的一百萬元心滿意足,還是要站到大街上去哭訴一番,控訴劉c的無情無意,她在控訴的時候仍然是伸開了十手指,而且翻了一番,當然説得已經不是睡覺的次數,説得是二十年的夫恩情。她説二十年來為劉c洗衣做飯,風裏來雨裏去地照顧劉c;劉c下崗失業後,她不離不棄,更加體貼關愛。她誇獎自己的身體是冬暖夏涼型的,冬天像個爐子給劉c取暖,夏天像個冰塊給劉c降温。她哭着説着,説現在的劉c是滿身體的銅臭,滿眼睛的情;説過去的劉c是個純情作家,走路風度翩翩,説話温文爾雅,她當初愛上他嫁給他,就因為他是個劉作家,現在那個劉作家沒有了,她的丈夫也沒有了…當時的聽眾裏有人想起來了趙詩人,想給她和趙詩人拉皮條,對她説:“劉作家是沒有了,趙詩人還在呀,趙詩人至今未婚,是個鑽石王老五。”

“趙詩人?鑽石?”她鼻子裏哼了兩聲“連個垃圾王老五都算不上。”劉c的前覺得自己已是劉鎮的富婆,竟然有人將她和那個窮光蛋趙詩人相提並論,她深侮辱,又狠狠地加上了一句:“就是一隻母雞,也不會多看他一眼。”連母雞也不會多看一眼的趙詩人,時常出入於王冰的五星級豪華傳達室,坐一坐意大利沙發,摸一摸法國櫃子,躺一躺德國大牀,能夠沖洗和烘乾眼的toto馬桶自然也不會放過。趙詩人對王冰掛在牆上的晶大電視讚不絕口,説是比他準備要出版的詩集還要簿上幾毫米,裏面的電視節目之多,也超過了他準備要出版詩集裏的篇目。聽着趙詩人口口聲聲準備要出版一本詩集,王冰送上一片祝賀,打聽詩集在哪裏出?王冰説:“不會在劉鎮出吧?”

“當然不會。”趙詩人想起當年處美人大賽時,江湖騙子周遊説過的一個地名,他信手拈來:“在英屬維爾京羣島出版。”王冰過着豪華的無聊生活,復一地用電視頻道追蹤着餘拔牙的政治足跡,復一地向別人講述着餘拔牙的政治傳奇。我們劉鎮的羣眾聽膩煩了,給王冰取了個綽號叫“祥林哥”只有趙詩人對王冰的講述不厭其煩,他每次都是洗耳恭聽,一付心醉神的模樣,讓王冰錯以為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其實趙詩人不厭其煩的是王冰的大冰櫃,他把裏面的各種飲料喝得瓶瓶底朝天。

這時候席捲全中國的反開始了,上海北京的反遊行上了電視上了報紙上了網絡,眼看着上海的本商店被砸,上海的本汽車被燒,我們劉鎮的一些羣眾也不甘落後,也拉着橫幅上街遊行,也想砸破些什麼,也想燒掉些什麼,他們看中了李光頭所開的本料理,於是羣情昂地來到了本料理店,砸破了落地玻璃,搬出椅子點上火,燒了兩個多小時,裏面其他的設施沒有破壞。童鐵匠一看形勢不對,立刻撤下超市裏所有的本貨,又在超市入口處掛出大橫幅:堅決不賣本貨!

在世界各地尋找政治熱點的餘拔牙也回來了,真正的人生知已回來了,王冰對趙詩人就沒有興趣了。王冰關了豪華傳達室的大門,讓趙詩人每天都去吃幾次閉門羹,隔着窗玻璃看着裏面的大冰櫃,趙詩人着口水望飲料而興嘆。那些子王冰滿臉虔誠地追隨在餘拔牙左右,在我們劉鎮的大街上早出晚歸,到了晚上恨不得和餘拔牙睡到一張牀上去。本來我們劉鎮的反遊行已經偃旗息鼓,餘拔牙這星星之火回來後,反遊行又開始燎原了。餘拔牙説話間十來種語言的口號順勢而出,劉鎮的羣眾耳能詳,十幾天下來十來種語言的口號也是需要時就能口而出。如今的餘拔牙不是過去那個方圓百里第一拔了,經歷了世界各地的政治風波以後,餘拔牙回到劉鎮儼然是一付政治領袖的嘴臉,而且處變不驚,用他自己的話説:“我是從政治的槍林彈雨裏面走出來的。”餘拔牙決定率領王冰前往東京,去抗議本首相小泉純一郎參拜靖國神社。

王冰聽了這話一個哆嗦,別説是出國了,就是出劉鎮的次數,也沒有他一個手掌上的五手指多,況且還要去人家的國家,去抗議人家的首相。王冰心裏實在沒底,他小心翼翼地對餘拔牙説:“我們還是在劉鎮抗議吧。”

“在劉鎮抗議,最多也就是個羣眾。”餘拔牙是有政治抱負的,他開導王冰“到東京去抗議,那就是個政治家了。”王冰對羣眾還是政治家不在乎,他在乎餘拔牙,崇敬餘拔牙,知道餘拔牙見多識廣,只要跟着餘拔牙就不會有方向錯誤。王冰在鏡子裏看看自己蒼老的臉,心想這輩子馬上要過去了,竟然一個外國也沒有去過。王冰咬咬牙狠下一條心,決定跟隨餘拔牙去一趟本東京,餘拔牙去搞他的政治,自己去搞一下外國遊。

劉c對公司的第二和第三股東要去東京抗議十分重視,專門安排了一輛新到的豐田皇冠轎車送他們去上海機場。劉c是一片好心,説這輛新款的豐田皇冠還沒有坐過人,餘王二位乘坐的是‮女處‬車。

餘拔牙和王冰坐在豪華傳達室的意大利沙發上等候,餘拔牙見到來接他們的是本轎車,招手讓司機下來,語氣温和地對司機説:“去找把大鐵錘過來。”司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不知道大鐵錘何用?他看看餘拔牙,又看看王冰,王冰也是一臉的糊塗。餘拔牙繼續温和地對司機説:“去吧。”王冰也不知道大鐵錘有什麼用?既然餘拔牙説了,一定有道理,王冰催促司機:“快去呀!”司機一臉傻乎乎的樣子走了,王冰問餘拔牙:“大鐵錘幹什麼?”

“這是貨。

“餘拔牙指指門外的豐田皇冠轎車,在意大利沙發裏架起二郎腿説:“我們坐了本轎車,再去本抗議,政治上會很的…”王冰明白了,連連點頭,心想餘拔牙確實厲害,確實是個政治家;心想劉c實在是糊塗,明明知道他們要去本抗議,還用一輛本轎車送他們,簡直就是沒有政治頭腦。

這時司機提着一把大鐵錘回來了,站在傳達室的門口,等待餘拔牙的指示,餘拔牙擺擺手説:“砸了。”

“砸什麼?”司機不明白。

“把貨砸了。”餘拔牙仍然是温和地説話。

“什麼貨?”司機還是不明白。

王冰指着門外的轎車叫了起來:“就是這輛車。”司機嚇了一跳,看着公司的兩位老爺股東,一步一步退了出去,退到豐田皇冠轎車前,放下大鐵錘就跑了。過了一會兒,劉c滿臉笑容地過來了,向兩位老爺股東解釋,這輛豐田皇冠不是貨,是中合資貨,起碼有百分之五十是屬於祖國的。王冰向來信任劉c,他轉身對餘拔牙説:“對,不是貨。”餘拔牙慢條斯理地説:“凡是政治上的事,都是大事,不能馬虎,把祖國的百分之五十留着,把貨的百分之五十砸了。”王冰立刻站到餘拔牙的立場上了,他説:“對,砸掉百分之五十。”劉c氣得臉鐵青,心想大鐵錘最應該砸得就是這兩個老王八蛋的腦袋!

劉c不敢對着兩位老爺股東發火,轉身衝着司機怒氣衝衝地喊叫了:“砸!快砸!”劉c怒不可遏地走了,司機舉起了大鐵錘猶豫再三後,一錘子砸碎了前面的擋風玻璃。餘拔牙滿意地站了起來,拉着王冰的手説:“走。”

“沒有車,怎麼走?”王冰問。

“打的,”餘拔牙説“打德國桑塔納的去上海。”我們劉鎮的兩個七十來歲的富翁拉着箱子走到了大街上,站在那裏看見出租車就招手。王冰對餘拔牙剛才從容不迫的神態十分讚歎,餘拔牙沒説一句狠話,做出來的卻是狠事。餘拔牙點點頭,對王冰説:“政治家不用説狠話,小氓打架才説狠話。”王冰連連點頭,想到馬上就要跟隨着了不起的餘拔牙去本了,不由心澎湃。可是轉念一想,王冰又擔心了,他悄聲問餘拔牙:“我們去本抗議,本的警察會不會抓我們?”

“不會。”餘拔牙説,接着又説“我打心眼裏盼着來抓我們呢!”

“為什麼?”王冰嚇了一跳。

餘拔牙看看四下無人,悄聲對王冰説:“你我要是被本的警察抓了,中國肯定出來抗議涉,聯合國肯定出來斡旋,世界各地的報紙肯定出來刊登你我的肖像,你我不就是國際名人了?”看着王冰似懂非懂的嘴臉,餘拔牙遺憾地説:“你呀,你不懂政治。”李光頭不是林姐的vip。三年多過去了,李光頭沒有和林紅見過一面,也沒有碰過其他女人,他和林紅最後一次做愛已成千古絕唱。宋鋼的死訊讓李光頭炸開似的從林紅身上跳了起來,瞬間的驚嚇和後來的悔恨讓李光頭一蹶不振,從此陽痿了,用他自己的話説:“我武功全廢了。”李光頭武功全廢以後,雄心也沒有了,去公司上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越來越像一個不理朝政的昏君。李光頭用豆腐宴給了林紅一個安排以後,立刻就把總裁讓位給了劉副。

李光頭讓位的這一天是2001年4月27,晚上的時候他坐在衞生間的鍍金馬桶上,牆上的晶電視里正在播放着俄羅斯聯盟號飛船發升空的畫面,美國商人戴維思·蒂託花了兩千萬美元的買路錢,穿着一身宇航員的衣服,掛着一臉宇航員的表情,得意洋洋地去遊覽太空了。李光頭扭頭看看鏡子裏的自己,滿臉拉屎撒的表情,彷彿是剛看了鮮花又去看牛糞,李光頭對鏡子裏的自己很不滿意,想想人家美國佬都去太空吃喝拉撒了,自己還坐在小小劉鎮的馬桶上虛度年華。李光頭對自己説:“老子也要去…”一年多以後,南非的it鉅富沙特爾沃思也花了兩千萬美元,也乘坐聯盟號飛船上太空去遊蕩了。沙特爾沃思説地球上有十六條軌跡,所以他每天看到十六次出和十六次落。接着是美國的免費樂歌手巴斯也聲稱要在這年的10月一飛沖天…這時候的李光頭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了,他焦躁不安地説:“已經有三個王八蛋搶在我前面了…”李光頭僱用了兩名俄羅斯留學生吃在一起住在一起,教授他學習俄語。為了讓自己的俄語突飛猛進,李光頭立下規矩,在他的豪宅裏不能説中國話,只能説俄國話。這就苦了劉c,劉c每月一次來彙報公司經營時,二十分鐘的話要説上三個多小時。李光頭聽得明明白白,偏偏裝出一付不懂中國話的神情,要兩個留學生翻譯成俄語,聽到了俄語以後李光頭若有所思地晃起了腦袋,他在尋找腦袋裏不多的俄語單詞,他找不到準確的單詞,就找幾個湊合的單詞,留學生再翻譯成中文,劉c聽得直翻白眼,不知道李光頭在説些什麼?李光頭也知道沒有説對,可是他不能出來糾正,因為他不能説中國話,他繼續在不多的俄語裏尋找不準確的單詞。劉c累得疲力竭,彷彿是在和動物説人話,和人説動物話,心裏一聲聲地罵起了李光頭:“這他媽的假洋鬼子。”李光頭在勤奮學習俄語的時候,也開始了體能訓練,先是在健身房訓練,接着跑步游泳,又是乒乓球、羽球、籃球、網球、足球、保齡球和高爾夫球,李光頭的體能訓練花樣翻新,每一樣沒有超出兩週就膩煩了。這時候的李光頭已經清心寡慾,像個和尚那樣只吃素不吃葷,學習俄語和體能訓練之餘,他時常想念起小時候宋鋼煮出的那次了不起的米飯。提起宋鋼,李光頭就忘記説俄語了,滿臉孤兒的神情,不由自主地説起了我們劉鎮土話,然後唸唸有詞地説着宋鋼遺書裏最後那句話:“就是生離死別了,我們還是兄弟。”李光頭在我們劉鎮開了十一家飯店,他全去試吃了一遍,仍然吃不到小時候宋鋼煮出來的那次米飯,又去別人開的飯店吃,也吃不到。李光頭出手闊綽,吃到的不是“宋鋼飯”也會往桌子上放了幾百元,才起身走人。我們劉鎮的羣眾紛紛在家裏煮出私家飯,請李光頭去嚐嚐是不是傳説中的“宋鋼飯”?李光頭挨家挨户地去了,後來不用嚐了,看一眼就知道了,他把飯錢放在桌子上,搖着頭站起來,搖着頭説:“不是‘宋鋼飯’。”李光頭如此思念“宋鋼飯”我們劉鎮一些有經濟頭腦的羣眾發現了商機,紛紛像考古學家一樣,去發掘宋鋼的遺物,準備在李光頭那裏買個好價錢,有一個幸運兒竟然找到了那隻印有“上海”兩字的旅行袋。宋鋼跟隨周遊離開劉鎮時,手裏就是提着這隻旅行袋,可是被周遊扔進了劉鎮的垃圾筒。李光頭看見這隻旅行袋一眼就認出來了,往事歷歷在目了,李光頭抱着旅行袋時神情慼慼,然後用兩萬元的高價買了回來。

我們劉鎮炸開了,真真假假的宋鋼遺物紛紛出土。趙詩人也找到了一件宋鋼的遺物,他提着一雙破爛黃球鞋守候在各類球場,終於在網球場見到前來進行體能訓練的李光頭,趙詩人雙手虔誠地捧着破爛黃球鞋,一臉親熱地叫着:“李總,李總,請您過目。”李光頭站住腳看了一眼破爛黃球鞋,問趙詩人:“什麼意思?”趙詩人討好地説:“這是宋鋼的遺物啊!”李光頭拿過破爛黃球鞋仔細看了幾眼,扔給趙詩人説:“宋鋼沒有穿過這雙球鞋。”

“宋鋼是沒有穿過,”趙詩人拉住李光頭解釋起來“是我穿過,您還記得嗎?小時候我給您們吃掃蕩腿的事,我就是穿着這雙黃球鞋,主要掃蕩宋鋼,次要掃蕩您,所以它也算是宋鋼的遺物。”李光頭聽完這話“哇哇”叫了起來,在網球場的草地上一口氣給趙詩人吃了十八個掃蕩腿,年過五十的趙詩人摔了十八個跟頭,從頭頂疼到腳趾上,從肌疼到骨頭裏。李光頭掃得滿頭大汗氣吁吁,連聲喊叫起來:“!”李光頭髮現掃蕩腿才是自己訓練體能之最愛,看着躺在草地上呻不止的趙詩人,李光頭招招手讓他站起來,趙詩人沒有站起來,而是呻着坐起來,李光頭問他:“你願意為我工作嗎?”趙詩人一聽這話立刻跳起來不呻了,他風滿面地問:“李總,什麼工作?”

“體能陪練師,”李光頭説“你可以享受公司中層管理人員的薪水待遇。”趙詩人沒有買出他的破爛黃球鞋,倒是當上了李光頭的高薪體能陪練師。以後的每一天,趙詩人都是戴上護膝和護腕,大熱天也穿上棉襖和棉褲,風雨無阻地站在網球場的草地上,忠於職守地等待李光頭來掃蕩他。

李光頭學習了三年的俄語,俄語大有長進;訓練了三年的體能,體能漸強壯。再過半年他就要去俄羅斯的太空訓練中心,去接受航天員的基本訓練課程。

眼看上太空的子越來越近,李光頭心馳神往,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時,常常忘記自己立下的規矩,説幾句俄國話,又説幾句劉鎮土話。李光頭像一個老人那樣喜歡嘮叨了,對着兩個俄羅斯留學生,左一個宋鋼,右一個宋鋼。他數着自己的手指説:美國佬蒂託帶上太空的是照相機、攝影機、光碟和老婆孩子的照片;南非佬沙特爾沃思帶上太空的是家人和朋友的照片,還有顯微鏡、便攜電腦和磁盤。

然後他伸出一手指,説中國佬李光頭只帶一件東西上太空,是什麼?就是宋鋼的骨灰盒。李光頭的眼睛穿過落地窗玻璃,看着亮晶晶深遠的夜空,滿臉漫的情懷,他説要把宋鋼的骨灰盒放在太空的軌道上,放在每天可以看見十六次出和十六次落的太空軌道上,宋鋼就會永遠遨遊在月亮和星星之間了。

“從此以後,”李光頭突然用俄語説了“我的兄弟宋鋼就是外星人啦!”2006年2月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