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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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北京猶如火爐一般,天氣炎熱無比,巡遍全城,唯獨只有位於太池的皇宮海子稍稍涼,自六月末夏收結束之後,大漢皇帝林風便把內廷遷到了豐澤園,相應的辦公機構散亂設在瀛台的幾座偏殿,而他自己和吳阿珂皇后則住在西瀛。
相較前朝,中南海的宮殿建築羣已經大大變樣,因為紫城已經成為往昔,林漢帝國不得不另起爐灶,在原宮室的基礎上進行擴建,雖然林風本人並不太注重駐所,但朝廷仍然每年都撥出一大筆銀子投入到皇宮建設上,於是這一片建築羣從最開始的“休閒花園”慢慢演變成“漢王府”最終成為帝國皇宮。
實際上這一片區域並不屬北京重心,甚至還比較偏僻,因此許多配屬設施都是一片空白,而且因為建築羣內有幾個大海子,所以警衞工作就顯得有些為難,起初林風剛剛進駐的時候,中南海一片荒地,一些近郊農民和城內的貧民在這裏開了一大片菜地,每天人來人望,非常複雜,早幾年,林風為了表示“不擾民”還任由這些老百姓在王府內種菜,直到和阿珂結婚後,老婆對澆菜園的糞車意見很大,不得已之下,才慢慢把這些菜地夷平。隨後慢慢加築工事望樓,安置軍宿衞,成為北京地。
林風的宿衞一共有兩個旅,約莫五千人左右,這支部隊隸屬近衞步兵第一軍,名義上的統帥是羽林將軍瑞克,但實際上這種隸屬關係更像是一種榮譽稱號,瑞克將軍並不能指揮這支皇帝親軍。
這兩個旅的部隊自成體系,獨立在近衞軍參謀系統之外,由皇帝親自掌握,裝備良、訓練有素,兵員大都是從各支野戰部隊遴選的鋭,以待遇好、升遷快享譽全軍,因為是針對皇帝進行安全保衞,這支部隊被外界蒙上一層神秘的外紗,僅外號就有許多個,有褒有貶,比如因為指揮官李二苟上校的官職叫做“郎中令”所以朝廷的文臣們稱宿衞官兵們為“郎中”;而他們同時又隸屬瑞克將軍麾下,近衞軍的同僚又稱他們為“羽林軍”;出於羨慕或者嫉妒,外邊的野戰軍管他們叫“驢糞蛋子”——意思就是外面光鮮裏邊一團糟;而普通老百姓又管他們叫做“大內侍衞”其實這支部隊並非不是花架子部隊,林風本人就是職業軍人,這些年幾乎年年打仗,而且多數都是親自領兵出戰,因此他的御林軍自然不可能做縮頭烏龜,實際上這支部隊也可以算得上是身經百戰,除了少數特殊人物之外,大多人都是一路打上來的,幾場血腥的大戰,如打圖海、攻遼東、破葛爾丹等等幾乎一場不落,傷亡也非常慘重,僅從部隊免費的方言就可略見一斑:最初這支部隊裏福建話風靡一時,但幾場大戰打完,部隊修整補充完畢之後,大夥就只能講北京官話了。
當然,這僅僅只是指大多數人,作為皇帝親兵,這支部隊除了警衞只能之外,還有許多政治功能“恩遇臣僚”就是其中之一,這支部隊裏很有不少特種兵,比如馬英將軍的大公子天賦異秉資質非常,雖年僅一歲半,即授中尉軍銜,平裏在媽的照顧下保衞太子,另外陳夢雷大人、李光地大人等的公子、侄兒之類自然也在其中,為帝國第二梯隊建設之未雨綢繆。
炎炎夏,李光地坐在涼轎之中,汗如雨下,聽見轎伕唱喏,掀開窗簾,隔了老遠就看見了自己的兒子李司棋。他的兒子今年方才十三歲,身材瘦削滿臉稚氣,卻穿着一套大紅的近衞軍服,正自宮門外值哨。
“宮重地,來人止步!”李司棋一眼就認出父親的轎伕,遠遠地大喝道,隔着宮門約莫五十來步,涼轎在樹蔭下放倒,李光地緩緩走出,李司棋板着臉,一板一眼的道“近衞軍中尉李司棋,見過李相!”李光地今年不過四十四歲,然而卻兩鬢斑白,臉上皺紋如刻,眼袋鬆弛地垂了下來,眉頭彷佛時刻緊鎖,勒成一個“川”字形,外人見了,幾乎直以為是垂垂老朽。
他抿了抿嘴,嘴角弧紋如刃,看上去既威嚴,又堅毅。他朝兒子點點頭“辛苦了——陛下起身了麼?!”林風有睡午覺的習慣,李光地輔佐多年,倒是頗為悉皇帝的起居,李司棋低頭回答道“回李相的話,下官不知!
…
”他心中有些膽怯,抬頭看了看父親“…請李相恕罪!
…
”李光地擺擺手,命他退回,掏出牌子遞給一旁侍立的小黃門“煩請公公走報內,內閣學士李光地求見!”值班太監不敢怠慢,接過李光地的牌,轉身一溜朝門內一溜小跑,約莫一頓飯功夫,又急急奔回,大聲唱道“陛下口諭,宣李光地覲見!”李光地默然無聲,揮揮手命太監帶路,跨進大門,才走出的一道門,一股涼風吹得他官服飄拂四起,渾身為之一,抬頭望去,彎彎曲曲的走廊外邊,水波粼粼,映稱着花園假山,望之心曠神怡。
引路的小黃門陪笑道“陛下眼下就在瀛台,相爺剛來的時候,還在用午膳來着!”李光地微微點頭,斜着眼瞟了太監一眼,卻不答話。
“相爺這邊請,這裏是豐澤園三池之一,昔清廷…”
“公公慎言,是‘偽清’!”李光地沉聲斥道“好生引路,莫要多話!”
“是、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引路太監嚇了一跳,身子一顫,差點跪了下來,偷偷朝李光地瞥了一眼,只見內閣大學士臉冰冷,他很不得自己一個嘴巴,本來只想套個彩頭,沒想到碰了一個冷板壁。
轉過幾重回廊,過了海子橋就到了瀛台一側的一處偏殿,引路的太監換了兩撥,在門外一聲通報,殿內應道“是晉卿麼?!進來罷!”剛進大門,李光地就大吃一驚,林風今天穿着一套黃綢大褂,下身卻只着了一條…一條內侉,李光地呆了半晌,真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套行頭,説是短褲麼,但又剛及膝蓋,説是褲子麼,卻又出兩條光溜溜的小腿。他倒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人會這麼穿衣服,而且這位還是皇帝陛下。
“陛下!聖賢有云,‘君待臣以禮,臣侍君以忠’,臣以為…”李光地臉一板,立即忠言逆耳。
林風摸了摸嘴上的兩撇小鬍子,嘻嘻一笑,打斷了李光地的話“沒啥、沒啥,晉卿又不是別人,”他朝殿外昂了昂下巴,解釋道“這不天熱麼?!這叫nba套裝,你知道不?!”什麼亂七八糟,李光地眉頭微蹙“雖是天熱,然禮不可廢!”
“行了、行了,我算是怕了你們了!”林風無可奈何,朝侍從擺擺手,侍立一旁的士兵立即送上長褲,當着李光地的面,林風大大方方毫不在乎的朝下身一套,坐下來道“晉卿從衙門過來的吧?來、來、來,先坐下,要不要來點‘可樂’解乏?!”
“可樂”是皇帝陛下親自研製,由帝國皇宮御膳監特製的御貢,取紅糖、高麗人蔘、冰片、甘草等多種草料熬成,甘中有澀,苦過後甜,經太醫鑑定,有歇火平氣、滋補養生之功效,平裏林風很是珍惜,不是親近的臣子,絕對不會拿出分享。
經過林風打岔,本來想好好勸説君主的首相倒有點走神,急忙謝道“謝陛下隆恩!”等李光地坐下,林風問道“你那邊有什麼事情?!”和清廷制度不同,林漢帝國的內閣首相併非是秘書型的顧問首相,而是責任制的總理型首相,而林漢朝廷的內閣,則是由內閣首輔大學士一人、大學士數人以及四部尚書組成,專責政府行政事務,直接對皇帝負責,而除了非常特殊的大事或突發事件,平裏的基本運作不需要經過皇帝,一般大事小事,內閣通過之後即可作出決定,一邊執行,一邊象徵的給林風上個奏摺,而林風在很多時候更象是一枚圖章,披幾個指蓋個印就可以了。因此林風平時並不是很忙,而且和順治、康熙比起來也懶惰得多,同時也很少舉行大規模朝會,他的工作重心始終是放在軍隊方面。
在這種制度下,李光地的權力大得異乎尋常,可以算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民間曾有戲言,説天無二,所以皇帝林風就是那顆太陽,但李光地大人,則就是晚上的月亮,可以當半個家。
當然這種説法肯定是有些誇張,內閣首相權力雖大,但也並非沒有制約,至少都察院的御史就不怎麼把他放在眼裏,而按照林風創造的這套制度,都察院的預算一半來自户部遞解,另外一半則是來自於皇帝的“內帑”並不是很受政府卡壓,所以李光地雖強,卻也不能一手遮天。
如果説有比較的話,現在的林漢帝國政治制度倒很有點類似於昔西漢當年的“三公”分權制:其中大漢軍總參謀長有點像是“太尉”主管軍事;內閣首輔大學士則就是“丞相”主管民政;而巡檢都御史就等同於“御史大夫”專責監督糾彈。
這次李光地來見林風,卻並非單單是民政,聽見林風詢問,他想了想,對林風抱拳道“啓稟陛下,臣此次來,是為軍糧!”
“軍糧?!”林風一怔,他看了李光地一眼,狐疑的道“軍糧怎麼了?三天前你不是親口對我説,今年大豐收麼?!”
“是豐收,府庫寬裕了許多!”李光地點點頭道“陛下是知道的,我朝自從起兵京師以來,財貨一直不甚寬裕,其中,第一年赤字近兩千二百萬兩;第二年陛下開商,通海路,大有成效,赤字僅有九百萬兩,;而第三年就堪堪持平,到了今年,臣以為,應該大有盈餘!”
“是啊!”林風奇怪的看着他,其實他雖然平時不太理會那些繁瑣的政務,但作為一國元首,國家的財政狀況自然心中有數“那軍糧有什麼問題?!”
“回稟陛下,臣今來,倒也不是朝陛下叫苦!”李光地縮縮手,從袖子裏出一本奏摺,雙手遞上“請陛下過目!”
“不急看,”林風隨手接過“你説、你説!”
“是,”李光地道“啓稟陛下,陛下可知,我朝錢糧繁茂之地,可在哪裏?!”
“直隸、遼東!”林風想了想“山東應該是最富!”
“陛下明鑑,”李光地附和點頭“臣此次來,其實並非軍糧不夠,而是轉運艱難!
…
”林風立時省悟“你是説山西、陝西、甘肅、四川那邊的駐軍?!”
“陛下英明!臣剛才的奏摺,就是山西巡撫于成龍、陝甘巡撫張英以及四川巡撫李紱與內閣的合議,據地方藩庫結報,現在我軍駐紮西北、山西、四川共約十三萬餘大軍,加上地方兵丁,或有十五、六萬,而晉、秦、川以及蘭州一帶乾旱少雨,土地貧瘠,兼之戰亂數十年,藩庫實在窘迫,因此,為維持大軍開支,我朝鈞是自直隸、山東或遼東調撥糧草,委實耗費過糜,臣以為,長此以往,恐非國家幸事!”林風沉良久,其實李光地還是説得非常客氣。為了奪取四川和應付準葛爾汗國的威脅,帝國現在在西北一線部署了三個鋭野戰兵團,光作戰部隊就有十幾萬,如果再加上隨軍輔兵、民團和運送糧秣的民夫的話,恐怕不下於二十五萬產壯丁,西北邊陲非常貧瘠,地方財政收入不高,這個負擔確實重了點。
轉過頭去看了看李光地“晉卿有什麼辦法呢?!”
“回稟陛下,”李光地搖頭苦笑“當兵吃糧,天經地義,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林風愕然,不悦的道“晉卿莫不是戲朕?!”李光地急忙解釋道“陛下恕罪,臣今來,是想陳奏陛下,依我朝之國力,可維繫軍力幾何!”
“哦?!這話怎麼説?!”李光地定了定神,正道“啓稟陛下,依我户部冊薄記載,去年伐川之役及羽林將軍大兵西進,我朝共出動大軍十一萬六千餘,民團兩萬二千餘,而隨後為輸送糧秣輜重,直隸、河南、陝西、山西征發在冊丁壯四十一萬四餘千人,其中陝南數個州府還是在農忙時節徵丁;戰事一直拖到年尾,一共耗費米、面三百八十六萬餘石,乾草、苜蓿、燕麥、紅薯藤兩百二十萬餘斤,費銀四百六十餘萬兩,大軍過處,道途府縣庫藏為之一空,為避勞役,民有多逃,拋荒無數,故荒時賑濟摺合白銀兩百四十餘萬兩,而山西、陝甘數省賦税亦無法上繳,此誠…”林風聽了半天,見他拋出一大堆數字,嘮嘮叨叨説個沒完,也不知道想説些什麼,不耐煩的道“晉卿,那你的意思呢?!”
“陛下,臣想説的是,若是此番局面遲遲不動,我大漢恐怕是無力負擔這西北戰事了!”
“什麼?!”林風嚇了一跳,情況雖然不好,但也不至於嚴重到這個地步吧?怎麼説也只有十多萬軍隊,難道三個省都負擔不起?!
“啓稟部下,若是大軍原地駐紮不動,或者勉強支撐,但若是象前年忻州那般大打仗,恐怕就很為難了!”李光地想了想,補充道“陛下莫以為眼下我大漢光景還好,其實這也是邀天之幸,陛下主政以來,河北年年大,但所謂‘天有不測風雲’,若是有災呢?”他攤開手,苦笑道“黃河決口、旱、蝗、只要來了一樣,我朝將進退失據爾!”
“所以…”林風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瑞克兵團要儘快南下,去湖廣?!”
“陛下英明!”李光地拱拱手“陝西、山西、四川不窮,只是沒緩過氣來,如果等上幾年,地方平復了,莫説十來萬大軍,就是二十萬、三十萬也是養得起的。”見林風有些猶豫,他急忙伸出三手指“三年,陛下,臣只要三年就可讓此三省若遼東一般,百姓歸於田園,地方丁冊完備,陛下便可大舉西征,討伐葛爾丹!”林風笑了笑,遼東開發可以説是李光地政府的巔峯成就,數百萬人一無所有的遷移過去,一年開荒,兩年地,第三年,就成了林漢帝國的糧倉和兵源基地,這種事情,歷史上是沒有的,這項壯舉,應該算是李光地這一生之中的最高成就,象這麼難的事情他都辦到了,難怪對西北地區的經濟回覆大有信心。
“西北這幾年應該不會有大戰了,”林風點頭應允“趙良棟兵團只是原地防禦,而且只有兩個軍,應該耗費不大;而張勇兵團也只有兩個軍,我前天給培公下了旨,四川的那兩個軍要重新編組訓練,朕準備將他們改編成山地兵團,至少一年之內不會參戰,這樣一來,輔助的民團、徵發的壯丁都可以遣散回鄉,僅只戰兵消耗,應無大礙,你放心好了!”
“至於瑞克兵團,眼下正在勳陽囤糧,應該馬上就要南下了!”林風笑了笑“楊起隆還沒有回覆,如果他進京覲見,朕就把他封在北京,改編他的部隊,順勢拿下湖北全省;如果他拒絕進京,咱們就立即順漢水而下,消滅這隻蒼蠅!”
“如此甚好!”李光地站起身來,準備叩辭,剛剛準備跪倒,忽然想起一事,隨口説道“啓稟陛下,今禮部接到文書,東瀛本國給咱們派來了使者,眼下人已經在山東上岸了!”林風呆了一呆,忽然神一振“什麼?!本?!”忽地啞然失笑“他們來幹什麼的?”
“回稟陛下,文書語焉不詳,大體上説是兩件事情,一是本國王祝賀陛下登基;二個是…是他們有個什麼大將軍要和他們商談貿易之事!”
“是德川幕府將軍吧?!”
“哦?!
…
這個…”李光地訝然望去,由衷欽佩“陛下果然見聞廣博,就是這個…這個德川將軍!”
“咱們和他們沒啥來往吧?!”林風皺了皺眉頭,想了半天,一時還真想不出自己和本方面有什麼集“談什麼貿易?我們和他們有生意麼?!”李光地驚訝的看着這位皇帝,一時語噎,愕然良久,方才苦笑道“回稟陛下,咱們大漢和朝鮮、本往來甚是繁密,陛下不記得了麼?前年咱們大漢糧荒,咱們一面在江南買糧,一面要朝鮮王進貢,那時咱們的商船就大批駛往東瀛長崎,收購糧食回國,記得後來本國最後還限制我們買糧呢!時至而今,我國糧食已然自給盈餘,貿易卻依然未減,我朝尚自本購買大批硝石、硫磺、銅料,甚至還套取黃金、白銀,而本則自我國購入生絲、糧食、藥材、紙張、書籍、皮、砂糖、香料等,如此名目繁多,互通有無,各取所需,可謂骨之聯也!”林風下意識的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看來這位宰相大人對本的印象真是非常不錯,居然説是“骨之聯”看來是得找個時間給他開導開導了。
當下嘿嘿一笑,揮揮手道“朕明白了,回頭倭…那個本友人來了之後,不要耽擱,朕要親自會一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