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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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的時候,鳳鸞還坐在廊下。周士元陪着她,小聲道:“不要再想了,”鳳鸞默然點着頭,再會勸人想開的人,有想過這歲歲月月夜夜,一個人心如亂草的滋味兒?
不時想叫,不時想跳,不時想踹牆,不時想直奔郭樸面前,把他手指着一頓痛罵,再來上幾記重腳。鳳鸞眼前浮現出郭樸打汪氏,看上去巴掌厚又重,還帶着説不出來的好看。
打人有好看的嗎?練過武的人打起來就是不一樣。鳳鸞想到最後,就變成自己漂亮的把郭樸一頓打。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鳳鸞只能想想。她又想到舅舅白天的話,對父親道:“或許…”周士元堅決不讓女兒那樣去想:“去年也想到咱們沒聽到他親口解釋,可是那大人來得兇,又有邱縣太爺在,不會有假!再説舅舅們幫着打聽,郭家並沒有大肆尋你。平白走一個人不找,他肯定變了心。”鳳鸞也一直這樣想,她每每想到沒有聽到郭樸的解釋時,就會想到並沒有大為尋找自己。她和周士元心裏都有着和郭樸的不般配,沒有想到郭樸再丟不起這人。
他受傷被盧家退親,一氣之下娶三個頗為張揚,三個裏面兩個不好,曹氏不好,天下皆聞。那個案子只怕被寫到邸抄裏,盡人皆知,是個人要笑。還有汪氏,郭家是盡力不張揚,由着人去亂猜郭家薄情,就是因為丟不起這人,寧可讓人猜
情薄,也不願意張揚汪氏吃裏扒外。
當然郭家的親戚們之間,是完全清楚的。
換個人想一想郭樸,也足夠倒黴!受政見之爭牽連受傷,被退親,娶三個,逃走曹氏,遂走汪氏,再就是走了鳳鸞。
鳳鸞和周家的人,全想不到郭樸不敢張揚的苦。月兒彎彎掛在中空,帶給地上一片茫眩惑的
夜。
鳳鸞輕輕對父親道:“反正也回來,可以看看樸哥的心思。樸哥要心裏有我,他應該找得到我。”是誤會,還是真實?鳳鸞心裏也有不定。周士元嘴上勸女兒不要想,心中其實也反覆不定。回來不僅為外省安身不下,外省安身不下可以再去他省。回來不僅有舅兄親戚在,周士元其實也想打聽一下郭家,但是對着女兒,他還是哄勸:“看看再説,你不要再想着。”見月下的女兒模樣更為清麗,周士元很喜歡又不安,這喜歡是女兒生得美貌,不安是這美貌是在郭家出落而成,郭家…。唉,不提也罷。
“你不要憂愁,生意花上一年安頓下來,就為你尋親事。”周士元説過,勸女兒去睡,看着她進屋熄燈,自己反倒睡不着,一個人連院中直到三更後,還是揪然不樂,但去睡下。
再起來見窗户上白光亮,穿衣急急起身出來,見院中鳳鸞在和顧氏説話,帶着小兒女模樣。周士元安心而且欣,鳳鸞這半年如何過來,他很清楚。可是女兒懂事之處在於,她體諒家人,不忍讓家人陪着自己難過,總是裝得很好,裝得前事盡望。
見父親出來,鳳鸞偏着頭笑:“大舅舅一早來説,上午里正要來,讓父親不要出去,又説舅母那裏做了饅頭,舅舅説送來,我説不必,和母親去取。”早飯過後,顧氏帶着鳳鸞穿過小門過來,見庭院中梧桐深深頗有陰涼,興致不錯地指給鳳鸞看:“母親小的時候,這裏摔過一跤。”紀氏沒有想到她們過來得這麼早,也是自己話説在興頭上什麼都忘記,正在院門處和兩、三個鄰居説話,她刀子嘴嗓門兒小,顧氏母女在樹後聽得一清二楚。
“昨天回來的是外甥女兒,當將軍夫人的外甥女兒,不是這一個,是另外一個。老嫂子你記錯了,這是另外一個。什麼?我家官人只有一個妹妹,我説你錯了就是錯了,我外甥女兒沒成親,年紀是不小,沒成親有什麼,正要説婆家…”好在紀氏怕人笑話,事事爭強,雖然嘴碎愛説,也死不承認鳳鸞就是那個當將軍夫人的外甥女兒。
但是昨天才來,今天就和鄰居們説這些,顧氏心中不快,又拿紀氏沒有辦法,她一直這樣子,從來就是如此不會做人,幫過人要扯出來一通話,讓受她恩情的人總不喜歡她。
顧氏扯一扯鳳鸞到一旁,小聲解釋:“你不要難過,舅母是這樣的人,今天她還算是好的,過幾天咱們常住下來,只怕她什麼都説出來,你不要生氣,總是親戚。”親戚們有時候不僅幫忙,還是傳播閒話最得力的人。
鳳鸞不能説心中不擔心,對於舅母以後慢慢話多有點兒怕。但是抿着嘴兒一笑,反過來勸母親:“舅母從此如此,母親不要往心中去,要説起來閒話多,母親也是一樣愛説。”顧氏話匣子馬上打開,和女兒嘀嘀咕咕道:“説起來你舅母這張嘴誤事也多,看你表哥這般年紀才成親,找的也一般,全是舅母太挑剔,嘴頭子厲害又名聲出去…”
“嗯哼!”鳳鸞帶笑打斷母親,要是容母親説下去,也是要把表兄弟姐妹全説進去。以前常説大表姐嫁得不好,是個莊稼人;又嘆氣二表姐總不生兒子,成親兩年沒動靜着急慌忙尋藥方,得周家在臨城的鄰居那半年裏,見面就問顧氏:“你侄女兒可有了?”説起來,婦人愛聊閒話,大家都一樣。
咳聲驚動紀氏等人,回身見一箇中年婦人,微胖的面龐,微胖的身子,身後跟一個姑娘滿面是笑,讓人眼前一亮,這姑娘生得水靈靈,好似一朵子花。
紀氏微紅面龐,但心理素質過硬,馬上就糾正成好嫂子好舅母的心態,笑盈盈介紹鄰居們:“…。妹妹應該還記得,你以前在家全見過。”有一個鄰居也一樣嘴快:“我就説只一個妹子,你有幾個女兒,嫁去當將軍夫人,回來顧大嫂吹了半年的是哪一個?”紀氏板起面龐:“我吹了嗎?那一個不必提她,只看我這個好外甥女兒,生得多俊,有好人…”她只顧説來掩飾,不防當着鳳鸞的面説出來,鳳鸞面紅耳赤身就走,避回自己院中落幾點淚,點點似楊花惹輕愁。
顧氏略有責備:“大嫂,怎麼當着姑娘説這些?”紀氏自悔失言,忙別過鄰居扯着顧氏去取饅頭:“新蒸的,多多的放紅棗,可憐你們在外面過得不如意,好好補補身子。”顧氏偏能忍住聽得這些話,取饅頭回來,無人處嘆一口氣再就丟開。
院門被人拍敲,是里正來拍門,問過住上幾家人,一一記下出來就直奔官道而去。官道迤邐穿省而過,經過秦王遇刺的小山丘下面,這裏駐紮着將軍孫季輔。
里正顧不得回家,行上大半天的路來見孫季輔。出來時半上午,到這裏時已近黃昏,見整整齊齊一座營寨,頗有小鎮之。
他點頭哈尋士兵通報:“顧家村裏正顧久保來見,是孫將軍上次見我們,吩咐凡來一人也要通報。”士兵為他通報進去,孫季輔正在看家信。他這裏要駐紮幾年,接
子來同住,這是
子動身前來的信,正在看大約幾時到讓人趕上二十里去接,聽説是顧家村裏正,孫季輔皺眉,這個里正是很負責,可是羅嗦得不行。
孫季輔假公濟私幫郭樸的忙,他有法子不用天天看,只讓人喊來顧家村的里正和臨城周家老宅那村的里正,為免有人起疑心,又多喊幾個里正過來,親自吩咐:“盜匪也有假借親戚的名義住過來,難免不查成大患,有這樣的人,或者是男男女女一起來住,只管來報。”不想這些里正們巴結上他,又私下裏打聽過孫將軍不聽這省裏官員們管,個個為討好,來個住客棧的陌生人都要來報一回,得孫季輔煩不勝煩,每天應付這些事就快來不及。
燭下正看家信,興許是心情好,差一點兒説讓副手去見的孫季輔鬼使神差口道:“讓他進來。”話已出口,他隨意一笑,再去看家信。直到腳步聲過來,面前有請安聲,孫季輔才微抬眼眸掃里正一眼:“又有什麼人來?”
“回將軍,是男男女女一大家子,是本村顧玉堂的妹妹,姓…”這個里正才當上沒幾年,顧氏這幾年少回孃家,里正記不住姓,懷裏取本子來看,嘴裏要有話回,接着道:“有個女兒,嗯,生得不錯,只有一個女兒,還有家人夥計,以前做生意的,年紀大了帶着女兒回來尋親事,要在咱們村裏落户常住。”孫季輔腦子裏“嗖”地一下有了直覺,本能坐正身子,威嚴呈現在面上,其實是他開始認真,不是刻意擺威風。他放下家信,不悦地見里正還在懷裏掏摸着,惱怒地道:“姓什麼!”
“姓…”里正懷裏的東西不少,取出來一個煙袋鍋,放地上;再取是一包子乾糧,放地上;再取…眼角瞄到孫將軍的不喜歡,里正腦子裏一急,反而想了起來:“姓周!”孫季輔在聽到“顧玉堂”三個字時,就已經知道是了,又怕等錯,是顧玉堂的什麼表親,他一直耐心等着,這個“周”字一出來,孫將軍眸子一凜,里正發現,慌里慌張為討好他,道:“要是不能住,回去就攆他們走。”
“人家説得出來親戚底細,當然能住,”孫將軍知道自己嚇到里正,手撫着下巴故作沉思:“你很警醒,很好,雖然我聽着沒什麼,不過你來了,就説給我聽聽吧。”里正聽到一個“好”字,人喜歡得差點兒飄起來,忙不迭地説得細又細:“説是外省回來,説外省住了半年,女兒生得…”孫季輔聽到一半,心裏主意有了,故意道:“我前天才見幾位縣太爺,治安不好,與地方教化也有關連,正要外面走一走,可巧兒你來了,我去哪裏不容人知道,不過見你從來謹慎,我願意告訴你,你們那村裏我明天本來要去,我是便衣走走,你見過我只當是箇舊相識吧。”里正心裏這個喜歡,孫將軍太拿自己當相識看了,他頭恨不能碰地的來哈道:“明天我備水酒請將軍您,”
“也行,我就叨擾你一杯水酒也罷,自我在這裏,治安好了不少,我也有辛苦,吃你一杯酒也應當。”孫季輔決定親自去看看這位周氏。
士兵們送進晚飯來,孫季輔讓他們帶里正出去:“安排個地方住,明天我順路帶你一程。”里正千恩萬謝出去,孫季輔抄起筷子燭下一笑,這一笑冷沁入骨,要是里正還在只怕嚇坐地上。
旁邊來信中有一封信是滕思明所寫:“…我親眼見過周氏,不是一個的人,當然也有可能看錯,兄長那裏查出蛛絲馬跡,請細細詳細。昨天又見厚朴,還是心事重重。他才上去打過一仗,倒不含糊。
如果我看錯周氏,請兄長不必客氣,辣手摧毒人花,是件快人心的事!如果我沒有看錯,而周氏還沒有嫁人,請兄長一定成全!”孫季輔不用再看,信中的話全想得起來。是個什麼樣的人,明天一見自然明白。
第二天里正得意洋洋騎在高頭大馬上,跟在孫將軍後面回村。前面五、六個士兵全是便衣,孫將軍一件玄便衣,劍在馬上裝得好似趕路人。
天忽然又暖一些,孫季鋪是件夾衣都有了汗,只有里正是件薄棉襖,他是身子暖烘烘。
趕到顧家村,里正按孫季輔説的挨家挨房敲門:“都出來戲台子下面聽訓話。”不到半個時辰,出來一堆人。
這個村子有一百來家,黑壓壓不是小村子。
孫季輔裝看熱鬧,左看右看見村脂俗豔,正在疑惑周氏就這種模樣,見里正過來裝招呼他,道:“周家的婦人全不在。”
“再去喊。”孫季輔説過不放心,閒逛一樣跟在里正身後慢步過去。見里正到村中一座大宅子外面,敲開一扇門,就在門外大聲道:“我才從縣裏回來,有縣太爺的話要説,周家的,怎麼不來人?”顧氏出來陪笑:“對不住您,我丈夫和夥計們進城買幾樣東西,家裏只有女兒和兩個丫頭,怎麼好拋頭面。”顧氏是想出去看看熱鬧,鳳鸞不答應,説初來乍到少出門最好,顧氏要陪女兒,也就不去。她的這兩句話落在孫季輔耳中,孫將軍微點着頭,對周家多了好印象。
有這樣的母親,怎麼會有差的女兒?里正見到他在一旁,生怕孫將軍説自己辦事不行,惱火地道:“不出來不行,縣太爺的話,我不能挨家挨户一一告訴去,都出來聽聽。”顧氏招架不住他,慌張道:“等我問問孩兒。”孫季輔認真等着,見門內並無人出來,只有一個動聽柔聲道:“女子理當常居閨閣中,里正大爺,實在要去人,我家舅母們已經去了,我們新搬來,拋頭面不雅。”里正大怒:“不行,必得出來!”他喃喃地要罵,顧氏出來笑眯眯給他幾百錢,里正當着孫季輔哪裏敢要,正要再發火,見身後橫衝直撞來了兩輛馬車,一個穿綢衣的小胖子站在車轅上指手劃腳:“這是顧家村嗎?”顧氏要躲,卻被他看到,小胖子哈哈大笑手指着這門前:“就是這裏,停車!”他怪叫一聲:“媳婦兒,我尋你來了!”他站着手裏亂指,不防馬車驟然停下,他一個跟斗摔下來,孫季輔好笑中,見小胖子重重落地後,只哎喲兩聲,一骨碌爬起來,拍灰的手腳靈便中,竟然有些功夫。
“媳婦兒,岳母哎,別關門!”周家大門用力關上,小胖子上前大力打門:“開門開門,咱們不是説好的,中人也有,你們能跑到哪裏去,我告訴你們,這省裏也有親戚當官,快開門把媳婦兒給我,不然老子告你們去!”門用力拉開,小胖子大喜正要進去,當頭一盆涼水潑出來,兩個丫頭手持門閂打將出來。獄猝不及防中,小胖子雖然會功夫,抱着頭從台階上退下亂跳:“你們敢動手?”見木門啪地一下又緊閉上。
“住手!”顧玉堂和周士元從村口趕回來,顧玉樓和紀氏、姚氏聽到里正在妹夫家門前也趕回來,兩撥人一起大怒:“你敢上門撒野!”孫將軍懶懶籲一口氣,打起神來看戲,好
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