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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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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氏是十六那天進的門,鳳鸞正和郭樸在打紅豆官司。當地沒有紅豆樹,鳳鸞依詩中所想,認為一定是盆景,或者是河邊低矮的灌木。

郭樸也沒有見過,以前也沒有考究過紅豆這個東西,他有意同鳳鸞爭着玩,一定説是高大的。兩個人互相不服,鳳鸞振振有詞:“詩人説願君多采擷,肯定是隨處可採,好似薔薇花。最多,用把剪刀。”

“詩和真景是兩回事,都讓你這樣談詩,那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哪裏去尋?”郭樸隨隨便便,就把鳳鸞駁倒。

鳳鸞哪裏能服氣,和郭樸嗑牙是她的主要職責,當然建立在郭樸醒的時候,而且他願意説。現在睡在牀上的郭樸眸子明亮,讓別人看也是談興正高,兩隻眼睛還有不懷好意,對紅豆很有興致。

“寫危樓時就是假的,寫紅豆肯定真的。”鳳鸞毫不鬆口,那認真執着的神態引人發笑,郭樸要不讓她,就是繼續説下去,他還不太想讓,調侃道:“鳳鸞是女詩人,説什麼就是什麼。”鳳鸞漲紅臉:“難道不是?”外面有人回話:“汪氏少夫人回來了。”房中熱烈氣氛一掃而光,熱烈氣氛多由鳳鸞帶來,她一下子沉悶下去,面上悶悶不樂代替剛才的振振有詞,這就冷清得多。

“你又來了,”郭樸不忍心説鳳鸞,也不能全由着她,帶上三分嚴厲道:“起來,不喜歡站遠些!”離牀前較遠又裝着自己有事情忙的地方,是郭樸的梨木書案,郭樸見鳳鸞過去坐下,提起筆裝自己很忙。

汪氏風滿面地進來,一看就是神抖擻。這種神抖擻,扎痛書案的鳳鸞,她就更不抬頭,無字可寫,她又亂畫一通。

“公子安好,我這些天不在,您飲食如何?湯藥可按時用過?”汪氏嘴裏迸出來哪怕是一個字,也讓鳳鸞渾身冒刺。

就是她不回孃家,飲食如何與她無關,湯藥是褚先生的事,讓汪氏這樣一説,好似成了監管。鳳鸞憤憤不平,手中筆用力在紙上一按,一個大墨點子。她把這墨點子想像成汪氏的人,在上面狠狠的點、點、點…

“妹妹,你在畫什麼?”汪氏笑走近,鳳鸞不想理她,是她不敢過招,是她沒見識,和汪氏一樣想的人,估計是不少。

而鳳鸞自認為急了敢動手打她,不認為自己不敢過招。用她自己的心思,是不願意天天這樣煩的過子。

她不理汪氏,汪氏來就她,鳳鸞煩不勝煩,悶頭答應着:“嗯。”郭樸不高興,覺得鳳鸞全讓自己寵壞,罵道:“你就這樣對人?”再罵:“天天白學了?”鳳鸞規規矩矩站起來,垂手很老實聽訓的樣子,其實心裏彆扭到不行。汪氏從不放過打擊任何一個人的機會,對鳳鸞她也不客氣,現成就是幾句話出來,是急步到郭樸牀前關切地道:“公子不必教訓她,依我看,妹妹過了這一個年,還是稚氣的很。不知道她天天學什麼,只是長幼規矩先學學的好。”鳳鸞聽到,在心裏罵她,郭樸對鳳鸞這子是很覺得丟臉,他把鳳鸞拘在房裏陪自己,把她看成是自己的一份子,汪氏挑唆兩句,郭樸不高興轉為生氣:“把你學的三從四德,抄上百遍,抄不完不許休息!”

“一百遍,公子小心累到妹妹的手,還有那些墨也要叫屈呢。”汪氏帶笑又説出來,鳳鸞氣得淚水迸出,端端正正在書案旁給郭樸行一個禮,低聲道:“是。”取紙筆去抄書,也有一個好處,不用再理會汪氏。

汪氏給郭樸看她家裏帶來的東西,有些給郭樸的,又坐在郭樸牀前親親熱熱地説着話,不時含笑看一看鳳鸞,勸郭樸道:“抄幾遍就算了,公子天天是妹妹陪着,沒有她陪,可怎麼行?”郭樸覺得刺耳,因她才回來,又不好説她,只道:“抄不好就抄一千遍!”鳳鸞頭也不抬,只聽到筆在紙上的沙沙聲。

可惜了這些墨也抱屈,鳳鸞憤恨地想着,一面用力揮着筆。一不小心把紙劃破,“哧啦”一聲響,郭樸當聽不到,看也不看,汪氏當然得意,瞄一眼過來,笑得十分嬌美。

寫着寫着,鳳鸞的心靜下來,一心一意寫着筆下的字。郭樸正覺得汪氏説多了話,有些刺耳,比如鳳鸞只會嬌滴滴説玩這個玩那個,汪氏沒完沒了的關懷和問候,再不就是生意經。又關切郭樸:“三妹妹到晚上寫不完,在這裏打擾公子歇息,我晚上帶着丫頭們來陪好不好?”讓汪氏一個人陪,她知道自己不會有鳳鸞做得好,再加上兩個丫頭,又是不在酒的醉翁另有含意。

郭樸和鳳鸞置氣,不想把別人也夾上,他攆汪氏走:“去歇着,母親回來應該還有話。”汪氏多少覺得冷,又自己疑惑是不是自己説得不真心,竭力又表示道:“好些天沒侍候公子,我理當陪着你,”話縫兒一轉又到鳳鸞身上,汪氏笑得花般嬌豔:“等開了年,又是三妹妹陪您的多,過年這幾天,我想多分擔些。”郭樸總算明白汪氏的話刺耳在哪裏,她三句話離不開鳳鸞,難怪鳳鸞不喜歡她,可是想想鳳鸞,不要三句話,聽到汪氏的名字就不喜歡。這兩個人,一個不讓一個。

“你去吧,我睡一會兒,路上辛苦。”郭樸閉目,就是他要睡覺的意思。這是小小冷遇,汪氏也能明白,起身來往外面去,心中並不覺得沮喪,病人是怪子,汪氏還是這樣想。

有一刻鐘左右,郭樸睜開眼,見鳳鸞聚會神,心中軟下來,喚她道:“過來。”鳳鸞手拿着她抄的東西過來,郭樸微笑:“給我看看抄的什麼?”幾張白紙上,前面是三從和四德,每一個三從和四德後面,跟着八個字,是兩句話:“立身端正,方可為人。”這是女論語裏的話,鳳鸞為出氣,寫這個諷刺汪氏,看到這兩句話,郭樸可以明白鳳鸞剛才一直不服氣,一直有反駁的心。

這兩句話,直擊汪氏做事並不端正,又隱然含有郭樸剛才不對的意思。

房中玩笑,鳳鸞不服輸的嬌憨子很是可愛,當面指責郭樸剛才罰的不對,郭樸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對付這個小刺兒頭,郭樸也有辦法,他也不和鳳鸞生氣,淡淡一句:“抄得很好,去抄完。”鳳鸞已經累到手,是開始下筆用力所致,可憐地看了郭樸一眼,見他不為所動,鳳鸞倔上來,帶氣轉身,行走時都似有風,重回書案旁去抄。

郭樸覺到鳳鸞的怒氣,他心想那就抄到哭吧。抄到半夜看她説不説軟話?

三從加上四德,外加諷刺汪氏,指責郭樸的八個字,抄一遍就是幾十個字。鳳鸞只會寫正楷,一筆一劃寫一個字就要花點兒時間,幾十個字抄一百遍,一共幾千個字。

到晚上郭老爺子等人來看郭樸,鳳鸞還在抄個不停。郭有銀好心説一句:“讓她吃過再寫,”對於不停的寫字,郭家的人都有心理障礙。

這個又從郭樸身上而起,郭樸少年挑燈夜讀,是家裏人炫耀的一件事。後來當官離家,重傷回來,凡是和當官,中舉,唸書有關的事,郭家的人都痛恨。

對於鳳鸞這樣寫,當公公的寄於一次同情和小小的反對。郭樸聽父親説,才又喊鳳鸞過來:“拿來我看。”再送來的紙上,只有三從和四德,少了那八個渾身長刺的字。郭樸嚴厲地看着鳳鸞:“少了的字補上!去抄完!”不是很會頂撞,那就從頭做到尾!

鳳鸞再回去,噙了淚去抄,剛才加的八個字很順手,現在寫起來句句扎心。做生意的人要靈活,汪氏讓郭家的人相中是靈活,郭樸也欣賞汪氏很機靈,鳳鸞來一句“立身端正,方可為人,”女論語裏的兩句話,把郭樸也諷刺在內。

書上的立身道理,與為人處事中的是兩回事,鳳鸞不明白,指着這兩句話就要挖苦人,結局就是自己沒命地抄,一遍一遍地抄。

尋常寫字不會帶氣,這樣罰抄帶氣又費力,手腕子痛得不能堅持時,鳳鸞只掉幾滴眼淚在紙上,繼續不抬頭抄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