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往後年老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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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敬濟説道:“一向不知姐姐嫁在這裏,沒曾看得…”才説得這句,不想門子來請衙內,外邊有客來了。
這衙內分付玉樓款待二舅,就出去待客去了,玉樓見敬濟磕下頭去,連忙還禮,説道:“姐夫免禮,那陣風兒刮你到此?”敍畢禮數,上坐,叫蘭香看茶出來。
吃了茶,彼此敍了些家常話兒,玉樓因問:“大姐好麼?”敬濟就把從前西門慶家中出來,並討箱籠的一節話告訴玉樓。玉樓又把清明節上墳,在永福寺遇見梅,在金蓮墳上燒紙的話告訴他。又説:“我那時在家中,也常勸你大娘,疼女兒就疼女婿,親姐夫,不曾養活了外人。
他聽信小人言語,把姐夫打發出來,落後姐夫討箱子,我就不知道。”敬濟道:“不瞞你老人家説,我與六姐相,誰人不知?生生吃他聽奴才言語,把他打發出去,才吃武松殺了。
他若在家,那武松有七個頭八個膽,敢往你家來殺他?我這仇恨,結的有海來深。六姐死在陰司裏,也不饒他。”玉樓道:“姐夫也罷,丟開手的事,自古冤仇只可解,不可結。”説話中間,丫鬟放下桌兒,擺下酒來,杯盤餚品,堆滿台。玉樓斟上一杯酒,雙手遞與敬濟説:“姐夫遠路風塵,無可破費,且請一杯兒水酒。”這敬濟用手接了,唱了喏,也斟一杯回奉婦人,敍禮坐下,因見婦人“姐夫長,姐夫短”叫他,口中不言,心內暗道:“這婦怎的不認犯,只叫我姐夫?等我慢慢的探他。”當下酒過三巡,餚添五道,無人在跟前,先丟幾句言説入去,道:“我兄弟思想姐姐,如渴思漿,如熱思涼,想當初在丈人家,怎的在一處下棋抹牌,同坐雙雙,似背蓋一般,誰承望今各自分散,你東我西。”玉樓笑道:“姐夫好説。
自古清者清而渾者渾,久而自見。”這敬濟笑嘻嘻向袖中取出一包雙人兒的香茶,遞與婦人,説:“姐姐,你若有情,可憐見兄弟,吃我這個香茶兒。”説着,就連忙跪下。
那婦人登時一點紅從耳畔起,把臉飛紅了,一手把香茶包兒掠在地下,説道:“好不識人敬重!奴好意遞酒與你吃,到戲我起來,”就撇了酒席往房裏去了,敬濟見他不理,一面拾起香茶來,就發話道:“我好意來看你,你到變了卦兒。你敢説你嫁了通判兒子好漢子,不採我了,你當初在西門慶家做第三個小老婆,沒曾和我兩個有首尾?”因向袖中取出舊時那金頭銀簪子,拿在手內説:“這個是誰人的?你既不和我有,這簪兒怎落在我手裏?上面還刻着玉樓名字。你和大老婆串同了,把我家寄放的八箱子金銀細軟、玉帶寶石東西,都是當朝楊戩寄放應沒官之物,都帶來嫁了漢子。
我教你不要慌,到八字八(金夏)兒上和你答話!”玉樓見他發話,拿的簪子委是他頭上戴的金頭蓮瓣簪兒:“昔在花園中不見,怎的落在這短命手裏?”恐怕嚷的家下人知道,須臾變作笑臉兒,走將出來。
一把手拉敬濟,説道:“好阻夫,奴鬥你耍子,如何就惱起來,”因觀看左右無人,悄悄説:“你既有心,奴亦有意。”兩個不由分説,摟着就親嘴。
這陳敬濟把舌頭似蛇吐信子一般,就舒到他口裏他咂,説道:“你叫我聲親親的丈夫,才算你有我之心。”婦人道:“且聲,只怕有人聽見。”敬濟悄悄向他説:“我如今治了半船貨,在清江浦等候。你若肯下顧時,如此這般,到晚夕假扮門子,私走出來,跟我上船家去,成其夫婦,有何不可?他一個文職官,怕是非,莫不敢來抓尋你不成?”婦人道:“既然如此,也罷。”約會下:“你今晚在府牆後等着,奴有一包金銀細軟,打牆上系過去,與你接了,然後奴才扮做門子,打門裏出來,跟你上船去罷。”看官聽説,正是佳人有意,那怕粉牆高萬丈。
紅粉無情,總然共坐隔千山。當時孟玉樓若嫁得個痴蠢之人,不如敬濟,敬濟便下得這個鍬钁着,如今嫁這李衙內,有前程,又且人物風,青年少,恩情美滿,他又勾你做甚?休説平又無連手。
這個郎君也是合當倒運,就吐實話,機與他,倒吃婆娘哄賺了,正是:花枝葉下猶藏刺,人心難保不懷毒,當下二人會下話,這敬濟吃了幾杯酒,告辭回去。李衙內連忙送出府門,陳安跟隨而去。衙內便問婦人:“你兄弟住那裏下處?我明回拜他去,送些嗄程與他。”婦人便説:“那裏是我兄弟,他是西門慶家女婿,如此這般,來勾搭要拐我出去。奴已約下他,今晚三更在後牆相等。咱不如將計就計,把他當賊拿下,除其後患如何?”衙內道:“叵耐這廝無端,自古無毒不丈夫,不是我去尋他,他自來送死。”一面走出外邊,叫過左右伴當,心腹快手,如此這般預備去了,這陳敬濟不知機變,至半夜三更,果然帶領家人陳安,來府衙後牆下,以咳嗽為號,只聽牆內玉樓聲音,打牆上掠過一條索子去,那邊系過一大包銀子,原來是庫內拿的二百兩贓罰銀子。
這敬濟才待教陳安拿着走,忽聽一陣梆子響,黑影裏閃出四五條漢,叫聲:“有賊了!”登時把敬濟連陳安都綁了。
稟知李通判,分付:“都且押送牢裏去,明問理。”原來嚴州府正堂知府姓徐,名喚徐(山封),系陝西臨洮府人氏,庚戌進士,極是個清廉剛正之人。
次早升堂,左右排兩行官吏,這李通判上去,畫了公座,庫子呈稟賊情事,帶陳敬濟上去,説:“昨夜至一更時分,有先不知名今知名賊人二名:陳敬濟、陳安,鍬開庫門鎖鑰,偷出贓銀二百兩,越牆而過,致被捉獲,來見老爺。”徐知府喝令:“帶上來!”把陳敬濟並陳安揪採驅擁至當廳跪下。知府見敬濟年少清俊,便問:“這廝是那裏人氏?因何來我這府衙公廨,夜晚做賊,偷盜官庫贓銀,有何理説?”那陳敬濟只顧磕頭聲冤。
徐知府道:“你做賊如何聲冤?”李通判在旁欠身便道:“老先生不必問他,眼見得贓證明白,何不回刑起來,”徐知府即令左右:“拿下去打二十板。”李通判道:“人是苦蟲,不打不成。不然,這賊便要展轉。”當下兩邊皂隸,把敬濟、陳安拖番,大板打將下來。這陳敬濟口內只罵:“誰知婦孟三兒陷我至此,冤哉!苦哉!”這徐知府終是黃堂出身官人,聽見這一聲,必有緣故,才打到十板上,喝令:“住了,且收下監去,明再問。”李通判道:“老先生不該發落他,常言‘人心似鐵,官法如爐’,從容他一夜不打緊,就翻異口詞。”徐知府道:“無妨,吾自有主意。”當下獄卒把敬濟、陳安押送監中去訖。
這徐知府心中有些疑忌,即喚左右心腹近前,如此這般,下監中探聽敬濟所犯來歷,即便回報。這幹事人假扮作犯人,和敬濟晚間在一(木匣)上睡,問其所以:“我看哥哥青年少,不是做賊的,今落在此,打屈官司。”敬濟便説:“一言難盡,小人本是清河縣西門慶女婿,這李通判兒子新娶的婦人孟氏,是俺丈人的小,舊與我有的。
今帶過我家老爺楊戩寄放十箱金銀寶玩之物來他家,我來此間問他索討,反被他如此這般欺負,把我當賊拿了,苦打成招,不得見其天,是好苦也!”這人聽了,走來退廳告報徐知府。知府道:“如何?我説這人聲冤叫孟氏,必有緣故。”到次升堂,官吏兩旁侍立。這徐知府把陳敬濟、陳安提上來,摘了口詞,取了張無事的供狀,喝令釋放。李通判在旁不知,還再三説:“老先生,這廝賊情既的,不可放他。”反被徐知府對佐貳官盡力數説了李通判一頓,説:“我居本府正官,與朝廷幹事,不該與你家官報私仇,誣陷平人作賊。你家兒子娶了他丈人西門慶妾孟氏,帶了許多東西,應沒官贓物,金銀箱籠來。
他是西門慶女婿,徑來索討前物,你如何假捏賊情,拿他入罪,教我替你家出力?做官養兒養女,也要長大,若是如此,公道何堪?”當廳把李通判數説的滿面羞慚,垂首喪氣而不敢言。
陳敬濟與陳安便釋放出去了,良久,徐知府退堂。這李通判回到本宅,心中十分焦燥。便對夫人大嚷大叫道:“養的好不肖子,今吃徐知府當堂對眾同僚官吏,盡力數落了我一頓,可不氣殺我也!”夫人慌了。便道:“什麼事?”李通判即把兒子叫到跟前,喝令左右:“拿大板子來,氣殺我也!”説道:“你拿得好賊,他是西門慶女婿。
因這婦人帶了許多妝奩、金銀箱籠來,他口口聲聲稱是當朝逆犯楊戩寄放應沒官之物,來問你要。説你假盜出庫中官銀,當賊情拿他。我通一字不知,反被正堂徐知府對眾數説了我這一頓。此是我頭一官未做,你照顧我的。我要你這不肖子何用?”即令左右雨點般大板子打將下來。可憐打得這李衙內皮開綻,鮮血迸。夫人見打得不像模樣,在旁哭泣勸解。孟玉樓立在後廳角門首,掩淚潛聽。
當下打了三十大板,李通判分付左右:“押着衙內,即時與我把婦人打發出門,令他任意改嫁,免惹是非,全我名節。”那李衙內心中怎生捨得離異,只顧在父母跟前啼哭哀告:“寧把兒子打死爹爹跟前,並舍不的婦人。”李通判把衙內用鐵索墩鎖在後堂,不放出去,只要囚死他。夫人哭道:“相公,你做官一場,年紀五十餘歲,也只落得這點骨血。不爭為這婦人,你囚死他,往後你年老休官,倚靠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