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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極盡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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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叫過玳安來吩咐:“你明就同黃大官一路去。”那黃四見了玳安,辭西門慶出門。走到門首,問玳安要盛銀子的褡褳。玳安進入後邊,月娘房裏正與玉簫、小玉裁衣裳,見玳安站着等褡褳,玉簫道:“使着手,不得閒謄。教他明來與他就是了。”玳安道:“黃四等緊着明早起身東昌府去,不得來了,你謄謄與他罷。”月娘便説:“你拿與他就是了,只教人家等着。”玉簫道:“銀子還在牀地平上掠着不是?”走到裏間,把銀子往牀上只一倒,掠出褡褳來,説:“拿了去!怪囚子,那個吃了他這條褡褳,只顧立叮螞蝗的要!”玳安道:“人家不要,那個好來取的!”於是拿了出去,走到儀門首,還抖出三兩一塊麻姑頭銀子來,原來紙包破了。

玉簫使子那一倒,漏下一塊在褡褳底內。玳安道:“且喜得我拾個白財。”於是褪入袖中。

到前邊遞與黃四,約會下明早起身。且説西門慶回到書房中,即時教温秀才修了書,付與玳安不題。一面覷那門外下雪,紛紛揚揚,猶如風飄柳絮,亂舞梨花相似。

西門慶另打開一罈雙料麻姑酒,教鴻用布甑篩上來,鄭在旁彈箏低唱,西門慶令他唱一套“柳底風微”正唱着,只見琴童進來説:“韓大叔教小的拿了這個帖兒與爹瞧。”西門慶看了。

吩咐:“你就拿往門外任醫官家,替他説説去。央他明到府中承奉處替他説説,註銷差事。”琴童道:“今晚了,小的明早去罷。”西門慶道:“明早去也罷。”不一時,來安兒用方盒拿了八碗下飯,又是兩大盤玫瑰鵝油燙麪蒸餅,連陳敬濟共四人吃了。

西門慶教王經盒盤兒拿兩碗下飯、一盤點心與鄭吃,又賞了他兩大鐘酒。鄭跪稟:“小的吃不的。”伯爵道:“傻孩子,冷呵呵的,你爹賞你不吃。你哥他怎的吃來?”鄭道:“小的哥吃的,小的本吃不的。”伯爵道:“你只吃一鍾罷,那一鍾我教王經替你吃罷。”王經説道:“二爹,小的也吃不的。”伯爵道:“你這傻孩兒,你就替他吃些兒也罷。休説一個大分上,自古長者賜,少者不敢辭。”一面站起來説:“我好歹教你吃這一杯。”那王經捏着鼻子,一而飲。西門慶道:“怪狗才,小行貨子他吃不的,只恁奈何他!”還剩下半盞,應伯爵教鴻替他吃了,就要令他上來唱南曲。西門慶道:“咱每和温老先兒行個令,飲酒之時教他唱便有趣。”於是教王經取過骰盆兒“就是温老先兒先起。”温秀才道:“學生豈敢僭,還從應老翁來。”因問:“老翁尊號?”伯爵道:“在下號南坡。”西門慶戲道:“老先生你不知,他孤老多,到晚夕桶子掇出來,不敢在左近倒,恐怕街坊人罵,教丫頭直掇到大南首縣倉牆底下那裏潑去,因起號叫做‘南潑’。”温秀才笑道:“此‘坡’字不同。那‘潑’字乃點水邊之‘發’,這‘坡’字卻是‘土’字旁邊着個‘皮’字。”西門慶道:“老先兒倒猜得着。他娘子鎮着皮子纏着哩。”温秀才笑道:“豈有此説?”伯爵道:“葵軒,你不知道,他自來有些快傷叔人家。”温秀才道:“自古言不褻不笑。”伯爵道:“老先兒,誤了咱每行令,只顧和他説什麼,他快屎口傷人!你就在手,不勞謙遜。”温秀才道:“擲出幾點,不拘詩詞歌賦,要個‘雪’字,就照依點數兒上。説過來,飲一小杯。説不過來,吃一大盞。”温秀才擲了個麼點,説道:“學生有了:雪殘[溪鳥][涑鳥]亦多時。”推過去,該應伯爵行,擲出個五點來。伯爵想了半,想不起來,説:“我老人家命也!”良久,説道:“可怎的也有了。”説道:“雪裏梅花雪裏開。…好不好?”温秀才道:“南老説差了。

犯了兩個‘雪’字,頭上多了一個‘雪’字。”伯爵道:“頭上只小雪,後來下大雪來了。”西門慶道:“這狗才,單管胡説。”教王經斟上大鐘,鴻拍手唱南曲《駐馬聽》:寒夜無茶,走向前村覓店家。這雪輕飄僧舍,密灑歌樓,遙阻歸槎。江邊乘興探梅花,庭中歡賞燒銀蠟。

一望無涯,有似灞橋柳絮滿天飛下。伯爵才待拿起酒來吃,只見來安兒後邊拿了幾碟果食,內有一碟酥油泡螺,又一碟黑黑的團兒,用桔葉裹着,伯爵拈將起來。

聞着噴鼻香,吃到口猶如飴,細甜美味,不知甚物。西門慶道:“你猜?”伯爵道:“莫非是糖肥皂?”西門慶笑道:“糖肥皂那有這等好吃。”伯爵道:“待要説是梅酥丸,裏面又有核兒。”西門慶道:“狗才過來,我説與你罷,你做夢也夢不着,是昨小价杭州船上捎來,名喚做衣梅。都是各樣藥料和煉製過,滾在楊梅上,外用薄荷、桔葉包裹,才有這般美味。

清晨噙一枚在口內,生津補肺,去惡味,煞痰火,解酒克食,比梅酥丸更妙。”伯爵道:“你不説,我怎的曉得。”因説:“温老先兒,咱再吃個兒。”教王經:“拿張紙兒來,我包兩丸兒,到家捎與你二孃吃。”又拿起泡螺兒來問鄭:“這泡螺兒果然是你家月姐親手揀的?”鄭跪下説:“二爹,莫不小的敢説謊?不知月姐費了多少心,只揀了這幾個兒來孝順爹。”伯爵道:“可也虧他,上頭紋溜,就象螺螄兒一般,粉紅、純白兩樣兒。”西門慶道:“我兒,此物不免使我傷心。惟有死了的六娘他會揀,他沒了,如今家中誰會他!”伯爵道:“我頭裏不説的,我愁什麼?死了一個女兒會揀泡螺兒孝順我,如今又鑽出個女兒會揀了,偏你也會尋,尋的都是妙人兒。”西門慶笑的兩眼沒縫兒,趕着伯爵打,説:“你這狗才,單管只胡説。”温秀才道:“二位老先生可謂厚之至極。”伯爵道:“老先兒你不知,他是你小侄人家。”西門慶道:“我是他家二十年舊孤老。”陳敬濟見二人犯言,就起身走了,那温秀才只是掩口而笑。須臾,伯爵飲過大鐘,次該西門慶擲骰兒。於是擲出個七點來,想了半説:“我説《香羅帶》上一句唱:‘東君去意切,梨花似雪。’”伯爵道:“你説差了,此在第九個字上了。且吃一大鐘。”於是沿兒斟了一銀衢花鐘,放在西門慶面前,教鴻唱,説道:“我的兒,你肚子裏裹棗核解板兒…能有幾句!”鴻又拍手唱了一個。

看看飲酒至昏,掌燭上來。西門慶飲過,伯爵道:“姐夫不在,温老先生你還該完令。”温秀才拿起骰兒,擲出個麼點,想了想,見壁上掛着一幅吊屏,泥金書一聯:“風飄弱柳平橋晚。雪點寒梅小院。”就説了末後一句。

伯爵道:“不算,不算,不是你心上發出來的。該吃一大鐘。”鴻斟上,那温秀才不勝酒力,坐在椅上只顧打盹,起來告辭。伯爵還要留他,西門慶道:“罷罷!老先兒他斯文人,吃不的。”令畫童兒:“你好好送你温師父那邊歇去。”温秀才得不的一聲,作別去了,伯爵道:“今葵軒不濟,吃了多少酒兒?就醉了。”於是又飲夠多時,伯爵起身説:“地下滑,我也酒夠了。”因説:“哥,明你早教玳安替他下書去。”西門慶道:“你不見我與他書,明早去了。”伯爵掀開簾子,見天陰地下滑,旋要了個燈籠,和鄭一路去。西門慶又與了鄭五錢銀子,盒內回了一罐衣梅,捎與他姐姐鄭月兒吃。臨出門,西門慶因戲伯爵:“你哥兒兩個好好去。”伯爵道:“你多説話。父子上山,各人努力。好不好,我如今就和鄭月兒那小婦兒答話去。”説着,琴童送出門去了。

西門慶看收了傢伙,扶着來安兒,打燈籠入角門,從潘金蓮門首過,見角門關着,悄悄就往李瓶兒房裏來。彈了彈門,繡開了門,來安就出去了,西門慶進入明間,見李瓶兒影,就問:“供養了羹飯不曾?”如意兒就出來應道:“剛才我和姐供養了。”西門慶椅上坐了,拿茶來吃了,西門慶令他解衣帶,如意兒就知他在這房裏歇,連忙收拾牀鋪,用湯婆熨的被窩暖的,打發他歇下。繡把角門關了,都在明間地平上支着板凳,打鋪睡下。西門慶要茶吃,兩個已知科範,連忙攛掇子進去和他睡。老婆衣服鑽入被窩內,西門慶乘酒興服了藥,那話上使了托子,老婆仰卧炕上,架起腿來,極力鼓搗,沒高低扇[石崩],扇[石崩]的老婆舌尖冰冷,水溢下,口中呼“達達”不絕。

夜靜時分,其聲遠聆數室。西門慶見老婆身上如綿瓜子相似,用一雙胳膊摟着他,令他蹲下身子,在被窩內咂[幾][八],老婆無不曲體承奉。

西門慶説:“我兒,你原來身體皮也和你娘一般白淨,我摟着你,就如和他睡一般,你須用心伏侍我,我看顧你。”老婆道:“爹沒的説,將天比地,折殺奴婢!

奴婢男子漢已沒了,爹不嫌醜陋,早晚只看奴婢一眼兒就夠了。”西門慶便問:“你年紀多少?”老婆道:“我今年屬免的,三十一歲了。”西門慶道:“你原來小我一歲。”見他會説話兒,枕上又好風月,心下甚喜。早晨起來,老婆伏侍拿鞋襪,打發梳洗,極盡殷勤,把、繡打靠後。又問西門慶討葱白綢子:“做披襖子,與娘穿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