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呑下兩升鐵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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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閉着口,又沒個人勸解,悶悶的坐着,常二尋思道:“婦人家也是難做。受了辛苦,埋怨人,也怪他不的。我今有了銀子不採他,人就道我薄情。便大官人知道,也須斷我不是。”就對那婦人笑道:“我自耍你,誰怪你來!只你時常聒噪,我只得忍着出門去了,卻誰怨你來?我明白和你説:這銀子,原是早上耐你不的,特地請了應二哥在酒店裏吃了三杯,一同往大官人宅裏等候,恰好大官人正在家,沒曾去吃酒,虧了應二哥許多婉轉,才得這些銀子到手。
還許我尋下房子,兑銀與我成哩!這十二兩,是先教我盤攪過子的。”那婦人道:“原來正是大官人與你的,如今不要花費開了,尋件衣服過冬,省的耐冷。”常二道:“我正要和你商量,十二兩紋銀,買幾件衣服,辦幾件家活在家裏。等有了新房子,搬進去也好看些,只是不盡大官人恁好情,後搬了房子,也索請他坐坐是。”婦人道:“且到那時再作理會。”正是:惟有恩並積恨,萬年千載不生塵。常二與婦人説了一回,婦人道:“你吃飯來沒有?”常二道:“也是大官人屋裏吃來的。
你沒曾吃飯,就拿銀子買了米來。”婦人道:“仔細拴着銀子,我等你就來。”常二取栲栳望街上買了米,栲栳上又放着一大塊羊,拿進門來。婦人門接住道:“這塊羊,又買他做甚?”常二笑道:“剛才説了許多辛苦,不爭這一些羊,就牛也該宰幾個請你。”婦人笑指着常二罵道:“狠心的賊!
今便懷恨在心,看你怎的奈何了我!”常二道:“只怕有一,叫我一萬聲:‘親哥,饒我小婦罷!’我也只不饒你哩。試試手段看!”那婦人聽説,笑的往井邊打水去了。
當下婦人做了飯,切了一碗羊,擺在桌兒上,便叫:“哥,吃飯。”常二道:“我才吃的飯,不要吃了,你餓的慌,自吃些罷。”那婦人便一個自吃了。
收了家活,打發常二去買衣服。常二袖着銀子,一直奔到大街上來。看了幾家,都不中意。只買了一件青杭絹女襖、一條綠綢裙子、一件月白雲綢衫兒、一件紅綾襖子、一件白綢裙兒,共五件。
自家也對身買了一件鵝黃綾襖子、一件丁香綢直身,又買幾件布草衣服。共用去六兩五錢銀子。打做一包,背到家中,叫婦人打開看看。婦人看了,便問:“多少銀子買的?”常二道:“六兩五錢銀子。”婦人道:“雖沒便宜,卻值這些銀子。”一面收拾箱籠放好,明去買家活。當婦人歡天喜地過了一,埋怨的話都掉在東洋大海里去了,不在話下。再表應伯爵和西門慶兩個,自打發常峙節出門,依舊在廳上坐的。
西門慶因説起:“我雖是個武職,恁的一個門面,京城內外也結許多官員,近又拜在太師門下,那些通問的書柬,水也似往來,我又不得細工夫料理。
我一心要尋個先生在屋裏,教他替寫寫,省些力氣也好,只沒個有才學的人。你看有時,便對我説。”伯爵道:“哥,你若要別樣卻有,要這個倒難。
第一要才學,第二就要人品了,又要好相處,沒些説是説非,翻舌,這就好了,若是平平才學,又做慣搗鬼的,怎用的他!小弟只有一個朋友,他現是本州秀才,應舉過幾次,只不得中。
他中才學,果然班馬之上,就是人品,也孔孟之。他和小弟,通家兄弟,極有情分。曾記他十年前,應舉兩道策,那一科試官極口贊好。不想又有一個賽過他的,便不中了。
後來連走了幾科,不的發白[髟丐]斑。如今雖是飄零書劍,家裏也還有一百畝田、三四帶房子住着。”西門慶道:“他家幾口兒也夠用了,卻怎的肯來人家坐館?”應伯爵道:“當先有的田房,都被那些大户人家買去了,如今只剩得雙手皮哩。”西門慶道:“原來是賣過的田,算什麼數!”伯爵道:“這果是算不的數了,只他一個渾家,年紀只好二十左右,生的十分美貌,又有兩個孩子,才三四歲。”西門慶道:“他家有了美貌渾家,那肯出來?”伯爵道:“喜的是兩年前,渾家專要偷漢,跟了個人,走上東京去了,兩個孩子又出痘死了,如今只存他一口,定然肯出來,”西門慶笑道:“恁他説的他好,都是鬼混。你且説他姓什麼?”伯爵道:“姓水,他才學果然無比,哥若用他時,管情書柬詩詞,一件件增上哥的光輝。人看了時,都道西門大官人恁地才學哩!”西門慶道:“你都是吊慌,我卻不信。
你記的他些書柬兒,念來我聽,看好時,我就請他來家,撥間房子住下。只一口兒,也好看承的。”伯爵道:“曾記得他捎書來,要我替他尋個主兒。
這一封書,略記的幾句,念與哥聽:【黃鶯兒】書寄應哥前,別來思,不待言。滿門兒托賴都康劍舍字在邊,傍立着官,有時一定求方便。羨如椽,往來言疏,落筆起雲煙。”西門慶聽畢,便大笑將起來。
道:“他既要你替他尋個好主子,卻怎的不捎書來,到寫一隻曲兒來?又做的不好。可知道他才學荒疏,人品散蕩哩。”伯爵道:“這到不要作準他。
只為他與我是三世之,自小同上學堂。先生曾道:‘應家學生子和水學生子一般的聰明伶俐,後來一定長進。”落後做文字,一樣同做,再沒些妒忌,極好兄弟。故此不拘形跡,便隨意寫個曲兒,況且那隻曲兒,也倒做的有趣。”西門慶道:“別的罷了。只第五句是什麼説話?”白爵道:“哥不知道,這正是拆白道字,尤人所難。‘舍’字在邊,旁立着‘官’字,不是個‘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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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館時,千萬要舉薦。因此説:‘有時定要求方便。’哥,你看他詞裏,有一個字兒是閒話麼?只這幾句,穩穩把心窩裏事都寫在紙上,可不好哩!”西門慶被伯爵説的他恁地好處,到沒的説了,只得對伯爵道:“到不知他人品如何?”伯爵道:”他人品比才學又高。
前年,他在一個李侍郎府裏坐館,那李家有幾十個丫頭,一個個都是美貌俊俏的。又有幾個伏侍的小廝,也一個個都標緻龍陽的。那水秀才連住了四五年,再不起一些念,後來不想被幾個壞事的丫頭小廝,見他似聖人一般,反去夜括他。那水秀才又極好慈悲的人,便口軟勾搭上了。
因此,被主人逐出門來,鬨動街坊,人人都説他無行,其實,水秀才原是坐懷不亂的。若哥請他來家,憑你許多丫頭、小廝,同眠同宿,你看水秀才亂麼?再不亂的。”西門慶笑罵道:“你這狗才,單管説慌吊皮鬼混人。前月敝同僚夏龍溪請的先生倪桂巖,曾説他有個姓温的秀才。且待他來時再處。”正是:將軍不好武,稚子總能文。
***詩曰:野寺石壁,諸龕遍崔危前佛不復辨,百身一莓苔。惟有古殿存,世尊亦塵埃。如聞龍象泣,足令信者哀。公為領兵徒,咄嗟檀施開。吾知多羅樹,卻倚蓮花台。
諸天必歡喜,鬼物無嫌猜。話説那山東東平府地方,向來有個永福禪寺,起建自梁武帝普通二年,開山是那萬回老祖。
怎麼叫做萬回老祖?因那老祖做孩子的時節,才七八歲,有個哥兒從軍邊上,音信不通,不知生死。他老孃思想大的孩兒,時常在家啼哭。
忽一,孩子問母親,説道:“娘,這等清平世界,咱家也盡捱得過,為何時時掉下淚來?娘,你説與咱,咱也好分憂的。”老孃就説:“小孩子,你那裏知道。
自從你老頭兒去世,你大哥兒到邊上去做了長官,四五年,信兒也沒一個。不知他生死存亡,教我老人家怎生吊的下!”説着,又哭起來。
那孩子説:“早是這等,有何難哉!娘,如今哥在那裏?咱做弟郎的,早晚間走去抓尋哥兒,討個信來,回覆你老人家,卻不是好?”那婆婆一頭哭,一頭笑起來,説道:“怪呆子,你哥若是一百二百里程途,便可去的,直在那遼東地面,去此一萬餘里,就是好漢子,也走四五個月才到哩,你孩兒家怎麼去的?”那孩子就説:“嗄,若是果在遼東,也終不在個天上,我去尋哥兒就回也。”只見他把[革及]鞋兒繫好了。
把直掇兒整一整,望着婆兒拜個揖,一溜煙去了,那婆婆叫之不應,追之不及,愈添愁悶。也有鄰舍街坊、婆兒婦女前來解勸,説道:“孩兒小,怎去的遠?早晚間自回也。”因此,婆婆收着兩眶眼淚,悶悶坐的。看看紅西沉,那婆婆探頭探腦向外張望,只見遠遠黑[鬼戊][鬼戊]影兒裏,有一個小的兒來也。那婆婆就説:“靠天靠地,靠月三光。若的俺小的兒子來了,也不枉了俺修齋吃素的念頭。”只見那萬回老祖忽地跪到跟前説:“娘,你還未睡哩?咱已到遼東抓尋哥兒,討的平安家信來也。”婆婆笑道:“孩兒,你不去的正好,免教我老人家掛心,只是不要吊慌哄着老孃。那有一萬里路程朝暮往還的?”孩兒道:“娘,你不信麼?”一直卸下衣包,取出平安家信,果然是他哥兒手筆。又取出一件汗衫,帶回漿洗,也是婆婆親手縫的,毫釐不差。因此鬨動了街坊,叫做“萬回”後舍俗出家,就叫做“萬回長老”果然道德高妙,神通廣大。曾在後趙皇帝石虎跟前,下兩升鐵針,又在梁武皇殿下,在頭頂上取出舍利三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