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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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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執的觀念和痼疾一樣,有一股折磨人的頑固勁。它們一旦進入了一個心靈,就貪饞地齧食它,不讓它有不想它們的自由,不讓它對任何極小的事到趣味。那位伯爵夫人不管她做什麼,在家裏或者其他地方,單獨一個人或者在一羣人中間,總也忘不了和她女兒並排坐車回來時冒出來的想法:“奧利維埃幾乎每天看見我們,那時他心裏是不是也總纏在比較我們的念頭中呢?”無疑的,他會情不自的總這麼幹,每時每刻讓他自己纏在這種難忘的相似裏,而且,這種相似經過不久前對姿態和語言的極力互相模擬就變得更加強了。每次他一進來,她立刻就想到這種對照比較。她從他的視線裏看到了,猜到了而且在心裏和腦袋裏加以註釋。於是她想躲起來,想變得找不見,為了想不再讓他看到她和她女兒並排站着而苦惱不堪。

她在各種場合都難受,甚至在自己家裏也到不自在。有一晚,當大家的眼睛都盯着站在她畫像下的安耐特時,她這種被篡奪的觸犯加強到乃至使她怒。想把女兒早嫁出去,像對待一個討厭執拗的客人那樣。這種難以承認的內心願望,使她不斷譴責自己,也受到了不顧一切要為保存她所愛的男人而鬥爭這種心情的控制,她用一種不自覺的技巧進行活動。

由於他們近來的服喪,仍需略略推遲安耐特的婚事,不能過分催促,她有一種含混而強烈的恐懼,怕碰到什麼事情會使這個計劃破產,她幾乎不能自己地要使她的女兒心裏對侯爵產生愛情。

她繼續動用一切外手腕以保住奧利維埃。她在家裏採用了一種更心、更秘密的新方式,用來使這兩個年輕人高興,而不讓那兩個男人碰上。

由於畫家按他的工作習慣從不外出早午餐,並且一般只將晚間安排給朋友,她常邀侯爵來早午飯。他來時,在他周圍散發出一陣騎馬散步的朝氣,一種晨風的氣息。而且他愉快地談論種種社會新聞,差不多都是顯赫的巴黎馬術界人士天天在林間小道上傳來傳去的。安耐特聽得津津有味,她對他當時給她的這些殷勤到有趣,十分新鮮而且看作是瀟灑的美麗外表。他們之間建起了一種青年人的親密關係,對馬的共同愛好自然而然地使他們的熱情友誼更加緊密。等到他走後,伯爵夫人和伯爵巧妙地稱讚他,説些該説的話,使那個年輕姑娘懂得,如果他能得她的歡心,他就會等着她去和他結婚。

而她很快就懂了,而且直率的推理,很簡單地就判定如果和這個漂亮男孩子結婚,在其他的稱心如意之中,她最喜歡的將是每天早晨可以跨着一匹純種馬和他並騎出去迅跑。

他們十分自然地,在某天握過手微微一笑之後就談起了這件婚事,成了姻親,好像這是久已決定了的。於是侯爵開始帶些禮品來,而公爵夫人待安耐特則像是待自己的女兒。整個兒這件事是建立在一種共識上,再加上在白天安靜的時刻裏過一點兒家庭式相處的文火促成的。這位侯爵還有很多其他的事、其他關係、其他工作和任務,他很少在晚上去。

奧利維埃每週有規律地去他朋友家晚餐。而且還繼續並不預先通知,等到晚十點到‮夜午‬之間闖去,向他們討杯茶喝。

他一進門,伯爵夫人就密切注意他,滿心想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他看一眼,動一動都無不立刻被她加以詮釋,而她總是想:“看見我們倆一個傍一個的時候,他不可能不愛她。”這種想法得她自己很受罪。

他也帶些禮物來。不曾有過那個星期他來時會不在手裏拿着兩個小包的,其中一個是送給做母親的,一個是給女兒的。那位伯爵夫人打開經常是裝着些講究物品的小盒時,心裏總是壓力重重。她十分悉這種贈與的願望。作為一個女人,她從不曾有過機會能送點東西去討歡喜,如到商店裏找點叫人喜歡的小玩意買來送給“他”她享受不到這種滿足

這個畫家以前也曾經有過這種熱情階段。她曾好多次看到他帶着同樣的微笑、同樣的姿態手裏拿着一個小包進來。後來這種事消失了,但現在重新開始了。為了誰呢?她對此毫不懷疑,還不是為了她!

他像是累了,瘦了。她從而推論他很苦惱。她將他來的次數、他的神氣、他的風度和對安耐特的美麗也開始動情的侯爵作了比較。這是兩件完全不一樣的事:法朗達先生是動了心,奧利維埃·貝爾坦是在愛!至少在遭折磨的那些鐘點裏她相信是這樣,儘管她希望自己錯了;但後來,在即使有幾分鐘平靜的時候,她也是這樣想的。

唉!她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有過多少次幾乎要問他、請求他、懇求他對她説出來,承認一切,一點都不對她隱瞞。她寧可清楚,在肯定的情況下哭,而不願在疑慮中受罪;因為她無法能看透他合上了的心,她到在那裏有另一個愛情在生這顆心她看得比她的生命還珍貴。她曾守護它、鼓勵它,十二年來以她的愛情使它生氣。她曾以為是有把握的、曾經希望這是決定贏得了的、征服了的心、馴服了的心,直到他們的末也會是赤熱忠誠的。而現在由於一個想不到的,可怕而殘酷的叵運,它從她這兒逃走了。是的,它突然關上了,並在裏面保存着一件秘密。她再也不能用一個親暱的字走進去,將那兒當作一間只為她敞開,在那裏纏繞她情絲萬縷的可靠隱藏之所。愛又有什麼意思呢?如此毫不保留地獻出之後,而突然之間這個自己對之獻出了整個生命和全部生存,對之獻出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一切的人忽然從您這兒逃走了,因為有另一張臉使他喜歡;於是旦夕之間變得幾乎是陌生人!

成了個陌生人!他,奧利維埃?他用和以前一樣的字、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調子和她説話。雖然在他們之間有了點兒事,有了點無法解釋的、抓不住的、克服不了的極小事情,然這點極小的事當風向一轉時就讓船帆遠揚了。

事實上,他們是疏遠了,他從她這兒疏遠了。從他轉向安耐特的任何視線都可以看出他在逐漸增地疏遠她。他不想明白自己的心。他清楚地到這種愛情,這種無法抗拒的力在醖釀,但是他不想理解,他寄希望於遭遇於生命中無法預知的命運。

除了和這兩位因服喪而與社隔絕的女人共進晚餐並度過黃昏之外,他已經沒有什麼別的關心的事了。在她們家裏只碰到些無關緊要的面孔,以高爾貝勒和繆基歐次數最多,他幾乎認為世界上只有自己和她倆;因為他幾乎見不到人家安排在早晨和白天會見的公爵夫人和侯爵,他也樂於不去想起他們,心中猜測婚期已經拖遲了,時間還沒有定。

特別是安耐特,她從不在他面前談及法朗達。這是由於一種本能的謹慎呢,還是出於女人心中的秘密直覺,使她們預到男人們沒有覺察的事呢?

一週又一週地過去,生活中沒有一點改變。於是秋天到了,由於政局危機使議會比往常提前召開。

在召開的那天,紀葉羅阿伯爵應該和莫爾特曼夫人、侯爵和安耐特在家中早午飯,以後再帶他們到議會會場去。只有伯爵夫人孤獨地處在她不斷增長的痛苦中,説是讓她留在家裏。

大家已經從桌子上站起來,到大客廳裏喝咖啡,快快活活。伯爵高興見到他唯一樂趣,也就是議會工作的復始,幾乎是全神貫注地議論當前局勢和議會面臨的困難。顯然已是情人的侯爵先生神采奕奕地一邊瞧着安耐特一邊回答他。那位公爵夫人對她侄子的動情和政府的當前形勢和困境,幾乎是同樣高興。剛剛生起來的暖氣爐密集的熱量使客廳裏很暖,窗簾上的熱量和地毯、牆壁上的熱量使它們忙不迭地散發出叫人窒息的黴氣。當這間房的房門在奧利維埃的前面打開時,這間關着的、散發着芬芳的咖啡香味的房間裏有一種親切的家庭式的滿足情調。

他站在門檻上這樣吃驚,以至他甚至猶豫自己是不是進去,他吃驚得像一個看到子在犯的丈夫。一陣説不清的怒火和動使他説不出話來。這時他認識到自己的心已經遭到愛情的侵蝕了。當他看到侯爵也坐在這間房間裏,儼然一個未婚夫時,人家對他隱瞞的,和他自己對自己隱瞞的所有一切他都明白了。

怒驟發之下,他看透了一切他所不願知道的,和一切人們不敢告訴他的。他本不問為什麼人家曾對他隱瞞這一切婚事準備。他猜到了;他變得冷酷的眼光遇上伯爵夫人的,她臉紅了。他們彼此明白了。

當他坐下後,大家沉默了一陣,他的不期而至,使這兒的神高一下子癱瘓了。後來公爵夫人開始和他説話,而他用一種短促的聲音、一下子變了的奇怪音作答。

他看看周圍各自開始談話的那些人,心裏説:“他們騙了我。他們要為我付出代價。”他尤其要找伯爵夫人和安耐特算帳,他一下子識破了她們並非出自惡意的隱瞞。

那位伯爵這時看了看擺鐘,叫道:“啊!啊!該動身了。”而後他轉過來對着這位畫家説:“我們到這屆議會的開幕式去。我的子一個人留在這兒。您願意和我們同去嗎?那對我們真是賞光。”奧利維埃生硬地回答説:“不,謝謝。您的議會對我沒有引力。”安耐特於是走過去,用詼諧的神氣説:“啊!來吧。親愛的老師。我肯定您會比那些參議員更能使我們高興得多。”

“不,真的。沒有我,你們會更有趣些。”猜到他不快活而且傷心,為了表示懇切,她仍堅持説:“真的,來吧,畫家先生。我向您保證,我,我不會放您走。”

“是嗎?您和別人一樣都會放過我的!”她驚叫起來,對這種口氣有點兒吃驚:“啊,好啦!瞧他開始不再用‘你’稱呼我了。”他的嘴皺了皺,擠出了一個暴出心裏全部苦惱的微笑,於是點點頭:“遲遲早早有一天我得對此習慣。”

“為什麼這樣?”

“因為您會結婚,而您的丈夫不管他是誰,都有權要我從嘴巴里取掉‘你’字。”伯爵夫人忙説:“現在去想這事還早。但是我希望安耐特不會嫁一個會得要老朋友的親密關係變得拘泥的男人。”伯爵叫道:“走啦,走啦,上路吧!我們會得遲到的!”於是該陪他走的人站了起來,按習慣握過手走了,而公爵夫人、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兒則在一切相遇和分別時都是互相擁抱的。

他們單獨留下了。她和他,站着,在關上了的門的門簾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