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九:葬器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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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燈紅雲一個上午就痴痴地看着桌上的這個物件,眼睛似乎都沒有眨一下。
"你看死了它還是那個東西。怎麼也不會變成一面雕花鑲寶石的梳妝銅鏡。"白月搖搖頭,把東西從紅雲面前拿開,免得她真的看出一個鬥雞眼或者金魚眼。
紅雲一下子把頭摔在桌上"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毀了我一世英明。我怎麼會買了這個奇怪的東西回來。天哪!你放道閃電劈死我吧!"話音剛落果然天空一道霹靂。
白月趕緊關窗關門"還愣在那裏幹什麼,後面的衣服還曬在外面。沒見過嘴這麼黴的。"紅雲趕快跳起來火燒股地去收衣服了,她最喜歡的一件紅連衣裙就曬在外面。
白月關好門窗,拿起那件東西細細打量,臉上出笑意,這個傻妹妹,還真給她揀到寶了。看看她難得的懊惱樣子,白月壞壞地決定明天再告訴她。這是一件上好的古董。
大紅的喜轎,隨着轎伕的腳步輕輕顫着,我知道,這是在上山了,我還知道,這山必是美的——不然,何至這些魯漢子的腳步也輕快如許?
我微微挑了轎簾,斜瞥了出去。正是十月深秋時節,一山紅葉蓊蓊,如噙着一天的血。夕陽從背後攆了過來,照在我微的四指上,將一層觸目驚心的紅進我新染的蔻丹上,刺得眼睛忽然一痛。
我閉着眼睛,息。眼前恍惚如同夢幻,紅的天,紅的地,紅的嫁衣…雙瞳頓時蒙起一層氤氲的血,承受不起這炫目的。
低低按着額頭,摸索出那面從不離身的玉鏡,打眼望去,驀地一驚——鏡中,一對血紅的雙眸,正含笑看我。
"銀針——"我駭得驚叫,鏡子落在柔軟的轎底,沒有一絲聲響。
"小姐,怎麼?"轎簾猛地被挑開,人羣似乎被驚動了,看來我適才的尖叫,着實嚇到不少人。銀針連忙探身進轎子,緊緊捏着我的脈搏,清秀的臉上滿是擔憂。
"眼睛…你看眼睛…"我緊緊扯着銀針,適才的幻夢慢慢散去,我的口齒開始清楚:"你看那鏡子,怎麼我眼中有血?"銀針憐惜地捏着帕子擦了擦我眼角的淚水:"小姐,你自從離家,早也哭,晚也哭,別説是一對眼睛,便是鐵石心腸也給你哭出血了。"我默然,只慢慢鬆開銀針的手,倚着椅壁,長長地嘆了口氣。
終究還是要嫁了,徽州嚴家富甲一方,偏又是書禮傳家,嚴三公子更是今科才放榜的進士,端的前程似錦。論門第,論家室,論人物,爹爹實在沒有回絕的理由。
稼笙…玉鏡的稜角嵌進手掌,冰冷跟着切入心裏,我切切地念着:我等了你三年,稼笙,我等不了你了。
"清寒…"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如同急訴,如同低喚。
清寒是誰?我忽然坐得筆直,只覺得一身冷汗,狹小的花轎,哪裏有第二個人的影子?
"銀針!"我第二次尖叫起來。
"小姐小姐——"銀針慌慌張張地奔了來,挑起轎簾,急急問:"怎麼了,又怎麼了?"
"沒什麼…"我咬了咬嘴,隨口問道:"這山…叫什麼名字?"銀針忽然抿口一笑,嘻嘻地道:"説來也巧,正犯了小姐的名諱。"
"温明?"我也多少有些詫異。
"不錯",銀針隨手一指,劃過漫山飄零的紅葉:"這裏就是温明山。"温明山,一美如斯。
遠山的暮嵐在山間逡巡旋繞,慢慢飄來,一分分加重,如同情人枕畔的呼。
"銀針?"忽然發現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我低聲問:"怎麼了,怎麼不走了?"
"小姐…"銀針擦了把汗,勉強笑着説道:"這個時候居然起這樣的大霧,走不得啊。"走不得?我四下環顧,只覺得霧濛濛一片,四下都是混濁的白,令人口發悶。銀針正在和宗參將低聲商議着,依稀聽得見她的焦慮——"不成,決不能讓小姐在這裏過夜,太危險了。"銀針本是君家同宗的一個親戚,十歲上父母雙亡,爹爹出錢為她爹孃置辦了棺木,又收留了她。本説是留在府中,只當半個女兒將養,銀針卻叩頭説寧可服侍小姐,報答君家大恩,這一服侍,就是八年。銀針畢竟是讀過書的孩子,又蒙爹爹媽媽另眼看待,説話氣度,自然和府中其他僕役不同,每每遇到事情,她倒比我有定奪些。
"看那裏——"忽然一個轎伕驚叫起來,手直直地舉起,白霧中隱隱約約透出一塊血紅,滲透地觸目驚心。
"是夕陽!"宗參將低聲道:"這下就好辦了,順着太陽的方向走,準保沒錯就是了。"
"起轎。"銀針斬釘截鐵地道,緊緊抓了我的轎欄,我隱隱地到了她的顫抖。
忽如其來的濃霧,顯得極其詭異,我坐在轎裏,任憑簾外人的腳步將我帶向未知的未來,手心的古鏡捏出了汗,竟似也在微微顫着。
"銀針,我有點怕。"我忍不住忽然開口,聲音竟嘶啞了。
沒有人回答——"銀針,銀針——"背心忽然傳來一陣冷意,轎子明明是在移動的,小小的窗簾,依舊映出人形的側影,只是那側影僵硬得令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