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二十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何家內宅院裏,一個稚的嬰兒的哭聲突然響亮地劃破了夜空。原本一片寂靜的宅院裏響起一片腳步聲。趙媽匆匆出門,用歡喜的腔調喊道:“快來人哪,太太生了!太太生了!”偏房內,一盞燈亮起,翠兒邊穿衣服邊跑出來,變道:“趙媽,你説什麼?”趙媽喜孜孜道:“翠兒,太太生了!生了一個小少爺!”翠兒愣了半晌,匆匆跑進去。趙媽攔住別人道:“太太吩咐了,什麼人都不讓進去!”一些圍攏過來的丫鬟、老媽子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趙媽舉起手,高着嗓門道:“對,對,沒錯,太太生了個小少爺!太太吩咐,快傳到外頭去,讓人告訴胡管家!”眾人高興地叫起來。雪瑛陪嫁來的李媽聞聲趕來,淚道:“阿彌陀佛,何家到底有後了!”翠兒站在一邊,呼啦啦眼淚便了下來。

翠兒一進門,見雪瑛在佛前跪拜着,口中唸唸有詞。翠兒默默地在身後望着她。好一會,雪瑛起身平靜道:“翠兒,你都知道了?”翠兒囁嚅道:“小姐…”雪瑛打斷她:“現在有了小少爺,以後就叫我太太吧。”翠兒點頭。雪瑛想了想,慢慢道:“我既然生了小少爺,就要像天下所有生了孩子的女人一樣坐月子。你現在就出去傳我的話,我怕風,這一個月裏我誰也不見,除了你和趙媽。”翠兒仍舊點點頭,她突然很害怕雪瑛身上籠罩的那種氣息——多疑,神經質,甚至帶點陰森。雪瑛皺眉瞥了她一眼:“我已經讓趙媽去給小少爺找個媽回來。你告訴管家,何家現在有了小主人,發帖子通告所有的親朋,到了子,來喝小少爺的滿月酒!”翠兒應聲走去,帶門的聲音驚動了嬰兒,他放聲哭起來。雪瑛渾身一顫,轉身卻沒有馬上走過去。她原地站在那兒,用一種陌生,甚至憎惡的目光望着那個哭叫着的孩子。嬰兒往空中抓着手,哭聲越來越大起來。

趙媽有點驚慌地跑進來,看着這一幕,忍不住道:“太太,您怎麼了,讓小少爺這麼哭?”説着她跑過去把嬰兒抱起來。雪瑛轉過身去,開口道:“趙媽,這孩子不是我的!我沒有兒子!”趙媽張開嘴半天沒合上,有點驚駭道:“太太,您怎麼了?我還活着,只要我活着,就是個見證,小少爺是太太您的兒子!是您為何家生下的一條!”雪瑛突然發起來:“不,這是假的,不是真的,是你們…你和死去的老爺強加給我的!我不要!我不想要!我想要我自個兒生的兒子!我也是個女人,我能生自個兒的孩子!”趙媽心中一陣憐憫,和氣道:“太太,他就是太太您的兒子,是何家的小少爺!”雪瑛盯着趙媽懷中的孩子,不做聲。趙媽慢慢走過去,柔聲道:“太太,就是親生的孩子,娘和兒子見第一面,也像是假的,您快抱抱他,子久了,您就相信他是太太親生的兒子了!”雪瑛眼裏忽然湧出淚花,猛然閉上眼睛:“趙媽,告訴我,他的親孃是誰?”趙媽紅了眼圈,嘆道:“太太!您就是不可憐自個兒,也不可憐小少爺嗎?他那麼小就離開了親爹孃,被我抱進了咱們家,您現在才是他的娘,您要是也不親近他,這孩子還有個好嗎?”雪瑛的心突然被觸動了,眼淚落下來。她終於接過嬰兒,憐愛地將他抱在懷裏,哭腔道:“是的,是的,你是我的兒子,因為你和娘一樣,沒有別的親人!”翠兒帶着媽進來了。雪瑛抱緊嬰兒,用一種很是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那媽有點緊張,見了個禮後道:“太太,把小少爺給我吧。”雪瑛抱着嬰兒不太願意給她:“你,帶過孩子嗎?”那媽趕緊點頭:“太太,我自個兒生過三個孩子呢,個個都是我帶大的,太太將小少爺給我,就一百個放心吧。”雪瑛突然起了妒忌之心:“你多大了?”

“二十五。”媽在她的眼神下有點不自在地回答道。

雪瑛突然頗為失常道:“你二十五就生了三個孩子?可有的女人,一輩子想要一個自個兒的孩子都做不到!你為何這般好福氣?”那媽嚇了一跳,有點摸不着頭腦地看看趙媽。趙媽微微嘆氣,把嬰兒從雪瑛懷裏要過來,媽,道:“太太,小少爺餓了。宋媽,把小少爺抱出去吧。”那個媽答應一聲,鬆了口氣,抱起孩子快快就往外走。雪瑛情不自地追了兩步,喊:“小心,別走那麼快,小心摔着孩子!”趙媽見她這麼快就心疼起孩子,忍不住看了翠兒一眼,抿嘴笑了。雪瑛回頭見到她的笑,一時間如同夢醒般,心中大痛起來。趙媽看了看她的神,趕緊岔開話題:“太太,快給小少爺取個名字吧。”雪瑛神變了,冷冷道:“他是天生的,就叫他官兒吧。”趙媽笑着應承道:“好,這名字好。天生的人,將來一定當官,當大官。太太,以後您就等着做誥命夫人吧!”外面響起一陣響亮的鞭炮聲。雪瑛嚇了一跳:“外頭幹什麼呢?”翠兒低聲道:“是胡管家他們,聽説太太生了小少爺,吩咐眾人放鞭炮呢!”雪瑛久久地站着,眼裏忽然又湧出淚花。翠兒和趙媽對視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説什麼好。趙媽想了想,又遞過經書道:“太太,要不然再念唸經,讓心靜一靜…”雪瑛不耐煩地推開她,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道:“翠兒,明天打發人去祁縣報喜,不要忘了喬家!要讓他們知道,我江雪瑛也有了孩子了!還是個男孩子!”翠兒看看她,低聲應着出去了。

但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就在何家打發人給喬家下帖時,致庸已經上了路。那天致庸和茂才一起出門,卻是兩個方向。玉菡照例將他們送到村外十字路口。分別時,致庸和茂才都沒怎麼説話。玉菡見狀打着圓場道:“孫先生,我總覺得致庸在這個坎節上實在不該放你走。”茂才一笑:“太太是個聰明人,豈不聞有句古話,叫做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和東家,這會兒是該分一分了!”致庸聽着話裏有話,想了想,仍舊呵呵笑道:“茂才兄,你的意思我懂,你是不願意眼看着我一腳踏進票號業,就發了大財!可我這次還就一意孤行了,哈哈!”茂才凝視了他半晌,搖搖頭,道:“不,東家,這會兒我想祝東家一路順風,心想事成!”致庸拱手:“茂才兄,謝你的吉言!”玉菡看看他們,趕緊又打起圓場道:“好了,這事你們就不要再打嘴仗了。我在這兒祝孫先生南下臨江,一路平安!”致庸笑着向茂才看去,卻見茂才避開了他的目光,朝喬家大院的方向望了望,便向致庸和玉菡拱手道別,立刻帶着鐵信石上了路。致庸也不好再説什麼,當下也與玉菡作別上了路。只剩下玉菡等人原地站着,久久望着他們遠去,突然,有一種很不舒服的覺湧上了玉菡的心頭,她立了好久,眼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2致庸和曹掌櫃到了京城後,經過好一番緊張的籌備,終於在半個月後準備掛上茶票莊的牌子。這時,北京分號的大掌櫃李德齡匆匆過來,附耳道:“東家,廣晉源的成大掌櫃昨天到了北京!”致庸一驚,李德齡問:“我們開張,給不給他發帖子?”致庸道:“當然要發啦,成大掌櫃是票號業的前輩,又是當今票號業執牛耳之人,一定要請!”兩後,大德興茶票莊的新招牌赫然掛上了門楣,店堂裏外披紅掛綵,鞭炮聲四下響起。致庸和李德齡在一些相與商家的簇擁中,又將一塊“匯通天下”的新匾額掛在了檐下。

原本熱鬧的場面突然靜了下來,只有鞭炮聲兀自零星地響着。致庸扭頭看見成青崖已經冷冷地站在賀喜的人羣中了。

致庸立刻一躬到地,謝道:“成大掌櫃今肯大駕光臨,致庸心中十分。我們大德興茶票莊是剛人行的小號,致庸懇請成大掌櫃後為實現票號業同仁匯通天下的宏願,多多賜教,多多提攜!”成青崖面沉沉,拱手回禮道:“喬東家不必客氣。現在天下的晉商還有哪個不知山西祁縣出了一個喬東家啊?喬東家去年南下武夷山,北上恰克圖,為天下疏通茶路,就是老朽,也十分敬佩。喬東家今天進了我們票號業,也一定會進斗金,宏圖大展。成青崖已經老朽,後還望你賞我一碗飯吃!”他説話連譏帶諷,口氣頗為難聽,當下四周一片寂靜,眾人都小心地望着他和致庸。致庸道:“成大掌櫃過謙,致庸是晚輩,當不起呀!還是成大掌櫃多多提攜致庸!”成青崖旁邊站着的田二掌櫃哼了一聲,挑釁道:“喬東家.你剛入票號業,有些規矩可能不知道,你這匯通天下的牌子一掛上,就真得兑現,眼下大德興茶票莊在全國各州府縣共有多少分號,你就敢掛出這樣的招牌?”致庸哈哈一笑:“這位爺説得對,今天僅靠大德興一家之力,肯定做不到匯通天下,可是致庸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能使這件事不再成為一件難事!”眾人轟然一驚,連成青崖也睜大了眼睛。

田二掌櫃酸酸道:“那我們倒要領教了。眼下兵荒馬亂,喬東家又是初人票號業,是一個什麼樣的辦法,能讓貴號做到匯通天下?”眾人一起看向致庸。只見致庸又是一笑,道:“諸位,這話本想到了酒席上再説,既然大家這般希望知道,致庸就不好不講了。若有冒昧之處,還請成老前輩和各位見諒。”眾人道:“喬東家,你就不必客氣了,説吧,我們都等急了。”致庸對着成青崖和眾人誠懇道:“成大掌櫃,致庸有兩件事想對大掌櫃和諸位同仁講。第一件事,無論是今天還是不遠的將來,票號業在我大清商界中都有着無可估量的前途,它的發展將完全改變中國人經商的方式和麪貌,一句話,它將帶給中國商業一個空前的大繁榮。第二件事,就目前的規模和影響而論,票號業還不足以為天下商人行大方便,為天下蒼生謀大利益。要想做到後一點,票號業就要有一個大發展,讓匯通天下這四個字儘快成為現實。我們晉商前輩歷來有貨通天下的夢想,只要票商界的前輩和同仁能早攜手實現匯通天下,晉商前輩們貨通天下的夢想,就第一次有了機會實現!”眾人深震驚,議論起來。成青崖手一舉,提高聲音道:“諸位安靜。喬東家,你這些高論我好像已經聽過了,現在我還是想聽你説,你有什麼辦法,能讓大德興今天就做到匯通天下!我真正想請教的是這個,而不是一些空泛的高調子!”致庸微微一笑點頭道:“成大掌櫃,致庸的辦法非常簡單,也非常方便。當今我晉商之中,已有三家票商,各家的分號加起來,共有十七八處,分佈在西北、京津和江南一帶;另外,徽商中也有了兩家票商,分號也有十一二家,分佈在東南沿海一帶。僅這五家票商,加起來在全國各地就有了將近三十家分號,分佈在我大清一十三省中的九個省。成老前輩,各位相與,各位同仁,既然説到這裏,我想告訴大家,下一步我打算將我喬家大德興、復字號有分號的天津、太原、包頭以及內外蒙古各處,都設立茶票莊,另外還要在祁縣設立一家總號,與各位票商以及天下的商人做相與。這樣算起來,全國票商的分號就有了四十餘家,北到蒙古,南到廣州,西到蘭州,東到江寧,就都有票號了。”成青崖已經有點明白了,臉難看起來。田二掌櫃尚不明白,問道:“喬東家,別扯遠了,這與你的匯通天下有什麼關係?”致庸絲毫不以為忤,看着眾人,越來越熱烈地説:“有關係!成大掌櫃是票號界的前輩,又是票商的領袖,只要您登高一呼,聯絡所有票號,在各家之間實行通匯通兑,將眾票號變為一家,同時引領更多的商家進入票號業,在全國一十三省遍開票號,不只是大德興,所有的票商就能同時實現匯通天下!”眾人一驚,一起下意識地將目光轉向成青崖。成青崖面陡變,一句話也不肯説,致庸又上前一步,懇切道:“成老前輩,匯通天下之,也就是貨通天下之時。就全國票商而論,再沒有誰比您更有資格出面做這件事了。如果前輩願意出面玉成這件大事,致庸現在就可以表個態,喬家茶票莊願意和所有的票商同仁做最好的相與,喬致庸在這件事上,一切惟成老前輩馬首是瞻!”四周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成青崖身上,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成青崖臉鐵青,猛一拱手道:“喬東家,你的高論老朽領教了,但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你,你…你那是在説夢話!”説着他轉身走向自己的馬車。

致庸失望地望着成青崖離去的背影,如兜頭被人潑了一盆涼水,一時間竟説不出話來。眾掌櫃看着這個情形,相互使了使眼,紛紛向致庸拱手告別:“喬東家,告辭!”

“我們有事,酒就改天再喝吧!”

不多會,眾人紛紛離去。望着慢慢散去的人羣,致庸的目光慢慢冷峻起來。

夜晚,北京大德興茶票莊的內室裏,李德齡開口道:“東家,您把成大掌櫃得罪了。”致庸苦笑道:“我那些話也能得罪他?我説這些話,是為天下商人着想,也是為天下票商着想,當然也是為他廣晉源着想,怎麼就得罪了他?”李德齡嘆道:“您讓他在票號業牽頭,在各家實現通兑,這些話就已經得罪了他,尤其是您還勸他引領更多晉商進入票號業。唉,這成大掌櫃和別人不一樣,他在票號行混了多年,自從他接管了廣晉源,就一直認為別人不該再染指這一行。此外他還認為自個兒是票號業的老大,他都沒敢在店門前掛出匯通天下的招牌,可今天咱們卻掛上了,要掛也得他先掛呀!您想想,您説的話,做的事,還不處處都得罪了他?”致庸點點頭,納悶道:“就算是這樣,我也只得罪了他一個人,為什麼別的票商也都走了?”曹掌櫃一拍大腿:“東家,廣晉源是第一大票商,資本雄厚,哪一家票商也不敢和他對着幹。成青崖的霸道是出了名的,今天他從咱們這兒拂袖而去,誰還敢留下來喝酒?”李德齡接口道:“東家,我還聽人説,今天這幾個票商之所以都來了,就是打聽到成青崖要來,他們才不敢不來。要是成青崖不來,他們也不會親自來,頂多派個二掌櫃來裝裝樣子。”致庸哼了一聲:“這些票商走了也罷,那些一直和我大德興做相與的商家,為什麼也都一窩蜂地走了,就算我得罪了成青崖,我也得罪了他們嗎?”李德齡苦笑道:“有件事東家一定還不清楚,成青崖不但是在京票商的領袖,還是在京晉商的領袖。誰得罪了成青崖,廣晉源就不跟他做生意,遇上了急難,不借給他銀子,他説不定就完了。您想想,這樣誰還願意得罪老成?”致庸沒料到情況這麼嚴重,半晌道:“這麼説,只要成青崖不點頭,這些在京的票商和晉商,就沒人敢跟我做相與了?”李德齡點點頭:“東家,您還沒看出來?成青崖今天來,就是要給全體在京的晉商和票商一個信息,他不喜歡我們開票號,其他人誰也不要和我們做生意!”致庸深深望着他們,忽然仰天大笑。眾人吃驚地看着他。致庸笑了好一會,才擦擦笑出的眼淚道:“諸位,成大掌櫃這麼容易得罪,我就是不想得罪他,也不行了!既是這樣,早點得罪也罷,因為可以早點與他和好!”李德齡吃驚道:“和好?東家您太不瞭解成青崖了!原先廣晉源的二掌櫃,鞍前馬後跟他幹了三十年,去年見他年高體弱,只是好心勸了他一句,讓他回家休息一陣子,就被他懷疑上了,覺得人家要搶他的大掌櫃,回頭給東家發話,要趕二掌櫃走,不然他就辭號。那東家被他欺負慣了,沒法,只好把個能幹的二掌櫃趕走了。他這個人既多疑,又睚眥必報,您今天得罪了他,就甭想和好了!”曹掌櫃也嘆氣:“東家,還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説,晉商包括這些票商多少年來一直都是各自為政,誰也不聽誰的,您卻要他們團結起來,組成一個整體支撐您匯通天下的理想,就是沒有成青崖在中間作梗,我覺得他們也做不到,您最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書生意氣”一時間這四個字在他腦中閃過。致庸嘆了一口氣,沉思很久,振作道:“各位爺,哪怕票商們永遠不能團結,哪怕永遠只有我們一家孤軍奮鬥,我們也要把票號開下去,朝着匯通天下的路上走!來,現在看看我們大德興新印出來的銀票!”他努力打起神,將一張銀票遞給眾人傳看。

眾人看他這般堅定,神也振作起來。李德齡念着銀票上面的字——“大德興茶票莊匯票”突然笑出聲來:“東家,匠人們可真不容易,這小小的一張銀票,幾經折騰,到底算是過關了!”致庸點頭:“可不是,雖然是一張紙,但它們馬上就要取代現銀,在商界裏免費,它雖本身不是銀子,可往櫃枱上一擺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啊!”曹掌櫃想了想接過話茬:“東家,將大德興茶票莊的招牌掛出去容易,可是想讓天下的商人相信這張匯票就是銀子,大概並不容易吧!”李德齡也道:“開票號有一個忌諱,只要你的銀票有一次不能兑付現銀,你就沒了信譽,就站不住腳了。去年就有一家廣東商人要開票號,結果第一天就讓人給封了門!”致庸立刻豎起了耳朵:“為什麼?仔細説來聽聽。”李德齡看看眾人道:“頭一天開張,就有人抱來六個大金元寶來換銀子,這家票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知道是有人不想讓他開票號,當下就取下了招牌!”一聽這話,在場的人一陣譁然。李德齡接着補充道:“據京城商圈的人説,那就是廣晉源乾的,而且不止一回了!”眾人都向致庸望去,致庸哈哈一笑:“這些我們現在都不要去管,既然銀票有了,招牌也掛出去了,連密字也有了,明天咱們就開門,做生意!水深水淺,試過才知道啊。”一直都沒開口的馬荀笑問:“東家連加在銀票上的密字都想好了?”致庸向一旁站着的高瑞和長栓使了一個眼,兩人會意,立刻出去把起門來。致庸見他們出去,點頭道:“不錯,各家票商加在匯票上的密字都自成體系,各有各的高招,我們也要搞一套自己的。這件事我早就想好了。一一年十二個月,加十二個密字,一到十,十個數字,加萬千百三個,共二十五個密字,再加閏月一個密字,零一個密字,銀兩的兩一個密字,共計二十八個字。你們想想,這正好是一個什麼數?”幾個掌櫃一起把頭伸過來:“什麼數?”致庸壓低嗓子,神秘地道:“一首詩,一首七絕的字數!”曹掌櫃低低地讚了一聲:“妙,東家,您想用一首詩作大德興匯票的密字?”致庸點頭:“對!用詩做密字,別人是想不到的。”馬萄興奮道:“好!東家,有你的!用誰的詩?用李太白的?”李掌櫃笑道:“乾脆用杜甫的,我喜歡杜詩。”致庸搖搖頭:“不,用唐代大詩人王維王摩詰的詩。他是我們祁縣老鄉,詩名很大,可一般人一下子卻想不到他。”馬荀想了想:“東家,太的詩可不行,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了,而且其中的字不能重複。”致庸讚賞地向他看了一眼,然後壓低嗓子道:“我用一首王維的《秋夜曲》,正好符合標準。我背,李大掌櫃寫,大家再斟酌可用不可用!”李德齡趕緊執筆在手,只聽致庸輕聲念道:“桂魄初生秋微,輕羅已薄未更衣。銀箏夜久殷勤,心怯空房不忍歸!”李德齡寫好後,眾人傳閲,紛紛點頭。曹掌櫃擊掌道:“好,東家,這一首生僻,又沒有重複的字,就用它了,怎麼樣?”致庸心中一樂:“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是它了!”説着他將銀票收進去,又從靴筒裏掏出兩張銀票遞給李德齡:“李大掌櫃,明天大德興茶票莊就要開門做生意了,你現在讓人去廣晉源,把銀票上的銀子取回來!”李德齡接過來一算道:“哇,憑這兩張票能支取平準銀三百二十萬兩。”他一驚:“東家,這些銀子你要全部把它們投入票號做資本銀?”致庸點頭笑道:“對啊,我先集中在北京分號,估計這裏會有一場硬仗!如果不行,我還有岳父那裏借的七十萬銀兩後備。”李德齡高興道:“這可太好了,我聽説廣晉源在京銀庫也不過就常備六七百萬銀兩,所以我們應該可以較量一下。何況票號已經開張,我正犯愁鋪子裏沒有足夠的銀子,萬一明天開了門,有人也抱着幾個大金元寶來換銀子,我就傻眼了!”一聽這話,眾人一起笑了起來。

3然而好幾過去了,大德興茶票莊內一直冷冷清清。一個上午李德齡進進出出地看了好幾次,卻連一個人也沒有,只得嘆了一口氣,向後院走去。各地的分號大掌櫃早已離開,這裏只剩下他和致庸。到了後院,致庸正在寫字,一見他悶悶地進來,便笑問:“怎麼,還是沒有生意?”

“東家,我真擔心開了茶票莊,既沒有票號生意,也跑了茶貨生意!”説着李德齡一股坐下去,眉頭緊皺。

致庸笑道:“開張才三天,沒生意是正常的,彆着急!”李德齡剛要張嘴説話,忽見二掌櫃跑過來叫道:“東家,來生意了!大生意!”致庸和李德齡一驚,一同站了起來。李德齡訓斥道:“來生意了還不好,你臉怎麼這樣?”二掌櫃看他,又看致庸,苦笑道:“東家,大掌櫃,這生意…恐怕不大好做!”致庸與李德齡心中一“咯噔”.急急向店堂趕去。

櫃枱上四個碩大無比的金元寶赫然在目,一個小混混模樣的年輕人領着幾個人在一旁站着。李德齡悄聲道:“東家,您看,好大的金元寶!”致庸讓自己鎮靜,過去對那位打頭的小混混客氣道:“這位小爺,你的金元寶?”小混混兩眼翻白,愛理不理地點點頭。致庸依舊笑道:“這麼好的東西,藏家裏多好,拿出來幹什麼?”小混混斜睨着他,油腔滑調道:“換銀子唄。哎,你管我幹什麼呢,東西是我的,愛藏着就藏着,不愛藏家裏就花掉。”致庸點點頭,問夥計:“稱了嗎?”夥計點點頭,道:“東家,太重了,我平生都沒見過這麼重的…”致庸對小混混笑笑:“這麼大個的金元寶,那可是寶貝,哪來的?”小混混叫起來:“哎,你這話問的,哪來的輪得着你問嗎?乾脆説吧,你們能換不能換,有沒有這麼多銀子!”致庸還要説話,李德齡急忙上前攔住,對小混混笑道:“這位小爺,你等一等,我和東家商議商議。二掌櫃,給這位爺上茶,請他稍等一會兒。”説着他拉起致庸回到後院,動道:“東家,前兩天我們剛説到金元寶,今天就來了金元寶,這東西可不好惹!”致庸想了想,鎮靜道:“李爺,你覺得這種金元寶,有可能是哪裏來的?”李德齡猶豫了一下:“我剛才看了看,樣子不像是皇宮內府的東西,也不像是大清國立國以後的東西。這還真是個古物。我可是早就聽説過,廣晉源內有一百六十個大金元寶,每個都碩大無朋!”致庸沉道:“我們既開了茶票莊,招牌上寫明瞭換錢,存放銀子,辦理匯兑,就要守信!所以現在該如何辦就如何辦吧!”李德齡到底有點遲疑:“可是…萬一收下的就是廣晉源的鎮號之寶呢?”致庸越來越鎮靜,笑道:“就是廣晉源的鎮號之寶,我們也只能收下了!”李德齡無奈道:“好吧!我聽東家的。”説着他走了出去,着手辦理此事。致庸仍舊原地站着,神情極為嚴峻。

夜晚,致庸和李德齡舉着燭火看那四個金元寶。李德齡咂舌道:“東家.就這麼四個金元寶,就把我們的銀山挖走了一隻角啊!”他繼續道:“雖然這事辦了,我心裏還是覺得有點懸。要真是廣晉源的鎮號之寶,就麻煩大了。東家,這一百六十個金元寶,據説是明代皇宮裏的東西。李自成進北京,將它們帶了出來,南逃時藏在五台山下,結果讓廣晉源三代以前的老東家金煥喜挖了出來,從此金家一夜暴富,傳到今。民間有一種説法,這一百六十個金元寶是不會分開的,只要來一個,剩下的就一定會跟着過來…東家,您真一點不擔心這是成大掌櫃在攪我們的局?”致庸笑道:“李爺,這還只是四個金元寶,是不是廣晉源的還不清楚,不要先讓沒有發生的事兒把我們嚇死!真要是,那也沒有辦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李德齡腦門有點出汗:“東家,話是這麼説,但我可真是擔心啊。萬一老成一心要讓我們大德興茶票莊摘招牌,只要他讓人把這些金元寶全搬過來就行了。我們店裏,現在可就只有從廣晉源拉回來的那三百二十萬兩銀子。其中還有一百七十八萬兩是武夷山茶農的銀子,三十萬兩是借耿爺買茶山的銀子。”致庸聞言不語,兩人從銀庫轉身走了出去。

李德齡沒有白擔心,接下幾內,同樣的金元寶果然接二連三地來到了大德興。致庸心中水波不興,眼見着銀庫裏自個銀子快沒的時候,便吩咐李德齡暫時動用武夷山那邊的銀兩。那李德齡一聽急了:“不行不行。那可是您欠人家的銀子,萬一困在生意裏,到了子你拿不出還人家,還怎麼去江南販茶?今年不能去江南販茶,大德興還會有什麼大宗生意?東家,我們不能一時賭氣,壞了大事!”致庸一笑:“別這麼死心眼。李大掌櫃,這筆茶銀子我讓你用,你就大膽地用,我保證過不了多久,它們還會回到鋪子裏來,耽誤不了我去南方販茶。”李德齡思忖地點頭道:“東家,我覺得眼下成大掌櫃的意思,是用這些個金元寶給我們點顏瞧瞧,讓我們早點知道鬥不過他,把招牌摘下來,或者去求他,放我們一馬。若是像現在這樣,他讓人抱來幾個我們收下幾個,成大掌櫃就會認為我們是在成心和他對着於,讓他下不來台,他就真會讓我們大德興茶票莊死在他手裏!”致庸神情放鬆,道:“李爺,這樣好不好,你就把心先裝到肚裏,真到了沒銀子的那天,我就聽你的,自個兒去求成大掌櫃手下留情,放我們一馬!”李德齡一愣。致庸又笑道:“還有另外一種可能,萬一哪天天上掉下了餡餅,我們有了銀子,能收得下他全部的金元寶,幹嗎一定要摘牌子認輸?”李德齡沒太明白,不知他是開玩笑還是另有妙計,但也不好再多説了。

金元寶仍舊每絡繹不絕地送來,從最初的一四個,很快變成一八個,再接着就變成了一十六個,李德齡急了,對致庸道:“東家,您要是不好意思去,我就託個人,替您去求求成大掌櫃,要他就此罷手,怎麼樣?”致庸搖頭:“李大掌櫃,沒用,除非我喬致庸摘下茶票莊的招牌,可是我不想這麼辦!”李德齡道:“那明後天如何是好?”致庸冷笑道:“不管明後天來幾個,我都照收不誤!冤家結下了沒關係,物極必反,天道好還,只要結下了,就有解開的一天!

李德齡走又回頭:“東家,銀庫裏真沒有銀子了,萬一老成又變出點別的花樣,我們拿不出銀子來,就得自個兒摘招牌!您可要早點打主意!”致庸掐指算了算,道:“李爺,你放心,我保證後天我岳父的銀子就能到!”李德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東家,您可不要指望臨時能在京城的什麼票商、錢莊或相與那裏借到銀子。實話告訴您,這幾我都去試過了,沒有一家敢借給我們銀子!”致庸道:“要是明後天這人又來了,我們沒有銀子換給他,那就是説我喬致庸不該在京城票號業立足,咱們就摘招牌,永遠不再説開票號的話!”李掌櫃嘆一口氣,出去了。

第二一大早,那個小混混斜着眼睛又抱來二十個碩大的金元寶,大德興照樣給他兑了銀子走。致庸走進銀庫,原本堆滿銀子的銀架上,只剩下不多的一些銀子。另外一邊的銀架上擺着幾溜巨大的亮燦燦的金元寶。

李德齡跟在後面焦急道:“東家,現在我手裏只剩下幾萬兩銀子,今天夜裏到底有沒有銀子呀,要是沒有,明天早上就抓瞎了!”致庸望望外面的天,沒有做聲。李德齡嘟噥道:“東家,我當然相信前兩天您説的話,可我也真怕有個萬一。京城裏消息傳得快,明天早上要是那個小混混又來了,我們哪怕只耽誤半天沒銀子換給他,成青崖就有辦法讓我們關張!”致庸笑了笑道:“這不才是晌午嗎?甭急,甭急,再等等大概就來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慢慢地從東邊走到了西邊。李德齡頻頻看自鳴鐘,心中焦急,長栓和高瑞於脆守在店堂門口,不時往門外看一眼,眼睛都要花了。高瑞忍不住道:“哎對了,李爺,我説咱們庫裏放着這麼多金元寶,人家能拿它們從我們這裏換走銀子,我們就不能拿它們到別的票號換銀子?或者就到廣晉源去換!”長栓也連連點頭,眨巴着眼睛看着李德齡。李德齡嘆了一口氣:“兩位小祖宗,別的票號你以為我沒讓人去試過,可是咱們的人一進門,人家就連連求饒,説就是讓我們砸招牌,也不敢收下廣晉源的鎮號之寶!至於廣晉源,人家是出招的,我們就得拆招,否則今天你到我這換,明天我再換回去,就是小孩過家家了。唉,也不知道廣晉源的招出到什麼時候呢!”長栓和高瑞對視一眼,不再説什麼了。

黑夜慢慢降臨了,那個夜晚甚至沒有月亮。李德齡看着自鳴鐘,慢慢道:“東家,這會兒都半夜子時了,全北京城的九道城門,早就關上了,您要等的銀車如果是打城外頭來,可一定進不來了!”致庸原本坐着,此時猛然站起:“睡覺,不等了!”李德齡一驚:“不等了?那明天一大早,那個混混再來,我們就…”致庸忽然輕鬆下來一般帶笑道:“李爺,最壞的情形是什麼?”李德齡看看他,老老實實道:“摘下大德興的招牌,從此不再涉足票號業。”致庸哈哈一笑:“不是沒死人嗎?摘招牌就摘招牌,既然輸了,就堂堂正正地承認失敗吧。”李德齡看着他,心中一寬,剛要説話,卻聽他又正道:“李爺,若是我敗了,那怪不得別人,説到底還是咱計劃不周,我喬致庸有誤算!”李德齡好心安他道:“東家,您也不要太難過,做生意的人哪有不失手的時候,俗話説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哎東家,萬一明天天一亮,您等的銀子就上門了呢?”致庸搖搖頭,道:“那不可能。我岳父陸老東家明過人,而且我給他的時間也很富餘,他説好要在今天夜裏送銀子過來,就不會晚到明天早上。他一定算準了子,把時間打得富足有餘,不會讓銀車趕在天黑前被堵到城門外頭。這樣的差錯太低級,不是他老人家會犯的。一定是出了別的差錯,連他也沒估計到。李爺,不管是什麼差錯,我們可能真的敗了!”4這天夜裏,大家都睡得很好。但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未亮,致庸就聽到了打門聲,原來是閻鎮山趕着一溜銀車到了。致庸衣服也沒穿好就衝出去,抓着閻鎮山的手結巴道:“閻師傅你…你遲到了!”閻鎮山一愣:“沒有哇,我昨天晌午就到了,可陸東家叮囑我只能今天一早送來,他説要給你上一課。”致庸當場呆住,好一陣才如夢初醒,大笑:“原來岳父大人是要…”閻鎮山點點頭:“陸老爺讓我轉告你,説這是給你的一個歷練,他要你明白,天下再好的計謀,也有對不上點兒的時候,要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致庸滿臉愧,連連點頭。李德齡比致庸晚到兩步,一見銀車,喜不自勝道:“東家,以往別人説您料事如神,我還不信,這回我信了。難道説您來北京以前,就知道我們和廣晉源會有這一場惡鬥?”致庸沒有説話。這邊高瑞道:“李爺,什麼叫做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瞧,這就是。”一時眾人都忙着把銀箱往庫裏搬。最後一個銀箱上垛之後,致庸眨巴了一下眼,突然問李德齡:“李爺,這些天你一直對夥計們説銀庫裏有銀子,對不對?”李德齡點點頭:“我那不是故意虛張聲勢嗎?”致庸笑道:“好,那從今天起,你就在號內夥計中散佈消息,説銀庫裏沒銀子了!”李德齡一愣:“為什麼?我們這不是有銀子嗎?”致庸道:“李爺,兵法上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今天我岳父給我上了一課,讓我明白,一個人要做成一件大事,不能只靠事先的謀劃,還要在事情進行中多動動心眼兒。有時候,一個出其不意的舉動,就能打亂對方的陣腳,讓勝利提前到來!哎,我們和成青崖成大掌櫃的這一場爭鬥,該收場了!”那天上三竿的時候,那小混混果然又帶着人往櫃枱上擺起了金元寶,這次一下子來了四十個。致庸在後堂踱步,對李德齡道:“看來成大掌櫃也不想再玩下去了,既然他都送來了,我們就都收下!”李德齡應了一聲,笑道:“收下後,今兒一大早陸家送來的銀子,加上我們庫裏的銀子,也就只剩下三萬多兩。而老成庫裏的金元寶應該也沒有了。所以説到底,我們也算和他打了個平手,很不錯啦!”致庸笑了:“不,你錯了,只要他成青崖不能讓我們摘招牌,我們就贏了,他就輸了,我們不是和他打了個平手!”李德齡一愣,也笑道:“對,不是平手,是勝負手,我們贏了,我這就出去,收下老成最後四十個金元寶!”説着,他轉身笑着出去了。致庸看他出去,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但一時又説不出,只得罷了。

到了下午,成青崖在廣晉源的大掌櫃室裏,摸着下巴慢條斯理地問二掌櫃:“喬致庸把我們的最後四十個寶貝也吃下去了?”二掌櫃不安道:“對!真沒想到,他整整吃下了我們一百六十個金元寶!”成青崖仰天大笑:“二掌櫃,你信不信,我要是這會兒再讓人抱一個東西到他那裏換銀子,他就傻眼了!”二掌櫃一愣。成青崖哼一聲道:“明天,你讓人打開地窖,把介休常家存在我們這兒的六十個銀冬瓜給我取出來,一天二十個,給我送到大德興去!”二掌櫃沉道:“大掌櫃,我擔心咱們的鎮號之寶金元寶,要是散出去那麼幾個,廣晉源的信譽就完了!”成青崖哼了一聲:“那不可能。只要我老成活着,北京的晉商就沒有人敢明着收我的寶貝!”田二掌櫃有點發急:“成爺,可是還有徽商和浙商呢?還有粵商呢?我們也得罪過他們,萬一他們從大德興收走了我們的金元寶,不管是幾個,就算沒給喬致庸解圍,可也讓我們廣晉源失了寶物,丟了臉面啊!”這話讓成青崖着急起來:“你説的有道理,既是這樣,就把這件事辦得快一點,明天一大早,你讓人把六十個銀冬瓜一次給喬致庸抱去,讓他摘招牌!我這六十個銀冬瓜,就是最後一稻草,定能壓垮喬致庸這匹駱駝!我敢斷定,喬致庸聽都沒有聽説過世上還有這種分量的銀冬瓜!對了,你現在再去放放風,告訴那些有實力的徽商、浙商,嗯,還有什麼粵商,如果誰想在這個時候跟我過不去,收我的鎮號之寶,我後一定會讓他好看!”二掌櫃點點頭,岡0要走又折回來道:“大掌櫃,有件事我差點忘了,江南一家相與,要借兩百萬兩銀子做一樁買賣,我擔心東家在跟喬致庸過招,可能這段時間需要銀子,就沒敢立馬答應他。您看這事…”成青崖摸摸下巴:“這個相與有信譽嗎?”二掌櫃趕緊點頭:“説來也是老相識,就是上次和我們一起做成廣東那筆綢莊生意的老劉,你見過的,他不是還和三掌櫃拜了把兄弟嘛!聽他説只要半個月,一準把本利一起還給咱們。”成青崖對這樁買賣多少有點猶豫:“你覺得該不該借銀子給他?”二掌櫃想了想道:“要是在往常,我就做主了。可現在,萬一喬致庸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回頭把收下的金元寶再搬回來向我們換銀子,我們若一時拿不出,那時候自摘招牌的就不是他們,而是我們了!”成青崖一昕這話,反而不樂意了:“胡説!他喬致庸絕對不過明天去。我號着他的脈呢,他就那點銀子。你明天一大早就讓人把銀冬瓜給他抱去,先堵住他的門,他肯定得先摘了自己的招牌。這筆江南的銀子,我答應借了!”二掌櫃一愣:“真借?”成青崖瞪他一眼:“若是不借,相與們會説我們廣晉源也有借不出銀子的時候,知道內情的會説我老成怕了喬致庸!喬致庸,我料定他也就這麼着了,就是再有能耐,他一時半會兒也不到什麼銀子收下我的銀冬瓜了!借!”二掌櫃點頭,一迭聲地跑走了。

晚上,高瑞正伺候致庸和李德齡吃飯,那李德齡高興道:“東家,今天廣晉源的最後一個金元寶也進了我們的銀庫,只要東家願意,明天我就帶上這些金元寶,去廣晉源換銀子,要是沒銀子,自摘招牌的就是他們,這一招總算可以換換手了!”致庸還沒有答話,高瑞突然嘴道:“李大掌櫃,他們怎麼會沒有銀子?您甭忘了,從我們這兒換走的銀子,這會兒都在廣晉源的銀庫裏呢,難不成就像您説的,大家換來換去,真是好玩呢,像小孩過家家一樣…”李德齡瞪他一眼:“你又不懂了,商場上這叫過招,他這招算是出完了,我們也接住了,所以這事大致就算結了…”他的話還沒有説完,致庸突然一拍桌子大叫道:“不好!只怕我們千算萬算,還是漏了一算!”李德齡大驚。致庸嘆道:“成青崖是商界巨擘,不可能只准備一步棋對付我們!金元寶這招我們接住了,但若明天一大早那小混混再帶人抱着些什麼寶貝,來大德興換銀子,我們只能認輸,自己把招牌取下來!”李德齡變道:“東家,您可別嚇唬我!”致庸神情痛苦,仰天長嘆,最後終於低頭,艱難道:“雖然我並不服氣,可我們大概還是輸了。摘招牌,不是茂才兄説準了,也不是喬家不該進入票號業,而是我喬致庸太笨了,就是進了票號業,也不可能做到匯通天下那一步!罷了,罷了,從此我一生再也不開票號,永遠不再想什麼匯通天下了!”李德齡面蒼白,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話也説不出來。高瑞張張口想説話,但看到致庸這般模樣,只得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