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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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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啓程的子終於來臨,玉菡心中真有千般不捨,抱緊身穿長行衣的致庸久久不肯撒手。致庸只好反覆哄道:“太太放心,喬致庸離了祁縣,一不喝酒,二不聽戲,三不去那種太太最不願我去的地方,我就直奔包頭復字號,把那兒的事擺平了,騎上快馬,誰也不管,一溜煙就跑回來見太太,行不?”玉菡含淚帶笑,仰臉看着他,嬌嗔道:“二爺,誰一定要你這樣?人家,人家只是捨不得你…”致庸心中不慨,於是又對她一陣好哄,這份耐心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甚至在那麼一瞬問,他似乎真的對懷裏的女人戀戀不捨起來。

喬家祠堂內,曹氏等早已經守候多時,祠堂外則站着曹掌櫃、茂才及一幫隨行的夥計,鐵信石與長栓正在不遠處裝着銀車。致庸邁進祠堂,在祖宗牌位前站立,上香,叩頭,祭拜如儀,供桌上新添的喬致廣的供牌格外顯眼,致庸一陣傷,忍不住眼睛又濕潤起來。

致庸站起,曹氏端過一碗酒,祠堂內包括玉菡、景泰以及其他家人,也都紛紛跪下。曹氏將酒舉過頭頂道:“二弟,願你此去包頭,解了復字號之圍,穩住喬家的基,祖宗和你大哥一定會保佑你馬到成功,凱旋而歸!”致庸雙膝跪下,接過酒一飲而盡。一行人馬就準備上路了。曹氏、玉菡一直送到喬家大院外,戀戀不捨。致庸與玉菡握了一下手便上馬,急忙把頭調開,玉菡也顧不得旁邊還有人,輕聲道:“你走了,我的心也就被你帶走了!”致庸心中動了一下。玉菡淚花閃閃,又回頭招呼明珠抱過一個衣包,接着走了幾步,來到銀車旁對鐵信石道:“你孤孤單單一個人,也沒個親人,這裏有些衣服,還有一雙鞋,是我讓明珠幫你準備的,不知道合不合身。”鐵信石接過衣包,單膝一跪低聲道:“謝太太,謝明珠姐姐費心!”説着他站起,將衣包系在身上,眼神頗為複雜。

張媽不知為何一直在抹眼淚。猶豫了半天,終於向前幾步跪在致庸馬前,雙手奉上一個小包裹。致庸心中大是訝異,趕緊下馬,攙起張媽。曹氏嘆口氣,解釋道:“這裏面是一些香火紙錢。張媽想求你路過西口亂石崗墳堆的時候,替她祭拜一下她的男人和一個弟弟,當年也是走西口,可一去就沒再回來…”曹氏的聲音慢慢地低了下去,張媽更是老淚縱橫。致庸趕緊接過包裹,連連點頭,滿口應承。張媽是千恩萬謝,在場的人都慨起來。

致庸一行一路無事,只是經過太原府外,他又望見了曾和雪瑛在一起明誓的那座小小財神廟,心中突然如開裂般劇痛起來。他使勁地咬咬牙,可絲毫沒用,眼淚瞬間還是湧了出來,只得趕緊兩腿一夾,讓馬兒快跑起來。長栓也看到了那座破財神廟,嘆口氣,剛想縱馬追上去,卻被一旁的茂才攔住,示意此刻讓致庸單獨呆一會。

致庸縱馬跑了老遠,最後終於停下了,兩眼濕潤。他以為前段時間如刀架在脖子上一般的兇險與緊張,可化解他的相思,可是沒用,思念的痛楚常常會在他猝不及防時兇猛地襲來。

2致庸因是初次出門,曹掌櫃絲毫不敢大意,讓他帶去的盡是常走這條道的老練夥計,而打尖的地方也都是三星鏢局事先約好的,多有人暗中照應,所以致庸一行算是平安迅捷地到了雁門關下的悦來客棧。

悦來客棧在雁門關下很是有名,牆都是石頭砌的,前院牆高丈二,後院牆高丈八,還有專門的銀車停放處,一般客商和押銀車的鏢局多在此打尖停留。致庸一行來到時,但見商隊進進出出,十分擁擠熱鬧。小二引他們進了店,可坐了半天,也不見人過來招呼。長栓急,一拍桌子吆喝道:“來人!掌櫃的出來,沒看見大爺在這兒等了好久嗎?”他這一吆喝,只見一個半大孩子從裏頭跑出來,手在衣襟上胡亂擦着,一哈道:“客官別急,掌櫃的正忙着呢。不就是吃飯嗎?”致庸定睛看去,這孩子歲數不大,一雙眼睛卻極有靈氣。長栓沒好氣道:“誰説吃飯不急啊,餓你試試看?”這小孩仍舊笑:“我餓過,不急,不急,今天店裏人多,掌櫃的忙着接待,諸位爺需要些什麼?”致庸笑着逗他道:“小子,你的樣子大概連個正經小二都不是吧,要是我猜得不錯,你倒像是店裏燒火的!”眾人看着小孩臉上的灰,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孩有點窘,卻不畏懼,反而上下打量起致庸,也笑道:“燒火的就燒火的,燒火的怎麼着?你們又是哪一路的神仙啊?”茂才也被他逗樂了,笑着説:“小子,讓你開開眼!這位是祁縣喬家的大東家,趕快把你們掌櫃叫出來!”這小孩吐吐舌頭,嬉笑道:“這麼年輕?倒看不出,就你也能打敗劉黑七?”眾人聞言一驚,不知道消息傳得這樣快。看這小孩説得有趣,忍不住又笑起來。

“你還不快去?”長栓一邊喝道,一邊作勢要踢他。小孩很配合地作勢躲了躲,接着一溜煙跑了,惹得大夥又是一陣笑。

店掌櫃很快就親自來了,一迭聲道:“喬東家,初次見面,失敬,失敬!”他一邊客套看,一邊很快就安排了飯菜,又引致庸看客房。致庸等人裏外警覺地看了一遍,頗覺滿意。店掌櫃要告退,致庸忍不住笑問道:“哎,剛才那小孩子叫什麼呀?”店掌櫃眼裏出一絲疼愛,笑着嘆氣道:“他叫高瑞,是我從路邊撿回來的,這孩子從河南跟着爹媽出來逃難,路上爹媽餓死了,他只剩一口氣,我看着可憐,就領回來灌了點熱湯,又活了,留下來讓他燒個火,當個小貓小狗養着,不管怎麼説,總是一條命,算是我積德吧。哎,剛才沒得罪你們吧?”

“哪裏,我看這小子機靈的,又不怕人,很是有趣呢!”致庸笑着説。店掌櫃拱拱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説:“是啊,這孩子有人緣,説起來還識不少字呢,在我這也怪可惜的…”半夜,眾人皆沉沉大睡,致庸輕輕起身,披上衣服走出。後院大車棚內,一溜銀車環狀停在裏面,馬在槽上吃草。鐵信石端坐一旁,執刀在手,正在假寐,面前是一堆將熄未熄的篝火。聽見腳步聲響,鐵信石立刻拔刀在手,厲聲問:“誰?”致庸趕緊應了一聲。鐵信石刀在鞘,沉聲道:“東家,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致庸看看他,和氣道:“你呢?這店有人守夜,應該出不了事的,你進屋去睡吧。”鐵信石搖搖頭道:“我沒事,我這麼坐着也能睡。”致庸默默地點頭,將身上皮襖下道:“這個給你,還是要睡一會兒,明天還要趕路呢。”鐵信石猶豫了一會兒才接過皮襖,低聲稱謝。

致庸剛要進屋,突然聽到一陣琅琅讀書聲,心中不好奇。循聲而去,只見一問灶屋內,那叫高瑞的小孩正撅着腚往大灶膛裏一塊木柴;好後又回頭拿過一本書,對着火光搖頭晃腦地念:“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致庸想了想,咳嗽一聲,邁步進門。高瑞一扭頭,咧嘴笑道:“喬東家,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致庸笑道:“剛才是你在讀書?”高瑞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一直在用心燒火,沒有唸書,唸書多耽誤幹活。”致庸一樂,走過去將書從柴堆中出。高瑞故作吃驚道:“哎真是的,誰把書藏在這兒,我一點都不知道!”致庸不做聲,把書到自己懷裏,轉身就走。高瑞趕緊攔住他。致庸回頭笑道:“這書又不是你的,我幹嗎不能拿走!”高瑞嘻嘻笑道:“喬東家,這書其實是我的。”

“我不信!你一個燒火的孩子,還會念《論語》?”致庸還是裝作要走。高瑞仍舊嘻嘻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甘羅十二為上卿,劉晏七歲就進了唐明皇的翰林院…呵呵!”致庸一聽,頗有點刮目相看,笑着考他道:“那我問你,孔門弟子七十二,其中有誰做官不成,做了商人?”高瑞張嘴就來:“我當然知道,他叫端木賜,又名子贛。最早在衞國做官,人家不讓他做了,他便回去在曹國和魯國經商,孔門七十二賢人,惟端木賜最富。”致庸心中已喜歡上他,哼一聲轉身離去。高瑞也不言語,笑嘻嘻地看他走。致庸就要出門,猛又回頭道:“高瑞,你小子不長進,在這裏混啥,跟我去經商得了。”高瑞撓撓頭,眼珠子轉了轉,笑道:“跟你幹?我倒是願意去,可是我們掌櫃的那兒怎麼辦?”致庸回身拍拍他道:“那就看你自個兒了!願意跟我走,你就有辦法;不願意走,你就沒辦法!”高瑞眼珠又一轉道:“喬東家,明白了!不過我再想想!”致庸點點頭,把書還給他,喜愛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高瑞又要開口,致庸將燈吹滅,悄聲道:“呆在這兒別動!房頂上有人!”高瑞趴在地上還沒有回過神,只見致庸已經一閃身出了灶房。

此時客店後院大棚裏,已經乒乒乓乓打了起來。銀車上的一隻銀箱被撬開,出大塊石頭。致庸趕緊回房喊人,並起傢伙,趕到後院助鐵信石一臂之力。鐵信石與眾匪戰正酣,悦來客棧的護院也聞聲趕來助戰。鐵信石當下騰出手來,發一鏢正中一個黑衣蒙面劫匪的胳膊,那劫匪慘叫一聲,旁邊兩個同夥趕緊扶住他,其中一個不覺喊出:“少寨主,怎麼了?”一堵矮牆後面,高瑞出半個臉,高興地喊道:“好!”同時趴在那裏看的茂才,一把將他的頭按了下去。

這時候眾匪見勢不妙,一起護住負傷的劫匪,邊打邊撤,退往前院並撞開大門。致庸、鐵信石緊追不捨,卻見一個強悍的劫匪奮勇擋住他們,掩護負傷的同夥逃出院門。致庸一把攔住,大聲道:“惡賊留步!”眾匪頭也不回,一路奔去。致庸哈哈大笑將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既然敢到悦來客棧打劫,為何姓名也不敢留下?”那中鏢的劫匪猛一回頭,旁邊一匪拉住他道:“少寨主,不理他,快走!”致庸見狀詐喊道:“我知道了,你是劉黑七的兒子!”那受傷劫匪一把扯下蒙在臉上的黑紗,狠聲道:“喬致庸,既然你猜到了,老子也就不瞞你了!你爹爹我就是劉小寶!今先把人頭留在你脖子上,改再取,你可小心了。”説完,他們轉身離去。致庸笑笑,攔住眾人不再追趕。

客棧中人紛紛驚醒,圍攏來議論紛紛,悦來客棧的護院將他們勸散。致庸想起什麼,趕緊回到後院大棚。鐵信石正將被劉小寶撬開的銀箱板重新釘上。致庸走過來,盯着鐵信石看。鐵信石頭也不抬,不動聲道:“東家,我都查過了,銀車沒事兒!”他一錘錘將釘子重新釘好。致庸默默看他,也沒有説話。

清晨,致庸一行照常啓行。走了一段,突見樹上跳下一個人,大家嚇了一跳,鐵信石手快,已經把刀拔了出來。不料定睛一看,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只見高瑞學着大人樣兒衝他們拱拱手,笑嘻嘻地走過來。致庸眯着眼睛笑道:“高瑞,你真來了?怎麼來的?”高瑞調皮地一笑,道:“用你教我的辦法來的呀!”致庸詫異道:“我教你的辦法?我教你什麼辦法了?”高瑞道:“昨夜你不是告訴我,願意跟你走,我就有辦法,所以我想了一晚上,最後決定偷跑出來!”致庸回望茂才大笑。茂才也喜歡高瑞,點了點頭。眾人都笑,只有長栓不樂意地噘噘嘴,暗暗嘀咕道:“這個野孩子!”

“那好啊,跟車走吧!”致庸笑道,高瑞聞言歡喜地雀躍起來。可剛要走,忽聽致庸又説:“不行!”高瑞聞聲大為緊張,眾人也不解地看着他。致庸看着高瑞沉道:“昨天我還對劉黑七的人講,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今天我從這個店裏帶走了高瑞,應當跟店主講明。我們商家不做事便罷,只要做事,就該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説着他調轉馬頭就往回走。高瑞鬆了一口氣,嘻嘻笑着也跟了上去,長栓不樂意地對高瑞低聲喝道:“都是你鬧的,走這麼遠了又要回去!”回到客棧,店掌櫃絲毫不生氣,反而高興地‮摩撫‬着高瑞的頭道:“你這孩子有福氣,碰上了喬東家這樣的貴人,我也就放心了,哪裏會攔你呢?跟喬東家去吧,好好學生意,只是一輩子都別忘了,是喬東家把你從我這個小店裏撿出去的!”高瑞嘻嘻笑着,乖巧地跪下磕了三個頭,得店掌櫃眼睛都有點紅了。致庸掏出一錠銀子笑道:“掌櫃的,我不能白白從你這裏帶走一個人,這一錠銀子給你,再僱個燒火的吧!”店掌櫃哪裏肯收,推託了半天,致庸只好作罷。

他們一路前行,白拼命趕路,晚上則一直小心翼翼,嚴加看管。來到殺虎口税關,眾人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前方就是包頭了,而且從這往後基本是一馬平川的官道,對於夜裏有強盜來劫銀車的擔心也可少了幾分。致庸依着張媽的託付,幫她在亂石崗墳堆做了祭拜。想着幾百年來山西人走西口的艱辛與執著,眾人都有點唏噓不已。

3崔鳴九比致庸早幾天出門,已經到了包頭達盛昌。東家邱天駿見面後自是將他好一陣數落,得他很是灰頭土臉。兩天後的一個大清早,崔鳴九還沒有起牀,就被邱天駿派來的夥計叫起。崔鳴九一路小跑,到了東家書房內,只見邱天駿面帶愠,臨窗站立。邱天駿五十來歲,下巴留着半長不長的髯須,相貌頗為儒雅,倒像個讀書人,乍一看身上還略帶點官氣,但他卻是生意場上一個極厲害的角。崔鳴九一進門便小心問道:“東家——”邱天駿哼了一聲,指指桌上的一封密信。崔鳴九看到那封信臉一變,顫着手拿起匆匆瀏覽了一遍,接着大驚道:“怎麼,這回喬致庸銀車裏,拉的又是石頭?”邱天駿沒回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崔鳴九退後,拭汗道:“東家,我沒把事情辦好!”邱天駿忍不住訓斥道:“瞧你辦的這些事,誰讓你辦的?一個大商人,和劉黑七這樣的強盜有勾連,事情傳出去,我達盛昌名聲何在?我邱某人顏面何在?你大概沒料到這封信竟然是我先拆的吧?”崔鳴九大氣也不敢出,乖乖地聽着。

“就你和劉黑七那兩下子,喬致庸早就料到了!你…”邱天駿越説越氣,這時門外陸續到了其他幾個掌櫃,邱天駿跺跺腳,暫且把這件事情打住。

幾位掌櫃陸續落座。邱天駿環顧一圈道:“喬致庸已經過了殺虎口,一兩天內就會進包頭。你們都替我想想,喬致庸到了包頭,他會做什麼?怎麼做?”幾位掌櫃都道:“我們先聽崔掌櫃介紹吧,除了崔掌櫃,這喬家小輩大家誰也不知底細啊!”邱天駿看崔鳴九,崔鳴九擦擦汗,大致介紹了一下喬致庸的情況。二掌櫃聽了一會道:“東家,想來這喬致庸年輕氣盛,聽説眼下手裏又有了陸大可的銀子,一定會想到要與我們達盛昌鬥下去,反敗為勝,他決不會輕易認輸。”邱天駿沉道:“你是不是想説,他會仗着有銀子,把這個高粱霸盤接着做下去?”崔鳴九瞧瞧這兩人,小聲嘀咕道:“這可能嗎?爭做這個高梁霸盤,已經讓他們吃夠了苦頭,他還會接着做?”邱天駿深思了一會,突然道:“不,二掌櫃説得對,喬致庸不是有可能接着做這個高粱霸盤,而是一定會接着做。”三掌櫃道:“一定會?這有什麼道理?”邱天駿笑笑道:“你也跟了我不少年了,告訴我,對一個商家來説,什麼最要命?”三掌櫃張口便道:“銀子、貨品、信譽。”邱天駿捻鬚點頭:“説對了,不過對於達盛昌和喬家這樣的商家來講,上面三者的次序要顛倒過來。”幾個掌櫃齊聲道:“顛倒過來?”邱天駿有點不耐煩地看着他們,道:“喬致庸一定比你們清楚,眼下喬家復字號在包頭缺少的絕對不是銀子,他們現在覺到的最大威脅是信譽的缺失。一個商家沒有銀子要完蛋,可沒有了信譽,有銀子也要完蛋!”崔鳴九有點醒悟地問道:“東家是不是説,喬致庸哪怕為了重拾喬家復字號的信譽,也要把高梁霸盤繼續做下去?”邱天駿嘆口氣道:“如果喬致庸真像你説的那麼明,他就應當這麼做。”崔鳴九忽然笑起來,道:“東家,您嚇住我了。喬致庸再明,他做事情也要有銀子,可他銀車裏拉的都是石頭;他沒有銀子,怎麼在包頭接着做高梁霸盤?”邱天駿冷笑一聲:“喬致庸有銀子!”崔鳴九又有點糊塗了。邱天駿哼了一聲道:“三十六計中有一計,叫做瞞天過海。他喬致庸能大搖大擺地拉一車石頭來包頭,就一定有人幫他暗地裏送銀子!”幾個掌櫃面面相覷。邱天駿不再多説,冷冷一笑下令道:“通知各店,給我收高粱!”二掌櫃點頭道:“我明白了。我們現在收高梁,可以等着高價賣給喬致庸!”邱天駿冷笑道:“喬致庸若真要接着做高梁霸盤,我就得幫幫他!我這會兒真想知道陸大可一個老摳,到底會借給喬致庸多少銀子!”崔鳴九也反應過來道:“東家是説,我們要繼續給喬致庸準備好高梁,繼續撐他,撐死他!”邱天駿哼了一聲道:“我説過這話嗎?”崔鳴九看看他,不敢再吭氣。三掌櫃想了想猶豫道:“東家,萬一喬致庸不接着做高梁霸盤呢?”邱天駿仰天大笑,打斷道:“他如果不再做高粱霸盤,喬家在包頭就完了,以後即便喬家復字號還姓喬,他也敗在了我達盛昌的手下,包頭這塊地盤,從此就是我達盛昌一家的了!”幾個掌櫃想了想,都附和起來,包括疑疑惑惑的三掌櫃也説:“東家説得對,若喬致庸不接着做高粱霸盤,就是認輸;一個在商場上認輸的人,就不會再有信譽,不會有人和他做生意了!”邱天駿沉聲道:“如果喬致庸不敢再接着做高梁霸盤,這個人也就不值得我放在眼裏了。除了崔掌櫃,你們都去吧。”眾人離去後,邱天駿低聲對崔鳴九説:“你快派人回去,把祁縣、太原的銀子往這兒調!”崔鳴九一愣道:“調銀子?東家,這幾年咱的生意也不好,都調來別處就做不成生意了!”邱天駿深看他一眼道:“商場就是戰場,哪怕喬致庸只是個三歲的娃娃,我也不能輕敵。在這個節骨眼上,別處還做什麼生意!”崔鳴九應聲稱是。邱天駿繼續道:“打發人到市面上散佈消息,説喬家破產了,外地的產業都還了債,讓債主們這兩天去復字號要銀子!我算過了,他們一起上,至少能幫我們吃掉喬致庸十來萬兩銀子!”崔鳴九想了想奉承道:“東家高明!喬致庸沒了銀子,他就是想接着做高粱霸盤也沒有多少本錢了,仍要敗在東家手下!”邱天駿哼一聲道:“我説過這話嗎?”崔鳴九不敢再説什麼,趕緊退下。

果然不出邱天駿所料,當致庸一行到達包頭,復盛公總號已經被各商家擠兑得一塌糊塗。大掌櫃顧天順招架不住,躲到了地下銀庫,只有幾個掌櫃和夥計在外面勉強應付。

致庸和茂才看着店前亂哄哄的情景,大大皺起眉頭。茂才冷笑道:“東家,好戲就要開場,你這會兒就是九歲紅,戲帽兒已經唱過,該你登場了!”致庸哼一聲,道:“你就等着給我叫好吧!”致庸正要向前,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夥計提着鋪蓋從人羣中擠出來,復盛公一個掌櫃的隔着人羣大喊:“馬荀,你幹嗎呢?”馬荀頭也不回,沒好氣道:“幹嗎呢?我辭號,這裏沒法做了!”他話音未落,立刻有幾個討債的掌櫃拉住他,其中百川通的焦掌櫃揪着他道:“你不在這兒幹了也不能走,你是跑街的,我們百川通和你們復字號的生意都是你拉扯的,你怎麼能走?要走也行,給我清了賬再走!”惠源的掌櫃在一旁附和,接着卻説:“好小子,到我那兒去,我出兩倍的工錢請你!”他話音未落,德順昌的二掌櫃立刻喊道:“小馬子,去我那裏,我出三倍的工錢!”致庸再也看不下去,抱拳大聲道:“在下山西祁縣喬家堡的喬致庸,復字號是我的產業!諸位不要亂。”眾人聞言“轟”地一驚,立刻圍攏過來,七嘴八舌亂紛紛地問了起來。長栓和幾個喬傢伙計趕上來大聲道:“對,他就是喬家的二爺,復字號的東家,大家先不要亂。”人羣后面,茂才抱着膀子站着,看致庸的表演。高瑞對茂才低聲道:“孫先生,您怎麼不過去,站在這兒看熱鬧?”茂才笑道:“我不過去,我的事已經做完了,到了這兒,我就是看戲。…哎對了,你甭站在這兒,你該過去幫幫長栓。”高瑞搖搖頭:“我?我不想幫他。”茂才笑了:“為啥?”高瑞嘟嘟嘴道:“二爺收下了我,他不喜歡,淨找我的麻煩!”茂才笑起來:“那好,你也甭過去,咱倆一塊站在這裏看東家演得怎麼樣!”復盛公總號內依舊亂成一團,那位焦東家放開馬荀,上前一步懷疑道:“你就是喬東家?你來了正好,我是百川通的東家焦百川,復字號欠我們的銀子,顧大掌櫃還不了我們,喬東家還給我們吧!”致庸衝他及眾人一拱手道:“你是焦東家,久仰。各位相與,久仰了!諸位是不是想要銀子?”圍着他的眾人連連點頭都道:“對呀!那還有錯!”後面更多的人嚷嚷着圍攏過來。致庸道:“諸位,順着我的手看,那是什麼?”他朝身後不遠處的二十輛銀車指去。眾人皆回頭,轟然一驚道:“銀車!”這時達盛昌二掌櫃悄悄溜進來,已經沒有人理會要辭號的馬荀了。馬荀看了一眼致庸,丟下鋪蓋卷轉身跑回店,掀開銀庫門,朝裏面喊:“大掌櫃,出來吧,東家到了!”顧天順從銀庫裏探出頭,疑惑不解道:“東家到了?哪個東家?”馬荀跺腳道:“這會兒還能有哪個東家,致庸東家!還帶來了銀車!”

“這就好了,這就好了!走,出去看看!”顧天順急急爬出來,剛和馬荀往外走,忽又站住道:“不好!我還是不能出去!”馬荀一驚,只聽顧天順道:“馬荀,你快替我出去再看一看,小東家未必能對付外面的這一攤子,我還是等一會兒再出去吧!”説着他又鑽進銀庫躲了起來。馬荀恨恨地走出,跺腳道:“這地方,真沒法幹了!”店堂內,致庸做了一個手勢,鐵信石趕着銀車走過來,在店門前停下。眾商家先是互相看了看,接着亂紛紛地議論起來。達盛昌二掌櫃悄悄擠上前對焦東家耳語了一番。焦東家突然大聲道:“不!喬東家,這是銀車不假,可我們不信這裏頭有銀子!全包頭都知道喬家已經破產了,哪裏還會有銀子!”眾人聞言,都像夢醒過來一樣,亂嚷起來。致庸臉一變,不等他説話,達盛昌二掌櫃擠上前又道:“據我所知,這裏頭全是石頭!”眾商人發出一陣驚呼。致庸哈哈大笑:“原來…你們消息可夠靈通的,連我銀車裏拉的都是石頭也知道!”達盛昌二掌櫃冷笑道:“難道不是?”致庸直視着他道:“奇怪了,這位掌櫃的是通過什麼辦法知道銀車裏是石頭呢?莫不是…”致庸故意停了口,達盛昌二掌櫃一陣語,趕緊捅捅旁邊惠源的掌櫃。惠源的掌櫃咳嗽一聲,打着圓場道:“喬東家,有句話説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銀車裏拉的是不是石頭,當着眾相與的面打開看看,不就清楚了?”眾人又亂嚷嚷起來。達盛昌二掌櫃在一旁煽風點火道:“對呀,不打開,大家怎麼會知道喬家今天還有沒有銀子!”人羣后面,長栓溜回茂才身邊,悄聲道:“老先兒,壞了壞了,裏頭真的全是石頭,我親手——”茂才咳嗽一聲,神情自若。長栓一回頭,發現商人中有幾人很注意地看他們,趕緊住口。他把茂才拉到一邊,壓低嗓子道:“哎,老先兒,你不是諸葛孔明再世嗎?到了節骨眼上,眼看着東家要出醜,你還不想點主意?”茂才故意寒磣他:“我算什麼諸葛孔明,要不你怎麼一直都瞧不上我呢!説到主意,你最多了,快幫東家想一個!”長栓氣極了,被他噎得話也説不出,恨恨地離開,再次擠進人羣。

這邊眾人越發喧鬧起來,後面的推擠前面的人,紛紛亂嚷道:“不行!一定要打開銀車!不能這麼騙我們!你們喬家還講不講一點信譽!”致庸乾脆跳到櫃枱上,居高臨f喊道:“哎,各位爺,萬一我打開銀箱,你們説的石頭全變成了銀子,你們還立馬三刻要我復字號還債嗎?”眾商人只安靜了幾秒鐘,又亂嚷起來。達盛昌二掌櫃繼續煽動道:“喬東家,你什麼意思?你有了銀子,當然要還債!”那位焦東家攔了攔後面的人,振臂一呼道:“這樣吧,大家都不要亂,若真是銀子,我焦百川今天甘願空手而回。’’致庸哈哈笑道:“我嚇住諸位了。來人,把銀箱打開…哎,諸位,要是裏頭全是石頭,你們多擔待,大家的銀子,我喬致庸早晚要還的!”眾商人又吵吵起來,焦東家也惑道:“喬東冢,你到底給我們玩的哪一套,快打開讓我們看!”致庸一擺手,鐵信石走到眾人面前,掏出鑰匙,去開銀箱。長栓大驚,猛衝過來,伸直雙臂反身攔住銀車,大聲道:“不行!這裏人多勢亂,不能在這裏開銀箱!”致庸一驚,鐵信石也不由停住了手。長栓繼續道:“銀箱裏都是銀子,萬一打開以後讓人搶了,誰賠得起啊?”致庸嘴角微微現出笑意,對茂才眨一下眼,如獲救星般大聲道:“對!對了!這裏人多眼雜,有沒有強盜混在裏頭也不知道,萬一我的銀子讓人搶了,你們賠得起嗎?”達盛昌二掌櫃看看致庸,又看看長栓,突做恍然大悟狀,回頭煽風點火道:“諸位,銀箱裏沒銀子!不然不會這樣!來,我們一起砸開它,看裏面到底是什麼!”

“對,砸開它,看看裏頭到底裝的是什麼!”一聽此言,不少人立刻嚷嚷着擁了上來。鐵信石立刻護住銀箱,和長栓攔住眾人,厲聲道:“不行!看誰敢動!”眾人看他們的架勢,停住腳步,兩方相持起來。致庸在櫃枱上拍拍手,大笑道:“各位爺,你們讓開!長栓,讓開!鐵信石,把銀箱打開,讓各位相與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石頭?”長栓臉驟白,還要説什麼,茂才擠上前,拉開長栓道:“我説你這孩子平時看着機靈的,這會兒怎麼就成了一筋呢,東家説要打開銀箱,給眾位相與看銀子,那就打開嘛!”眾人這時都回頭看致庸。致庸再次衝鐵信石點點頭。幾個夥計在外圍護住銀箱,鐵信石則掏出鑰匙,一個個打開銀箱,銀箱中立時現出了白花花的銀子。一時眾皆譁然。長栓也傻了,回頭對茂才低聲道:“老先兒,怎麼回事?怎麼變了?”致庸笑道:“諸位相與,剛才致庸只是和諸位開個玩笑!現在你們再回頭看,那又是什麼?”他朝眾人身後一指,只見又有二十輛銀車進門,押車的是三星鏢局老鏢師戴二閭、高徒閻鎮山及鏢局眾徒弟。眾人又是轟然一驚,達盛昌二掌櫃也傻了眼,瞅個機會偷偷溜走了。

致庸走過來,對眾債主道:“焦東家,各位相與,要不要把這輛銀車也打開給大家看看?也許這裏頭裝的真是石頭!”焦東家服了軟,笑道:“喬東家,你就甭給我們開玩笑了,是我們眼濁,唐突了!”一干債主也都對致庸賠起笑臉。致庸找達盛昌二掌櫃:“哎,剛才那位一直嚷嚷着車裏是石頭的爺呢?這會兒怎麼不見了?”馬荀擠上來稟道:“東家,剛才那個人我看着眼,好像是達盛昌的二掌櫃!”致庸一笑道:“原來是他…好了,大家該看的都看了,是銀子吧?”眾人連連點頭。致庸微微一笑,突然變化道:“是銀子你們今天也拿不走了!”眾人一陣愕然,剛要嚷嚷,致庸道:“今天我累了,誰想要債,明天再來,我一筆筆算給你們。不過諸位,你們這樣成羣結夥地到我復字號總號門前討銀子,好像喬家真還不起似的,諸位的眼皮子是不是太淺了?行了,想要銀子的,明天儘管來吧!況且剛才那位焦東家也已經答應過在下了!”説着他回頭對鐵信石吩咐道:“把銀箱鎖上,拉進去入庫!”鐵信石立刻依言鎖上銀箱,趕車進店。

眾商人面面相覷,接着忍不住都去看焦百川。焦東家咳嗽一聲,道:“既然喬東家今天拉來了銀子,咱們心裏就踏實了,知道前些子的消息都是假的,喬家沒有破產!諸位,喬東家遠道而來,今也確實累了,他讓咱們明天再來,咱們恭敬不如從命。走吧走吧!”説着他率先拱手作別:“喬東家,告辭告辭。”致庸立刻順驢下坡,衝眾人拱手作別,其他商人們議論了一陣,也都相繼告辭離去。

茂才一直在一旁捻鬚微笑,看到最後一個相與離去後,一拱手道:“東家,恭喜!”致庸也衝他一拱手回禮道:“同喜!”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到了這時,復盛公大掌櫃顧天順才匆匆趕出,對致庸深施一禮:“東家,您來了,顧天順有失遠。裏面請。”又假意責備二掌櫃和三掌櫃道:“看看他們,也不早點告訴我!”致庸笑笑,也不接口,領着茂才等往裏面走。

長栓看着兩輛銀車拉進後院,又愣了一會,才扯扯茂才道:“哎,老先兒,這會兒我知道了!”茂才逗他:“傻小子,你又知道什麼了?”長栓有點不好意思,道:“原來二爺出發前準備了兩批銀車,一批在前,一批在後,一假一真,我們白天在前面走,戴老先生他們夜裏在後面走,過了雁門關才換過來。二爺這麼做既防了劉黑七,也騙過了達盛昌!”茂才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跟着致庸走了進去。長栓還站在原地慨:“東家就是東家!”4達盛昌內,邱天駿背身而立,眉頭緊皺。崔鳴九在一旁察言觀道:“東家真神,喬致庸真拉來了銀子,不是石頭!”邱天駿搖搖頭,半晌突然説:“不對,喬致庸銀車裏,也拉來了石頭!”崔鳴九一驚。邱天駿道:“如果第一批車裏是石頭,第二批車裏就是銀子,現在第一批車裏是銀子,第二批車裏就一定是石頭,你們又讓喬致庸給騙了!”崔鳴九有點不服氣。邱天駿看看他皺眉道:“陸大可不可能給喬致庸四十車銀子!喬家在東口也沒有生意,喬家到哪裏去四十車銀子?”崔鳴九語:“這個…”邱天駿哼了一聲:“在我面前耍這種把戲!

照我説的,繼續收高粱,等着賣給喬致庸!”崔鳴九趕緊點頭。邱天駿想了想又道:“打今兒起,喬致庸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崔鳴九一笑道:“東家放心。”他走過去對邱天駿低聲説了幾句,邱天駿點頭,揮手示意他離去。

崔鳴九走了兩步,又走回來,言又止。邱天駿奇怪地看他道:“你怎麼又回來了?”崔鳴九猶豫地張了張口,仍舊沒説,邱天駿不耐煩道:“有話就説!”崔鳴九吐吐道:“東家,為了對付喬致庸,我請了一個蒙古武師。”邱天駿一驚:“什麼蒙古武師?”崔鳴九乾脆直言:“此人是一位蒙古王公推薦的,説是內外蒙古武林中的第一高人,名叫卡魯。”邱天駿有點反應過來:“難道你想要喬致庸的人頭?”崔鳴九點頭,道:“東家,劉黑七太笨了,居然對付不了喬致庸,我想不如干脆…”沒等他説完,邱天駿立馬大怒道:“你給我住口!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你把你自個兒看成什麼人了?上次老鴉山劉黑七的事我還沒有追究你呢!”崔鳴九想辯解:“可是東家…”邱天駿烈地打斷他:“喬致庸是商人,我邱天駿也是商人,你這麼幹,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商人鬥不過他那個商人?”崔鳴九趕緊搖頭:“東家,我不是這個意思…”邱天駿怒氣衝衝,道:“眼下全中國的晉商都知道我達盛昌正和喬家惡鬥,也都知道喬致庸拉着銀子到了包頭,我們是商家還是殺手?”崔鳴九不敢再説話。邱天駿道:“你給我記好了,喬致庸不但不能死,你還要保證他好好活着!”崔鳴九忍不住反問:“我要保證他好好活着?”邱天駿怒道:“喬致庸若是不明不白死在包頭,哪怕不是我乾的,外人也會認為是我乾的!達盛昌幹了這種事,天下的商人哪一家還敢和我做生意,我達盛昌的信譽何在?沒有了信譽,我還做什麼商人?”崔鳴九連連點頭。邱天駿哼一聲,道:“看好你那些朋友,別讓他們輕舉妄動。那個蒙古武師,多給點銀子打發了!我們要的是喬家的生意,不是喬致庸的人頭!

真是不曉事!喬家沒了生意,喬家就完了;喬家完了,喬致庸是死是活,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去吧!”崔鳴九擦着汗,不敢再説話,趕緊退下。

致庸、茂才在復盛公大掌櫃室內端坐着,長栓、高瑞則一邊侍立。顧天順將一封辭呈放到致庸面前,一邊察言觀,一邊故作痛心道:“東家,這是我和二掌櫃、三掌櫃的辭呈。復字號造成今的局面,雖説是致廣東家執意要我們和達盛昌爭霸盤造成的,但我們到底是這兒的掌櫃,尤其是我,作為大掌櫃,實在難辭其咎。請東家准許我們辭號。”致庸想了想,對長栓和高瑞道:“啊,你們在外頭看着點,不要讓人進來。”長栓很神氣地對高瑞道:“你到門外頭站着去。”高瑞看看他,沒敢説什麼,趕緊出門。致庸皺皺眉道:“啊,長栓外頭站着,高瑞留下。”長栓大不樂意道:“二爺,您…”致庸瞪他一眼道:“沒聽見我的話?”茂才見狀微微一笑。長栓對高瑞恨恨哼一聲,跺腳就走。

致庸看了茂才一眼。茂才不接茬,反而一語不發地閉上了眼睛。致庸笑笑,想了想,回頭將辭呈推給顧天順,道:“顧爺,你這是幹什麼?我和孫先生剛到包頭,你們就要辭號,不是要我的好看嗎?就是你真想辭號,也不能在這時候,讓相與們看着我們復字號好像真有了麻煩似的!你説是不是?”顧天順趕忙順水推舟道:“既是東家這麼説,我們眼下就不辭號。東家這一來,想來必有辦法令復字號起死回生。”致庸客氣道:“顧爺,我初來乍到,和全包頭的相與都不,我打算請他們吃飯,認識認識。這樣,你讓人遍發請柬,替我請相關的相與赴宴!”顧天順有點摸不着頭腦:“東家,您是要請包頭商界的名呢,還是請和我們有關係的相與?”致庸有成竹道:“名要請,有生意來往的相與也要請,人越多越好。一定要在包頭最好的酒樓請!”顧天順有點犯難:“這事容易,我這就讓人去辦。不過東家,您明天已約了相與們來複盛公清賬。”致庸一笑道:“顧爺,只要你明天一大早就把請柬送出去,説我有要緊的話在酒席上對大家講,相與們怎麼還有機會來我復盛公清賬?”顧天順有點恍然,道:“噢,我懂了。東家這是…”致庸打斷他:“不要多想,相與們的賬我還是要清的。”顧天順想了想,又問:“東家,邱天駿請不請?”致庸哼一聲道:“包頭地面上,但凡是個商界的人物都要給我請到,獨獨不請他!”顧天順還是有點惑,但仍舊連連點頭。

一陣商議後,眾人都已退去。長栓又進門,卻不説話。致庸回頭伸一下懶道:“哎,你不困呀,還不去睡覺?”長栓噘嘴道:“二爺,您幹嗎胳膊肘朝外拐,對他那麼好,讓我在外人面前丟臉?”致庸笑起來:“是不是説高瑞?我問你,幹嗎老欺負人家?”長栓支吾道:“我沒,沒欺負他!”致庸不樂意了:“你敢説沒有?欺負人家新來乍到,瞅冷子淨給人家下套兒,有沒有這些事?”長栓低頭不語。致庸趕他:“去睡吧,啥時候這病改好了,我啥時候不讓你在外人面前丟人。”長栓也不出聲,噘着嘴走出去。致庸嘆道:“他也想欺負比他弱小的人,人真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