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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孬舅發給我的傳真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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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劉兒賢甥:近來一切都好吧?家裏也好吧?你爹好吧?甥媳婦、重外甥和重外甥女都好吧?記得你小時候我怎麼教你寫信的開頭嗎?那次我可是便宜了你。為了測驗你的智力,本來我想給你把題出得難一些,出一箇中國式的考題:空空的白卷上,只印着一個似是而非的題目,讓你據你的理解去做──你的理解並不一定是我的理解;你挖掘得越深,你就走得越遠;或者給你出個問答題,而我手裏掌握着標準答案,而這道題恰好你又忘記了,看着你像熱鍋裏的螞蟻在那裏爬;後來看你惶恐不安,我題目還沒出,你就急出了一身痱子,家裏又來了曹成、袁哨、六指、白螞蟻等幾位大叔,害怕眾人面前掃了你的面子,於是給你出了個美國式的選擇題:答案提供給你,讓你在後邊劃對勾──給平輩寫信稱呼是用親愛的或是用敬愛的,給長輩寫信稱呼是用敬愛的或是用親愛的?在我的啓發下,你都答對了。曹成、六指、白螞蟻都誇了你,你當時多麼風光。惟有袁哨醋意大發,説他一千多年前的兒子袁尚,也這麼聰明,三歲就能分辨驢和騾子的公母。我當時就給了他一個脖兒拐,説知子莫如父,看子也看父,你兒子既然那麼聰明,當初你結婚的時候,怎麼顯得那麼愚笨呢?你老丈人看你傻,閨女上轎之前,還給你出了一道算術題,測驗你的智力:一隻扁嘴(扁嘴即鴨子)兩條腿,三隻扁嘴幾條腿?你硬是給答成了五條。你説有這事沒有?了袁哨一個大紅臉。我説這個不是別的意思,我只是想説,不管他是誰,任何時候,都別想往你孬舅眼裏沙子。我要不是明察秋毫,一眼能看穿人心,我最後也不會當到禮義廉恥恢委會的秘書長,早讓人半道給賣了。誰想賣我誰知道,誰想賣我我也知道;想把我當傻瓜、苦瓜、軟瓜、湯的瓜、處理瓜來處理,那就是瞎了他的眼窩,最好他自己先上秤約一約他的斤兩。上當只是一時,上當只有一次,不要玩火,不要玩蛇,不要聰明一世胡塗一時,不要耍小聰明,要搞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我在恢委會的會議屢次這麼説;因為搞陰謀的人到頭來都是蛇鑽竹筒和火燒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在這裏正告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如果他在我面前挖陷井,我就在他挖井之前先恢復一個口號:不行挖個坑埋了他!

當然,我説這個沒有別的意思,你也不必緊張,先不要對號入座,像在亞洲大飯店看你孬妗模特表演一樣。我只是一種提醒、一種吹風,不妨先把它當作一副清醒劑或一碗醒酒湯。非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帶着花崗岩腦袋去見上帝,我們沒辦法,就讓他砸去,見去,玩去,玩蛋去;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説,還是一個教育和挽救的問題;不怕犯錯誤,就怕執不悟;改了就是好同志;我們期待着。我們不一子打死。我們充滿了善意。我們在人生的歧路上,時刻張着雙臂,在等着歡那些途知返的羔羊。回來吧,孩子。雖然你回來之後也是無家可歸,但我們可以滿足你暮中想要歸家的心情。姑娘,你在婆家受了氣,可以挽個小包袱氣沖沖返回孃家;雖然你知道孃家的娘也是一個毒如蛇蠍的後母,從小就掐你擰你,往你肚臍眼上扎大釘,但你還是堅決而冷靜地回了孃家。起碼你路上可以滿足成年了仍有家可回的心理,同時你還可以藉此回想你那面目已經模糊從小就失去的親孃,灑下兩把辛酸又舒暢、動自己又動別人的‮婦少‬之淚。──雖然你也隱約地聽説,你親孃活着的時候,她呀,也是個肢如楊柳、見人就褲的惹禍之人,但你還是在心目中把她當作這個世界上最最疼你、只關心他人,唯獨不關心她自己的世界上最可愛的人。在並不存在的她的面前,丈夫只是一個無賴和蟲豸。我是蟲豸,好嗎?你屢次讓丈夫這麼説。或者你讓丈夫説他是蜎,蜎是什麼呢?這就透着學問了,它就是孑孓。

話兒扯遠了。當然,説它遠,它就遠;説它近,也沒什麼可以顧忌和左顧右盼的地方。我歷來就是這樣,話説了也就説了,吐口唾沫就是釘。但題外的話、可説可不説的話、非驢非馬、或指鹿為馬的話,我從來不説,點到為止──接着就看你的理解了。下邊我接着往下寫傳真:小劉兒賢侄,今去傳真不為別事,為舅有三件事和你相商。三件什麼事?三件事如何排列?誰擱前邊誰擱後邊?就好象我召開各國禮義廉恥首腦會議排列他們的座位一樣為難。説的通俗一點,就好象足球比賽一樣,種子隊不一定能奪冠,説不定就會殺出一個非洲黑馬。你不能保證他們中間誰會在這次會議上突然語驚四座,提出一個在道義和宗教上重新劃分世界或瓜分世界的新理論,成為這次會議的焦點人物。你不知道哪個禿頂的人或大腹便便的人將會對你更有利。他們都板着臉或笑着臉,含而不。座位排列起來就困難了。不是有一句在我們貴族階層常常説的話嗎?──你把握不了世界。指的就是這種時候。當然這句話在平民、市民階層也同樣傳,動不動也有人口而出,但這裏的世界就不是道義和宗教了,而是把握一隻煮沒煮的豬蹄或一塊變沒變餿的豆腐了。記得有一篇和《羊脂球》不相上下的世界名著叫《一地雞》,不知你看過沒有?如果看過了,那就對了;如果還沒看,要抓緊看。你總是説你工作忙,再忙能忙過我嗎?我就看了。看了以後很受啓發。那裏就提出一個對於所有人特別是勞動人民至關重要的問題:怎樣去把握世界也就是怎樣去把握一塊餿了的豆腐。這塊餿了的豆腐稍有不慎把握不住,就可能引起世界的混亂和整個動物界生物界大海高山及天空臭氧層的平衡。到底是大手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看了以後,對我處理恢委會的許多事情都有幫助。你説也奇怪,也就四萬多字,但它就是能囊括整個世界。倒是我的一個據説還是愛好文學的副秘書長看了這篇小説後説,這篇東西不好把握。我訕笑,原諒了他的膚淺。如果你連這篇作品還把握不住,你常怎麼生活呢?你還怎麼把握世界和恢委會呢?下次我們恢委會的芭蕾舞團如果出現空缺,我準備把《一地雞》的作者調到芭蕾舞團去當副團長。那個副秘書長,倒是在下次恢委會組班子時,要考慮他的去留問題。我不喜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他連《一地雞》都不會把握,他一定是一個無趣的人。《一地雞》的作者,肯定是個有趣的可愛的孩子。

現在,為舅要給你説的三個問題,我們也不妨把它們當作三──也像有趣的雞一樣來困難地排列一下。有趣不等於不困難。從某種意義上來説,有趣往往更困難,和困難成正比;越是有趣的東西,越是需要我們作出艱苦的努力。放棄這種努力,當然有趣就變成無趣了,就變成那個副秘書長了。各國首腦的座位排列非常困難,但正是因為困難,我排列起它們的時候,雖然煞費苦心,但也像兒童做遊戲一樣覺得它有了引力、磁力、磁場於是就更加人了神頭。我玩得忘乎所以。就好象我們知道這是一個糜爛和無所事事的通宵party,我們告誡自己不要去,純粹是費時間和青,但一到夜裏12點,我們還是違心地身不由己地去了。問題的癥結在於:我們不到這裏,我們又到哪裏去呢?這時我們簡直有些自憐了。在這種情緒下,我們心安理得地加入到我們悉的圈子、氛圍、昏暗的燈光和男女混雜的氣味中去了。打着響唄,跳起了我們的踢踏舞。張開我們的翅膀吧,墮落吧,我們頓着啤酒瓶子,這麼對自己喊叫着。這時我們覺到了世界的實在。這時我們覺到了“現在”覺到了對世界的離,現在我們什麼都不是,我既不是秘書長,也不是馮·大美眼的丈夫,既不是你的舅,也不是你的外甥,我就是我,自在,自由,我的身與我的心,兩條影子完全重合在了一起。我與另外的女的或男的摟着跳舞,我酗酒我大麻,不關任何人的事。這就是一地雞的飛昇。説把握不住雞的副秘書長們,你們怎麼就想不到這一層呢?──這些也就不説它了,我們還是來排列我們現實中的三吧。這三所以難排列,難分先後,難分仲伯,除了跟各國首腦的座位難排列有相似之處外,還有一個特殊的困難,那就是三個事情相互牽涉,相互滲透,難分難解,像一碗沒有煮透的元宵,個個難以消化;過去大荒之年俺娘賣孩子時常説,手心手背都是,十指連心,你説我先顧誰好呢?這話説得有理。國與國之間如同一盤散落的沙子,這三卻如同一個連體嬰兒;從嚴格意義上講,就是一個怪胎;做起手術來,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險,不是傷着這個就是傷着那個。你可以這麼説,隨便吧,我不在乎。但你不在乎,並不能保證其它人也不在乎;也不説明不在乎的就好,在乎的就覺悟低,也許人家是捍衞人權呢?不説是開批評會,就大家在一起開表揚會,你點誰的名不點誰的名,先點誰的名後點誰的名,大不一樣;大家口頭上都説不在乎,但在心裏上都重視得很;你想,禮義廉恥和貴族還重視,平民社會會不重視?有許多為此犯心臟病的。我可不願意因為三順序排的不對,讓(下面的一段,手上的文本是一堆亂碼——無痕茶樓注)。

原諒我剛才説了一句話。打是親罵是恩,誰讓我是你舅呢?發傳真之前我也喝了一點小酒──請你不要在意。我也是恨鐵不成鋼呀。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還是接着説正事,談三的排列。我想,為了保險起見,我先按姓氏筆劃、排名不分先後地將它們排列一下,然後我們再考慮從哪裏下嘴合適,先説誰對大家都有利,你看好不好?我雖然身居高位,但作風還是民主的。向我遊行請願,沒有一點道理。三或三個問題是這樣的:驢歸還問題讀書問題麗晶時代廣場同關係者的重新處理問題(祝賀單位排名不分先後)…

就這麼幾個問題。本來我可以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從驢歸還問題談起,這個問題相對其他兩個問題來説,也比較簡單,符合做事情答考卷先易後難的原則。但説起容易做起難。因為要説起驢問題,就不可能不牽涉到同關係者的重新處理問題;不然就沒必要讓你歸還驢;而同關係者的重新處理,又是和讀書連在一起的;不讀書,就得不到重新處理這幫狗男女的靈;而讀書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前天和你孬妗打架時,打着打着我想起驢的一句話。這是一個連環套。打傳真又不像打電話,打電話還可以與對方在電話裏商量商量,現在我一個人坐在微機面前,你讓我找誰商量去?既然這樣,孬舅的驢脾氣、大家氣和魄力上來,也不是鬧着玩的,我就斗膽做一回主吧。放心,出了問題我不會向外推──我當領導歷來是這樣,好好幹,幹出成績是你們的,出了問題是我劉老孬的。這次我也這麼説和這麼做。雖然事情錯綜複雜和相互關聯,但這種問題我也遇到的多了──沒有金鋼鑽,我也不攬這瓷器活;如果世界上不存在些讓人望而生畏和錯綜複雜的問題,還要我幹什麼?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不是一個吃乾飯、吃軟飯、遇事沒主意的人。該拍板就拍板,決不三心二意貽誤戰機。這是事物的辯證法。當然,事後可以講些工作方法,做些解釋工作,任何處理都不是全面的,任何事情都有兩面,上去的並不證明水平就有多高,沒上去的並不證明就比上去的水平低多少,但大家不可能一下都上去吧?只是工作崗位的不同,大家人格上都是平等的──打兩板子再胡擼胡擼,事情就過去了。這次我也準備向三這麼解釋,向它們吹吹風,讓它們以大局為重,不要鬧意氣,私憤,相互不服氣,耽誤正事和大事──我們都是幹大事的人呀;既然幹大事,就要明白世界上有這樣一個道理: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一筷子容易折,十筷子抉不折;紅花再好,還要綠葉扶持;一個籬笆三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我對你們每一個人都是信任的,我對三是一視同仁的,沒有誰高誰低的分別。現在僅僅是出於我本人敍述的方便而不是你們之間的智力差別,我就姑且從驢説起吧。

説起驢,啊,驢──不是你孬舅膚淺──一提起驢我就動,我就想起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艱苦玉成,卧薪嚐膽,牛圈裏養不出千里馬,温室裏長不出參天樹;富貴想起艱難時,貴族想起貧賤時;人一站得高,他就看得遠;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坐在秘書長官邸的爐火旁與人談話,這時回想起童年的時光,一種辛酸而又温暖的情緒,縈繞在心頭;一種過去不安全在人渣裏混現在終於安全出人頭地可以長吐一口氣的覺,它對於身體健康的益處,是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當然我想起童年和少年是因為驢,但想起驢興奮決不是為了個人的情緒,我是想起了早年我們的共同經歷。上下五千年,我們爺倆,還有曹成、袁哨、瞎鹿、六指、白螞蟻一幫鄉親,儘管他們每個人都有這樣那樣的病,但我們共同經歷過多少風雪和災難呀。我們之間還是有情的。忘掉這情是不對的。凡是有過一些情經歷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沒有比這情更可貴的了;包括夫情在內,一切都是扯淡。當時我們處在一個什麼社會呢?就是驢時代。人家騎馬和騎驢,後邊還有推車的。你如果有文化,你仔細想一想,這是多麼温暖和富有人情味的農業社會圖畫。假如你去趕集,在熙熙攘攘、人來驢往的土路上,你騎着驢;旁邊走着的,是一些大辮子垂到股蛋的村姑,和前飽滿似剛剛吐蕾開放的花苞一樣的年輕媳婦。土路上剛剛下過雨,空氣清新,桃花燦爛,你走得信心十足和心曠神怡。事到如今,同關係者會説你觀念落後,但你當時處在此情此境,你會覺得千年不變。時間,就讓它停止吧。人,就讓他窒息吧。──現在世界迴歸,人們放下法拉利和奔馳車而重新騎上了驢,這成了是不是貴族的一個標誌,成了一種社會,成了人們追求的一種時髦,比賽的一種運動,我覺得不是像有些人指責的那樣是社會倒退或自由化,而恰恰是社會進步、人們要求迴歸大自然、與綠和平組織的口號都相適應的一種表現。我是支持的。甚至有人説這一行動是我倡導的,是我在貴族階層發起的一種運動,如果你們非要把這種榮譽強加給我,我可以嚴肅地告訴諸位,我肯定會接受這種挑戰,我肯定會樂意接受這種榮譽而不會把它當作一種恥辱和人生負擔。我就是對驢有情,又怎麼了?我不怕。要怕你們就不是劉老孬,要怕你們我就是丫頭養的。當然,這在現在的社會中,丫頭養的也不算一個多麼莊嚴的誓言。他們也趾高氣揚地在街上走着,一點不到寒磣。他(她、它)們説:你爹你娘不就多一張可以明目張膽的紙嗎?那是一張什麼紙?那是一隻什麼鳥?拿一張你爹你媽已經發黃的破紙,你有什麼可以驕傲的?這話説得多麼透徹而又深刻呀。如果沒有看過這張破紙的,我建議他們馬上去看;看過的,我建議他們重新再看一遍。像這樣深刻的東西,多看兩遍沒有壞處。當然,事情並沒有在這裏停止,更大的對世界的挑戰和時髦還不是丫頭養的,而是你是不是你大爺養的。當然,我説了這麼半天,話題決不會停留在這個地方。決不會停留在一般的泛泛而論的驢身上。我主要想説的是:你騎我的那隻驢怎麼辦。

説起我那隻驢──當然,從嚴格意義上講,那也不是我的驢,那頭驢是世界恢復禮義與廉恥委員會的,這樣的驢屬於全人類。正因為這樣,我覺得你在有些方面做得不妥;你在不理解這頭驢的情況下,就與它相處了那麼長時間;恐怕你把這頭驢的耐心和涵養當作了恬不知恥的藉口和擁有這段生活的期貨或是貸款了吧?説到這裏,我倒佩服你的膽子。我替你們唯一發愁的是,你們平時在一起説話嗎?如果不説話,只是使用和被使用的關係,雖然不合人道和驢道,但那已是不幸中之萬幸了;如果説話,你們之間的層次不同、語言不同(又沒有翻譯,一個寫字的,配什麼翻譯)、話的內容、走向和語也不同,怎麼?兩個不能的人,共同生活在一丬屋檐下,哀莫大於心死“你也算個人”這不成了世界的未嗎?有的人死了他還在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卻已經死了。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去尋找光明。現在我們兩首相聚和躊躇兩端地尋找到了什麼?不要以為你們封閉的生活我不知道,不要以為我的小驢因為你的兩把白糖和幾粒甜棗就會投降納叛而會身在曹營心不在漢。如果是那樣,你就徹底低估你孬舅的智力和手段了。如果我不跟你決裂,我還要讓你永遠蒙在生活的鼓裏,現在要和你決裂了要和你説清楚了我就要讓你死也死個明白地知道你孬舅一點歷害:自我把小草驢借給你自打你和它共同開始生活和使用的第一天起,它就沒有一天不給我發一頁傳真和給我打一個小報告。(多麼陰險──一切讓我目瞪口呆)。她在傳真中當然話説得很多了,當然也不是沒有説到你的優點了,但是總起來的意思是:你們在一塊快成為行屍走和快一塊兒成為行屍走了;這哪裏是生活?這簡直就是院。兩個不認識的人,就這麼幹起來了…接着提到的就是對我的思念,昔我們在一起的子那是一種怎樣的輝煌和温馨呀!

當然我對這種抱怨和思念也不完全苟同──因為一開始驢也是我提出要借給你的,我以前對這頭小草驢也不是沒有看法,不然我也不會將她下放給你;但現在看到傳真,也到莫名的解氣。驢言驢語之中,雖然充滿了糟粕,但糟粕裏面有真情,糞堆裏面有黃金。潑髒水的時候,還是不要把孩子潑出去。

真理在哪裏善良在哪裏…

我真想用通俗歌曲的唱法,去引頸高歌一首這樣的曲子。不是我自吹自擂,也不是附庸風雅,我這個人身上,還是有一些藝術細胞的。我將來從禮義廉恥秘書長的位置上退下來,是不會像有些人那麼沒着沒落、像掐了頭的蒼蠅一樣,自己就自卑地將自己的身價給落了下來,一點沒有大將風度。有大將風度的人,把大將風度顯示出來,並不是在當大將的時候,而是在大將失去的時候。這是東山再起的信心和人格資本。歷史上許多大人物所以能夠一而再再而三接二連三地跌倒了爬起來、哪裏跌倒哪裏爬起、東山再起,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這一點。不讓我當秘書長,我可以給電影電視劇譜主題歌嘛。餓不死人嘛。剛才這首歌曲,放到哪一部片子裏不行呢?不要自以為聰明,什麼文學,什麼藝術,是天才的事業,一般人幹不了。結論不要下那麼早。我歷來不信這個。我歷來認為世界是矛盾的,運動的,發展的,變化的,所以它就不是一成不變的。過去你會唱兩嗓子,也許你現在就跟不上時代了;過去是沙啞嗓,也許現在你倒獨領風騷呢。就像你通異關係,並不一定懂得同關係;而我過去不懂異關係,恰恰現在就頭趕上了同關係一樣。過去不懂才沒有負擔。生活的一點一滴,都是我產生藝術靈的源泉。他裝了一個自費電話,他又看着它守着它捨不得打。偶爾主動給你打電話,還對你提出許多非分的要求,要不讓你説話快一點,──我就是這樣説話慢的人,怎麼辦呢?要不説我把電話放了,你再給我撥過來,我的電話是自費。我遇到這種情況,都慢地説:“好吧。”讓他把電話放了。但我是決不會再給他撥回去的。我堂堂秘書長,能跟你玩這種齷齪的遊戲嗎?碰到我情緒不好,我會馬上將這人的名字從我電話本上劃去。

去你媽的…

這又是一首很好的免費歌曲的開頭或者結尾──如果換了你,會不會從電話產生一首歌呢?──當然,現在你孬舅打的計算機和電傳,卻是禮義廉恥恢委會的,我們用不着急急地掛斷和重撥。讓你重撥你也沒有地方重撥。好了,我們不再談藝術,我們還是把話題回到我們的驢身上吧。──恐怕你孬舅這輩子永遠也沒有從事藝術和創作的機會了──不創作並不是不想創作,而是就算將來下台,我何至於慘到和閒到要跟你們爭飯吃的地步呢?──我直截了當、長話短説地告訴你我驢的意思吧。這個意思説複雜也像孬舅整天面臨的問題那麼複雜,説簡單也像孬舅永遠面臨不了的創作那麼簡單,那就是:世界上沒有什麼一成不變的東西,你騎我的或人們的驢時間也不短了,該把它還到它應該去的地方了吧?也許説出這個結論你會措手不及──這正是我要追求的藝術效果──接着還要結結巴巴提出一些疑問:為什麼現在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前些天沒有提出這個問題而讓你白白騎着風光了那麼長時間呢?收有收的道理,放有放的道理。這又跟第三個問題也即麗晶時代廣場的同關係問題聯繫在了一起。當時去麗晶時代廣場參加party會時,我騎驢,你推車,是這樣一個情況吧?你推獨輪車的樣子,就像民國初年咱村那個推車到鄉里送田賦的村丁小路,掉着股,推得滿頭大汗。記得我當時問你:“累嗎小劉兒?”你答:“秘書長,只要能參加這個party會,推一個獨輪車可不能説累。”接着還不好意思地仰着臉對我卑謙地討好地笑了。有這麼回事吧?──客觀地説,你最後能扔掉獨輪車騎上驢,當時並不是你提出的;當時的你,還不是現在的你,那時你還沒有失去一個在村裏長大的鄉下孩子的樸實本,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和進退,我騎着驢,你推着車,你一點沒意見。倒是我有些不好意思,你畢竟是我的外甥,我沒有出道之前,我們在一起摸爬滾打過;這點被你看了出來,你還安我:“舅,你別不好意思,也別心疼我,你安心在驢上騎着,我平常這樣也慣了。我沒見你之前,還不是每天擠公共汽車?有時大冬天,飄着雪花,我擠在公共汽車的人羣中,巴頭張望,整整大半個小時,一輛公共汽車都沒有;這時來了一輛兩塊錢一張票的小巴,司售人員在那裏喊叫,許多人受不了冷,都狠狠心上去了;我呢?看看車,想想錢,手放到口袋裏,又伸了出來。那樣的子都過了;那樣的子,就是我的常生活,就是我每天的生存證明;舅舅你身處高位,哪裏知道一個下層小文人的辛酸?賈府的焦大,是不會愛林妹妹的。這話説錯了。應該反過來説,大觀園的林妹妹,是不會愛焦大的。不是我看不起勞動人民,我們勞動人民表面上都安於現狀,其實我們的內心深處,都是嚮往貴族生活的。你是我舅,看自己騎驢外甥推車你有些辛酸,但世界上不可能個個都是你舅,他們只管自己享福,哪裏管你下層人的死活?當然,我們人也太多,個個又不爭氣,個個有失體面,你們也管不過來。我勸你還是安心騎在驢上,讓我安心推我的獨輪車,不然你現在心疼我讓我心裏得到安,但你走了以後沒人疼我我在常生活中不是更加傷心?你是愛我呢,還是害我呢?你是鼓勵我生活的勇氣,還是毀滅我人生的信念呢?還是我推我的車,你騎你的驢,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涇渭分明,更讓你外甥心安理得一些呢。就説這麗晶party會吧,如果不是你,我既不是貴族,也不是大腕兒,別説參加,你連party也摸不着!就算你能摸着,你能支付這裏的昂貴費用嗎?就是你能支付,你又有資格參加嗎?不是自己跟自己找彆扭和心理損耗嗎?小門小户的閨女,嚮往什麼大户人家呢?到了那裏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我能跟你來這裏見識見識,開開眼,以後萬一出於傾慕貴族的心理在文字中描寫到這類場景,能夠不怯,我就心滿意足了,哪裏還敢把這當成家,當作常來常往的場合追求放下獨輪車騎上驢在這party上去風光去引起一些女人的注意呢?那就太不知進退、太不知深淺、太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和自己有幾斤幾兩了。就是你能原諒這隻鼓起肚子的蛤蟆,我也不能原諒不知輕重的自己。舅舅,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還是讓世界以它本來的面目自然出現吧,我安心推我的車,你安心騎你的驢,我們就這樣朝着你悉我不悉的party走吧!

”這都是你的原話,對吧?這説明什麼?這除了説明當時老舅對你的不忍和愛護之外,還説明短短半個月前你還是一個推獨輪車的癟三和窮酸文人,我是一個騎驢的貴族和秘書長,我們身份截然不同,是我第一次把你帶到了貴族的圈子,對吧?你心安理得地推你的獨輪車,倒是我現在想起來毫無必要地慈心大發,看你在那裏倒騰股,有些心疼你;你越是推辭,我越是覺得不能這樣──當然我這樣做也不完全是為了你,也有一大部分是為了我自己。總不能讓人看着秘書長的外甥是這樣一個和不爭氣的樣子吧?在一定的時候和場合,還是要把他給偽裝起來。當然一説到為了我就不單單是為了我的問題了,這就牽涉到整個禮義廉恥委員會甚至是整個世界的形象和神面貌了。就好象讓一個農民登上主席台,總要讓他換一塊乾淨的羊肚子手巾;帶一個村姑去參加舞會,總要讓她換上一條對於我們已經是過時但是對於她還是新鮮的拖地長裙一樣。於是陰差陽錯,當時我就毅然拍了板,不顧你的扭捏和矯情──你這時扭捏和矯情的換裝純粹是為了你自己,而我對你的改變和呵斥可是為了整個世界──終於讓你一步登天,放下獨輪車,跨上了驢。你還在那裏推三擋四,不好意思;最後上驢時連怎麼跨鐙、先伸哪條腿後伸哪條腿都不知道,一看就是第一次過貴族生活──就像上一個世紀的鄉下蠻子第一次坐轎車不知道門的把手在哪裏一樣。但這樣的舉動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麼呢?我是養虎遺患哪,我是養癰護痂呀;養癰長疽,自生禍殃;我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我當時犯了什麼渾,喝了什麼魂湯,怎麼想起把你帶到時代廣場了呢?後來就有了同關係者示威、請願、要求劃地給家園,對不對?當時你心血來,不該你説話的時候你可就説了話──上驢之前你説得那麼好聽,説你明白自己的身份和進退,怎麼一到事情上就憋不住了?就又要説話了?就又要給人出主意了?你們這種一分鐘不捱打股就癢癢的文人的臭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你給我出的是什麼主意?你不要自作聰明,以為當時自己出的主意已經夠絕妙的了──就像你過去唱的歌和寫的文章──也許當時看是夠絕妙的了,但現在回過頭來看呢?經不經得起時間和歷史的檢驗呢?我現在明確説,在時間和歷史的照妖鏡下,你一下就現出了自己的原形:你給我出的當時看似乎是絕妙的主意現在看卻是誤黨誤國誤世界差點毀了我前程和人生的餿招。乍一看是一杯酒,一杯溜溜的麥爹利,其實是一杯毒藥,裏面下着砒霜。你這是什麼用心?你這是什麼動機?我帶你到廣場,如同農夫看到可憐的蛇,你在雪地裏凍僵了,沒氣了,我可憐的孩子,我將你從雪地裏撿起來,揣到了自己懷裏;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身子一暖神一復甦舌頭嘴巴一能動就一口咬住我的拳頭大小的心臟。你肚子餓飢不擇食我清楚,但你不該反咬一口;你是認父作賊,你是忘恩負義,你是小事清楚大事胡塗一到大事就出村裏農民過河拆橋和倒打一耙的齷齪卑下的狐狸尾巴。我與你相處的是大事,你卻在那裏跟我算小九九和小數點。我當時不該讓你騎驢,就該不管不顧地讓你推你的獨輪車,壓抑、自卑,到處沒人理你,到處説不上話,你也就老實了,不給我亂出主意了!或者乾脆就不該將你帶到廣場,讓你老老實實呆在家裏給曹小娥洗碗,多好!呵,你看你當時多麼風光,跟着我,騎着驢,到處發言;聽説後來因為時代廣場和我的原因,寫得狗不通的兩本舊書也在街頭暢銷了,成了文壇大腕,還恬不知恥地混進了初級貴族圈子。你行啊你!這時你得到了好處,你何曾想到為你作出重大犧牲給你帶來這一切的你孬舅?你何曾分給他半點稿費?──這些蠅頭小利就不去説它了,我還想向你在驢身上計較的一點是,當時你騎在驢上,並不知道你座下這頭驢的價值和取向,你就騎着它洋洋自得地往前走──雖然舅舅對這頭驢是有意見和看法的,但這頭驢對於你來説,就已經是天上人間了;雖然這條裙子對於我已經過時了,但是對於你卻是從來沒見過的新鮮;幸福的驢都是相似的,不幸的驢各有各的不幸;這頭驢的幸與不幸我們姑且不論,但它出生在貴族之家,受過良好的教育,從小喝牛吃蛋糕穿筒裙長大,長大以後花枝招展,雌素分泌得像我們喜歡的一樣有些過盛,小股小頭都的那是無疑的。不然能進得了禮義廉恥委員會?──我對她的遺棄是另一回事;但這樣一頭驢,偶然的因素被你騎在了股底下,你就一點不知道、一點不體諒地騎着就往前走──你把它當成一頭鄉下驢了?──不能不説是它的一點不幸吧?──當然,不幸僅僅是開頭;當時你騎驢不會上驢,有些尷尬;但上驢以後,卻大模大樣地往前走,令我吃驚;我當時還有些高興,一方面對這頭我不滿意和要遺棄的驢有些幸災樂禍,另一方面説到底是我的外甥,有其舅必有其甥,雖然以前沒騎過驢,但一上去就顯示出一種不凡的氣度,傲視萬物,這是大將風度嘛!遺棄的驢我是廢物利用,偽裝的外甥又意外地給我爭了口氣,我是兩全其美嘛,我是兩個壞事加在一起就一塊變成好事了嘛。從這個問題的處理上,也可以看出我們秘書長運籌帷幄、化險為夷、驚而不險和遊刃有餘的水平和氣度嘛。現在看起來,是我想錯了,高興錯了,是我主題先行,在對你的看法上,夾雜進去一些私人情。不幸的小驢,倒是被我忽略了。──現在看,當時騎在驢上的你,並不是傲視萬物,而是不懂萬物,你傲視的目光不是懂萬物把握萬物之後自信和自然的,而是不懂萬物什麼都不知道説句不客氣的話和傻子白痴的目光無異的一種憨大膽的反映;不是事物螺旋式上升之後的原點返回,看似返回,其實比過去旋出一圈;而是蒼蠅飛了一圈,又落回到原來的糞點上。你就是這樣一隻蒼蠅。在時代廣場那一刻,就是這樣一隻蒼蠅落到了驢背上,就是這樣一朵鮮花在了牛糞上。多麼不幸的一刻呀,竟是我釀成的;多麼不幸地開端呀,竟是我提議的。我怎麼那麼胡塗呢?從這個意義上來説,我甚至應該向小驢道聲歉。我原來只想因為我們之間的事情懲罰她一下,誰知道就給她帶來這麼大的不幸呢?當然,她的不幸和我的不幸比起來,還是鴻、雞和泰山的關係,真正的不幸才是我呢。我才是一個大傻瓜和大傻鳥呢!我出於好心帶你到廣場讓你騎驢,沒想到你到頭來卻給我捅了那麼大的窟窿和漏子。帶你去廣場,你老老實實一個人待著,遇到大事一言不發,才是你聰明應取的態度──你一個蒼蠅一樣的小文人,主動到世界的大事裏幹什麼?同關係者示威就讓他們示威,遊行就讓他們遊行,要家園就讓他們要家園,你也不是同關係者,你異關係還只是混口飯吃的水平,你管他們幹什麼?誰讓你主動給我出主意了?我知道你會説,孬舅真是此一時彼一時,那時不是舅舅沒有主意向我主動打問的嗎?現在怎麼一推六二五,將責任都推到外甥一個人身上?你問得有理,但也沒理。或者説正因為你這麼問,就顯得更加沒理。你怎麼知道我有些慌亂向你打問就證明我沒主意了呢?我當時沒主意,怎麼就證明停一會也沒有主意呢?我向你發問只是一種形式,你可以保持沉默,現在你説的每一句話,都將要作為在法庭上的證言。當時你沒考慮這一點吧?我向你發問的時候,就是我思考的時候;我越是沒主意的時候,就越是要產生主意的時候──什麼叫背水一戰呢?什麼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呢?──這時你就越不能有別的主意來干擾我,懂嗎?最後的結果就是:你的餿主意干擾了我好主意的產生,像電波一樣,你的噪音干擾了我正常頻道的發;你把我當成敵台了嗎?你到底是什麼用心?你想使矛盾轉化嗎?這我就不明白了!你説“研究研究”我聽了你的話,就“研究研究”當時你很興奮,我上了你的當,也很興奮,以為是個好主意,還讓你騙吃騙喝,沽名釣譽,把一頭小驢讓你無功受祿地白騎了這麼多天。後來一實踐“研究研究”這叫什麼主意?拖一拖,放一放,事情就會過去了嗎?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一切可以因陋就簡,轉臉就過;這是同關係,是家園,是涉及到世界和人的本問題,何況裏面還牽涉到你孬妗,事情要多麼複雜就多麼複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大年三十地主債到門上,你不照樣得變賣家當去償還嗎?到頭來你就把我到變賣家當的地步。你是什麼用心?你出了主意騎着驢飛走了,我説了“研究研究”之後回到家不還得面對你孬妗嗎?你讓我跟誰研究?這時我一説研究,高跟鞋就上來了。你知道為了你這個主意我多受了多少氣?你騎着我的驢四處在大飯店、咖啡屋、啤酒屋、party上炫耀和風光的時候,你可知道你舅舅正在一個毒如蛇蠍的女人身下受氣?表面你在幫助我,其實你在幫助這個女人。這時我不要問,你潛意識中到底在想些什麼?這種情況下,你覺得那頭禮義廉恥的驢你還要騎下去嗎?我知道你會結結巴巴地説,你這些天和這頭小驢相處得不錯呀。這是將你一步步到牆和絕境的時候,你拉着一驢繮繩,最後的一點解釋和掙扎。你還想將事情和驢再挽救一下。你臉上擠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但一切都大勢已去和無可挽回了。我再也不會學撿蛇的農夫而要痛打落水狗了。你不是還剩最後一層小衣服和最後一層畫皮嗎?現在我也要將它們給扒下來。我知道你們相處的不錯,但這絕不是由於你與她相互理解的結果,恰恰相反,這是因為你們相互太不理解太沒有共同語言或者説是因為驢認清你的本質與你無話可説沒必要爭論的反映,它是一種大家風度,它是一種更高層次的輕蔑和悲哀。就像一對夫,吵架的夫並不一定是壞夫,如果連架都吵不起來“相互沒有紅過臉”不是更大的悲哀嗎?

“你也算個人”我的天,大家怎麼都不忙着自殺?你不自殺還一點不紅臉地騎着人家四處扎堆和遊逛,虧你做得出,我都替你紅臉。這些事情也就不説了。結論已經下定:你在廣場上出的主意不是好主意,是個餿招,是個不可取的主意,甚至可以説是一個幫助敵人、幫助同關係者的陰謀;現在惟一要做的是,這個主意要徹底廢除,半點不能含糊,我們要在這個問題上徹底把你拋開,另組智囊班子,另闢蹊徑,想出一個新的對付同關係者的辦法。而且,在沒有通知你之前,這個工作我們已經做了一段時間了。現在我可以驕傲地、自豪地、理直氣壯地告訴你:新的對付同關係者的一系列高招,都已經想出來了!明白了嗎?我的親愛的聰明的可恨又可愛的外甥!你座下的驢,是該歸還的時候了,應該讓更合適更理解她的人和更應該與她相處的人去與她相處了!經過這件事,也使e頤靼祝饌沸∶浚一掛匭運幸桓鋈鮮逗推蘭勰亍3説完驢,説完主意,在這除舊新、爆竹一聲舊歲除的讓人心情動又難言的時刻,我接着想跟你談一談讀書的問題。你知道你吃虧吃在什麼地方?就吃在不讀書不看報的事情上。連《一地雞》都讀不懂,把握不住,生活中不就成了一地雞了嗎?我現在身處高位,深深體會到這一點。説起學習,我又想起了我的童年。舅舅孩提時代讀個書可不容易啊。不像現在的你,書擺在面前也不學習。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多少代知識分子和沒有擠進知識分子圈的人用一生做代價總結出來的經驗,你就是不汲取。為此讓我和你姥爺傷了多少心。一直到現在,你那麼大了,還不能自立,寫文章還寫不出個名堂,還要靠時代廣場靠旁門左道靠投機取巧去撈稻草,去騙些不正當的錢和不正經的女,你慚愧不慚愧呀。要把你放在西方資本主義社會,早把你給餓死了。我見過世界上一些偉大的作家,人家都是年紀輕輕的時候,像你這麼大甚至比你還小,就寫出了震動世界的作品,把自己民族的癰瘡和原始風景展示給了人家,得到了已經死去的偉大的對世界起過建設作用更多的是破壞作用的人所留下的錢的利息,拿着這些利息,自己到集市上去買一頭驢,理直氣壯地騎着它去趕集,看閨女的辮梢和小媳婦的股。可你呢,直到現在,騙不了別人,還靠騙你舅舅去混頭驢騎。我不要問,你騎在這樣的驢上,能夠心安理得嗎?看你舅這麼不容易,你就不能爭口氣嗎?我對你要求並不高,我也想時時刻刻幫助你,沒想到你卻利用這種幫助去與人合夥謀害和出賣你舅──然後從中漁利。你真是個朽木不可雕、豎子不足與其共謀的人。我算是死了這條心了。你就不能靜下心讀一兩篇好文章,提高一下自己的思想境界?我小時上學的時候,可不是你這種樣子。不信你什麼時候回老家時問問你姥娘。採訪一下大人物早年勤奮刻苦的經歷,倒是一篇能夠引起轟動的好的文章題目。當然,我不是非要你放下手頭的創作去寫宣傳我的文章,我再説一遍,你不寫,就沒有人寫了嗎?世界上有骨氣的人不好找,奴顏婢骨和溜鬚拍馬的人還不好找嗎?這時你倒長志氣了是不是?到別人面前你孫子一樣,到你舅面前你倒一身正氣跟我裝起了大爺是不是?世界上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在外邊他窩囊得很,別人把屎撒在他頭上,他也只是“嘿嘿”地對人笑笑;可一回到家,他就橫了起來,窩裏橫,門墩虎,你的好脾氣,怎麼不留到家裏給我們用一用?我小的時候,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吧,在一個小小的村莊裏──前途未卜,夜路如蛇,就意志堅定地秉燭待旦、一讀一夜,你姥娘讓我休息,我就是不休息;先一天的功課温完,還温第二天老師要講的功課;每天把功課温得像煮急的沸騰的熱粥一樣。這個時候還兩眼發光。第二天公雞一叫,我就爬起來上學──你總是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想讓公雞從天而降“公雞,給我一口乾的!”我卻不是這樣,我從小就聞雞起舞,把雞抱到屋裏──當然也是怕被村裏白螞蟻一類的人偷去──天剛矇矇亮,就去上學。有幾天公雞冒了,不能啼鳴了,我就一夜不睡,把自己當成公雞。剛要睡着,我就爬起來摸着黑問你姥娘:“娘,天該亮了吧,該上學了吧?”接着就自己用手捏着嗓子,扯聲學公雞打鳴。

(注:為此,有一年節我回去過年,專門採訪過俺姥娘。俺姥娘聽我説完,照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放他孃的狗!他從小踢死蛤蟆死猴,哪裏見他正經讀過一頁書?倒是他把書上的難字一個一個都扣掉了,説:『書上的字這麼多,哪裏差這兩個?』上學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他認識先生,先生不認識他;小小年紀,就偷瓜摸棗和偷雞摸狗──他的雞還怕別人偷去?先生家的雞都被他偷吃了。最後得一村子沒雞,一到黎明萬馬齊喑。接着戰亂一起,鬼子兵一來,就出家當了土匪,開始『不行挖個坑埋了他』的生涯,讓我替他白擔了多少心;這才是歷史的真相。現在許多報刊都宣傳他早年如何刻苦讀書,他們就不想想,如果他早年刻苦讀書,現在能當上禮義廉恥的秘書長?”(我聽了恍然大悟。恍然大悟不是説如何揭穿了俺孬舅,而是正如俺姥娘所説,事情如果是這樣,俺孬舅當秘書長就不奇怪──但這還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是,如果俺姥娘這麼説話,俺孬舅有俺姥娘這樣的娘,俺孬舅當秘書長就不奇怪。──俺孬舅當了秘書長,開始擁有另外版本的童年。久而久之,孬舅也忘記了自己身出何處,忘記了小喬初嫁時,忘掉了自己生動有趣和有血有的童年,成了一個三好學生。從此便以三好學生的面目出現在大家面前。他多麼地注意聽老師講課,雙手背在背後,一個上午紋絲不動;別人用馬尾去他的耳朵眼,把辮子給系在後面桌腿上,他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只是有次放學回家,不知因為一件什麼事,或是公雞與他開玩笑啄了一下他的小雞,或是他吃飯時吃出一粒米蟲,勾起了他小小心靈的滿腹心酸,突然放下手中的小木碗,委屈地抱着俺姥孃的‮腿雙‬,失聲痛哭起來。俺姥娘雖然不明就裏,但看見一個六歲的孩子平時不哭,現在一哭哭得這麼心酸,小嗓子一哽一哽地,也不由心酸起來,一把抱住六歲的俺孬舅,也想起她自己的滿腹委屈,叫一聲“我的兒”開始失聲痛哭起來。這是俺姥娘和俺舅在歷史記憶上的惟一一次會合。後來俺姥娘哭得乏了,俺孬舅在俺姥娘懷裏睡着了。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公雞叫了,一切煙消雲散了,俺姥娘該起來紡棉花,就起來紡棉花;俺孬舅該起來上學,就起來上學──或是該起來搗蛋,就起來搗蛋。歷史在這裏又分道揚鑣。成年以後,俺孬舅當了秘書長,一次坐着直升飛機回去探望母親,在當地眾多參議員、眾議員的陪同下,共同回到了我們的院子,共同坐在我們家院子的大棗樹下,坐在俺姥娘身邊──當然,孬舅離俺姥娘更近一些;開始聽俺姥娘敍説俺孬舅小時候的事情。説着説着,説到了痛哭這一細節,在場的所有人,都共同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當然這笑並不是暢快的笑了,而是每一條笑聲用都是一個小耙子,在那裏像刨地裏的一樣討好地刨着俺舅的神經末梢,試圖喚起他另外一些記憶。最後記憶倒是喚起一些,但已經笑得孬舅有些不好意思,説:『我小時候是這種樣子嗎?』又讓一幫跟着的人馬上嚴肅起來。當時還有一幫跟隨他們的各類記者──蒼蠅,他們倒興奮得神經發抖──倒是刨着了他們的神經,回去奮筆疾書,添枝加葉,添油加醋,發了一版又一版的秘書長童年史;這些童年史後來又被編入小學教材,成為新的一代學生的課外讀物。一些家長常常指着這些文章,訓斥自己不爭氣的孩子:“看人家小時候是怎麼學習的,要不人家有出息,長大當了秘書長!”我也這麼教育過自己的孩子。還説:“你明白不明白,這是你的舅姥爺!”)這些也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也都不説它了。我要説的是目前,目前我們的讀書。我小時候的學習神,你固然可以不管,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求你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上課不能頭接耳、吃飯不許説話、坐牀不能甩腿等等,這些固然也很重要,一切好習慣,都得從小養起;你小的時候,沒有養成好習慣,聽你姥娘講,你從小就踢死蛤蟆死猴,好的有發展前途的事情,你個個不會做;歪門道的事情,你倒個個通,最後在社會上混成這個模樣,淪落到一羣藝人堆裏,也就不奇怪了;事情到了這種地步,想你改也難;這些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和教訓,你都留着教育下一代吧。現在你的問題,是比這些常習慣更重要,即你的內心和靈魂深處,藏着一些污垢、惡、非正義、別人早已擯棄你還在那裏珍藏的垃圾一樣的骯髒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們需要用挖耳勺探進去把它們一點一點地清理出去、重新打掃衞生、重新裝修和粉刷,然後再將好好的思想和觀點、好的情和眼淚、人類的真善美,一點一點再小心裝進去,讓它們重新排隊和組合,使你換一個新腦子。不要低估這個工程,這個工程艱鉅而複雜。接別人的天下,不如自己打出的天下更好治理,更理直氣壯;接別人的老婆,不如重新談一個戀愛更加漫;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你這樣的就不行,世間的壞事你歷經滄桑,正經的事情你百麼不會,你讓你舅舅怎麼辦呢?你想,你連你舅舅都敢欺騙,在他眼皮底下挖陷井,別的你還在乎誰?罷了罷了,如果是件別的東西,如果是世上別的一個什麼人,我樂得它被毀滅,我樂得他在墮落,我站在安全的岸邊上,樂得看一隻落水狗在水裏掙扎,一點點地遭受滅頂之災,被漩渦噬下去;管他娘嫁給誰,咱只管跟着喝喜酒;管他是誰家的狗,咱只管拿竹杆跟着痛打。可是不行啊,你是我外甥,你是我鄉親,你是我一千多年的好朋友,咱們在曹丞相的時代,就一塊在豬蛋的新軍裏摸爬滾打;後來又有大槐樹下的千里遷徙,風雪漫,我們身上長滿了凍瘡和癬疥,誰心疼過我們呢?一想到這些,現在天也新地也新,我就不忍心你徘徊在歧路和天的盡頭。我的外甥,你就不能讓你舅為你少一點心嗎?想想過去,想想現在,你捧着碗吃飯的時候,你對得起誰呢?人非草目,孰能無情?如果換了我,我一定是一邊吃飯,眼淚“唰唰”地就到了碗裏。我吃的是飯嗎?我吃的是自己悔恨的淚。但你不是這樣。你吃的還是米。事到如今,你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我傷心就傷心在這一點。子回頭金不換,你為什麼只當子不成金呢?──哎,這句話也把它當成歌詞怎麼樣?我再一次發現,我如果從事你們藝術,早已經大放光芒了。你看,正在工作和教訓人,靈又“唰唰”地湧出來,別説整天專門幹這一行一輩子當這隻鳥吃這碗飯了。我考慮這兩句歌詞用信天游曲調或用意大利美聲唱出來都會不錯,都能將那種既恨又愛恨鐵不成鋼的繾綣又無奈的情緒用聲音和曲調的變化完整無缺地表達出來。當然,要告訴演員,在唱這首歌時,心中抒發的對象一定不能想着是你這種人;如果想着是你這樣的人,再是好演員也唱不出情緒;要想着是一個失戀又失足的情人,與她(如果是女演員演唱,就想着是他)分了手,心中又放不下;沒分手之前,倒覺得她(他)罄竹難書;一與她(他)分手,走了的馬大,去了的賢,全忘記了她過去怎樣因為餿豆腐與你鬧得人仰馬翻,天天你臉上被她抓成血道道,就記得她在牀上給你的為數不多的也是為了她自己徹底痛快的幾次小意;人是多麼健忘啊,人是多麼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啊。你去監獄裏探望她(他),隔着鐵柵欄看着她(他),説:“早知今,何必當初呢?你何必跟小劉兒這樣的人攪和在一起呢?我給你説過多少次,你就是不聽,看看,現在明白了吧?你為什麼不見棺材不落淚,不見黃河不死心呢?”這時音樂起,過門,前奏,開始意大利唱法,就像帕瓦羅蒂;或者就是信天游,就像韓起祥:子回頭金不換你為什麼只當子不成金呢?

想象着趕驢上山。你的眼妹妹被別人奪走了,情緒也是一樣的。這些也就不説了。你跟我在一起,所受的啓發總是多方面的。我不明白的是,你在藝人圈子裏混了這麼長時間,這麼容易混出個頭臉的地方,我業餘時間想一想,都能成為大腕,你怎麼直到現在,還靠你孬舅提攜、騙不了別人靠騙你孬舅過子呢?我的一些朋友,畢生從事政治,當然他們不寫歌詞了,他們見我寫了,老孬寫歌在前頭,他們就不寫了;他們業餘時間寫些小詩,跟我一樣,也不見他們怎麼在意,就那麼寫出來,也成了偉大的詩篇,成了詩歌的楷模,發行幾百萬冊,你們在行的人,也個個擊節稱讚;而你們像蟲子一樣畢生從事這麼一個事情,螞蟻啃骨頭,土裏刨食,怎麼還個個搞得掉皮掉、蓬頭垢面、上邊頂着一個大禿瓢呢?你們不覺得有些誇張嗎?文學和藝術,是一個天才的事業,搞不了就別搞,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去到街上撿驢屎也可以嘛,何必搞得這麼辛苦和緊張呢?有人拿着槍在後邊着你嗎?正視自己,才能正視別人和世界,是這個道理吧?外甥,好好讀書,然後才能正視你的錯誤。剛才所説的你的一切錯誤的源和本質,就是一個:不像我那樣隨時隨地地讀書。過去古代的聖人和賢者,曲不離口,書不離手,騎在驢身上還讀書,你佔我驢這麼多天,只知道騎着驢四處行騙,哪裏知道她身上還可以讀書?歷代偉人都説讀書有三個好地方,驢上,廁上,牀上。這三個地方你讀過書嗎?我想是沒有。我卻在這三個地方,像做其它事情一樣,一個也沒拉下。我為什麼能當秘書長?全賴這三個地方。當然它的意義就不僅限於讀書上了。我實話告訴你,這次所以能及時發現你的錯誤,識別你的陰謀,沒有讓麗晶時代廣場跟着你的錯誤導向繼續往前滑行,沒有使世界上大多數人陷入水深水熱之中,沒有使同關係者借你的陰謀把我打倒,使我大江大海都過了,也沒有在這陰溝裏翻船,葬身於魚腹,現在重新與你算帳,剝奪你騎驢的權力,得到這樣一個翻身和揚眉吐氣的機會,跟我這次又把讀書和牀聯繫在一起大有關係。你知道我當時處在一種什麼情況下,是在一種什麼心情下把兩種毫不相干的事情聯繫在一起的?──歷史屢次證明,能夠把兩種不同事情聯繫到一起的人,就是了不得和惹不得的人。我就是這樣的人。──當時你孬妗正在牀上與我打架。她的兩顆巨峯葡萄壓着我,憋得我不過氣來。這個女人一與人生氣,就用她的兩顆大葡萄壓人,你説可怕不可怕?這都是你的好主意,給我招來的災禍,當時我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同關係是一個多麼大的人生難題,它牽涉到你是拒絕世界上一半人還是接納這一半人的大事,你怎麼能掉以輕心呢?你怎麼能説一句“研究研究”就像解決世界上其它問題一樣來解決這個難題呢?你説完這句話騎着驢走了,留下我回到家中卧室與誰研究?不還是得面對你孬妗?她是個好研究的人嗎?一抬腿走遍世界,它是雪白如玉。但有一利必有一弊,它也不像柴禾妞的腿那麼好對付的。你不一定能制服得了它,你不一定能使它滿足。我就不一定次次能使它滿足,何況你和瞎鹿之類?我知道你們心中都想些什麼,但我也明確告訴你們,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不會有什麼結果。我跟她在一起,她的心還在發野,要搞同關係──她搞的同時,還想把這種罪名加到我頭上,你説她有多惡毒?──何況你們?她雙跨騎在我身上,用她兩顆大無比的葡萄壓着我問:“你還研究不研究了?別以為你在廣場一下子把我打懵了,我回到家裏就想不過來了。你不是要研究嗎?我們今天就在牀上研究吧。”我的外甥,我就這樣生生地被葡萄壓得不過氣來。平時歡樂的時候,這葡萄也好玩,可一到這時候,它可就變成了太行、王屋兩座大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現在在我的腦袋和身子之上。就這樣,她還顯不解氣,又把她的股也壓了上來。像一個温暖的高壓閥。她可千萬不要開閘,一開閘,所有的良田、莊稼、房屋、牛羊,頃刻間都有滅頂之災。邊壓邊説:“你説,給我們家園不給?給我們批地皮不批?你要不答應,我今天和你沒完!”然後把電話聽筒遞到了我手上:“快給土地部門打電話!不打我就讓葡萄憋死你,讓股開閘。我不信憋死淹死一個秘書長,比在另一方面憋死一個世界名模,會在世界上引起更大的震動。憋死像我一樣的世界名模,世界上就不會產生第二個,幾百年之間都是空白;而少你一個像土鱉一樣的秘書長,世界上只會更加現代和發達;死了一個秘書長,會有無數人歡呼雀躍,這老孬,可死了,可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機會;這個世界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秘書長;這外世界什麼都不缺,就是缺像我這樣的世界名模;你可世界再找一找,還能找出這樣的大腿、股和葡萄嗎?劉老孬,我以前年輕不懂事,瞎了眼嫁給你這樣不懂人生和趣味的人;自嫁了你,我在人生得趣方面受了多少委屈。現在有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來找我,我何不樂得跟他們走?何況這些朋友你也睜眼看一看,哪一個不是各方面的像我一樣的一缺就是空白的世界級大腕?我們在一起才是同類,我們在一起才氣味相投;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沒有愛情的異關係簡直就是法西斯。劉老孬,你還我青!我從孃家初嫁給你的時候,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這些年來,你把我蹂躪成什麼模樣了?該還我自由了,小子,擔心你吃黑棗!不行我就去組織黑社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行把王八蛋『挖個坑埋了你』!看我做不出來!打電話,打電話,打電話!

”她就這麼有節奏地喊叫着。一邊喊一邊搖晃着她的身子。令人可惱的是,這時窗外聞風而動,一幫同關係者又趕過來聲援,打着旗子,在外邊和着你孬妗的聲音,一蹦一跳地在那裏喊:“打電話,打電話!

”你讓我怎麼辦?這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你只用了四個字,廣場上的同關係者是被你制服了,他們懵了頭,轉了向,一下不知所措,只好在那裏偃旗息鼓;現在像割了一茬的韭菜一樣,又在我窗前冒了出來。在廣場上還有成千上萬的圍觀的羣眾,羣眾雖然大部分不明真相,但大部分羣眾眼睛又是雪亮的;我身在羣眾之中,膽子還壯一些,在那裏同關係者畢竟是少數,羣眾是多數;現在呢?窗裏窗外都是同關係者,受孤立受迫的就我一個人──因為你出的這餿主意,使我一下由優勢變成了劣勢。──你到底站在什麼立場上,替什麼人説話,搞什麼陰謀,不是昭然若揭了嗎?我現在甚至懷疑,你是不是也是搞你那個並不成功的藝術搞的,自己不成功,就開始追隨現代派、後現代、前衞和先鋒,也趕時髦而不是發自內心、膚淺地而不是深刻地揹着你姥娘你舅舅你家裏人偷偷摸摸地搞起了同關係呢?小心我告訴你姥娘,你放學回家她你!世上別的人你不怕,你還不怕你姥娘嗎?我當秘書長都怕她,你一個小文人如何敢不怕?我們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説清楚,那就是在你姥娘面前,在我們家院子的大棗樹下。説起這些鄉土鄉情,我真不想整天跟這些妖魔鬼怪呆在一起了,娘,我要回家──哎,你説這句話作為一首歌曲的主題詞怎麼樣?又是一首漂亮的曲子。

娘,我要回家…

這是多少人心中想説的話。只是他已經成年了,不好再對社會和娘説了。他有淚水只好在心中,他被打碎的牙只好往肚裏咽。這些傷的情緒也就不説了。我現在還在你孬妗葡萄和股下面壓着呢。馮·大美眼,你個小妖,把身子放輕一點,讓我在這雪地上口氣。但這小妖就是一點不放鬆。你舅舅就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急中生智,忙而不亂,急用先學地想起了讀書。看着人壓在牆下,捧著書先學一陣再救人沒有什麼不對;那總比視而不見和站在一旁幸災樂禍把自己的歡樂架在別人的痛苦上要好得多;雖然那痛苦也不是我們造成的。我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還忘不了把書和牀聯繫在一起。你看到這裏就不受教育嗎?我的牀頭櫃裏都是書。上邊有人壓迫着,外邊有人喊打着,我從容不迫地拿起一本書來學習;你的辦法不行了,我得從更高明的地方,找到對付同關係者要家園的新的解決辦法呀。──難哪。許多大人物常常對親近的人這麼説。在一個暴雨初歇的夜晚,房間的燈光打在窗外的芭蕉上,房檐上殘剩的雨點“噗嗒噗嗒”落在窗外搖晃的葉子上和影子上;你突然了淚,一把抓住身邊的女服務員的手説:“這就是我此時此刻的心境。”我現在也深深體會到這一點。我一頁一頁地翻書,一頁一頁地尋找。這時你孬妗竟在上邊吃起了三明治。窗外的一幫扯旗吶喊者,也每人捧起一個快餐飯盒,在那裏吃肯德雞。吃飯時嚼咬的“巴咂巴咂”聲,從小到大,越來越大,響徹整個房間,響徹整個宇宙;房間的玻璃,被他們震得“嘎巴嘎巴”響。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兩面,雖然他們吃飯嘴巴響,但吃飯也佔住了他們的嘴,使他們不再對我吶喊;雖然他們的巴咂聲震耳聾,但這聲音比起他們剛才的口號和吶喊聲,畢竟單調多了,不具威脅多了。知足者常樂,許多大人物早年讀書,為了鍛鍊自己的毅力,還故意跑到嘈雜的街頭呢;十字街頭那些嘴發出的聲音,不是比這些聲音更加蕪雜嗎?──那些嘴長在什麼人身上?盡是些賣豬大腸和賣驢的;他們嘴裏發出的味道,不是比這些同關係者更加不堪嗎?雖然窗裏窗外人的嘴的用途一到牀上甚至比那些賣豬大腸和賣驢的還要豐富和我們所認為的下,但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他(她)們的嘴,一到舞台上、銀幕上、走台上和賽場上,曾引起世界上多少人瘋狂的歡呼和雀躍“大美眼,我愛你!”

“卡爾·莫勒麗,我愛你的嘴!”

“呵絲·温布爾,我要在你嘴裏發出的歌聲中死去!”

“巴爾·巴巴,今晚你會不會來?”一些如你和瞎鹿這樣的發燒友、支持會的成員,就這麼淚滿面地忘情和肆無忌憚地喊叫。現在我在他們這些人的嘴的包圍中,總比被十字街頭的嘴包圍要好得多吧?他們用他們的嘴吃他們的飯,我用指頭沾着我嘴裏的唾沫看我的書。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在一個太陽當空照的午飯和午睡人們神恍然和糊的時刻,暫時在嘴、飯、牀、書四個方面找到了平衡,從而使世界有了片刻的寧靜。我要利用這片刻的寧靜,去尋找處治這些人的手段和辦法;我要利用他們提供的條件,他們提供的鍬和鎬,掘土機和拖拉機,去挖“不行埋了他們”的陷井。我要用現成的賓館和地毯,去“不行拉塊地毯辦了他們”我的顧問團和智囊班子在哪裏?我所尋找的書的段落在哪裏?同關係者們,不要認為你們利用了時代廣場上小劉兒犯的錯誤,就可以在這裏使你們與小劉兒共同合謀的陰謀得逞。我要以你們之道,還治你們之身。這時我突然明白,像小孩做遊戲一樣,像電視裏出的要你解答的疑難題一樣,任何事物針鋒相對地頂牛、死拉硬拽地拼湊,都不是好辦法;要麼庖丁解牛,抓住他的弱點和短處,用鋒利的雙刃牛刀沿着他的骨頭的縫隙一刀一刀零割他,讓他死也死個無可挽回和無可奈何,死個徹底和服氣,説“解得好!”要麼乾脆繞開問題走,用草兒哄着牛往前走,把草兒吊在他們的臉前,説是解放他們,帶他們去牧場、去原始森林,到了那裏就解開籠頭放了他們,任他們在大自然中生長,再也不做牛馬活、出牛馬力了,再也不限制他(她)們與別的牛配了,再也不給他們人工授了,一鬨把他(她)們哄到現代化的屠宰場。他(她)們一聞到這裏的氣息就發了慌:“娘,爹,我不要到這裏來!”你這時心中有底,到了屠宰場可不像在路上,在路上到處是高梁地,是撒腿不見蹤影的茅草和茂草,到處都伏藏着危險、逃跑和躲避,這時你要籠絡他,安他,與他同舟共濟,説“咱們是朋友”就像刑警和刑事犯在路上一樣。有一盒飯,也要分給他半盒。他以為不是去屠宰場和監獄,而是哥兒倆一塊去泰國旅遊、去麥加朝聖或是去悉尼歌劇院聽歌劇呢。你們説説笑笑就到了監獄和屠宰場,這時他清醒過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以及旅遊和朝聖的目的;他有些着慌和害怕,他甚至不敢埋怨和責備你對他的欺騙,他徹底知道他的命運就實實在在控制在你的手中,你二拇指頭一動,他的小命就沒有了。他有些後悔,他覺得自己過去真是愚蠢,不該與你做對;面對着龐大的監獄和轟鳴作響的屠宰場,他馬上變成了一個在世界上無依無靠的孩子和小牛犢,他只好認賊作父,他只好把將他送到這裏來的人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因為他和這裏的看守和屠宰工一個也不認識,他怯聲聲地給你叫了一聲爹和娘,説咱們趕緊離開這裏吧,你看,這裏的看守和屠宰工正對咱們不懷好意地和下地壞笑呢。又像市場上草標正被拍賣的孩子,爹,娘,不要賣我了,我回家好好割草和刷鍋,他着童年的淚,拉着你的褲管哀求着。但你心中明白,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家裏早已斷炊,爹的肚裏都餓得咕咕叫,裏就剩一爛草繩,世界上已經沒有鍋讓你刷了。你早幹嗎來着?到了監獄和屠宰場,你明白你的處境、我的厲害和手段了?任你似鬼,喝了老爹的洗腳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當初你們後現代地搞同關係、與我花馬掉嘴地談條件、遊行示威、要家園,還與一個不與劉家爭氣的墮落後代小劉兒勾結在一起,現在看,這種勾結在電網密佈的監獄和忽起忽落的半個牆壁一樣大小的現代化屠刀面前,算得了什麼?事到如今,我是再也不會做暖蛇的農夫和暖風中的共和主義嘍。太陽出來了,我該回家睡覺了。他(她)們癱軟在地上,理虧和氣餒地自動變成籠子中可憐的松鼠和癩蛤蟆。你提起這籠子,微笑着將他(她)們給了看守和屠宰工。你還與看守點了一下頭,看着屠宰工將牛的股推進了屠殺分解機,幫他關上了機器的後門。接着又繞到機器的前臉,看着機器分門別類地吐出了他(她)們的胳膊腿、頭、臉、鼻子、胃和豬大腸,你才放心地拍拍手,將手背到身後唱着歌離去。──賢甥,我在巨峯和股底下、在他們嘴巴的嘈雜聲中,看書所要尋找的,就是這樣一個將他(她)們引向屠宰場而使他(她)們渾然不覺似乎是去在大森林、是去幸福樂園是去他(她)們所尋找的同關係的理想家園的即一下將他(她)們置於死地而他(她)們還死得不明不白留下我們來後快的策略。這不比你那個空的“研究研究”要高明一百倍嗎?你只是支吾而沒有策略,你只是躲避而沒有進攻,你只讓我有招架之功而沒有還手之力,你把我當成了沉默的羔羊,你與這些共謀的同關係者們,倒是成了監獄的看守和屠宰場的屠宰工。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地球被我翻轉過來了,你們的陰謀就要破產了,我就要從書中找到懲治你們、惑你們、最後屠殺你們的辦法和策略了。公雞就要啼鳴了,太陽就要出來了,夢想遍地成金的人們,你們再不撒離,馬上就要被劈頭而下的石頭砸成過了。就這樣吧,書和我的智囊班子和小團體。看着,睜大你的眼睛,我的賢甥,彩的話語,如山上的清泉,剛剛還覓影無蹤,突然就汩汩了出來──野寂的山前,汩汩的山泉自天而降,就形成了壯觀的瀑布。我們要的就是這個。生活總在設計之外,好運氣總不在意料之中。我的智囊班子也在高速運轉。後來,當我們聚在一起,各人將各人挫敗同關係者要家園陰謀的計策寫在手上,最後亮出來比賽高明;有的寫“火”有的寫“水”有的寫“建議秘書長找老丈人”有的乾脆寫“暗殺”、“成立突擊隊”等。等他們都亮完了,我將我的手亮了出來。我的手上不是一個字,也不是兩個字,而是密密麻麻一大片。這就是我在你孬妗巨峯和股的壓迫下,在窗裏窗外同關係者“劈里啪拉”的嚼咬聲中,讀書讀出來的。當時智囊班子所有的人都楞在了那裏,不知這句話所云,也不知我運用這句話所云。這句話和懲治同關係者能聯繫在一起嗎?別是秘書長被一幫不男不女的人給氣胡塗了,在這裏拿着過去時的一句話開玩笑──那就顯得膚淺了。就好象一個神經病者站在立橋上對着橋下來來往往的車輛和行人嚴肅地大喊一樣。

“我告訴你們…”你要告訴我們什麼?我的智囊班子異口同聲地問:“秘書長,你給氣胡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