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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時代就開始留心談廣告的事。有事沒事也到廣告部轉轉,取一取經。時代是個聰明人,她相信只要用心,這世上沒有辦不成的事。如果拉到廣告,除15%的提成,每月還有幾百元獎金。不是説嗎,誰誰誰的大哥大,誰誰誰的摩托車,誰誰誰的房子,全都是拉廣告拉來的。

時代也磨拳擦掌起來。

第一次,她去了市裏很有名的一家企業,電話號薄上的廣告説是該企業一年創收多少多少萬,多少多少外匯,口氣很大。總經理叫胡滿志,坐在金壁輝煌的辦公室裏氣度非凡地笑着。時代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漂亮的秘書小姐擋架,問她有沒有預約,時代笑着説有呢,剛剛打過電話。就這樣一闖就闖進了胡總經理的辦公室。

胡總是個講話慢條斯理的人,問明來意後,面帶難地説:“我們的產品主要是銷往國外,在國內是沒有多少廣告可做的。也就前兩年在中央電視台做做亮亮牌子。至於贊助嘛,”胡總説:“我們負擔很重啊,新聞部門都盯着我們要錢,可是也不能説給就給啊,我手下還有這幾千號職工,工資,獎金,福利,房子,都不容易。再説了,你們台開台時,我不還給過兩萬,問問你們陳台長,支票還是他親自來取的呢。不好意思啊,實在不好意思。”時代謝過之後出來,把胡總的話分析分析,算是明白了幾分,一是人家做廣告只看得上中央電視台,一個地方的小電台,是不會看上眼的。二是每家新聞單位都向他們伸手,就是電台的台長,也只有兩萬元的面子,更別説一個剛來的小主持了。

再跑了幾家後,才發現胡總算是客氣的了,有的一聽説是電台來人,本就不見,也有見了的打過招呼後就抱着電話打個不休,當辦公室裏壓就沒有時代這個人。

眼看這財大氣的“啃不動”時代就轉移目標,去了一家小小的快餐店,叫“星期天快餐店。”時代是在報上看到他的廣告的,廣告語很彩:認識“星期天”每天都是星期天!

老闆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看上去有一種生意人固有的明。這時的時代又學會了不少和廣告有關的知識,知道了有一種廣告叫實物廣告。比如上次台裏新聞部的小王給一家針織廠做了廣告,沒有拿到錢,但針織廠給台裏每人發了一牀被面,時代也拿到了。實物的價按八折折算下來,也就是小王的廣告創收,羅門當時就給時代算了一筆帳,就這一筆小廣告,小王至少能拿到五百塊錢。於是時代就對小老闆説:“你要是沒錢給也不要緊,可以把我們台中午的快餐給包下來,廣告保證給你做好。”小老闆斜眼看着時代,一字一頓地説:“我想先跟你請教一個問題,電台,究竟還有多少人在聽?”時代忍住氣説:“我們台的收聽率還是很高的,不信,你看,這是收聽調查統計表。”小老闆把時代遞過去的表接過來,草草地掃了一眼,然後問:“你們台,有多少人?”時代一聽有戲,趕緊説:“不多,二十幾人,只有十幾個人中午在單位吃快餐,很划得來的。”

“話可不能這麼説,就實話,我要是在電台做廣告,完全是幫襯你們,瞧你,一個小妹妹,麪皮又薄,也被推出來談廣告,聽説你們電台是表面風光,不拉廣告就沒得飯吃了,有這回事吧?”小老闆一副瞭然於的樣子。

時代一聽這話,站起身來就走,小老闆也不攔,在後面高聲地招呼夥計土豆要刮乾淨了,顧客可是上帝,不能讓上帝不滿意。

處處碰壁之後,時代的心情糟透了。星期天,時代神情恍惚地坐在髒亂差的研究生樓裏,遠程就安她説:“只要你喜歡這個工作就行了,錢上面不要你心。等我上班了,還怕養你不起?”遠程學的是計算機,那時正在準備畢業答辯和忙着找工作,頭髮亂蓬蓬的,學生味濃得很。時代有些心疼,伸出手去他頭一下説:“錢不夠用你照講。最近都吃些什麼呢?”遠程説:“眼睛都忙綠了,哪顧得上吃。倒是你,每晚十二點下班,要注意身體。等我工作了,我們租個小房子,你就可以把夜班辭掉了。”接下來的好幾天,雨總是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廣告和新聞都不想去跑,時代就整天呆在台裏。時間一下子空出來許多。那晚在節目裏,時代就跟聽眾們説起“時間”給大家念朱自清的《匆匆》前,時代説:“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不知道你是不是會在每晚這個時候問自己,我今天究竟做了些什麼,是不是在費光陰?小時候大人們總讓我們思考這些問題,但實際上長大後我們卻多半是會逃避這樣的問題,因為這樣的思考只能讓我們覺得不快樂不輕鬆。但我想我們都會害怕一無所成,怕得不到他人的肯定,不管我們從事的是怎樣的職業…”時代説到這裏抬了一下頭,透過隔音的大玻璃,她發現導播室裏的許多正在認真的聽着她的節目,兩人的目光對撞了一下,許多專注的神情令時代詫異,差一點走神。

後來想起來,許多對時代的追求就是從那個眼神開始的,那個眼神彷彿是個堅鋭的楔子,就此快速地拉出一些時代從未想過的綿長的故事。

那一天依舊是下雨。

時代的節目是晚上九點。八點多的時候,時代坐在值班室裏百無聊耐地看電視,窗户沒關,時代就看見陳台長從電梯裏出來,手裏拎着一個濕漉漉的雨披,一晃就進了台長室,再一會兒,電梯又開了,出來的是蘭心,拿着一把花傘,也一晃進了台長室。時代當時並沒有介意,想到陳台長多次強調主持人節目前提前半個小時待崗,不打無準備的仗。就趕緊收拾東西進了導播室。

做完節目已經是十點了。等待着時代的還有兩個小時的導播任務。她突然想喝水,於是去值班室找杯子。整個九樓空蕩蕩的。走廊裏的燈不知怎麼也壞了,時代有點怕,悶着頭往前走,經過樓梯的拐角處,突然傳來女人壓低了的嬌俏的笑聲,定睛一看,竟然是蘭心和陳台長,蘭心的半個身子吊在台長的身上,兩人的嘴正粘在一起。

時代的心整個地拎了起來。她在原地呆了一秒種,然後就轉過身來朝着直播室跑去。這可真是一件讓人慌亂的事,時代跑得極快,又不敢出腳步聲,一跳一跳的,象只狼狽的蚱蜢。剛好直播區前立着一面大鏡子,時代被自己的形象氣得怒火中燒,卻又不敢發作。

做完了導播時代還不肯出去,生怕樓梯拐角還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等着她。抓住了領導的痛處這還得了,自己剛來這個單位,就有本事讓領導不痛快或不放心了,以後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了,時代心裏直嘆晦氣。

許多關切地問:“你臉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是的,頭疼。”許多説:“我看你以後不要做導播了,女孩子長期上夜班怎麼會吃得消。”時代沒好氣地説:“我不上夜班就只有睡大街上去,哪能和這台裏的公子小姐們相比。

許多説:“要不,我來替你想辦法?”許多的樣子很認真,一點也不象開玩笑。他認真的看着時代,把時代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趕緊説:“無功不受祿,哪好意思麻煩你。”遠程畢業後分到了一家大型企業,效益還不錯。就是宿舍不理想,和四五個單身漢住在一個套房裏。口袋裏有了點錢,不再象做學生時那麼清苦,他就不止一次提出租房子的事,但時代愣是不肯,説沒結婚才不住一起呢,要不以後連新婚的甜都體會不到。遠程無奈,只好作罷。

就在這時老周通知時代不用再做晚上的導播了,説是找了個臨時工,臨時工的家就在電台附近,不用住在值班室。老周也沒叫時代搬出來,時代也就心安理得地住着。時代隱約清楚這裏面有許多的功勞,但許多不邀功,時代反而不好意思言謝,只是心想這人還真是很有辦法,和他做做朋友也不吃虧。

於是兩人之間也開始有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有一天晚上,時代帶了一包話梅到導播室裏吃,許多一進來就説罰款罰款,直播區內不準吃零食。時代不説話。第二天時代就帶了一包瓜子,許多一進來她就説:“許多,吃瓜子。”許多就真的拿一顆瓜子吃起來。時代趁機趕緊説道:“罰款,罰款!直播區內不許吃零食。”這都是一些多麼無聊的對話。但的時代知道這裏面一定隱藏着些什麼。時代無意背叛遠程,她天真無的少女狀也令她自己到不舒服,多多少少有些勉為其難的尷尬。環境迫使時代變成一個工於心計甚至有點趨炎附勢的新女人。

自從上次撞見了台長和蘭心,時代心裏就總有點七上八下,最怕台裏冷不丁傳出什麼言蜚語來,罪名就自自然然地落到自己頭上。還好,幾個星期相安無事。然而,就在時代把這事漸漸淡忘了的時候,蘭心來找她了。

蘭心來找她是晚上,時代正準備上節目。蘭心穿了一件短得肚臍的上衣,一條暗花的長裙。鞋也沒換,高高的鞋跟在木紋地板上一敲一敲地打着節拍。坐到導播室蘭心就開始煙。細長的眼微眯着,儼然一幅風塵女子的樣子,只是少了一副成的美豔,時代倒覺得由雨辰來扮演這角好一些。

蘭心這樣的確是扮演,白天上班的時候她並不這麼打扮,很高級的職業裝,坐在直播室裏尖着嗓子和小朋友們套近乎。蘭心的少兒節目做得就快只有她一個人聽。記得有一次,一個五歲的小孩到台裏來玩,雨辰就問他:“聽不聽節目,蘭心姐姐的節目?”小男孩就乾脆地一扁嘴説:“嗲裏嗲氣!”笑倒了一辦公室的人。蘭心完了一煙,再點上一,封閉的導播室裏立刻煙霧燎繞起來。好長一段時間時代疑惑蘭心到這裏來只是為了煙。如同一個癮君子,到明文不許煙的地方來幾口怨氣。

然而,煙霧燎繞中蘭心卻説時代你下班後我們談談。這讓時代大大吃了一驚。下班後我們談談。蘭心的語氣像是領導和下屬談話,聲音輕,卻很有力度。時代的心裏立刻突兀出陰暗的樓梯拐角那一幕,蘭心象魚一樣纏在台長的身上…這種回憶象一縷不吉祥的煙,輕輕一拉,就把時代拉到一種驚慌的境地裏去。

“我在‘晚秋’等你,不見不散。”蘭心説。

“晚秋”是廣電大樓旁的一個小酒吧。一杯咖啡賣到二十元,生意卻好得沒有道理。時代跨進去的時候marrycarrey正在唱着一首舒緩的情歌。那一瞬間時代對自己晚上的忐忑不安到可笑,真是的,又不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蘭心坐在角落喝酒,鮮紅的酒。時代去的時候她已有幾分醉意,時代一坐下,她就説:“我知道你會來,你不敢不來。”蘭心盛氣凌人。時代卻憤怒不起來。那個第一次認識時坐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小女生在幾個月內被逾越雷池的愛情換成心計詭秘的女人。她物質富足,生活單調,唯恐天下不亂。急於找個人來分享她自以為事的優越。

見時代不吱聲,蘭心開門見山:“我知道你那天看到什麼了,我能聽得出你的腳步聲,象貓一樣。”蘭心笑着説:“你一定很緊張對不對?”時代説:“好好説話,我知道你沒醉。”蘭心一聽這話臉上突然有了一種很無趣的表情,她坐直身子,正經起來,説:“馬上就是對我們四個新招的主持人進行評定。不行的,可是要請回老家的。你也許不知道,雨辰對你很不滿意。”時代想想説:“我又沒得罪她。”蘭心哈哈一笑説:“你真是天真!把文學節目做那麼好乾什麼呢,要知道雨辰做它可是做了兩年了,一直也沒有出彩,你這不是明擺着不給她面子嗎?”時代沒吱聲,蘭心又壓低聲音説:“可別小看雨辰,她有的是手段,心眼又小,信不信由你,我只是跟你提個醒,一同招進來的,總不忍心看誰被踢出去。”時代淡然自若地説:“反正盡力了,留不下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照回學校教書去。”蘭心説你難道説不怕面子上過不去。過不去就過不去,時代説總是要混口飯吃,哪能跟你比,家大業大。

蘭心説:“雨辰最近做的一筆廣告把價位壓得低得不象話,拿了客户不少回扣,我有證據,你興趣?”時代趕緊擺手説:“算了,算了,不説這事,我明天還有個採訪,得先回去。”時代站起身來,蘭心説:“你不聽我的,會吃虧的。”蘭心鍾情的劇情只能是一檔庸俗的連續劇,時代無心參與,頭也不回。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有信心,老周早説講過了,象你這樣的主持人,來十個我們也歡。現在的廣播啊,給這幫年輕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