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羣雄共計討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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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明月驀然睜開雙眸,卻見室內一羣女尼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羞辱之復又充滿臆,方才對死的恐怖覺已消失無餘,憤道:“姓段的,姑今技不如人,栽在你手裏,隨便你用什麼手段整治,姑我若是皺一皺眉,就算白在這世上走了一遭。”峨嵋一千女弟子羣形聳動,怒不可抑,竊竊私語,似乎真要議定出幾條毒計獻給段子羽,好使他如法泡製。
段子羽灑然一笑,道:“小姑,段某實在想不出什麼法子整治你,待我慢慢想來,或許三年二載便能想出個好辦法,那時再找小姑試試如何?”登時滿室鬨然大笑,連百劫師太也不蕪然。司徒明月兩頰青白,滿眼淚水,若不強自忍住,早已籟籟落將下來,一時手足俱顫,竟説不出話來。
段子羽心中頗為不忍,倒並非他心軟,而是武林中人最重顏面,常常為一句話,一個眼不對便掄刀動劍,以命相搏,自己若一劍殺了她還則罷了,如此一位嬌美如花的麗人,不知費了造物者多少苦心,一劍殺卻豈非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段子羽肅容一揖道:“姑娘,在下雖非正人君子,也絕非輕薄紈絝之輩,適才多多有所冒犯,還望恕罪則個。姑娘如心存過節,豈不聞‘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不稍待時,修武功,伺機而動?如此輕生,怎稱得上英雄行徑?”司徒明月見他居然以大義相責,淳淳勸誘,實啼笑皆非。若説他又加戲,那滿臉神情卻又懇誠得無以復加,一時疑竇重重,更不知説什麼好。室中諸人也是嘖嘖稱奇,直匪夷所思。尚未聽説有何人苦口婆心,勸導自己的仇人不要輕生自戕,要多加珍重,修武功,好來時對付自己,人人想笑,卻又覺笑不出來,只有百劫心中一凜,暗自思忖:“這二人莫不是前生結下的冤孽,不然何以如此?”一時觸動心事,不咬牙切齒,鬚髮皆豎。
段子羽見百劫師太如此模樣,以為她要對司徒明月辣手摧花,心道:“師太若再出手,我卻不便再作護花使者了。”長袖一拂,卷往司徒明月盈盈一握的纖,隨手揮出,笑道:“姑娘慢走,恕段某不送。”
“司徒明月只覺身子一輕,從啓開的窗格中不由自主地飛出,落到地面後卻絲毫不覺震盪,才知段子羽勁力拿捏之準,實已到了相當高的境界,似乎已可與師傅楊逍一較短長。
一時心中茫然失魄,掩面啼哭而去。段子羽送出司徒明月後,殊無歡愉之,反倒神情黯然。良久嘆道:“這位姑娘強我多多,她還知有一個仇人,為報仇而活。我卻空負一身血海深仇,連仇人都不知道。”峨嵋派中人和華山二老均知悉他的身世,聽聞此言,也都唏噓不止。
高老者怒聲道:“掌門師侄,此事包在我們哥倆身上,一定要查個水落那個石頭出來。
他***,連我們掌門人都敢欺負,分明是不給我們哥倆面子。他***,這些狗才就是死了,我們哥倆也要掘墳挖墓,剁上他六七百刀,個熊的。”他愈説愈怒,若非矮老者按住,直拔出刀來。
至於拔出刀來做什麼,便無人可知了。
百劫把段子羽請至自己的房中,沉有頃,忽然笑道:“羽兒,我曾聽一些武林前輩講,尊府上出過幾位皇爺風成,處處留情,以至欠下一身風月債,鬧得不可收拾。你是否也有這種秉?”段子羽登時面紅過耳,他祖上的事歐陽九當然只對他説如何英風俠烈,威鎮天南,這些風韻事歐陽九自是不會説,他也不知道。但聽百劫師太如此説,當然實有其事。
而且這話的深意他也一聽即明,分明是有於司徒明月之事而發,一時殊難措辭。
百劫師太見他一臉尷尬相,緩緩道:“羽兒,你現今也是一派尊長了,有些話我本不該説。但你初涉武林,尚不知江湖風波之險惡,你風倜儻,卓爾不羣,固然是好,如若在‘情’字上勘不透、打不破,留情過多,便如蠶自縛,那時悔之晚矣。我這話也只是未雨綢繆之意,望你常思此言,或不無益處。”段子羽道:“謹記師太教誨。”百劫忽然一轉身,面對漆黑的窗外,良久道:“在你這個年紀上,又有誰當真勘透情之一關,茫茫紅塵,盡屬情劫。”段子羽聽她語聲悽楚,瘦削的雙肩竟微微有些顫動,大是駭異,卻又不敢説什麼。
百劫伸指擊案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語調淒涼悲楚,隱隱有哽咽之聲。段子羽也心中一慟,輕聲道:“師太。”百劫轉過身,似是一怔,一瞬間竟忘了段子羽也在室內,才知自己過於忘情,竟爾在晚輩之前失態。她為人軒昂磊落,卻也不加掩飾。段子羽見她面泛紅,眼角邊猶垂着兩滴晶瑩的淚珠,忙低下頭來。
百劫強笑道:“羽兒,回房歇息去吧。”段子羽轉身退出,回至自己房中,卻更無睡意,腦中所現均是百劫師太歌時的神態,竟不淚落,為之難過。
次,百劫師太率眾回峨嵋,乃與段子羽依依而別。
段子羽直至她們消失了蹤影,才和華山二老乘馬疾馳,趕赴華山。
三人三騎迅疾如風,傍晚便已趕至咸陽,三人揀了一家大客棧落宿,吃飯間才驚覺,四周坐的四五十名食客居然都是攜帶兵刃,囊鼓鼓的武林中人。
段子羽迭遭暗算,觸景驚心。矮老者見狀低聲道:“這些人不是衝着咱們來的,其中各門各派的都有,不知又要鬧什麼亂子。”段子羽知道這位師叔是成了的老江湖,雖然言語不多,卻是言則必中,與那位高師叔恰恰相反,兩人一輩子老搭檔,委實是一副妙對。
卻聽一大漢罵道:“他***,魔教還沒殺光,從哪塊石頭裏蹦出個天師教來,比魔教還還毒,憑什麼他們能尋寶,不讓別人尋寶。”又一女音嘆道:“師哥,咱們技不如人,這口惡氣也只得嚥了,何況這次丟臉的也非僅咱們崑崙派。”矮老者悄聲對段子羽道:“那桌坐着的是崑崙派的,男的道號西華子,女的叫衞四娘,俱是崑崙長老,看來栽在夭師教手上了。”段子羽側頭一看,果然圍坐一桌的四五人身上都掛了彩,有兩名二十多歲的後生俱殘一臂,神情頹喪,如喪考妣。
另一桌一人道:“衞四娘,閣下此話何意?崑崙派栽便栽了,為何刮答上別派?”衞四娘冷然道:“我道是誰呢,如此膽雄氣壯,原來是七手童子吳大俠。我只説‘非僅我崑崙派’,可沒敢牽扯上丐幫啊,吳大俠何必如此動怒。”段子羽循聲望去,果然是七手童子。他人本矮小,坐在椅上如八九歲孩童一般,不留心看,直還看不到,心裏登時想起史青來,忙遊目四顧,卻沒看到,大是失望,人想起她所中“十香軟筋散”的毒不知解了沒有?心思雜亂,焦慮不安。
七手童子單戀丐幫幫主史紅石是武林皆知之事,卻無一人敢在這兩人面前提起,一則丐幫勢大,等閒門派得罪不起;二則七手童子行事陰毒乖僻,一旦沾上了他便不死不休,後患無窮。崑崙派遠在西域,雖聞七手童子之名,也泯然不懼,是以衞四娘一句話便得罪了丐幫和七手童子兩大強敵。
七手童子被説中心病,恚怒異常,但他為人陰毒,並不作聲,衞四娘以為他怕了崑崙派,大是得意,受挫於夭師教的晦氣也出了不少。
矮老者微笑道:“衞四娘要倒黴。”段子羽與七手童子打過道,深鄙其人,若非看在他是史青的師傅份上、早過去將他打翻在地,以雪那一篷喂毒暗器之仇。此時卻笑着靜觀其變。
衞四娘正飲酒問,忽背上有一條茸茸的東西在爬,又涼又滑,驀然尖聲大叫起來。
她雖已成名多年,在武林中名頭也甚響亮,但究是女,已到背上是條毒蛇,不由得想到絲絲吐着冷氣的毒牙,直嚇得三魂六魄走失大半,癱在椅上竟不會動了。
西華子和幾名崑崙弟子大驚失,細看她周身並無傷痕,更沒見有人出手對付她,一時不明所以,更不知所措,衞四娘已到蛇在吐着冷氣,幾枚冷硬的牙齒咬進裏,更尖聲大叫,面無人。這般大叫本是武林高手寧死也不敢丟這個的,衞四娘一時恐慌過度,定力全失,已與平常人無異。
段子羽俠義心起,便過去解救,忽見劍光一閃,一柄劍已斬在衞四娘背上。西華子大怒道:“直娘賊,敢害我師妹。”手中長劍出,刺向那人,那人口手一劍正搭在西華子的劍上,沉聲道:“西華道兄,我是武當俞二。”西華子只這一劍似是刺進石縫裏,刺不進,拔不出,心中更惱,大嚷道:“武當俞二怎麼樣,武當勢大氣、就能隨便害人?”兩名全手全腳,略帶輕傷的弟子聞聲即上,大有拼命之勢。
衞四娘喝道:“不得無禮,是俞掌門救了我。”她衣服裏落下兩截蛇來,血跡殷然,四周人一看,登時羣情聳動。
俞蓮舟這一劍覷得極淮,雖隔着衣裳,仍準準斬在蛇的七寸上,衞四娘衣裳已破,出背,劍斬處卻連痕跡都沒有。段子羽更是傾服,眼力準這一點他也不難作到,但拿捏勁力已到爐火純青,釐毫不的程度,卻遠為不如。武當派威震天下,與少林稱雙峯,武當掌門果然是絕頂高手西華子見狀,一時反應不過來,卻見俞蓮舟伸出左掌對七手童子道:“吳大俠,衞四娘言語雖有得罪之處,受了這場驚嚇也儘夠了,請賜解藥。”西華子這才明白,衞四娘端坐閉目,顯是運氣抗毒,又見毒蛇黑得發亮,身上白點也是閃閃發光,蛇口猶支出四獠牙,他認得是巨毒的“漆裏星”一旦咬上人,一時三刻便能要了人的命。大吼道:“狗賊,快拿解藥來,不然道爺把你挫骨揚灰。”俞蓮舟喝道:“西華道兄,一之為甚,其可再乎?若救令師妹的命,就別作聲。”俞蓮舟為人深沉,喜怒不形於,久做掌門,更具威嚴,這一聲斷喝嚇得西華子登時臉上橫筋暴跳,滿肚子“直娘賊”一句也不敢罵出來,唯恐一出聲真斷送了師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