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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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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暈黃的光線照了進來,一個下午,徐嘉佟就待在清碧閣右翼的偏殿裏。

夏宏詢練好字,興匆匆的衝了進去,好奇的在母后的身邊打轉,“媽媽,你在做什麼?”

“我想做整個皇城!”夏宏詢的雙眼閃閃發亮,“哇!那一定很漂亮。”從小他就知道這個孃親有雙巧手,可以做出細好看的模型,在他眼中,母后不僅漂亮還很聰明,小小年紀的他不懂為什麼父皇會不喜歡她。

他興奮的在一旁幫忙,突然冒出一句,“媽媽,將來我一定要登上皇位!”徐嘉佟心頭一驚,但表面不動聲,“你已是太子,帝位本該屬於你,但你父皇還在,所以終究是你父皇説了算。不論你是否是太子,是否登基為帝,依然是媽媽的好兒子。”

“我知道媽媽不希望我當太子。”夏宏詢笑了笑,繼續説道:“但若是將來我當了皇帝,就沒人敢欺負你了!”放下手中的土,徐嘉侈拉住了夏宏詢,柔聲説道:“這天下是夏家所有,這皇位是你夏家先祖用血、用命保住,將來若真有一你能君臨天下,這也是你父皇給的,跟媽媽沒有半點關係,你若登基,你得謝天地,謝你父皇,但你要思量的是當個仁君,守護着天下人,而不是隻想着我。”夏宏詢看着徐嘉佟嘴角雖帶着一絲笑意,但眼底寫着嚴肅,他垂下眼眸,“媽媽,我知道,只是我若不當太子、當不上皇帝,將來我們都會死。”她的心一突,這不就是她心底一直擔憂的嗎?而今孩子大了,活在這宮廷之中,也該是明白了些事。

若將來天下真是是陸郡王的,以李墨芸的多疑子,能否留夏宏詢一命可是個大大的問號。

“放心吧!”她安撫的一笑,“媽媽會有辦法的。”有時她閉上眼,還可以看到徐甄雲死時那不甘的眼神,她知道雖説是難產過世,但裏頭卻有太多蹊蹺之處,她的叔父在這件事上也難辭其咎,所以夏渙然才把徐甄雲的死怪到她頭上,認為是她為了權勢不顧姐妹情誼。他對她的誤會,她不想再解釋,此生她不想再爭,但為了夏宏詢,不爭成嗎?

做人難,尤其在宮中做人,更是難上加難。

“怎麼不見蘭兒?”徐嘉佟轉過身問着花兒,那丫頭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人。

在一旁幫忙和土的花兒沒有心機的説:“蘭兒説是要去趟緞庫,給娘娘拿些衣料。”徐嘉佟挑了挑眉,這個傻丫頭,這一去只怕要受氣了。

這宮裏的人心眼總比常人多了些,蘭兒現在不過是跟在一個失勢皇后身旁的小小爆女,她們清碧閣也因為叔父被黜,徐家人暗自埋怨她這中宮之主竟沒有一絲作為,從此不再聞問,更不可能給她送銀兩進宮疏通,現在沒權又沒錢,在這宮裏只剩吃膀的分。

徐嘉佟放下手中的土塊,站起身,走到窗邊,封妃的事順順利利的結束,轉眼要到中秋了。

如今太陽一下山便透着一絲涼意,蘭兒該是看她沒什麼新衣料,所以跑了趟內務府,只是這實在不是她一個小小爆女可以左右,畢竟賞賜什麼的都由靜貴妃分配,物品到不到得了她這個清碧閣,可不是那些內務府的太監管得了的。

前頭有了聲響,徐嘉佟看着低垂着頭的蘭兒走了進來。

“娘娘。”蘭兒抬起頭看了主子一眼,神有異。

徐嘉佟警覺的瞧着她,“有事?”

“奴婢去了衣庫和緞庫,個個都説賞賜全依靜貴妃安排,若有任何不妥,要奴婢去見靜貴妃。”這點徐嘉佟並不意外,她相信跟在身邊多年的蘭兒也清楚,只不過小丫頭忠心,不死心的想去試試,被拒也早該心裏有底,不會太難過,但她現在的模樣…

她鋭利的看着她,“你在衣庫或緞庫遇上了什麼事嗎?”蘭兒遲疑的咬了下,“回娘娘,奴婢遇上了小六子公公。”

“遇上小六子…”徐嘉佟坐了下來,“你把事兒都跟他説了?”蘭兒點了點頭,“娘娘恕罪。”徐嘉佟靜了一會兒,“罷了,説了又如何?我想皇上也不會有興致理會這後宮之事。”在剛才那瞬間,她突然有些期待,期待他會手這事,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父皇興許會替媽媽做主。”徐嘉佟淡淡一笑,孩子的頭,“隨桂兒去洗個手,今我乏了,你就在自己的屋裏用膳。”

“好!”夏宏詢釀釀跳跳的走開。

看着兒子走遠,徐嘉佟臉上笑容微隱,在盆子裏淨了手。她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守着這孩子平安,即使外頭都説她這個失勢的皇后企圖掌握太子,圖的是將來能有翻身之,她也不在乎,只是李墨芸的肚皮爭氣,生了個皇子,若真有了旁的心思,到時要殺一個孩子——縱使是太子,只要算計得當,也不是件難事。

洗好手,她走到自己放在窗邊的模型前,那是一副農村和樂的景象,平民百姓的茅草屋外,男人劈柴,女子在一旁靜靜縫補衣裳,只是平靜無波瀾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富麗堂皇。

她實在應該慶幸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了個麗貴妃,現在李墨芸忙着應付她都來不及,暫時也不會有心思想些陰損的計謀來對付她或詢兒,説真的,這還是夏渙然這些年來對她做的唯二件好事,讓她這段時間的子過得舒心。

“這是什麼?”夏渙然無聲出現,他的雙手負在身後,打量着這個模型。

聽到身後的聲音,徐嘉佟着實一驚,急忙轉身,“皇上怎麼無聲無息的進來了?”他輕挑了下眉,“給皇后一個驚喜,怎麼,不喜歡嗎?”她在心中嘆了口氣,説是驚喜不如説是驚嚇!

“你還沒跟朕説,”他伸出手,拿起一個玩偶,“這是什麼?”她垂下了眼,“不過是閒來無事做着玩的。”他打趣的看着她,“這該是朕與你吧?”他指的是那兩個村夫農婦。

徐嘉佟的反應不冷不熱,“外人眼裏,臣妾貴為皇后,怎麼當得了自由自在的村婦?至於皇上乃一國之君,也成不了鄉村野夫。”他輕挑了挑眉,“這話該不會是説朕連個鄉村野夫還不如?”

“臣妾不敢。”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退了一步,逕自看着窗邊夕陽西下的暈黃。

明明不想要他來,但為何一見到他,心裏就是不平靜,甚至還有些竊喜?

他的目光緊盯着她,注意到了她眼神飄遠,“你不快樂嗎?”她靜了一會兒,思量他問這話背後的用意。在宮中久了,一字一句總要猜測心思實在太累,原以為被逐到這最冷清的清碧閣就可以自在點過子,但誰料到他突然的又想起了世上還有她這號人物。

“皇上該明白,快樂與否,在這深宮後院,並不是最重要的考慮。”他站到她身旁,細細玩味着她的話,“別總想着朕是皇上,就當朕只是你的夫君,朕虧欠你許多,你總得告訴朕,朕才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你開心。”他竟然會認為自己虧欠她?她將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好奇,他語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祈求令她心悸,她不着痕跡的拉開兩人距離,從他大病之後,他的態度轉變得叫她莫名。

她移開與他膠着的目光,看向遠方,“皇上變了。”他不由得一笑,“姑且説朕是用了十年的光陰才瞭解人生如浮雲,看透了自己的前生後世,明白此生對朕最重要的事物為何。”他看着她的眼神帶着一種異樣的情緒,“就不能給朕一個笑容嗎?就像當年初見朕之時。”提起過去,她的思緒飄遠。

那天,天地一片白茫茫,她一心只想要回到自己的時代,在路上赤腳走着,卻遇上了他,她巴着他不放,要他想辦法帶她回家,只是他當然不知道“此家非彼家”最後把她送回了輔國公府。

她的語調沒有太多的情緒,“我只知太子妃與皇上青梅竹馬,但不過幾年的光陰,不論是皇上自願或被迫的在房裏收了幾個人,其中還包括了我…”説到後來,笑容多了絲嘲

“姐姐是養在深閨無憂無慮的大姑娘,自小受盡萬千寵愛,曾幾何時竟得防範那些爭寵女人的爾虞我詐,懷了詢兒還得應付府內府外繁瑣之事,我還記得那時我不過説了句話,就被你以冒犯之名足於房內,讓她最後連個可以説話的人都沒有。姐姐生產那,你親自請旨帶兵出征西北,當時你人遠在邊疆,為了你的顯赫名聲,大好江山,她卻失血而死,就在我眼前。”當年幸虧傻愣楞的花兒不顧可能的責罰,偷偷放了她,若不是她趕到,還不知夏宏詢的小命是否能保住,可最後她的一片真心好意卻落得被人誣衊的下場。

“你現在是在怪朕嗎?”

“臣妾豈敢。”目光看着自己親手所做的模型,那是她真心向往的平靜生活,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要怪就怪造化人吧。”

“但朕以為雲兒是因你而死。”

“是啊!”她的眼神冷了,“這天下所有事,不全都是皇上一人以為嗎?皇上君臨天下,説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聖旨,沒人可以懷疑半分,質疑半句。”夏渙然沉下了臉,“你逾矩了。”

“皇上大可轉身走開,這也不是第一次,此生臣妾只想過平靜的子,”她只要想起徐甄雲的死,心也無法平靜。不過就是為了權勢兩字,卻要害死這麼多的人,“這清碧閣本不是你該來之地。”

“別口口聲聲要趕人,”他一把拉過她,鋭利的眼神直視着她,“這天下沒有一處朕去不得。”她看着他,柔柔一笑。

她突現的笑意令他皺起了眉頭,“你笑什麼?”

“九泉之下,”她輕聲説道:“皇上去不得。”他的心一驚,“你——”她不帶懼意的看着他,“縱使再權傾一時,雙眼一閉、人一死,一切都是空的。”他的手一緊,“你想尋死?你竟然敢威脅朕?!”她覺得有趣,“臣妾有詢兒要顧全,自然沒有尋死的念頭,即便真有一得死,臣妾也會死得有價值。更何況臣妾壓不認為這麼一條賤命,有那份能耐威脅得了萬歲爺。”夏渙然幾乎要嘲現在的情況,想她最後為守護他的皇位而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她找到了她的價值,卻讓他不人不鬼的活在天地間度過四年,現在他魂魄回到她未死的時候,她卻待他如同仇人。

幾乎無法承受此刻心中那種説不清、道不明的受,他鬆開了手,“我明再來看你。”

“明中秋,皇上事忙,還是別來了。”

“你!”他真的會被她氣瘋,偏偏她惹完他後,還可以一派淡然,氣得他耍賴起來,“朕告訴你,今年的拜月祭你給我乖乖的出現!”她莫名其妙的瞧着他,“太后已經下旨由麗貴妃代替,皇上早知道的。”他是知道,還為此發了好一頓脾氣,要不是小六子勸着,説是太后已經下了旨,要他體恤太后身弱,他早鬧到了太后跟前。

“我不管!你若識相的話最好出現。還有,朕説明來見你,就會來見你。”他用力一捶桌面,不等徐嘉佟回應,掉頭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徐嘉佟撇了下嘴,真不知他怎麼突然像個孩子似的鬧脾氣。

她走到模型旁,要自己不用理會他的話,明他那些妃嬪們個個都會想方設法的纏着他,讓他沒空想到清碧閣的她。

她的頭一低,突然注意到那對農莊夫婦的人偶不見了,她低頭看着地面,四周都找遍,就是沒有人偶的蹤跡。

東西自然不會平空消失,所以是——她看向宮門,他拿走她的人偶要做什麼?她忍不住嘟起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龍心果然難測,令人想不透的難搞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