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二十五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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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子上一個人也沒有,或許因為休息時間已經過了,吃午飯時間還沒到。我只看見一個黑人小孩子,正向廁所走去。他的股口袋裏着塊木頭號牌,那號牌也跟我們過去用的一模一樣,用來證明他已經獲得上廁所的許可。
我身上還在冒汗,可沒象剛才那麼厲害了。我走到樓梯邊,坐在第一個梯級。拿出我剛才買的拍紙簿和鉛筆。那樓梯有一股氣味,也跟我過去上學的時候一模一樣。象是剛有人在—全面撤了泡似的。學校裏的樓梯老有那種氣味。不管怎樣,我坐在那兒寫了這麼張便條:親愛的菲芘,我沒法等到星期三了,所以我也許要今天下午搭人家的車到西部去。你要是辦得到,請在十二點一刻到博物館的藝術館門邊來會我。我可以把你過聖誕節用的錢還給你。我沒有花掉多少。
你的親愛的霍爾頓她的學校簡直就在博物館旁邊,她回家吃午飯時反正要走過,所以我知道她準能前來會我。
接着我上樓向校長室走去,想找個人送這張條到她課堂裏去。我把便條折了總有十來道,不讓人隨便拆開偷看。在一個混帳學校裏,你簡直信不過任何人。可我知道他們要是聽説我是她哥哥什麼的,一定會把便條送給她。
我上樓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好象又要吐了。
只是我沒吐出來。我就地坐了一秒鐘,覺得好過了一些。可我剛坐下去,就看見一樣東西,差點兒都把我氣瘋了。有人在牆上寫了“×你”兩個大字。
我見了真他媽的差點兒氣死。我想到菲芘和別的那些小孩子會看到它,不知他媽的是什麼意思,最後總有個下的孩子會解釋給她們聽——同時把眼睛那麼一斜,自然啦——以後有一兩天工夫,她們會老想着這事,甚至或許會嘀咕着這事。我真希望親手把寫這兩個字的人殺掉。我揣摩大概是哪個變態的癟三在深夜裏偷偷溜進了學校,撤了泡什麼的,隨後在牆上寫下這兩個宇。我不住地幻想着自己怎樣在他寫字的時候捉住他,怎樣揪住了他的腦袋往石級上撞,直撞得他頭破血,直的死在地上。可我也知道自己沒勇氣幹這事。我知道得很清楚。這就使我心裏更加氣。我甚至都沒勇氣用手把這兩個字從牆上擦掉,我老實告訴你説。我生怕哪個教師撞見我在擦,還以為是我寫的。可我最後還是把字擦掉了。隨後我繼續上樓向校長辦公室走去。
校長好象不在,只有一個約莫一百歲的老太太坐在一架打字機跟前。我跟她説我是4b—l班菲芘,考爾菲德的哥哥,我請她勞駕把這張便條送去給菲芘。我説這事非常重要,因為我母親病了,沒法給菲芘準備午飯,她得到約定的地方跟我會面,一起到咖啡館裏去吃飯。這位老太太倒是十分客氣。她從我手裏接過便條,叫來了隔壁辦公室裏的另一位太太,那太太就給菲芘進去了。接着那個約莫一百歲的老太大就跟我聊起天來。她十分和氣,我就告訴她説,我,還有我兄弟,過去也都在這學校裏唸書。她問我這會兒在哪裏上學,我告訴她説在潘西,她説潘西是個非常好的學校。即便我想要糾正她的看法,我怕自己也沒這力量。再説,她要是認為潘西是個非常好的學校,就讓她那麼認為好了。
誰都不樂意把新知識灌輸給那些約莫一百歲的老人。他們不愛聽。過了一會兒後,我就走了。奇怪的是,她竟也向我大聲嚷着“運氣好!”就跟我離開潘西時老斯賓嚷的一模一樣。老天,我最恨的就是我離開什麼地方的時候有人衝着我嚷“運氣好!”我一聽心裏就煩。
我從另一邊樓梯下去,又在牆上看見“×你”兩個大宇。我又想用手把字擦掉,可這兩個宇是用刀子什麼的刻在上面的,所以怎麼擦也擦不掉。
嗯,反正這是件沒希望的事。哪怕給你一百萬年去幹這事,世界上那些“×你”的字樣你大概連一半都擦不掉。那是不可能的。
我望了望場上的大鐘,還只十一點四十,離跟老菲芘約會的時間還很遠,所以我還有不少時間可以消磨。可我只是向博物館走去。此外我也實在沒有其它地方可去。我心想,在我搭車西去之前要是路過公用電話間,或許跟琴。迦拉格通個電話,可我沒那心情。主要是,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已放假回家了沒有。因此我一徑走到博物館,在那兒徘徊。
我正在博物館裏等菲芘,就在大門裏邊,忽然有兩個小孩走過來,問我可知道木乃伊在哪裏。那個問我話的小孩褲子全沒扣鈕釦。我向他指了出來。
他就在站着跟我説話的地方把鈕釦一一扣上了——他甚至都不找個僻處,象電線杆後面什麼的。他真讓我笑痛肚皮。只是我沒笑出聲來,生怕再一次要吐。
“木乃伊在哪兒,喂?”那孩子又問了一遍。
“你知道嗎?”我逗了他們一會兒。
“木乃伊?那是什麼東西?”我問那個孩子。
“你知道。木乃伊——死了的人。就是葬在粉裏的。”粉。真笑死人。他説的是墳。
“你們兩個怎麼不上學?”我説。
“今天不上課,”那孩子説,兩個孩子裏面就只他一個説話。我十拿九穩他是在撒謊,這個小雜種。在老菲芘來到之前,我實在沒事可做,因此我領着他們去找放木乃伊的地方。嘿,我一向知道放木乃伊的場所,一找便着,可我有多年沒到博物館來了。
“你們兩個對木乃伊那麼興趣?”我説。
“不錯。”
“你的那個朋友會説話嗎?”我説。
“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弟弟。”
“他會説話嗎?”我望着那個一直沒開口的孩子説。
“你到底會不會説話?”我問他。
“會,”他説。
“我只是不想説話。”最後我們找到了放木乃伊的場所,我們就走了進去。
“你們知道埃及人是怎樣埋葬死人的嗎?”我問那個講話的孩子。
“不知道。”
“呃,你們應該知道。這十分有趣。他們用布把死人的臉包起來,那布都用一種秘密的化學藥水浸過。這樣他們可以在墳裏埋葬幾千年,他們的臉一點兒也不會腐爛。除了埃及人誰也不知道怎麼搞這玩藝兒。連現代科學也不知道。”要進入放木乃伊的場所,先得通過一個非常窄的門廳,門廳一壁的石頭全都是從法老的墳上拆下來的。門廳裏黑乎乎的,十分陰森可怕,你看得出跟我一塊兒來的這兩個木乃伊愛好者不太欣賞。他們都緊靠着我,那個不講話的孩子簡直拉住我的袖子不放。
“咱們走吧,”他對他哥哥説。
“我已經看過啦。走吧,嗨。”他轉身走了。
“他的膽子咪咪小,”另外那個孩子説。
“再見!”他也走了。
於是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墳裏了。説起來,我倒是有點喜歡這地方。這兒是那麼舒服,那麼寧靜。
接着突然間,你決猜不着我在牆上看見了什麼。另外兩個大字“×你”是用紅顏筆之類的玩藝兒寫的,就寫在石頭底下鑲玻璃的牆下面。
麻煩就在這裏。你永遠找不到一個舒服、寧靜的地方,因為這樣的地方並不存在。你或許以為有這樣的地方,可你到了那兒,只要一不注意,就會有人偷偷地溜進來,就在你的鼻子底下寫了“×你”宇樣。你不信可以試試。我甚至都這樣想,等我死後,他們會把我葬到墓地裏,給我立一個墓碑,上面寫着“霍爾頓。考爾菲德”的名字,以及哪年生哪年死,然後就在這下面是“×你”兩宇。
我有十足的把握,説實在的。
我從放木乃伊的場所走出來,就急於上廁所。
我好象是瀉肚子了,我老實告訴你説。我倒不太在乎自己瀉肚子,可是跟着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我剛從廁所裏出來,就一下暈過去了。我的運氣還算不錯。我是説我要是一頭撞在石頭地上,很可能摔死的,可我只是側身倒下去。説來奇怪,我暈過去後醒來。倒是好過了一些,的確這樣。我的一隻胳膊摔疼了一點兒,可我暈得不象剛才那麼厲害了。
已經快到十二點十分了,所以我就出去站在門邊,等候菲芘。我心想,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跟她見面了。我的意思是説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的親屬了。我揣摩我以後大概還會跟我的親屬見面,可總得在好些年以後。我想,我可能在三十五歲左右再回家一次,那也只是家裏有什麼人生病,在死前想見我一面,要不然我説什麼也不會離開我的小屋回家。我甚至開始想象我回家以後會是什麼樣子。我知道我母親會歇斯底里發作,哭哭啼啼的求我留在家裏,叫我別再回到我的小屋裏去,可我還是要走。我會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先讓我母親平靜下來,隨後走到客廳的另一頭,取出煙盒來點一支煙,冷靜得要命。我請他們大夥兒有空到我那兒去玩,可我並不強求他們去。我倒是打算這麼做,我打算讓老菲芘在夏天、聖誕節和復活節到我那裏來度假期。db要是想找一個舒服、寧靜的地方寫作,我出可以讓他到我那兒來往,只是他不能在我的小屋裏寫什麼電影劇本,只能寫短篇小説和其它著作。我要定出這麼個規則,凡是來看我的人,都不準在我家裏做任何假模假式的事。誰要是想在我家裏作假,就馬上請他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