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故劍情深千載頌人心難測萬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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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福氣享受來自親人的扶持,也許也已經失去那個最該攜着自己手的人,可是,她至少還擁有一種清淡卻持久的温暖。
看到悉的景緻,許平君的腳釘在了地上。
院中的槐樹枝葉長開不久,翠綠中,才打朵的小白花三三兩兩地躲在枝椏中探出圍牆。雨水洗刷後,更添了幾分皎潔。
原來,她跑了半個長安城,想來的是這裏。
許平君摘下鬢邊的簪子,輕輕捅了幾下,就開了院門。
這開鎖的技巧,還是他所教。
隱約間,樹蔭下,似乎還有個身影在做着木工活,笑着説:“這是十年的老桐木,給兒子做個木馬肯定好。”院牆下半埋的酒缸旁,似乎還有個人一邊釀酒,一邊嘲笑着她的貪婪斂財“我怎麼娶了這麼個‘愛錢’的女人?都懷孕了還不肯休息,仍算計着該釀多少酒,能賣多少錢。”堂屋內,高高一疊空竹籮靜躺在屋角。以前這些竹籮可是
都沒得閒,從
到秋,總能聽到蠶兒吃蠶葉的沙沙聲。養蠶是個辛苦活兒,蠶兒結繭前,每天晚上都要起來喂兩次。常常半夜裏,她剛要披衣起來,身旁的人已經下了榻,一邊穿鞋,一邊説:“你睡吧!我去喂蠶。”
…
許平君用濕淋淋的袖子抹着臉上的雨水,笑着説:“這屋子倒還是老樣子,沒什麼變化。”雲歌輕輕“嗯”了一聲,裝作沒有看見許平君臉上過多的“雨水”許平君笑着轉身向外行去“我們去看看你的屋子。”行到雲歌屋前,卻看院門半掩,鎖被硬生生地扭斷。
如今的長安城裏還有人敢偷這裏?許平君忙推開門,牽着雲歌快步走進了堂屋。
黃銅火盆前,孟珏正拿着火箸整火,看見她們進來,淡淡説:“在火盆旁把衣服烤一烤。”許平君這才猛地想起,雲歌的身子今非昔比,忙強拖着雲歌坐到火盆旁,自己去裏屋找找有沒有舊帕子、舊衣服。
一個看着有點眼的人捧了幾條帕子,躬身遞給許平君。
許平君以為是孟珏身邊的人,隨手接過“有勞!”轉身出了屋子,遞了一條帕子給雲歌,讓她擦臉,自己正想幫雲歌擦頭髮,猛地想起在哪裏見過那個人。那不是一直服侍先帝劉弗陵的宦官於安嗎?可之前她聽小宦官們説,病已本想讓於安繼續掌管宮廷,可他突然失蹤了,一起失蹤的還有宮裏的一批珍稀珠寶、書畫古董。病已為了顧全先帝顏面,秘而不發,也不想再追究,只讓七喜替了於安的職位。
雲歌一邊擦臉,一邊説:“姐姐,別光顧着我,你先自己擦一下。”許平君猛地一驚,回過神來,強笑道:“知道了。”三人圍爐而坐,卻無一句話。
雲歌似在專心烤着衣裙,許平君低頭望着火,怔怔出神,孟珏神態淡然,時不時地用火箸挑一下火。
雲歌看裙子已經半乾,身上的冷意也已全消,看向許平君“姐姐,我們走…”孟珏忽地開口説:“平君,皇上是否打算封你做皇后?”許平君沒有立即回答,好一會兒後,才漠然地説:“滿朝文武不是都已經認定霍成君是未來的皇后了嗎?前段子還有個姓公孫的女子進宮侍寢,只是沒有慶祝而已。”雲歌垂目看着一塊小小的木炭,從紅
漸漸燃燒成灰
。這位公孫氏女子聽説是一個普通侍衞的妹妹。她入宮不久,劉詢又將她的哥哥公孫止調到了範明友手下。此事讓霍光很是不快,不過劉詢行事謹慎小心,下旨前小心翼翼地請示霍光,似乎霍光不同意,他就不會下旨,此舉讓霍光裏面難受,外面風光,所以即使難受也只能幹忍了下來。
孟珏道:“今葬禮前,幾個親近的臣子陪着皇上時,張賀説,葬禮後就該立後了,想先問一下皇上的真實想法,皇上的回答出乎眾人意料。”許平君豁然抬頭,緊盯着孟珏“出人意料?”
“皇上説起他貧賤時常佩戴着一柄劍,雖不是寶劍名器,可是此劍伴他微時,不離左右,如今不見了,他念念不能忘,所以希望眾位臣子代為尋找。”仿若掙烏雲,跳出黑暗的太陽,許平君眼中剎那綻放的喜悦,讓她整個人亮如寶珠,映得滿堂生輝。
孟珏對即將出口的話有了幾分不忍“不要做皇后。”許平君不解:“為什麼?”孟珏斟酌了一下,説道:“皇后的位置,霍成君勢在必得,你爭不過她。”許平君毫不在意地一笑,顯然未把孟珏的話當回事情,反倒半開玩笑地説:“雲歌如今可也是霍小姐呢!孟大哥你當着霍小姐的面説霍家是非,當心雲歌不樂意。”霍光接雲歌進府後,對外説雲歌是他已過世夫人的遠方親戚,失散多年,好不容易相認,憐雲歌在長安孤苦,把雲歌認作了義女,改名霍雲歌。聽説因得霍光愛憐,就是霍成君見了雲歌都要恭恭敬敬地叫‘姐姐’,所以霍府上下,竟是無一人敢對雲歌不敬。許平君雖猜到事情肯定不像霍光説的那麼簡單,病已也曾叮囑過她,讓她見到雲歌時,打探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可她心中自有自己的主意,她認識的是雲歌這個人,不管雲歌姓霍姓劉,是貴是賤,她只知道雲歌如她親妹,那些紛紛紜紜的外事,雲歌願意解釋,她就聽,雲歌不願意,她也沒那工夫理會。
雲歌苦笑着説:“姐姐心情大好了就拿着我戲耍?霍成君早認定皇后非她莫屬,姐姐若不想趟這潭渾水,這個皇后還是不要當的好。”許平君反問:“我的夫君已經下了潭,我能只站在岸邊,袖手旁觀嗎?”孟珏心頭另有思量,劉詢的“尋故劍”真的就是“故劍情深”嗎?可是許平君眼睛內的喜悦太過耀眼,那麼單純的女兒心思,那麼摯烈的渴望,是這段子以來,他見到的最乾淨的美麗,讓他遲遲不忍擊碎。可是…他不是早已經擊碎過一雙懇求相信的眸子嗎?他不是早已經習慣看鮮花下面的腐葉了嗎?
“平君,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皇上封了你為後,你就站在了刀鋒口上?皇上想要爭取天子的獨權,霍氏想要維護家族的權勢,他們之間的矛盾匯聚到後宮,你首當其衝。皇上封你為後並不難,不過是一道詔書。以霍光一貫的格,他絕對不會和皇帝正面衝突,可你拿什麼去守住皇后的位置?皇上如此做,已經將你置於險地,是用你的安全在換取…”許平君斷然説道:“孟大哥,你不必説了,你説的道理我明白。我想這也是病已為什麼想要我做皇后的原因。他在朝堂上已經被霍光左右牽制,他不想後宮再被霍氏把持,那是他的家,他需要一個可以安心休憩的地方,而我願意在他休息時,做他的劍,護他左右。他是我的夫君,從我嫁他起,我已立志,此生共進退!我相信他也會保護我,因為我是他的
!”雲歌聽到孟珏話語下
轉的暗示,本來寒氣陡生,才想深思,可聽到許平君的鏗然話語,卻又覺得本該如此。愛一個人,本就該與他共進退、同患難,如果她當初也有許姐姐的義無返顧,她和陵哥哥至少可以多一點時光,可以再多一點快樂。
孟珏似對許平君的選擇未顯意外,仍舊微微笑着“以前,我一直覺得劉詢比我幸運,後來,覺得我比他幸運,現在看來,還是他比較幸運。”雲歌邊一抹冷笑。
許平君看到他們二人的樣子,心中不安,驀然間一個念頭躥進腦海,孟珏究竟為什麼要打掉雲歌的孩子?病已又究竟做過什麼?如果有一,雲歌知道病已所做的一切,自己該怎麼辦?
孟珏好似完全沒有察覺雲歌的敵意,對雲歌説:“你既然住到了霍府,有了自己的宅院,有個人就該還給你了,省得留在我這裏礙眼。”於安從室內出來,跪在了雲歌面前“老奴辦事不妥,讓姑娘這段子受苦了,還求姑娘看在…看在…讓老奴繼續服侍姑娘。”雲歌腦內轟然一聲大響,痛得心好似被生生剜了出來。
在她的記憶中,驪山上的最後一夜,畫面一直模糊不清。她只是睡了一覺,而他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
在她的記憶中,他仍倚在夜深處的欄杆上賞星,似乎只需一聲輕喚,他就會披着夜
和星光,走進屋內。
在她的記憶中,他只是暫時出了遠門。他一定是不放心她,所以打發了於安來,一定是…
許平君看雲歌捂着心口,臉慘白,忙去扶她“雲歌,你怎麼了?”雲歌搖搖頭,臉
恢復了正常,她對於安説:“陵哥哥都已經讓你來了,我當然不會不願意了,只是我現在暫時住在霍府,不知道你願意去嗎?”於安簡單地回道:“姑娘住哪裏,我住哪裏。”雲歌忽想起一個人,開口問道:“富裕在哪裏?”孟珏説:“在我這裏,我命他也跟你過去…”
“不用。”雲歌對許平君説:“姐姐,你還記得富裕嗎?就是我們在温泉宮認識的那個小宦官。”許平君笑着點點頭“記得,大家是患難之,怎麼會忘記?後來我在宮中也見過他的,他對我極好。”
“如果姐姐決定了當皇后,就讓富裕做椒房宮的主管吧!他在宮裏已經有些年頭,知各種宮廷規矩,又和如今服侍皇上的七喜、太皇太后的六順這幾個大宦官都有
情,姐姐若要辦什麼事情,他都能説得上話。”許平君已在宮內住了一段
子,深知那些看着不起眼的宦官和宮女在整個未央宮的重要
。宮裏的一舉一動都離不開宦官宮女,可她對這些一直尾隨她左右的眼睛,總是不能放心,想做什麼,也總覺得不稱心。可她出身貧賤,並無外戚可倚靠,自然也無人幫她
心這些事情。未料到雲歌心思轉得如此快,轉眼間,已經幫她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不
喜道:“當然好!”盆中的火炭已經快要燒盡,許平君卻遲遲不想説離去。在
悉的舊屋,大家圍爐而坐,除少了一個人以外,一切都好似和以前一樣,她眷念着
悉的温暖,不想回到冷清的未央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