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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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艾蘭絲抵達倫敦時的穿的那身衣服,曾經遭到什麼評語,到了第二天上午十一點,莎菲姑婆和唐夫人替她設計了一件衣服,不只會令大部份嘮叨的少女滿意,連艾蘭絲本人也為之折服。在來唐夫人店裏之前,她已下定決心,只買一件非常便宜、式樣簡單的外出服,和一頂廉價的帽子。
一進入唐夫人心佈置的店裏,莎菲姑婆直截了當的要蘭絲試一大堆漂亮的衣服,她説這樣才能決定那一件最適合蘭絲。可是等蘭絲一一試完後,她卻把它們全部買下來。在得知姑婆的計策後,蘭絲到非常受辱。她堅持不能接受這麼貴重的禮物,但她姑婆卻暴的説了她一頓,她説如果蘭絲不願意,大可回到那骯髒的小漁村裏去,在臭魚堆中打滾;如果要留在倫敦,就得穿得像樣,別丟她時髦姑婆的臉。
蘭絲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整整半個鐘頭,她們兩個在更衣室裏爭論不休,店裏的小裁縫透過更衣室的簾幕,看得好不開心。她們看得出蘭絲是個相當有勇氣的競爭者,但她們更清楚尹莎菲小姐最後一定會得勝,她們算得沒錯。事後,連蘭絲自己也搞不清楚,她姑婆是用什麼方法威脅利誘她把這一大堆衣服帶回家去的。更傷蘭絲自尊心的是,莎菲姑婆又指揮唐夫人,為蘭絲配了整套的帽子、圍巾、襪子及手提袋。
採購完畢,莎菲姑婆就放心的和她的朋友鮑登小姐進午餐去了,她想:不論她侄孫女會在倫敦做出什麼有損家風的事,但至少外觀上不會了。蘭絲懷着被莎菲姑婆打敗的受辱,以及那些華麗衣飾所帶給她的眩惑,單獨坐車回家去。
對一個在鄉下生長的牧師女兒而言,這些衣物實在美得令她不知所措。蘭絲只能推斷:她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穿着那些可愛衣服時,之所以會產生眩惑的受,是因為唐夫人在穿衣室裏,噴灑了誘人的香水,而她從前又從未發現時裝是那麼人,因此一時之間難以抗拒它們的魅力。
她怎麼會讓她那可愛、頑固的姑婆説服她?如果她拒絕這些衣服,她就是個自私的怪物,而且也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她真是昏了頭,一個女人穿上粉紫、高、鏤紫紅緞邊的禮服,怎麼可能不引人注目?蘭絲迫切的希望自己接受這些衣服是對的,因為她實在無法抗拒它們對她的誘惑!
蘭絲回到家後,發現海莉留了一個條子,説她把晚餐需要燒烤的菜,拿到公共烤爐去了。
無聊先生心虛的在它的棲木上跳動着,只見書櫃下層一本被撕得支離破碎。蘭絲把那本書放回桌上,對那隻鸚鵡責備的看了一眼。
‘好呀!你這下可大不應該了,我想,你大概是太無聊,可憐的無聊先生。我不知道鸚鵡都喜歡些什麼事情,我唱歌給你聽,好嗎?’她提議道。
‘才不要!’那隻鸚鵡説。
‘如果你覺得聽我説話沒意思,或許你想透透新鮮空氣!’蘭絲走到窗前,才打開窗户,就聽到背後有動靜,接着是振翅聲。她回頭看向無聊先生,只見它從棲木上躍起,飛快的經過她,衝向窗外。
‘無聊先生!何來!’蘭絲叫道,她才説完話,那隻鸚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蘭絲把頭探向窗外,驚惶的看着樓下的街道,上下找尋它的蹤影。只見一位年老的瞎子走過她的窗下,一個穿紅短外套的漂亮女孩子扶着他。當一輛載滿新出廠磚塊的貨車駛過街上,發出如雷貫耳的聲響,車上穿工作服的司機卻悠悠哉哉的拍他身邊那隻長形的灰狗。在她的隔壁,三個工人費力的把一架鋼琴抬過狹窄的門口。窗外,倫敦市區毫無保留的展示她的風貌,但她就是不見那隻鸚鵡的蹤影。蘭絲心想,無聊先生一定飛向東方去了!打開衣櫃門,蘭絲抓起她那件舊斗篷,衝出房門,奔向樓下。
當她衝到樓下大門,正要抓起門把,右邊那扇門忽然打開,她姑婆口中所説的那個‘小雷’,出現在通道上。
在白晝的光線下,蘭絲髮現他有一頭棕的捲髮,眼睛是菊藍,身上的紅絲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開領的白襯衫;棕的長褲合身的裹住在他的窄上。一條絲巾隨意的系在他的喉部,而無聊先生則棲息在他的寬肩上,一付自以為是的樣子。
小雷對蘭絲出一抹挑逗的微笑。
‘你在找什麼人嗎?’他問道。
記起昨晚的羞辱,她臉上不由升起兩朵紅雲,使她非常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臉紅;畢竟受傷害的是她,而不是別人!
從小雷目光中所出的慧黠,以及他強壯的身架,蘭絲髮現他和那位大衞先生在客觀上並不相似,倒是在氣質上頗為接近。她只希望這位雷先生不會和他的表親有同樣的需求原則。想到那位大衞先生很可能會告訴小雷,他向她所提出的請求,以及她的反應,她就無法忍受,或許他們倆為此事痛快的嘲笑了一番。真是受不了這些人!可是這隻鸚鵡又怎麼會飛到他身上的?
為了禮貌,她不得不開口説話。‘是的。我剛打開窗户,它就飛走了,我連氣都來不及一下。謝謝你啊!’那雙藍眼睛瞥了她一眼。‘謝什麼?謝我把它還給你?我向你保證,海莉絕不會為此謝我。昨天我把它還給她時,她説她真希望它這次會被哪個無賴抓去,烤了吃。’蘭絲髮現那雙活潑的藍眼裏,沒有什麼諷刺的意味,她略為鬆了口氣。
‘這次?’她問道。
‘無聊先生不知逃過多少次。它每次都坐在窗架上啄着玻璃窗,直到我放它進來。’把手腕伸到那隻鸚鵡的腳下,小雷讓它站在他那雪白的袖口上。他用手背輕撫鸚鵡的頭。‘有趣的傢伙,它似乎不喜歡女人。’他笑得很門。‘大概是在海上呆久了,老水手也往往因此變得有些怪異。’蘭絲強迫自己敷衍的笑笑。‘海莉自己也説它不喜歡女人。’‘真是一點也不假。’小雷同意道:‘昨天海莉想從我手中把它帶走時,它命令我把她扔進監牢去。’小雷舉起一隻鑲咖啡邊的靴子,踏上樓梯底層。‘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替你把它送上去。它可能會比較喜歡如此。’蘭絲跟在小雷身後步上樓梯。‘你真好。以後你將發現無聊先生會有些改變,因為我打算把它訓練得有禮貌些;昨天晚上我花了半個鐘頭,不斷對它重覆“漂亮孩子”這句話。’‘它説了這句話嗎?’‘沒有。’蘭絲坦白回答道,一面打開她姑婆的公寓門。她帶頭走進放鸚鵡棲木的那個小房間。‘其實,它本不給我太多機會説話。我想它的脾氣一定非常暴躁。’蘭絲看着小雷把無聊先生放在橫木上,遲疑的説道:‘其實昨天晚上我自己也不對,火氣大大了些。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對我會有什麼看法...’‘我覺得你很好,我想你一定是有什麼理由,才會發那麼大的火。’他輕鬆的對蘭絲聳聳肩。‘好了,你不用送我了,我知道路!午安!’他還沒走到門口,蘭絲忍不住衝口而出:‘雷先生?’不論那位大衞先生有什麼理由,他似乎沒有把他們之間所發生過的事,告訴他的表親。如果雷先生知道她曾經遭受過的侮辱,據他的個看來,他對她的態度一定有些怪異,要不也會有些憐憫、好笑或厭惡的暗示。蘭絲一再向自己強調:她之所以對雷先生和大衞之間談話內容好奇,純粹是因為不願自己成為他們笑談的主題。
她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緒,決定暫時忘掉這件曲。她應該集中所有心思來追查秦愛華,既然如此,何不讓雷先生成為她展開調查的第一個消息來源呢!
‘你現在有空嗎?’蘭絲問道,企圖使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自然。‘我想知道...’不,這樣説不行,太直截了當了。她應該先解釋一下,才不致顯得太唐突。‘這是我第一次來倫敦,我很想好好見識一下!比方説,演藝界的事一向令我非常着。’她這輩子從來也沒有這麼不自在過,她真希望自己很輕鬆就能編出一套謊言來。‘我聽説過許多有關秦愛華的故事,我在那兒可以見到他?’看,這不是説出來了嗎?或許還是有些唐突,但這是她現在唯一想得出來的辦法。還好,小雷似乎沒發現她的怪異。
‘那還不簡單啊!’他立刻回答道:‘秦愛華的公司將在杜裏戲院上演一場新戲,時間是二星期後,秦愛華本人將領銜主演。’十四天之後!只要多耽擱一天,爸爸就得多拘一天。‘我等不及了。’蘭絲沮喪的説:‘因為。’她立刻補充道:‘因為那時候我就離開倫敦了!’他明亮的藍眼睛恢復了一抹笑意。‘如果你那麼急,我可以替你介紹,讓你們認識一下。’‘真的?’蘭絲倒一口氣,深怕自己對秦愛華的朋友表出她對他的興趣,會引起他的懷疑。她絕不能冒險,一點點也不行,萬一秦愛華因此提高警覺,要揭發他就更難了。‘你跟秦先生很嗎?’蘭絲不是個容易忘形的人,但當她聽見小雷繼續説下去時,她險些出破綻來。
‘不算很。我有時會在宴會上碰到他。他不是我喜歡相處的那種人。太過得意忘形,自以為是了。不過,以我跟他的情,還可以替你介紹一下。’‘雷先生,我並不是想認識他。’在心底盤算過後,蘭絲説道:‘我只想在他不知道我想認識他的狀況下,去和他見面。’那雙藍眼閃爍着笑意。‘我想大衞對你的看法是相當正確的。’艾蘭絲混身一僵。‘真的嗎?’她木然問道:‘哦?他對我有什麼看法,能否説來聽聽?’他一語不發的觀察着大衞這個名字對她所產生的影響,然後慢慢地走向蘭絲,把一束棕的長卷發輕輕地擰了一下。‘他只説你是個不尋常的女孩。’他端詳她好一會兒,才繼續説:‘這件事對你很重要,是不?而且非常重要?不只是對戲劇團的一種嚮往吧?對不?’‘不錯。’蘭絲不得不承認,但也因自己那麼容易被看穿而頗得有些懊惱。‘我希望我能夠信任你,因為這是一件極重大的事。’他忍不住笑着説道:‘極為重大?’‘是的!極為重大。’艾蘭絲急躁的回答他:‘如果你幫不上我的忙,那也沒關係--但我希望你別站在這兒,逗我窮開心。我也非常清楚,只要我愈認真,就有愈多的人喜歡逗我。可是我沒辦法不認真,最近我實在心事太多。在各種不尋常的狀況下,我也只好處之泰然。’他帶着一抹欣賞的微笑,聽她説完話。‘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不論你打的是什麼主意,你一定昏了頭了。告訴我,你準備為你的計劃付出多少心力?’蘭絲考慮了一下。‘我願意付出一切,去做任何事。’過了一會兒,她補充道:‘當然,殺人不包括在內,我是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我的老天,你倒是很堅決啊!那好!我們來看看這件事是否合你的意。明天下午,藍卓瑞公司將舉行試鏡,甄選一位新演員--他們要找一位小姐來演純真少女的角,因為原來的演員梅吉妮在上星期和別人私奔了。秦愛華可能會來,值得試試運氣,看看能否碰到他。你願意假借名義試鏡跑一趟嗎?’艾蘭絲興奮得兩眼發亮。她用拳頭猛擊手掌心一下。‘那有什麼問題!我本不必偽裝!我願意去參加試鏡。如果我能被選中加入他們,我就可每天見到秦愛華了,對不?’‘差不多是每天。所有演員必須參與每一場預演,練習。可是你不是馬上就要離開倫敦嗎?即使你能加入他們,又有什麼用?’蘭絲低垂頭,抬起眼,看着小雷説道:‘那,那是騙你的!’蘭絲髮現小雷似乎是個很好的同盟:樂於提供有用的意見給她,卻不要求她説明什麼(或許是他偽裝得太好了)。她要他發誓不把這件事張揚出去。他回答説:如果他向別人提到有關這方面的隻字片語,他願意讓兀鷹啄瞎他的眼睛。
雖然蘭絲得到了這個人的保證,但她對自己苦心設計、經營的計策,卻逐漸有些懷疑,尤其莎菲姑婆對她的計劃嚴加反對,使她的信心益發動搖。
莎菲姑婆不否認:戲劇團裏也有可敬的人物,但她毫不保留的指出:這個圈子裏大部份的人,都是很放蕩的,他們在酒及麻醉藥品的服用方面,毫不節制。對一個而易受影響的年輕女孩而言,這種環境是非常不合適的。蘭絲抗議説她一點也不、脆弱,但莎菲姑婆不理會她,繼續説:戲劇團最可怕的一點是,那些如狼似虎的貴族房子,視之為獵場所,因為這種圈子最能喚起女聖潔部對他們的誘惑。蘭絲認為自己既然連大衞先生那麼令人神魂顛倒的男人都能拒絕,其他的男人就不足為慮了,因此她簡短的告訴莎菲姑婆:事先的警告,就是預作提防,她不會上當吃虧的。
接着莎菲姑婆又指出:沒有任何一個正正派派的年輕人,願意娶一個曾在這種下圈子混過的女人。蘭絲忍不住大聲駁斥道:‘莎菲姑婆,您怎能以這種利己的觀點,來阻攔我去營救我親愛的爸爸?’這句話對莎菲姑婆來説,實在太重了些。她坦誠的表示:她説這些,只是想勸蘭絲不要受到腐敗的舞台生涯所影響,既然蘭絲心意已定,她明天可順道送她侄孫女去藍卓瑞戲院。
第二天,蘭絲抵達戲院時,才發現它新近遭到回祿之災,前幾年由魏特先生心設計的新典外觀,如今抹上了一層黑煤炭,倫敦市區又多了一棟醜化的公共建築物。莎菲告訴她:這個教區被派任了一項危險工作--每年必須洗刷聖彼得大教堂一次;除此之外,倫敦市區大部份有紀念的建築物,不論年代多久遠或曾花費多少建築費用,都任由它們自生自滅,愈變愈黑。這就是大都市的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