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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七月牛尾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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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因為令人作嘔,我不想吃。拿走,聽見沒有?"蒂塔沒有服從,轉過身去試圖不讓母親看出她的失望。她不理解媽媽艾蓮娜的態度。她一直無法理解,一個人——不管她與另一個人的關係如何——會如此專橫、如此蠻橫地拒絕一個善意的舉動,這超越了她的理解力。她能肯定湯是美味的。端上來之前她自己先嚐過了。她花了這麼多心思準備的這道湯,味道不會不好。

蒂塔覺得回到農莊照顧母親真是做了件蠢事。還不如待在約翰家想也不要想媽媽艾蓮娜的命運如何。但她的良心不允許她這麼做。蒂塔獲得自由的唯一方式就是她的母親病故,但媽媽艾蓮娜並不打算這麼做。

她想逃跑,跑得遠遠的,這樣才不至於讓約翰耐心地在她體內引燃的小小的火焰被母親散發出的寒氣撲滅。就好像媽媽艾蓮娜的一口唾沫正好吐在剛要點燃的火堆的中心,一下子把火焰熄滅了。她到體內的火焰正被慢慢掐滅:煙升到了喉嚨口,結成一個結。她的眼睛又模糊了起來,她又要哭了。

她猛地拉開門跑了出去。正巧約翰來為媽媽艾蓮娜看病,她一頭撞進了約翰的懷裏。約翰摟住她,這才勉強不至於摔倒。約翰温暖的擁抱稍稍緩解了蒂塔徹骨的寒冷。他們只接觸了幾秒鐘,但這已經足夠重新點燃了蒂塔的神。蒂塔開始懷疑是否約翰給她的平靜和安全的覺才是真的愛情,而不是她與培羅在一起時到的那種動與煩燥。她好不容易才下決心推開了約翰,離開了房間。

"蒂塔,回來!我告訴你把這拿走!"

"艾蓮娜夫人,不要動,你會傷了自己。我會把盤子端走的,不過請告訴我,你難道不想吃飯嗎?"媽媽艾蓮娜要醫生鎖上門,然後坦白説她懷疑湯的苦味。

約翰回答這可能是她吃的藥的關係。

"當然不是,醫生。如果是藥的緣故,我的嘴裏應該一直是這個味道,但事實並非如此。她們在我的食物裏放了東西——然而奇怪的是,蒂塔回來後才這樣的。我想請你嘗一下。"約翰對她惡意的暗示一笑置之,走過去品嚐托盤上原封未動的牛尾湯。

"讓我們來看一看,她們在您的食物裏放了點什麼。哦!太好吃了。有豆子、土豆、辣椒、和…我説不清楚的…

某一種。"

"不要和我玩把戲。你沒有嚐出苦味來嗎?"

"沒有,艾蓮娜夫人,一點沒有。不過如果你希望,我可以把它送去化驗一下。我不想讓您擔心。但在他們給我結果之前,你得吃飯。"

"那麼給我找個好廚師。"

"哦,但你身邊已經有了一個最好的廚師。我知道您女兒蒂塔是位傑出的廚師。將來我會來請求您同意我娶她的。"

"你知道她不能嫁人!"她異常動地大叫起來。

約翰一聲不吭。他的身份使他不便頂撞媽媽艾蓮娜。再説也沒有必要,因為他已經決心娶蒂塔,不管媽媽艾蓮娜是否同意,他也知道蒂塔不再被她荒謬的命運困擾了,只要她一到十八歲,他們就能成婚。他給媽媽艾蓮娜看完病,吩咐她好好休息,並保證第二天給她找一個新廚師。第二天新廚師來了,但媽媽艾蓮娜甚至覺得她也不合適。醫生説的娶蒂塔的話使她看清了形勢。

顯然他們兩人之間正醖釀着一場漫史。

她很久以來一直懷疑蒂塔想看着她在地球上消失,這樣她就可以結婚,不只是一次,而是一千次。每當她倆在一起的時候,媽媽艾蓮娜都從蒂塔的每一次談話,每一個詞彙,每一個眼神中看出了這種慾望。不過現在蒂塔想慢慢地毒死她,好嫁給布朗醫生,這一點是確信無疑的了。從那天起,只要是蒂塔做的菜,她絕對不碰。她命令珍佳負責她的飲食。除了珍佳,沒有誰可以伺候她吃飯,而且珍佳得當着她的面先嚐一嘗食物,然後媽媽艾蓮娜才會下決心吃飯。

這個新的安排並沒有影響蒂塔。讓珍佳承擔起照料母親的痛苦的責任令她如釋重負,她可以放心地給牀單繡花來準備嫁妝了。她決定一等母親的身體好些就與約翰結婚。

真正受罪的是珍佳在那次野蠻的襲擊之後,她正處在身心的復原之中。儘管看起來她除了給媽媽艾蓮娜做飯並伺候她之外,不用幹其他事,實際上這並沒有使她輕鬆多少。一開始聽到這消息,她笑顏逐開,但當她一聽到媽媽艾蓮娜的吼叫和責罵後,她就意識到不付整條麪包的錢,你甭想白吃一片。

一天,珍佳到約翰布朗醫生家,拆掉強姦中被撕裂的傷口的針線。蒂塔代她做了飯菜。

她們以為要騙過媽媽艾蓮娜是沒有問題的。珍佳回家後,像往常一樣把菜端了上去並嚐了幾口,但媽媽艾蓮娜一嘗就品出了苦味。

她大發雷霆,把盤子扔到地上,命令珍佳滾出房子,因為她竟然想欺騙她。

珍佳趁機在城裏住了幾天。她需要忘掉一切,忘掉強姦,忘掉媽媽艾蓮娜。蒂塔試圖説服她不用為母親心;她瞭解自己的母親,知道怎麼來對付她。

"是的,孩子,但我怎麼能讓我已經有的鼴鼠味道更苦呢?

讓我走,別惹麻煩。"蒂塔摟着她,安她。自從珍佳那天晚上來之後她一直是這麼做的。她不知道怎樣讓珍佳振作起來,怎樣説服她在那幫土匪襲擊她之後還是會有人娶她的。

"你知道男人是怎樣的。他們都説他們不會從一隻盆子裏吃菜。"蒂塔看見她這麼絕望,決定讓她走。她從經驗知道如果珍佳留在媽媽艾蓮娜的農莊附近,就永遠不會得救。只有距離會治癒她的傷口。第三天她讓尼丘拉斯護送珍佳到村裏。

蒂塔發現她得重新僱用一個廚師。這個廚師三天後就辭職了。她受不了媽媽艾蓮娜的苛求和無禮。他們又僱了一個,但只幹了兩天。他們找了一個,又一個,直到村中所有人都到她家做過飯。幹得最久的是個聾啞人;她忍受了十五天,但當媽媽艾蓮娜用手勢罵她是個白痴後,她也走了。

那以後,媽媽艾蓮娜別無選擇,只能吃蒂塔做的菜,但她採取了各種可能的預防措施。除了堅持蒂塔當面吃幾口飯菜外,她總要在飯前喝一杯熱牛,這樣可以抵消她自認為溶解在食物中的毒藥的效力,有時光是這些措施就足夠了,但偶爾她會到肚子劇烈疼痛,這時她就要另外再喝一大杯吐糖漿和海葱糖漿作為瀉藥。這並沒有持續多久。媽媽艾蓮娜一個月後就在痙攣、搐的劇痛中死去了。起先,蒂塔和約翰不明白這奇怪的死因,因為媽媽艾蓮娜除了癱瘓沒有其他疾病。但在整理好她衣櫃時,她們發現了吐糖漿瓶,媽媽艾蓮娜一定在偷偷地服用。約翰告訴蒂塔服用過量催吐劑會導致死亡。

在守靈時,蒂塔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母親的臉龐。只有現在,在她死後,蒂塔才第一次看清她的本來面目,並開始理解她。任何這時看見蒂塔表情的人會很容易把這種表情錯當作哀傷,但蒂塔一點也不傷心。她終於懂得了"像萵苣一樣新鮮"的含義——這是一顆萵苣輿另一顆一起長大的萵苣分離時的那種奇怪、超然的覺。與另一顆從來沒有講過話,有過任何的萵苣分離,與一顆只是通過外層的葉子接觸過,從不知道里面還隱藏着許多葉子的萵苣分離會到傷心那才荒唐呢。

她不能想像那張滿是苦相的闊嘴會温柔地吻過一個人,也不能想像那張蠟黃的臉曾經在夜晚的幽會中泛過紅暈。然而這些都曾經發生過一次。蒂塔偶然發現了這個秘密,但為時已晚。蒂塔在給母親出殯換衣服時,摘下了她衣帶上的大串鑰匙。自從蒂塔記事起,這串鑰匙就一直掛在媽媽艾蓮娜的間。屋子裏的每件東西都上了鎖。嚴加防範。甚至從食品室取一杯糖也要得到媽媽艾蓮娜的允許。蒂塔認出了每扇門、每個角落、每條縫隙的鑰匙。但除了那一大串鑰匙以外,媽媽艾蓮娜在脖子上還掛着一個心形的金屬小盒,裏面一把小鑰匙引起了蒂塔的注意。

她立刻知道這把鑰匙是開哪一把鎖的。小時候有一次玩捉藏時,她躲到了媽媽艾蓮娜的衣櫥裏。她發現衣服堆裏藏着一隻小盒子。她一邊等着姐姐們來找她,一邊想打開盒子。但盒子上了鎖,打不開。媽媽艾蓮娜沒有參加遊戲,但卻是她打開衣櫥發現了蒂塔。媽媽艾蓮娜是來取一條牀單的,她當場抓住了蒂塔。蒂塔被罰在穀倉裏把一百個稻穗上的穀粒摘下來。蒂塔覺得處罰太重了。穿着髒鞋子躲在乾淨的牀單裏也沒有那麼糟糕。現在母親死了,她讀了盒子裏的信,才知道她當時並不是因為躲在衣櫥才受罰,而是因為想打開盒子而受罰。盒子裏的東西確實相當要緊。

蒂塔滿懷好奇,帶着恐懼打開了盒子,裏面有一本記,還有一個叫做胡·特雷比紐的人寫給媽媽艾蓮娜的一疊信。蒂塔把信按期排好,終於知道了母親的愛情故事。胡是她一生中僅有的戀人。但她不能嫁他,因為胡有黑人血統。一羣黑人為了逃避美國的南北戰爭,躲避私刑,跑到她的村子附近定居了下來。小胡·特雷比紐是老胡·特雷比紐和一個漂亮的女黑人非法婚姻的產物。當媽媽艾蓮娜的父母發覺他們女兒與這個混血兒之間的愛情後,驚慌失措,立刻把她嫁給了得·拉·加爾沙,也就是蒂塔的父親。

但這一行動並沒能阻止她在婚後仍與胡保持秘的通信往來,而且看來他們的聯繫不止是通信,因為信上寫着喬楚是胡的孩子,而非她父親的孩子。

當媽媽艾蓮娜發覺自己懷孕後,她計劃和胡私奔。但當她那晚躲在陽台的陰影裏焦急地等待胡到來時,一個陌生人不知出於什麼動機殺死了他。在那場可怕的災難之後,媽媽艾蓮娜心灰意冷地與自己的合法丈夫過起了子。儘管胡安·得·拉·加爾沙多年來一直不知內情,他還是在蒂塔出生時知道了這件事。那天他和一些朋友到一個酒吧去慶賀他女兒的降生;一個心懷叵測的傢伙道出了詳情。這個殘酷的消息使胡安心臟病突發,一命嗚呼。這就是整個故事。

發現了母親的秘,蒂塔到有些內疚。她不知道該如何來處理這些信。她想燒了它們,但她不能這樣做;既然她母親都沒敢這麼做,她又怎麼敢呢?她把所有東西都放回原處,就在她找到它們的地方。

在葬禮上蒂塔確實為母親哭了。她不是為壓制了她一生的母親哭泣,而是為一個一生得不到真愛的人哭泣。她在媽媽艾蓮娜的墳前發誓,不管發生什麼,她絕不會放棄愛情。在那一刻她堅信,永遠在她身邊,毫無保留地支持她的約翰就是她的真愛。但當她看見一羣人走近墳地,並遠遠地認出柔莎身旁培羅的身影時,她不再那麼有把握了。

柔莎着一個碩大的產婦的肚子,緩緩地走着。她看見蒂塔,走過來抱住了她,放聲痛哭起來。接着培羅走上前來。當培羅把她摟在懷裏時,蒂塔的身體像凍一樣顫抖起來。她謝母親給了她機會,能重新看到並擁抱培羅。然後她猛然掙開身。培羅不值得她這麼愛。他膽怯地走了,拋下她一個人;她不能原諒他。

在走回農莊的路上,約翰拿起了蒂塔的手,蒂塔也抓住了他的手臂,為的是強調她與約翰的關係超過純粹的友誼。她看到培羅和姐姐在一起時總到非常痛苦,現在她想讓培羅也體驗一下這種覺。

培羅從眼角看着他倆。他對蒂塔湊着約翰的耳朵説話的親密姿態一點也不會介意。發生什麼事了?蒂塔是他的,他不會讓別人把她奪走。特別是現在,媽媽艾蓮娜已經死了,這個妨礙他們結合的主要障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