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步步進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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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儘管在陳仲成的問題上李東方早就和錢凡興通過氣,也得到過錢凡興態度明確的支持承諾,但在六月五具體解決陳仲成問題的市委常委會上,錢凡興卻一言不發,反做出一副親暱的樣子和陳仲成談笑風生,打寫無聊的哈哈,好像他過去從沒厭惡過陳仲成似的。李東方心裏清楚,錢凡興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也就把錢凡興看透了:這個市長不但自私狹隘而且淺薄得近乎無知,為了發個人的私憤,竟然可以朝秦暮楚,原則也可以不要,這種人不但不能依重,只怕還得小心防範才是。好在會前和其他常委已分別打過招呼,常委們心裏都有數,也都比較配合,分工調整還是順利完成了。據市委常委新的分工,政法工作由李東方親自掛帥抓。市檢察院檢察長王新民兼市政法委主持工作的副書記。陳仲成改任市委專職常委,分管全市文教衞工作。陳仲成好像啥都有數,並沒到突然,會一散,抬腿就走。
李東方將陳仲成叫住了:“老陳,你留一下,我還有話和你説!”陳仲成陰着臉道:“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嗎?”李東方也沉着臉:“怎麼沒有好談的?政法工作你不該向我移嗎?!”陳仲成沒話説了,只得跟着李東方去了他的辦公室。
李東方進了辦公室卻不談移的事,往桌前一坐,對陳仲成道:“老陳,你這個同志很頑強,把我和市委搞得這麼被動,還就是堅持着不向省委辭職,實在沒辦法,我只好在市委書記的權力範圍內進行一下工作調整了,希望你理解!”陳仲成在沙發上坐下來,點起一支中華煙着:“李書記,你讓我理解什麼?我不過是你們省市領導權力鬥爭的一個犧牲品罷了!你和趙啓功同志心裏都有數,我在主管峽江政法工作期間,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們的事!”李東方譏諷地笑了:“哦?這我還真沒數呢,我只知道紅峯商城官司搞得滿城風雨,田壯達的案子一直沒有進展,——不但沒進展,好像還有點反常:怎麼田壯達剛檢舉了兩個腐敗幹部,第二天就翻供了?搞得我們檢察院這麼被動?”陳仲成冷冷看了李東方一眼:“這事請你去問趙啓功同志!”李東方明白陳仲成話裏的意思,卻不挑破,敲了敲桌子,加重語氣説:“老陳啊,我可以告訴你:這次常委分工調整,我和啓功同志是打過招呼的,啓功同志也是很支持的,你一天到晚往啓功同志家跑,這一點不會不清楚吧?”陳仲成説:“我當然清楚,像趙啓功這種政治動物還不知道明哲保身嗎?”李東方裝起了糊塗:“老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啓功同志把你甩了?”陳仲成陰陰地看着李東方:“李書記,你還問我?這不都是你挑起來的?你不對趙啓功步步緊,事情能搞到這一步嗎?”停了一下,又説“李書記,我看你是小瞧趙啓功了,我不是趙啓功的對手,只怕你也不是趙啓功的對手!我在劫難逃,你後恐怕也不會有好下場,別忘了,趙啓功的綽號可叫‘政治人’!”李東方沉思片刻,緩緩説道:“老陳啊,你今天能説出這些話來,我看你還不糊塗。那麼,你為什麼不主動一些呢?為什麼不到省委向王培松同志説説清楚呢?你説我步步緊,我誰了?無非是講原則,講是非,不論是對你,還是對趙啓功。你老陳如果也能講點原則,講點是非,也許事情就好辦多了。”這才是李東方今天真正想和陳仲成説的話。
直到今天,趙啓功仍在拖延時間,十分頑強地維持着一個政治僵局,以至於讓鍾明仁和王培松對他和峽江市委都不敢放心了。這次常委的分工調整,趙啓功也是反對的,理由説了一大堆,他全沒理睬,搞得趙啓功很不高興。趙啓功當時就説,多米諾骨牌只要倒下一張,就會倒下一片。李東方説,如果真會倒下一片,這第一張就更該早點推倒,主動推倒。
説這話時,李東方對趙啓功這個老領導已沒有多少愧疚的情了,有的只是憤懣和不平:他三番五次把話説得那麼明白,這個政治人就是不聽,也不顧他的處境,寧可做腐敗分子保護傘,也要固執地尋找自己所謂的“政治契機”這個政治契機不能再由趙啓功來選,得由他來選,現在看來應該是陳仲成了。
按李東方的設想,如果陳仲成能在被趙啓功拋棄之後主動向省委代自己的問題,趙啓功的問題勢必也會帶出來,他和趙啓功之間的僵局也就打破了。
陳仲成沉思了好一會兒,深深嘆了口氣:“李書記,你何必這麼認真呢?”李東方走到陳仲成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了:“老陳啊,不認真不行啊,我們先不談什麼黨原則,就説一條:這麼多眼睛盯着我哩,我躲得了嗎?”陳仲成眼睛明顯亮了一下,似乎發現了什麼可鑽的空子:“李書記,該説的你不全和趙啓功説了麼?該做的你也都做了——連我這政法書記也讓你拿下來了,上上下下誰還能説你什麼呢?現在政法歸你親自管,只要你別那麼認真了,我看情況就壞不到哪裏去,有些工作我還可以繼續幫你做…”李東方擺擺手,打斷了陳仲成的話頭:“我沒有什麼工作需要你來幫,我只希望你主動向省委代你自己的問題,你的問題你清楚,趙啓功同志恐怕也清楚,如果等到趙啓功同志先去找省委談,你就被動了吧?”陳仲成緊張地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搖起了頭:“李書記,我對趙啓功問心無愧,就算有些事做得違反原則,也是趙啓功的意思,他愛怎麼説就怎麼説吧,我認了!”李東方注意到,説這話時,陳仲成的目光躲躲閃閃,並不那麼理直氣壯。
似乎為了掩飾什麼,陳仲成又説:“我這人是從基層一步步上來的,太重情,病不少,有時候也會上當受騙,被人利用,幹些蠢事,可李書記,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這個人對朋友,對同志,對領導從來沒有壞心…”李東方聽不下去了,冷冷一笑:“老陳啊,你就不要再表白了!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向省委代自己的問題,早一點,主動一點,不要再抱任何幻想了!你説你被人利用了,可信嗎?有説服力嗎?只怕趙啓功也不會相信吧?”説到這裏,口氣嚴厲起來“你是上當受騙,還是同合污?從紅峯商城官司到田壯達案子,你攙和過的爛事有多少?你一個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怎麼成了人家的狗?怎麼連啓功同志都把你當做一條看家狗?老陳啊,你不覺得悲哀嗎?!”陳仲成沒有悲哀,倒是憤怒起來:“李書記,那我也告訴你:趙啓功在我面前也沒説過你的好話,一直罵你是條負心狼,對外軟弱無能,對內又撕又咬!”李東方心頭的火躥了上來:他這麼為趙啓功的前途着想,忍辱負重,承擔着難以言述的政治風險和壓力,現在倒落了個負心狼的評價!真想拍案而起,把趙啓功痛斥一頓,可看看面前的陳仲成,卻又忍住了,只淡然道:“老陳,這話是不是啓功同志這麼説了也沒關係!我可以坦率地告訴你,以後,也會當面告訴啓功同志:我這個人在處理同志之間的矛盾衝突時是軟弱,也許還有點無能,但是,在關係到重大原則問題時,我既不會軟弱,也不會無能!我對誰負心,都不會對黨和人民負心!”和陳仲成的談話不歡而散,陳仲成不知是心底懼怕趙啓功,還是對趙啓功仍存有幻想,始終沒答應向省委代問題。談到最後,陳仲成倒把話題轉到他即將分管的文教衞工作上了,好像他這專職常委還能長久地幹下去似的。李東方壓抑着自己的反,勉強應付了幾句,便藉口有事,要陳仲成改再談,把陳仲成趕走了。
陳仲成走後,李東方馬上讓秘書去找原檢查院檢察長現公安局長兼政法委副書記王新民,準備和王新民談話。
等待王新民的時候,李東方給趙啓功通了個電話,口氣平淡的通報了一下常委分工調整的情況,繼而説:“…老領導啊,王新民一到任就提出,要對田壯達供出的兩個腐敗分子——建委副主任和新區國土局副局長實行‘兩規’呢。你看怎麼辦呢?”趙啓功顯然是吃了一驚,在電話裏沉默了好半天才説:“東方同志,這麼幹好不好啊?田壯達不是説他記錯了嗎?你們對這兩個同志實行‘兩規’有什麼依據呀?”李東方像似無奈地説:“老領導,這話我也和王新民説了,王新民同志保證説,只要實行了‘兩規’,他用不了三天就會拿出這兩個腐敗分子的腐敗證據!”趙啓功是個聰明人,啥都明白了,嗣後也沒再説什麼。
放下電話,李東方想,這或許就叫步步緊吧!這種法説到底還是為了趙啓功好。趙啓功應該清楚,他時無多了,對這兩個腐敗分子的“兩規”將是他爭取主動的最後時刻,只要這兩個腐敗分子待出陳仲成通風報信的內幕,陳仲成被立案審查,他趙啓功就再也説不清楚了。李東方相信,趙啓功這個政治人應該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既然能夠拋棄陳仲成,也就一定會在這最後時刻爭取主動的。
王新民到來後,李東方馬上指示道:“新民同志,從現在開始,你就算到任了。有一件事要馬上辦,就是對田壯達待出來的那兩個腐敗分子實行‘兩規’!記住,這不是我的指示,而是你的建議,而且,這一次不能出差錯,一定要把他們的犯罪證據拿到手!另外,對田壯達也要加緊審訊,查清此人和陳仲成的關係!”王新民一直負責田壯達的案子,心裏啥都有數,點點頭,問:“李書記,這要不要向王培松同志先做個彙報?您知道的,王培松同志對田壯達翻供一直心村疑慮。”李東方想了想:“我看還是先不要彙報吧,你看呢?”王新民説:“要我看,還是先彙報好,反正我們也沒有什麼私心。”李東方卻有私心,私心還是在趙啓功身上——直到現在這一刻為止,他只是趙啓功,並沒有害趙啓功的意思。如果事先和王培鬆通氣,省市檢察機關同時介入,只怕趙啓功就説不清了。於是,便道:“新民同志,我看從工作考慮,還是先不要彙報。最好成績是拿到這兩個腐敗分子受賄的證據後再彙報比較有利。你説呢?”王新民苦苦一笑:“李書記,您定下來的事,我還説啥?我執行就是了,一有結果先馬上向您彙報!”想了想,又遲遲疑疑地説:“李書記,您心裏要有個數,田壯達一案牽扯出的腐敗問題可能相當嚴重,估計不是一個陳仲成,還會涉及到趙啓功同志。我總有一個覺,王培松同志和省紀委有點擒故縱,現在好像是故意看着一些人在那裏表演,也趁機觀察我們,包括你李書記。”李東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哦?還有這種事?你這個檢察長多疑了吧?”王新民認真説:“不是多疑,是事實,而且就是因為趙啓功同志。”李東方無法迴避了,沉思了一下,向王新民了底:“新民同志,既然今天你指名道姓説到了趙啓功同志,那麼,我也就把話給你説明,講三點:一、我對趙啓功同志從沒做過無原則的妥協和讓步;二、據我所知,趙啓功同志和陳仲成還不是一回事,在沒有證據證明他是腐敗分子之前,對這位老領導還是要幫助;三、如果趙啓功同志真陷入了腐敗的泥潭,或者一意孤行,堅持做腐敗分子的保護傘,我一定會按原則辦事,對此,你們檢察機關可以監督。”王新民表白説:“李書記,這你誤會了,你説的這些我都信!你如果真是不講原則,也不會頂着趙啓功的壓力把陳仲成拿下來,更不會對田壯達的案子抓住不放。我的意思是,讓你離趙啓功同志遠一些,這人不管有沒有問題,目前都夠麻煩的…”李東方苦惱地擺了擺手:“好了,新民同志,這些題外的話都不説了,我們還是來談一談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吧,陳仲成離開政法口了,有些工作就好做了…”47沈小陽竟不知道趙啓功有什麼麻煩,六月五晚上,在攝影家邊長的提攜下,終於擠身於趙啓功的文化名人沙龍,第一次以名記者的身份參加了沙龍聚會。這件事搞得沈小陽十分動,從早上接到邊長的電話通知,到晚上趕到羅馬飯店晉見趙啓功,整整一天像月經來的婦女一樣煩躁不安,幹啥都沒心思,搞得副總編田華北疑神疑鬼,老問他哪裏不舒服?沈小陽嘴上沒説,心起卻想,他哪裏不舒服?他舒服極了,幸福到了嗓子眼,一不小心就會像氣泡一樣向外撲撲直冒,卻不敢隨便就冒,倒不是怕田華北或哪個哥兒們姐兒們分享他的幸福,而是怕密。邊長通知時就鄭重待了,這是省委領導私人活動,不能四處嚷嚷的,嚷嚷出去影響不好。
即將躋身上社會的幸福憋到中午差不多要憋炸了。幸而碰到了嫖慣犯李大頭,便在和李大頭一起吃中飯時,似乎無意地和李大頭説了一下,道是趙省長今天晚上非要請他吃飯不克,還是羅馬飯店!李大頭一聽就樂開了,説是自己晚上在羅馬飯店也有一場應酬,到時候能不能去給趙省長敬杯酒?再拍張照片留個念?沈小陽嚇了一跳,忙説,不行,不行,大頭,你一個嫖分子最多也就是給公安分局的局長那級別敬敬酒,省一級的領導你就免了吧!李大頭很不高興,埋怨沈小陽不夠意思。沈小陽便讓了一步,應付説,等哪一天讓賀市長接見他一下,再拍幾張照片留念。
不曾想,晚上一到羅馬飯店,沒見着約好等候的攝影家邊長,倒先頭撞上了李大頭。沈小陽想裝看不見,卻來不及了,李大頭一口一個“沈大筆”地叫着,笑呵呵地上來,就差沒給沈小陽來個狗熊式擁抱。正揣摸着怎麼甩掉李大頭時,邊長匆匆來了,和沈小陽打了個招呼,説,走吧,二樓,就引着沈小陽往二樓走。
李大頭在沈小陽身後直腳:“哎,哎,沈大筆,這位朋友也介紹一下嘛!”邊長這才注意到了李大頭,狐疑地看着沈小陽問:“怎麼還帶了個朋友?”沈小陽忙解釋:“不是,不是,邊大師!巧了,這位煤炭大王李總今晚也在這裏請客。”遂將邊長介紹給了李大頭,一口咬定邊長是中國當代著名攝影大師。
李大頭熱情地把自己的名片遞給邊長:“請大師多關照!多關照!”邊長看了看李大頭的名片,見名片上面“總”字號的頭銜就好幾個,還是區私企協會的副會長,也就回贈了一張畫了大頭漫畫像的名片給李大頭,還説:“李總,以後倒是要請你多關照哩!如今商品社會,沒有錢啥事也辦不了,前陣子我搞了個攝影展,還是趙省長親自打招呼,人家才免了三天的場租費。”李大頭更加熱情了:“大師,以後這種事你只管找我,萬兒八千的我贊助了,千萬別麻煩趙省長!”向沈小陽一指:“沈大筆知道我的,我這人就喜歡朋友——廣天下豪傑,沈大筆是我的朋友,我前陣子就送了他台車!”沈小陽很不滿意李大頭的虛張聲勢,瞪了李大頭一眼:“光説送了我一台車,大頭,我幫你處理的爛事少了?再説,這台車是你送我的,還是借我的?”李大頭笑道:“我還不如送呢,這養路費得我,修車還得我報銷!”就説到這裏,一陣香風悠然飄來,歌星何玫瑰到了。何玫瑰不認識沈小陽,更不認識李大頭,於是,又是一番介紹,這回是邊長介紹了。介紹完後,李大頭又向何玫瑰遞名片,何玫瑰顯然看不起土頭土臉的李大頭,沒有回贈名片。李大頭便像個追星族似的,讓何玫瑰在一張菜單上籤了名。還想索要電話,何玫瑰裝沒聽見。
分手時,李大頭又把沈小陽拉住了,像打探煤炭行情似的,悄聲打探道:“沈大筆,你見多識廣,你説,這個人…這個要是和這個玫瑰小姐睡一夜得多少錢?”沈小陽差點沒叫起來:“你以為你是誰?有兩個臭錢,xx巴就能四處亂戳了!”李大頭沒趣,訕笑道:“你他媽嚷什麼?我是開個玩笑,這妮人的。”沈小陽沒再搭理李大頭,到了二樓梅花廳,一心等着晉見大人物趙啓功了。
趙啓功委實是個大人物,過去是峽江市委書記,現在是分管文教的副省長,還是省委常委,身份地位比市長助理賀家國又高多了。儘管姐姐沈小蘭因着紅峯商城的官司老罵趙啓功不是東西,沈小陽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也認為趙啓功不是東西,可今天能得到趙啓功的親切召見,後又要成為這高雅沙龍的一員,這舊觀念就得改改了,就算趙啓功真不是東西,他也得把他當做東西,而且還要捍衞這東西。
據沈小陽所知,在今天到場的這些文化名人中,最會捍衞的要數省作家協會主席魏荷生了。此公在峽江市委宣傳部做過副部長,有一陣子還兼過《峽江報》的總編,也算是沈小陽的老領導了。這老領導天生口吃,在編採會上連個囫圇話都不會説,偏是趙啓功的詩友兼同學。逢會偏要作什麼“七律”還在《峽江報》副刊和《新詩詞》上為趙啓功寫過大塊詩評文章。評價趙啓功的詩是“革命的詩”
“戰鬥的詩”這一評再評,省作家協會換屆改選,魏荷生便在趙啓功的力薦下做了省作家協會黨組書記兼主席。沈小陽是作家協會新當選的理事,曾在作代會上參加一幫名作家的陣營,為倒魏做過大量工作,就差沒公開鬧分裂。
現在,殊途同歸,沈小陽和自己鄙視反對過的“倒胃主席”坐到一起了。
“倒胃主席”本不記得沈小陽是《峽江報》的記者了,只記得沈小陽是省作家協會理事。和沈小陽一見面,就端出一副本省文壇領導的架子結結巴巴地和沈小陽談起了省作協的工作,説是現在小環境小氣候很好,趙省長本身就是大詩人,很關心文學,你們年輕作家要多深入生活,唱響主旋律,搞好多樣化。尤其是詩歌,要振興。
沈小陽壓抑着滿心厭惡,帶着一臉笑容,一口一個魏主席地叫着,極是恭敬。
談得有那麼點投機的意思了,魏荷生四處看看,做賊似的捅了捅沈小陽,把一顆幾乎全禿的小腦袋伸了過來:“小陽同…同志啊,聽…聽説,你你在作代會上也…也反對我?攻…攻擊…我…我沒有資格代表西川省文學發…發言?”沈小陽愣都沒打,便鏗鏘有力地辯白道:“魏主席,你怎麼能聽信這種無恥謠言呢?在報社你就是老領導了,我怎麼可能反對你呢?現在我還四處説呢,《峽江報》最有文化氣氛的時候,就是你兼總編的時候,在我們報社歷史上詩人兼總編就您一個!您太有資格代表咱省文學發言了,詩人不能代表文學誰還能代表文學?!”説罷,搖搖頭,一副慨萬端的樣子“唉,如今這文壇也真他媽太複雜了!”魏荷生這才清楚沈小陽曾是自己的部下,便也裝作信了沈小陽話的樣子,一口一個“小老弟”的叫着,帶着無限深情的回憶説起了報社舊事。很誠懇地表示,像沈小陽這種做着省作協理事的資深記者,應該給個適當的安排。沈小陽一聽着話,個小職務的念頭便颶風般不可遏制地呼嘯着拔地而起。當場動起來,當場就於動之中和這位“倒胃主席”同合污,暗示説,魏主席現在在報社影響還是很大的,又是著名詩人,如果能像報社領導推薦一下,他將很謝。魏荷生脯一拍,信誓旦旦地説晚上回去就給總編老趙打電話。
——這電話還真打了,幾天後在一個社場合和何玫瑰再次見面時,何玫瑰告訴沈小陽:魏老師那晚是搭她的便車回家的,電話在她的車上就打了,確實也是打給《峽江報》趙總編的,不過,不是推薦,卻是警告。這位魏老師十分嚴肅地對趙總編説,你們報社這個沈小陽太會投機鑽營了,都鑽營到省委領導面前來了,還想向省委領導要官,實在是很不像話的!
當時,沈小陽尚不知道會發生這種匪夷所思的背信棄義,被魏荷生動得差不多完全轉變了立場,也跟着何玫瑰把魏荷生稱作“魏老師”了。魏老師便端着老師的架子給沈小陽評説“趙詩”——趙啓功之詩的妙好處,正説到最麻的關頭,那個最動人心的歷史時刻突然到來了:伴着一陣説笑聲和叫步聲,趙啓功副省長在兩位漂亮服務員小姐的引導和邊長的招呼下,滿面風走進了梅花廳。
魏荷生馬上放下老師的架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趙…趙省長…”沈小陽不但站了起來,還捷地了上去,和趙啓功握手:“趙省長!”趙啓功一點架子也沒有,揚起左手招呼着老朋友魏荷生,伸出右手親切和氣地去和沈小陽握手,邊握邊説:“哦,哦,又多了一個文化新聞界的小朋友嘛——是《峽江報》的記者沈小陽同志,對不對呀!啊?”説罷,看了看身邊的邊長。
邊長熱情地介紹説:“趙省長,沈小陽不但是《峽江報》著名記者,現在還參加採編市委、市政府的《內部情況》,寫過不少文章呢!”趙啓功笑呵呵地説:“我知道,知道的比你這個‘鞭長莫及’要清楚。小陽同志的文章,我在峽江工作時讀過不少,印象比較深的是吹捧賀家國的兩篇大作。一篇叫《我以我血濺軒轅》,一篇叫《天生我才》,小陽停止,我説的對不對呀?”沈小陽連連點頭稱是,點頭稱是之際,動得眼淚差點下來了:這好幾年過去了,人家一個省委大領導還記着你那兩篇狗小文章,你能不動麼?!沈小陽便在這無比動的狀態中,瞬間喪失了自主思維能力,詞不達意地迅速吹捧説:“趙省長,怪不得峽江市的幹部羣眾現在還那麼懷念您,您…您真是太偉大了!”話一出口,沈小陽就後悔了:簡直是無恥透頂,峽江干部羣眾什麼時候懷念過趙啓功?老百姓都罵,尤其是姐姐沈小蘭和紅峯商城的羣眾。説趙啓功偉大就更無恥了,連省委書記鍾明仁都當不起“偉大”這個詞,趙啓功如何當得起?!
趙啓功卻是一副當得起的樣子,坦然受之,又過去和魏荷生握手。
魏荷生的無恥則是一貫的,公開化的,是當做一份事業來乾的,也真讓沈小陽開了眼界。沈小陽注意到,魏荷生兩隻乾瘦如柴的黑手緊緊握着趙啓功白白胖胖的軟手,結結巴巴道:“趙…趙省長,小陽同志今天代表我們大家説…説出了心裏話。趙省長,你…你的偉大就…就在於平凡啊!我…我今天醖釀創作了一首七…七律,題目就叫《偉大與平凡》。現在,我…我就給大家朗誦一下!”邊長拍了拍魏荷生的肩頭,開玩笑道:“算了,算了,魏主席,您老朗誦起來太困難了,還是讓我們的玫瑰小姐來朗誦吧!”説罷,奪過魏荷生手上的詩稿,遞給了何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