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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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美得勝似草原夜晚天幕上的星河。
是在紫宸殿大的殿柱後面,耶律寧對她説的話。
心底裏的回憶清晰無比。
那一,他腳下踩着她裙襬的綢緞,他明亮明亮的琥珀眸子閃爍着驚豔的光芒,盯着她,兩片厚一開,滾出一串低沉彎轉的北國語。
他竟不知天朝皇家女子是懂得北國語的。
殿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響個沒完,天暗沉沉的一片,惹得人心煩。
衞淇身子斜斜地倚在涼榻上,這帝京的夏天,竟比往年要濕熱許多,悶得人心中似是要生出青苔來才幹休。
滿室氣撲鼻,她動動身子,眼角餘光瞅見殿內一角侍立着的小宮女,正低垂着頭,在偷偷看她。
衞淇鼻子小酸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眼下連宮女們都在等着瞧她的笑話麼?
心口就像殿外被雨拍打的石階一般,麻麻的一塊,透不過氣來。
她伸手,從涼榻上的竹枕下摸出那個魚型瓷制小盒,擱在掌心裏,涼嗖嗖的,躁熱的心裏淡淡平靜了下來。
手指扭着那個小盒的蓋子,開了關,關了開,眼前又晃出那個滿身傲氣的男人。
金明池,他居然就那般膽大地闖入女眷們的帳幔內,那麼無所顧忌地拉過她的手,將這小盒給她。
到底是如何知曉她身份的?難道就不怕她那人本沒有去金明池麼?
衞淇蹙眉嘆氣,這個耶律寧,竟比決哥哥還讓人琢磨不透。
小盒上的青瑛絡軟軟地貼上她的手腕內側,衞淇握着它,身子偏倒在榻上,頭枕着那小竹枕,還穿着金絲履的腳也縮了上來。
竟還向父皇拜表,要她嫁給他做子…耶律寧他是瘋了不成?
明明是震動天朝朝野的大事,但擺到她眼前,就弱弱地化成了小女兒心思。
鼻間輕哼一聲,就要閉上眼睛時,聽見榻旁小宮女小心翼翼的聲音:“殿下,該去給太后請安了。”
“嗯。”衞淇努力頂開重重的眼皮,由着那宮女攙她起來,理了理衣容,向殿門走去。
外面的雨已小了很多,只滴答滴答地掉下來一些小小雨點。
衞淇轉過身子,對着後面那個正在備雨具的小內監道:“不要了,就這樣好。”小內監諾然收起雨具,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麼走出殿外,那地上的雨漬將她的裙腳拖濕,身旁響起小宮女低聲的叫罵聲:“殿下説不要,你就真的由着殿下的子胡來?”小內監恍然回過神,又急急地追了上去。
行至保慈宮門口,衞淇抬手順了順臉側被雨沾濕的發,正要邁上殿階時,看見遠處一個深藍的身影正急急行來,於是笑着收回腳,轉而向那人半走半跑地去。
“三哥!”她笑着環上男子的胳膊,眼裏亮晶晶“是來給皇祖母請安的麼?”衞靖抿起薄,笑着點頭,看了看不遠處跟着的兩個宮女,低頭對衞淇道:“還當自己是小時候呢?讓宮人們看見了成何體統,快快放手!
“衞淇笑嘻嘻地將他的胳膊纏得更緊“三哥別裝了,一點都不像呢!”她皺了皺小鼻子“自蘇縱罷樞密使後就沒怎麼見過三哥了,三哥都在忙什麼呢?”衞靖寵溺地了她的頭,笑道:“你這心的模樣倒是有些像個大人了。”他臉突然沉了沉“北國使臣的事兒…”衞淇笑着的小臉一下變僵,扯着他袖子的手緩緩鬆開,道:“還是先去給皇祖母請安罷。”兩人入得保慈宮內,依次向寧太后請了安,衞靖坐在一旁宮女鋪了繡花絲墊的椅子上,衞淇則上前,笑眯眯地挨着寧太后坐下。
寧太后帶了皺紋的手輕輕按上衞淇的小手,看着衞靖,面和藹的笑容,道:“是在外頭碰上了?”衞靖點頭,笑道:“幾都沒有見過七妹了,今也是託了皇祖母的福,我二人才見上了這麼一面。”寧太后樂呵呵地道:“這張嘴真是了不得。還是早些讓皇上封你個王,快些出宮得了。”衞淇在一旁撒嬌道:“那我呢,皇祖母是不是也盼着能早些把我攆出宮啊?”寧太后眼角皺紋深陷下去,握着衞淇的手,笑道:“哀家怎麼捨得淇兒離開呢,我巴不得淇兒一直留在身旁,天天能見到才好…”説着説着,她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去“此次北國使臣提的要求真是匪夷所思!怎會直接就點名要你…”寧太后的手握得更緊,輕嘆道:“我天朝自建國至今,從未有過與北國王室通婚的先例。這北國使臣也不知是怎麼想的…”衞靖手攥起,冷聲道:“不就是仗着他們兵強馬壯麼?着實可恨…”寧太后眉頭緊着,道:“本來朝中老臣們反對聲那麼大,怎麼突然這兩天都變得靜悄悄了?”衞靖嘴動了動,又閉起來,眼睛裏的火花一閃一閃,片刻後,終於忍不住,還是開口道:“還請皇祖母恕孫兒無禮了。前兩皇叔向父皇上了封摺子,道北國既與天朝修盟,那兩國皇族間通婚也是未嘗不可的。自那之後,朝中老臣竟都收起了反對之聲,惟有幾個新科進士還在拿祖制説話,但父皇的心思到底如何,現在卻沒人知道…”寧太后一臉疑惑之,口中喃喃道:“怎會這樣?怎會這樣…”衞靖想到之前周顯説的蕭拓凜曾私下與晉王見面一事,雖覺得頗為可疑,但也不好在寧太后面前多言,遂閉了嘴,不再説話。
寧太后沉默片刻,又看向身旁一直安安靜靜不吭氣的衞淇,心疼道:“當初把你指給尉遲卿家的二公子,那麼英武的一個大將軍你不要,偏哭鬧着央我去求皇上收回這旨賜婚。現如今倒好,那北國…哎!”衞淇的肩膀向內微微一縮,眼裏撲閃着水花。
衞靖自是知道她的心思,眼見着她這模樣,急急開口道:“皇祖母莫要責怪七妹了,她當初自然是有她的想法,事情已經這樣了,多説也是無用。”寧太后扭着眉想了半天,突然對衞靖道:“若是找個宮女代嫁如何?”還沒等衞靖説話,衞淇就已經跳了起來,連連擺手道:“不可以不可以,千萬不能這麼做!”話説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立馬窘得通紅,慢騰騰地坐了下來,咬住嘴。
寧太后詫異道:“淇兒何出此言?”
“我…”衞淇張口,卻説不下去。
耶律寧是見過她的,如若是找個宮女代她出嫁,那豈不是一眼便可以被耶律寧看破了?
可是這些話,她如何能對衞靖和寧太后説出口?
要説自己在父皇設宴款待北國使臣時偷偷藏在柱後卻被耶律寧逮了個現行?還是説在金明池莫名其妙被耶律寧拉住,還被了個魚盒?
衞淇心裏亂得翻了天,眼睛直瞅着膝上,不知該如何作答。
衞靖在一旁靜靜地看了看她,似是瞧出了些端倪,他這寶貝皇妹定是心裏藏了些什麼事情沒説出來…
他突然笑笑,起身對寧太后道:“皇祖母不必擔心,七妹她這大概是在害羞呢。還是讓孫兒帶下去勸勸好了。”寧太后略有遲疑地點了點頭。
衞靖扭過頭,眼中笑意泯滅,看着衞淇道:“七妹,一起去御花園走走如何?你不是最喜歡看我釣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