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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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門關着,醫生、護士,川不息從門內走出走進,血漿、生理食鹽水不斷的推進門去。那扇門,已經成為大家注意的焦點。盼雲坐在椅子上,眼光就直勾勾的瞪着那扇門。等待室裏有一個大鐘,鐘聲滴答滴答的響着,每一嫌詡震動着盼雲的神經,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崩潰了。在她內心,只是反覆的、重複的吶喊着一句話:“可慧,求求你活下去!可慧,求求你活下去!只要你活着,要我怎麼樣都可以!求求你!可慧!求求你!”這種吶喊已經成為她意志的一部分,思想的全部分,她所有的意識,能活動的腦細胞,都貫注在這一個焦點上,可慧,活下去!鍾家的人全到齊了,整個等待室裏卻鴉雀無聲。文牧一直在煙,一支接一支的。翠薇哭得眼睛又紅又腫,已經沒力氣再哭了。莊嚴的坐在屋子一隅,始終是最冷靜而最鎮定的一個,她一語不發,連手術室的門都不看,她看的是窗外的“天。”高寒也在,從出事後他就沒空閒過一分鐘,應付警察是他應付的,通知鍾家是他通知的。不敢告訴鍾家真正的經過,他只説是個“意外。”現在,他坐在椅子的另一端,離盼雲遠遠的。他的眼光不時看看手術室的門,不時看看那已經陷入半昏沉狀態的盼雲。他心底有個聲音在不斷的對他低吼着:“你殺了她們兩個!你殺了她們兩個!”早就忘了去錄影,早就忘了“埃及人”他看着血漿的瓶子推進去,看着醫生走出走進。學了四年醫,也曾在醫院實習過,他從沒有像這個晚上這樣怕看血。幾百種懊悔,幾千種自責,幾萬種痛苦…如果這天下午能重過一次!他一定聽盼雲的話!如果有什麼力量能讓時光倒,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讓時光倒!終於,手術室的門大大打開,大家的神都一震,醫生們走了出來,兩個護士推着可慧出來了,文牧馬上向醫生,翠薇奔向了可慧。
“大夫,”文牧深了一口煙。
“她怎麼樣?會好嗎?有危險嗎?”
“我們已經盡了全力,”醫生嚴肅的説:“她脾臟破裂,大量失血,我們已經輸了血,至於外傷,腿骨折斷,以後好起來,恐怕會有點小缺陷…”
“但是,她會活,是不是?”文牧急促的問。
“現在還不敢説,怕有腦震盪。先住進病房觀察,如果二十四小時後沒有惡化,就離了危險期。”醫生深深的看了文牧一眼:“鍾先生,不要太着急,她很年輕,生命力應該很強!我想,這二十四小時不會太難過。”盼雲首先歪過頭去,用額頭抵住牆,強忍住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翠薇又哭了起來,看着那滿身滿針管的可慧,那臉和被單一樣白的可慧,她哭得心碎神傷:“好好的一個孩子,跳跳蹦蹦的出去,怎麼會變成這樣子?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翠薇,”謝的對天空再望了一眼,回頭看着牀上的可慧。
“別再哭了,放心,她會好起來,咱們鍾家,沒有罪孽深重到三年之內,出兩次車禍!”她到這時才掃了盼雲一眼。
“如果有鬼神,我想,咱們是碰到鬼了!翠薇,別哭了!孩子還活着呢!”翠薇着鼻子,就止不住淚落如雨。醫生對這些家屬再看了一眼,叮囑着説:“病房裏不能擠太多人,我們有特別護士照顧她!你們最好留一個人下來,其他都回去。我説過,這二十四小時不會很難度過,你們在這兒,於病人無補於事,還是回家休息吧!尤其老太太,自己的健康也要緊。”盼雲走到牀邊去。
“讓我留下來,好嗎?”她渴求的看着翠薇:“讓我來照顧她!”
“不。”翠薇擦着眼淚。
“我不離開我的孩子,我怎樣也不離開我的孩子!”
“先住進病房吧!”護士説:“大家讓開一點好嗎?”她推動了病牀。辦了住院手續,可慧住進了頭等病房,翠薇堅持要守着她。盼雲站在牀腳,只是淚汪汪的對可慧凝視着,她有幾千句幾萬句話要對可慧説,要對可慧解釋,可是可慧卻了無生氣的躺着。那麼活潑明朗樂觀的一個女孩,那麼充滿了生命活力和青氣息的一個女孩!她搖頭,想起老太太的話了。不,鍾家沒有罪孽深重,罪孽深重的是她──賀盼雲!接觸她的人都會撞車,先有文樵,後有可慧!她就是老太太嘴中的那個“鬼!”
“讓她睡吧!”文牧下了命令。
“翠薇,你留在這兒,隨時給我們電話。媽,盼雲,我們都回去!斑寒,”他深沉的看了高寒一眼:“你也回去吧!”斑寒點點頭,看了可慧一眼,再看了盼雲一眼。可慧的眼睛緊閉着,盼雲的眼睛只看着可慧。他無言的嚥了一口口水,默默的後退,誰都沒有注意他,他悄然的走出了醫院。
盼雲帶着一百種牽掛,一萬種懊恨,跟著文牧和回到家裏。非?碇嗆頹宄砩仙下ィ瀉温枰黃鶉フ碸苫墼諞皆閡玫乃旅恚急復岫苫鬯腿ァ霾荒茉詡依鐧榷男∈保淙凰潰繳庋擔偷扔諦劑絲苫弁牙胛眨牽磺錐秸餳父鱟鄭勻徊荒芊判摹?閃呂矗揮姓餉匆桓鏊錙?br>盼雲和文牧單獨留在客廳裏了。
文牧又燃起了一支煙,盼雲斜靠在沙發裏,又倦,又累,又擔憂,又沮喪,又痛楚…經過了這樣十幾小時的煎熬,她看來憔悴、蒼白,而虛弱。
文牧緊緊的盯着她。慢慢的走近她身邊,文牧透過煙霧,仔細的審視盼雲。盼雲等待着,下意識的等待一個新的風暴。她知道,全家只有文牧,不會相信這是個單純的“意外。”文牧是纖細鋭的,是聰明成的,是深沉而具透視力的。她逃不掉他的審判!他早就警告過她,要她距離高寒遠一點!早就警告過她,可慧是多麼熱情而烈的!文牧知道,他一定知道,她就是嘴中那個“鬼”把可慧推到車輪底下去的“鬼!”
“盼雲,”文牧終於開了口,出乎意料之外,他的聲音温柔、真摯、而誠懇。
“不要太擔心,讓我告訴你,可慧不會有事,她這麼年輕,這樣充滿了生命力,她不會那麼容易就結束了生命。放心,盼雲,我是她父親,我絕對有這份信心,她會很快好起來!”她錯愕的抬頭,淚汪汪的看着文牧。怎麼?你不追問我嗎?你不審判我嗎?你不責備我嗎?你不懲罰我嗎?難道你不明白,是我害了她嗎?
“你看起來神壞極了。”他嘆口氣?肟叩講木乒癖呷ィ沽艘恍”疲氐剿肀擼畹乃擔骸昂認氯グ桑崛媚憔醯檬娣壞悖?br>她順從的接過杯子,順從的喝了下去。那股暖暖的、熱熱的、辛辣的體從喉嚨口直燒到胃裏去。酒氣往腦子裏一衝,她有些清醒過來。是了,他給她酒喝,讓她振作清醒起來,現在,他該審判她了。
“現在,”他開了口,聲音仍然是低沉真摯的。
“請你幫我一個忙,上樓去好好睡一覺。我在這兒等消息,翠薇隨時會打電話給我!”她更加驚愕的看他,眼睛張得大大的。
“可是…可是…”她終於吶吶的開了口,酒使她膽壯,使她比較能面對真實。
“可是什麼?”
“可是,你不想知道經過情形嗎?”他深深的看她,眼神裏有着某種驚愕與痛楚。
“都過去了,是不是?”他柔聲説:“對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等可慧醒過來再説。現在,你去休息吧,家裏有一個病人已經夠了,我不想再加一個!”她站了起來,有些,有更多的動。低下頭,她看到自己衣襟上還沾着可慧的血跡,斑斑點點,幾乎是觸目驚心的。她沒再説話,只是順從的上了樓,順從的把自己關在房中。她想強迫自己不去思想,但是,她做不到。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件乾淨的衣裳,她仰躺在牀上等天亮。
“等可慧醒過來再説!”她腦子裏閃過了文牧的話,突然間明白了。審判是遲早要來的,文牧現在放過她,只因為她必須再去面對清醒過來的可慧。不能睡了,再也不能睡了。她坐在牀上,用雙手抱着膝,把頭放在拱起的膝頭上,她等待着天亮。
黎明時分,樓下的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在鍾家,電話只裝了樓下的總機和文牧房中的分機。在一片死般的沉寂裏,這鈴聲顯得分外清脆。她從牀上直跳起來,穿上鞋,她打開房門,直奔下樓。文牧正放下聽筒,望着奔下樓的她。
“翠薇剛打電話來,可慧醒了,醫生説,她的情況出乎意外的良好,盼雲,她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