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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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侯景,字萬景,朔方人,或雲雁門人。少而不羈,見憚鄉里。及長,驍勇有膂力,善騎。以選為北鎮戍兵,稍立功效。魏孝昌元年,有懷朔鎮兵鮮于修禮,於定州作亂,攻沒郡縣;又有柔玄鎮兵吐斤洛周,率其黨與,復寇幽、冀,與修禮相合,眾十餘萬。後修禮見殺,部下潰散,懷朔鎮將葛榮因收集之,攻殺吐斤洛周,盡有其眾,謂之“葛賊”四年,魏明帝殂,其後胡氏臨朝,天柱將軍爾硃榮自晉陽入殺胡氏,並誅其親屬。景始以私眾見榮,榮甚奇景,即委以軍事。會葛賊南,榮自討,命景先驅,至河內,擊,大破之,生擒葛榮,以功擢為定州刺史、大行台,封濮陽郡公。景自是威名遂著。
頃之,齊神武帝為魏相,又入洛誅爾硃氏,景復以眾降之,仍為神武所用。景殘忍酷,馭軍嚴整;然破掠所得財寶,皆班賜將士,故鹹為之用,所向多捷。總攬兵權,與神武相亞。魏以為司徒、南道行台,擁眾十萬,專制河南。及神武疾篤,謂子澄曰:“侯景狡猾多計,反覆難知,我死後,必不為汝用。”乃為書召景。景知之,慮及於禍,太清元年,乃遣其行台郎中丁和來上表請降曰:臣聞股肱體合,則四海和平;上下猜貳,則封疆幅裂。故周、邵同德,越常之貢來臻;飛、惡離心,諸侯所以背叛。此蓋成敗之所由,古今如畫一者也。
臣昔與魏丞相高王並肩戮力,共平災釁,扶危戴主,匡弼社稷。中興以後,無役不從;天平及此,有事先出。攻城每陷,野戰必殄;筋力消於鞍甲,忠貞竭於寸心。乘藉機運,位階鼎輔;宜應誓死罄節,仰報時恩,隕首腸,溘焉罔貳。何言翰墨,一旦論此?臣所恨義非死所,壯士弗為。臣不愛命,但恐死之無益耳。而丞相既遭疾患,政出子澄。澄天險忌,觸類猜嫉,諂諛迭進,共相構毀。而部分未周,累信賜召;不顧社稷之安危,惟恐私門之不植。甘言厚幣,規滅忠梗。其父若殞,將何賜容。懼讒畏戮,拒而不返,遂觀兵汝、潁,擁璟周、韓。乃與豫州刺史高成、廣州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兗州刺史邢子才、南兗州刺史石長宣、齊州刺史許季良、東豫州刺史丘元徵、洛州刺史硃渾願、揚州刺史樂恂、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皆河南牧伯,大州帥長,各陰結私圖,克相影會,秣馬潛戈,待時即發。函谷以東,瑕丘以西,鹹願歸誠聖朝,息肩有道,戮力同心,死無二志。惟有青、徐數州,僅須折簡,一驛走來,不勞經略。
且臣與高氏釁隙已成,臨患賜徵,前已不赴,縱其平復,終無合理。黃河以南,臣之所職,易同反掌,附化不難。羣臣顒仰,聽臣而唱。若齊、宋一平,徐事燕、趙。伏惟陛下天網宏開,方同書軌,聞茲寸款,惟應霈然。
丁和既至,高祖召羣臣廷議。尚書僕謝舉及百辟等議,皆雲納侯景非宜,高祖不從是議而納景。及齊神武卒,其子澄嗣,是為文襄帝。高祖乃下詔封景河南王、大將軍、使持節、董督河南南北諸軍事、大行台,承製輒行,如鄧禹故事,給鼓吹一部。齊文襄遣大將軍慕容紹宗圍景於長社,景請西魏為援,西魏遣其五城王元慶等率兵救之,紹宗乃退。景復請兵於司州刺史羊鴉仁,鴉仁遣長史鄧鴻率兵至汝水,元慶軍又夜遁。於是據懸瓠、項城,求遣刺史以鎮之。詔以羊鴉仁為豫、司二州刺史,移鎮懸瓠;西陽太守羊思建為殷州刺史,鎮項城。
魏既新喪元帥,景又舉河南內附,齊文襄慮景與西、南合從,方為己患,乃以書喻景曰:蓋聞位為大寶,守之未易;仁誠重任,終之實難。或殺身成名,或去食存信;比命於鴻,等節義於熊掌。夫然者,舉不失德,動無過事;進不見惡,退無謗言。
先王與司徒契闊夷險,孤子相於,偏所眷屬,繾綣衿期,綢繆寤語,義貫終始,情存歲寒。司徒自少及長,從微至著,共相成生,非無恩德。既爵冠通侯,位標上等,門容駟馬,室饗萬鍾,財利潤於鄉黨,榮華被於親戚。意氣相傾,人倫所重,於知己,義在忘軀。眷為國士者,乃立漆身之節;饋以壺飧者,便致扶輪之效。若然尚不能已,況其重於此乎!
幸以故舊之義,持子孫相托,方為秦晉之匹,共成劉範之親。假使往月來,時移世易,門無強廕,家有幼孤,猶加璧不遺,分宅相濟,無忘先德,以恤後人。況聞負杖行歌,便已狼顧犬噬,於名無所成,於義無所取,不蹈忠臣之跡,自陷叛人之地。力不足以自強,勢不足以自保;率烏合之眾,為累卵之危。西求救於黑泰,南請援於蕭氏,以狐疑之心,為首鼠之事。入秦則秦人不容,歸吳則吳人不信。當今相視,未見其可,不知終久,持此安歸。相推本心,必不應爾。當是不逞之人,曲為口端之説,遂懷市虎之疑,乃致投杼之惑耳。
比來舉止,事已可見,人相疑誤,想自覺知,合門大小,並付司寇。近者,聊命偏師,前驅致討,南兗、揚州,應時克復。即乘機,長驅懸瓠;屬以炎暑,為後圖。方憑國靈,龔行天罰,器械新,士馬強盛。內外德,上下齊心,三令五申,可蹈湯火。若使旗鼓相望,埃塵相接,勢如沃雪,事等注螢。夫明者去危就安,智者轉禍為福。寧使我負人,不使人負我。當開從善之門,決改先之路。今刷心蕩意,除嫌去惡,想猶致疑,未便見信。若能卷甲來朝,垂丱還闕者,當授豫州刺史。即使終君之世,所部文武更不追攝。進得保其祿位,退則不喪功名。君門眷屬,可以無恙;寵愛子,亦送相還。仍為通家,卒成親好。所不食言,有如皎。君既不能東封函谷,南向稱孤,受制於人,威名頓盡。空使兄弟子侄,足首異門,垂髮戴白,同之塗炭,聞者酸鼻,見者寒心,矧伊骨,能無愧也?
孤子今不應方遣此書,但見蔡遵道雲:司徒本無歸西之心,深有悔禍之意,聞西兵將至,遣遵道向崤中參其多少;少則與其同力,多則更為其備。又云:房長史在彼之,司徒嘗遣書啓,將改過自新。已差李龍仁,垂發遣,聞房已遠,遂復停發。未知遵道此言為虛為實,但既有所聞,不容不相盡告。吉凶之理,想自圖之。
景報書曰:蓋聞立身揚名者,義也;在躬所寶者,生也。苟事當其義,則節士不愛其軀;刑罰斯舛,則君子實重其命。昔微子發狂而去殷,陳平懷智而背楚者,良有以也。僕鄉曲布衣,本乖藝用。初逢天柱,賜忝帷幄之謀;晚遇永熙,委以干戈之任。出身為國,綿歷二紀,犯危履難,豈避風霜。遂得躬被袞衣,口飧玉食,富貴當年,光榮身世。何為一旦舉旌璟,援桴鼓,而北面相抗者,何哉?實以畏懼危亡,恐招禍害,捐軀非義,身名兩滅故耳。何者?往年之暮,尊王遘疾,神不祐善,祈禱莫瘳。遂使嬖倖擅威權,閽寺肆詭惑,上下相猜,心腹離貳。僕子在宅,無事見圍;段康之謀,莫知所以;盧潛入軍,未審何故。翼翼小心,常懷戰忄慄,有靦面目,寧不自疑。及回師長社,希自陳狀,簡書未達,斧鉞已臨。既旌旗相對,咫尺不遠,飛書每奏,兼申鄙情;而羣卒恃雄,眇然不顧,運戟推鋒,專屠滅。築圍堰水,三板僅存,舉目相看,命懸晷刻,不忍死亡,出戰城下。禽獸惡死,人倫好生,送地拘秦,非樂為也。但尊王平昔見與,比肩共獎帝室,雖形勢參差,寒暑小異,丞相司徒,雁行而已。福祿官榮,自是天爵,勞而後受,理不相干,求炭,何其謬也!然竊人之財,猶謂為盜,祿去公室,相為不取。今魏德雖衰,天命未改,祈恩私第,何足關言。
賜示“不能東封函谷,受制於人”當似教僕賢祭仲而褒季氏。無主之國,在禮未聞,動而不法,何以取訓?竊以分財養幼,事歸令終,舍宅存孤,誰雲隙末?復言僕“眾不足以自強,危如累卵”然紂有億兆夷人,卒降十亂;桀之百克,終自無後。潁川之戰,即是殷監。輕重由人,非鼎在德。苟能忠信,雖弱必強。殷憂啓聖,處危何苦。況今梁道邕熙,招攜以禮,被我獸文,縻之好爵。方苑五嶽而池四海,掃夷穢以拯黎元,東羈甌越,西通汧、隴。吳、楚剽勁,帶甲千羣;吳兵冀馬,控弦十萬。兼僕所部義勇如林,奮義取威,不期而發,大風一振,枯乾必摧,凝霜暫落,秋蒂自殞。此而為弱,誰足稱強!
又見誣兩端,受疑二國。斟酌物情,一何至此!昔陳平背楚,歸漢則王;百里出虞,入秦斯霸。蓋昏明由主,用舍在時,奉禮而行,神其庇也。
書稱士馬新,剋齊舉,誇張形勝,指期蕩滅。竊以寒飂白,節候乃同;秋風揚塵,馬首何異。徒知北方之力爭,未識西、南之合從,苟徇意於前途,不覺坑阱在其側。若雲去危令歸正朔,轉禍以網羅,彼既嗤僕之愚,此亦笑君之晦昧。今已引二邦,揚旌北討,熊豹齊奮,克復中原,荊、襄、廣、潁已屬關右,項城、懸瓠亦奉南朝,幸自取之,何勞恩賜。然權變不一,理有萬途。為君計者,莫若割地兩和,二分鼎峙,燕、衞、晉、趙足相奉祿,齊、曹、宋、魯悉歸大梁,使僕得輸力南朝,北敦姻好,束行,戎車不動。僕立當世之功,君卒祖禰之業,各保疆界,躬享歲時,百姓乂寧,四民安堵。孰若驅農夫於隴畝,抗勍敵於三方,避干戈於首尾,當鋒鏑於心腹。縱太公為將,不能獲存,歸之高明,何以克濟。
復尋來書雲,僕子悉拘司寇。以之見要,庶其可及。當是見疑褊心,未識大趣。何者?昔王陵附漢,母在不歸;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子,而可介意。謂誅之有益,止不能;殺之無損,徒復坑戮。家累在君,何關僕也?而遵道所傳,頗亦非謬,但在縲紲,恐不備盡,故重陳辭,更論款曲。所望良圖,時惠報旨。然昔與盟主,事等琴瑟,讒人間之,翻為仇敵。撫弦搦矢,不覺傷懷,裂還書,知何能述。
十二月,景率軍圍譙城不下,退攻城父,拔之。又遣其行台左丞王偉、左民郎中王則詣闕獻策,求諸元子弟立為魏主,輔以北伐,許之。詔遣太子舍人元貞為咸陽王,須渡江,許即偽位,乘輿副御以資給之。
齊文襄又遣慕容紹宗追景,景退入渦陽,馬尚有數千匹,甲卒數萬人,車萬餘輛,相持於渦北。景軍食盡,士卒並北人,不樂南渡,其將暴顯等各率所部降於紹宗。景軍潰散,乃與腹心數騎自峽石濟淮,稍收散卒,得馬步八百人,奔壽,監州韋黯納之。景啓求貶削,優詔不許,仍以為豫州牧,本官如故。
景既據壽,遂懷反叛,屬城居民,悉召募為軍士,輒停責市估及田租,百姓子女悉以配將卒。又啓求錦萬匹,為軍人袍,領軍硃異議以御府錦署止充頒賞遠近,不容以供邊城戎服,請送青布以給之。景得布,悉用為袍衫,因尚青。又以台所給仗,多不能,啓請東冶鍛工,更營造,敕並給之。景自渦陽敗後,多所徵求,朝廷含弘,未嘗拒絕。
先是,豫州刺史貞陽侯淵明督眾軍圍彭城,兵敗沒於魏。至是,遣使還述魏人請追前好。二年二月,高祖又與魏連和。景聞之懼,馳啓固諫,高祖不從。爾後表疏跋扈,言辭不遜。鄱陽王範鎮合肥,及司州刺史羊鴉仁俱累啓稱景有異志,領軍硃異曰:“侯景數百叛虜,何能為役?”並抑不奏聞,而逾加賞賜,所以謀益果。又知臨賀王正德怨望朝廷,密令要結,正德許為內啓。八月,景遂發兵反,攻馬頭、木柵,執太守劉神茂、戍主曹璆等。於是詔郢州刺史鄱陽王範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禮為西道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裴之高為東道都督,同討景,濟自歷陽;又令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邵陵王綸持節,董督眾軍。
十月,景留其中軍王顯貴守壽城,出軍偽向合肥,遂襲譙州,助防董紹先開城降之,執刺史豊城侯泰。高祖聞之,遣太子家令王質率兵三千巡江遏防。景進攻歷陽,歷陽太守莊鐵遣弟均率數百人夜斫景營,不克,均戰沒,鐵又降之。蕭正德先遣大船數十艘,偽稱載荻,實裝濟景。景至京口,將渡,慮王質為梗。俄而質無故退,景聞之尚未信也,乃密遣覘之。謂使者曰:“質若審退,可折江東樹枝為驗。”覘人如言而返,景大喜曰:“吾事辦矣。”乃自採石濟,馬數百匹,兵千人,京師不之覺。景即分襲姑孰,執淮南太守文成侯寧,遂至慈湖。於是詔以揚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為都督城內諸軍事,都官尚書羊侃為軍師將軍以副焉;南浦侯推守東府城,西豊公大守石頭城,輕車長史謝禧守白下。
既而景至硃雀航,蕭正德先屯丹陽郡,至是,率所部與景合。建康令庾信率兵千餘人屯航北,見景至航,命徹航,始除一舶,遂棄軍走南塘,遊軍復閉航渡景。皇太子以所乘馬授王質,配兵三千,使援庾信。質至領軍府,與賊遇,未陣便奔走,景乘勝至闕下。西豊公大棄石頭城走,景遣其儀同於子悦據之。謝禧亦棄白下城走。景於是百道攻城,持火炬燒大司馬、東西華諸門。城中倉卒,未有其備,乃鑿門樓,下水沃火,久之方滅。賊又斫東掖門將開,羊侃鑿門扇,刺殺數人,賊乃退。又登東宮牆,城內,至夜,太宗募人出燒東宮,東宮台殿遂盡。景又燒城西馬廄、士林館、太府寺。明,景又作木驢數百攻城,城上飛石擲之,所值皆碎破。景苦攻不克,傷損甚多,乃止攻,築長圍以絕內外,啓求誅中領軍硃異、太子右衞率陸驗、兼少府卿徐膋、制局監周石珍等。城內亦賞格出外:“有能斬景首,授以景位,並錢一億萬,布絹各萬匹,女樂二部。”十一月,景立蕭正德為帝,即偽位於儀賢堂,改年曰正平。初,童謠有“正平”之言,故立號以應之。景自為相國、天柱將軍,正德以女之。
景又攻東府城,設百尺樓車,鈎城堞盡落,城遂陷。景使其儀同盧暉略率數千人,持長刀夾城門,悉驅城內文武身而出,賊兵殺之,死者二千餘人。南浦侯推是遇害。景使正德子見理、儀同盧暉略守東府城。
景又於城東西各起一土山以臨城內,城內亦作兩山以應之,王公以下皆負土。初,景至,便望克定京師,號令甚明,不犯百姓。既攻城不下,人心離阻,又恐援軍總集,眾必潰散,乃縱兵殺掠,屍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剝,子女妾,悉入軍營。及築土山,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棰,疲羸者因殺之以填山,號哭之聲,響動天地。百姓不敢藏隱,並出從之,旬之間,眾至數萬。
景儀同範桃密遣使送款乞降,會事見殺。至是,邵陵王綸率西豊公大、新塗將軍永安侯確、超武將軍南安鄉侯駿、前譙州刺史趙伯超、武州刺史蕭璋、步兵校尉尹思合等,馬步三萬發自京口,直據鐘山。景黨大駭,具船舟鹹逃散,分遣萬餘人距綸,綸擊大破之,斬首千餘級。旦,景復陳兵覆舟山北,綸亦列陣以待之。景不進,相持。會暮,景引軍還,南安侯駿率數十騎挑之,景回軍與戰,駿退。時趙伯超陳於玄武湖北,見駿急,不赴,乃率軍前走,眾軍因亂,遂敗績。綸奔京口。賊盡獲輜重器甲,斬首數百級,生俘千餘人,獲西豊公大、綸司馬莊丘惠達、直閣將軍鬍子約、廣陵令霍俊等,來送城下徇之,雲“已擒邵陵王”俊獨雲“王小小失利,已全軍還京口,城中但堅守,援軍尋至”賊以刀毆之,俊言辭顏如舊,景義而釋之。
是,鄱陽世子嗣、裴之高至後渚,結營於蔡洲。景分軍屯南岸。
十二月,景造諸攻具及飛樓、橦車、登城車、登堞車、階道車、火車,並高數丈,一車至二十輪,陳於闕前,百道攻城並用焉。以火車焚城東南隅大樓,賊因火勢以攻城,城上縱火,悉焚其攻具,賊乃退。又築土山以城,城內作地道以引其土山,賊又不能立,焚其攻具,還入於柵。材官將軍宋嶷降賊,因為立計,引玄武湖水灌台城,城外水起數尺,闕前御街併為洪波矣。又燒南岸民居營寺,莫不鹹盡。
司州刺史柳仲禮、衡州刺史韋粲、南陵太守陳文徹、宣猛將軍李孝欽等,皆來赴援。鄱陽世子嗣、裴之高又濟江。仲禮營硃雀航南,裴之高營南苑,韋粲營青塘,陳文徹、李孝欽屯丹陽郡,鄱陽世子嗣營小航南,並緣淮造柵。及曉,景方覺,乃登禪靈寺門樓望之,見韋粲營壘未合,先渡兵擊之。粲拒戰敗績,景斬粲首徇於城下。柳仲禮聞粲敗,不遑貫甲,與數十騎馳赴之,遇賊戰,斬首數百,投水死者千餘人。仲禮深入,馬陷泥,亦被重創。自是賊不敢濟岸。
邵陵王綸與臨成公大連等自東道集於南岸,荊州刺史湘東王繹遣世子方等、兼司馬吳曄、天門太守樊文皎下赴京師,營於湘子岸前,高州刺史李遷仕、前司州刺史羊鴉仁又率兵繼至。既而鄱陽世子嗣、永安侯確、羊鴉仁、李遷仕、樊文皎率眾渡淮,攻賊東府城前柵,破之,遂結營於青溪水東。景遣其儀同宋子仙頓南平王第,緣水西立柵相拒。景食稍盡,至是米斛數十萬人相食者十五六。
初,援兵至北岸,百姓扶老攜幼以候王師,才得過淮,便競剝掠,賊黨有自拔者,聞之鹹止。賊之始至,城中才得固守,平蕩之事,期望援軍。既而四方雲合,眾號百萬,連營相持,已月餘,城中疾疫,死者太半。
景自歲首以來乞和,朝廷未之許,至是事急乃聽焉。請割江右四州之地,並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解圍濟江;仍許遣其儀同於子悦、左丞王偉入城為質。中領軍傅岐議以宣城王嫡嗣之重,不容許之。乃請石城公大款出送,詔許焉。遂於西華門外設壇,遣尚書僕王克、兼侍中上甲鄉侯韶、兼散騎常侍蕭瑳與於子悦、王偉等,登壇共盟。左衞將軍柳津出西華門下,景出其柵門,與津遙相對,刑牲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