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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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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霜霜一唬的跳起身來,站在牀前面,瞪大了眼睛説:"什幺改歸正?是誰誰正?你也不是好東西,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好好好,你知道,"魏如峯打斷了她,把她拉下來,讓她仍然坐在牀沿上。收起了嘻笑的態度,誠摯的説:"告訴我,霜霜,這次月考的成績如何?"

"哼,"霜霜凝視着自己的手指甲,心不在焉的説:"誰知道!"

"準備明年不畢業了嗎?"魏如峯問。

"表哥!"霜霜喊:"我不喜歡你這種冒充大人的味道!"

"冒充大人?"魏如峯失笑的説:"我已經二十七歲了,還不算大人嗎?什幺叫冒充大人的味道?"

"我是説,冒充長輩的態度!"

"長輩?"魏如峯笑笑:"我沒有要冒充你的長輩呀,我是以一個哥哥的身分和妹妹談話,你不是我的小妹妹嗎?剛到台灣的時候,你才三四歲,話都説不清,把'哥哥'念成'多多',成天跟在我後面喊'多多',要我揹你到街上去買糖。哼,現在呀,你長大了,'多多'只配給你送汽車進車房的了。"

"哎喲,"霜霜叫:"別那幺酸溜溜的,好不好?"

"那幺,聽我講幾句正經話,"魏如峯説:"霜霜,這種昏天黑地胡鬧胡玩的生活該結束了吧?你是真不愛念書也好,假不愛念書也好,最起碼,你總應該把高中混畢業!是不是?你剛剛説不快樂,我建議你收收心,安安靜靜在家裏過幾天子,好好的用用思想,或者會幫你找到寧靜和快樂。你現在彷彿一個找不着家的小兔子,失在這繁華時代的濃霧裏,整天尷尷惶惶,東奔西竄,自己也不知道目的何在,這樣,怎幺會快樂呢?

"

"我不聽你講這些!"霜霜再度跳了起來,把睡衣帶子繫系好,向房門口走去:"你又不是我的訓導主任,誰來找你訓話的?還不如睡覺去!"她走出房門,又回過頭來,對魏如峯笑了笑,拋下一聲:"再見!"房門帶上了,魏如峯望着那砰然闔攏的房門,發了一陣呆,才蹙着眉,搖了搖頭。

重新拿起那本英文小説,他想繼續看下去,可是,頁數亂了,翻了半天,也找不到原來的那頁,卻從書裏翻落出一張照片來,拾起照片,上面是個女子的半身照,畫得很濃的眉,厚嘟嘟的嘴,和一對大而充滿媚力的眼睛。他又皺皺眉,翻過照片的背面,有幾行女的筆跡:"給如峯:別忘了那些濃情意的夜晚,更別忘了那些共同接的清晨。杜妮他凝視着這兩行字,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記得這張照片是杜妮兩星期前給他的,不知怎幺夾到這本書裏來了。望着這兩行字,他到非常的刺心。剛剛,他還義正辭嚴的教訓霜霜:"這種昏天黑地胡鬧胡玩的生活該結束了吧?"可是,自己呢?這兒就有墮落的證據!失,是霜霜在失,還是自己在失?把照片夾回書裏,書丟在牀頭櫃上,他關了燈,躺在牀上,用手枕着頭,眼睜睜的望着黑暗的空間,自言自語的低聲説:"或者,是該我來仔細的用用思想。"瞪着天花板,他真的沉思了起來。

霜霜回到了自己的屋裏,慢慢的走到牀邊,躺了下去,用手枕着頭,她沒有立即關燈。牀頭櫃上是一盞淺藍的枱燈,燈影下亭亭玉立着一座小小的維納斯石膏像。這石膏像還是去年她過十七歲生時魏如峯送她的,當時,魏如峯説:"我發現這石膏像的側影像極了你的側影,所以買給你。"結果,害她天天對着鏡子研究自己的側影,説真話,除了自己也有個較高的鼻子外,她可找不出自己與維納斯有什幺相像的地方。不過,無論如何,她很喜歡這座平凡的小石膏像,尤其因為,這石膏像有種沉靜恬然的味道,這是霜霜一輩子也無法具有的。凝視着這石膏像,她是更加沒有睡意了。

"我建識你收收心,安安靜靜在家裏過幾天子,好好的用用思想,或者會幫你找到寧靜和快樂。"魏如峯的話在她耳邊輕輕的迴響,像一條小溪般淋淋然的過。她眩惑的瞪着石膏像,是的,昏天黑地胡鬧胡玩的子!即將來臨的高中畢業和大專聯考!懊結束了,遊蕩的子!懊結束了,胡鬧的歲月!魏如峯的"説教"也不是沒有幾分道理,只是,"改歸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收收心,如何收法?大代數、解析幾何、物理、化學…要命!生來與書本無緣,又怎幺辦呢?她一動也不動的望着燈光下石膏像的影子,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她始終瞪着對大大的眼睛。終於,疲倦來臨了,一的縱情遊樂使她筋痠痛,眼皮上的鉛塊向下拉扯,她懶洋洋的伸手去關燈,一面輕輕的,對自己許諾似的説:"明天,一切從明天開始。"燈滅了,她把頭深深的倚在枕頭裏,闔上了眼睛。

何慕天吃完了他的早餐,燃上一支煙,靠進椅子裏。壁上的大鐘已七點半,霜霜還沒有下樓,看樣子,她今天又要遲到了。深了一口煙,他望着煙霧擴散,心中在打着腹稿,怎樣等霜霜一下樓就教訓她一頓。近來,霜霜的任、冶遊、放形骸,已經一天比一天厲害。這樣下去,這孩子非墮落不可。他只有這一個女兒,再也不能繼續縱容下去了。他板了板臉,竭力使自己顯得冷靜和嚴肅。這一次,他一定要厲厲害害的罵她一頓,決不心軟。雖然他從沒罵過霜霜,可是,如今已經到了令人忍無可忍的地步了。

霜霜下樓了,穿著得很整齊。白襯衫,黑裙子,頭髮梳得好好的,滿臉帶着股清新的朝氣,看起來竟然一反平的飛揚浮躁,而顯得文靜安詳。她對父親揚了揚眉,用近乎愉快的聲調説:"早,爸爸。"何慕天嚥了一口口水,盡力壓制自己內心想原諒霜霜的情緒。吐出一大口煙霧,他坐正了身子,沉着臉,用自己都陌生的,冷冰冰的語氣説:"霜霜,昨晚幾點鐘回來的?"霜霜愣了愣,今天父親是怎幺回事?情緒不好嗎?她從阿金手上接過麪包,好整以暇的抹上牛油,慢的説了一句:"我沒有看錶。"

"你沒有看錶,我倒看了,‮夜午‬一點正。"何慕天説,口氣是嚴厲的,責備的。

霜霜咬了口麪包,望了何慕天一眼,默默不語。看樣子,今天是大不吉利,一清早就要觸黴頭!有誰給父親吃了火葯嗎?從來也不管她的行動,怎幺今天大管特管起來了?

"你看,你把車子開走,事先也不告訴我一聲,等我要用車子的時候找不到車子,出去一整天,到深更半夜回來,還要死命撳喇叭,得四鄰不安!霜霜,你未免太過份了,這樣下去,你準備做太妹是不是?"霜霜停止了吃麪包,瞪着一對大大的眼睛,呆呆的望着何慕天。她不相信父親會用這種口氣對她説話,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在今天!今天,一清早,起來晚了,但她仍然振作神,梳洗、穿衣,對着鏡子發誓:"從今天起,何霜霜要改頭換面了。"然後跑下樓梯,以為接待自己的是個光輝燦爛的、嶄新的一天。但是,什幺都不對勁了,沒有陽光,沒有朝氣,沒有活力,所有的,是父親冷冰冰的臉和無情的責備!

"你出去玩玩也罷了,"何慕天一鼓作氣,把要説的話都乘自己沒有心軟的時候全部傾出來:"你卻這幺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泡舞廳!十八、九歲的女孩子,別人都念書準備考大學,你呢?糊糊塗塗的過些什幺子!我問問你,你對未來有些什幺打算?你這樣混下去,就是要嫁人,都沒有人敢娶你!你那羣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全是些不務正業的小太保,你呢──"

"是個太妹!是吧?"沉默已久的霜霜陡的爆發了,她憤然的接了下去,一面從餐桌上跳了起來,把吃了一半的一塊麪包扔在桌上。受傷的自尊心,與願望相違的這個早晨,使她又傷心,又怒。昂着頭,她直視着何慕天,叫着説:"我的朋友都是太保,你罵他們好了,你看不起他們好了,但是他們會陪我玩,會照顧我,會愛我,崇拜我!除了他們,我還有什幺?這個家,從樓上跑到樓下,經常連人影都抓不到一個!你有你的事業,表哥有他的這個妮,那個妮。我就有我的太保朋友!我要他們,我喜歡他們,怎幺樣?你一點都不懂我!

"何慕天愕然了,把煙從嘴裏取了出來,他怔怔的望着霜霜,已經忘了要責備她的初衷,他結舌的説:"可是,穩櫎─我並沒有忽略你呀,我愛你,重視你,給你一切你需要的東西…"

"需要的東西,"霜霜垂下眼睛,突然湧上心頭的傷心使她聲音哽咽:"你本不知道我需要些什幺東西!"

"那幺,"何慕天無助的説,霜霜泫然涕的樣子使他心慌意亂:"你需要什幺呢?"霜霜瞪視着何慕天,衝口而出的説:"母親!"像是捱了頭一,何慕天的臉頓時變得慘白,他呆呆的望着霜霜,一句話都説不出來了。霜霜喊出了這兩個字之後,也猛的吃了一驚,卻又無法收回這兩個字,看着父親的臉轉變,她心慌的低下了頭。母親,母親在何方?這是她從小就有的疑惑。"媽媽在哪裏?"小時候,攀着何慕天的脖子問。"死了!"何慕天垮下臉來,把她從膝上推下去,怫然的轉身走開,但她知道母親沒有死。母親,母親在何方?她用手指划着桌子,低低的説:"我希望我有媽媽,如果她已經死了,我希望知道她是什幺樣子,家裏,連一張她的照片都沒有!假若有她的照片,最起碼,我可以把我心底裏的話,對着她的照片訴説。"她的聲音是哽的,她觸及了自己真正的痛楚,眨了?崴悦傻難劬Γ絛擔?有許多事情,是女兒需要對母親説的,不是父親!如果我有個媽媽,我一定很乖,很知道該怎幺做,可是,我沒有!"淚水下了她的面頰,她用手背拭了拭眼睛。

忽然間,千萬種酸楚都齊湧心頭,她控制不住,痛哭着轉過身子,奔出了餐廳。

何慕天仍然一動也不動的坐着,他聽到霜霜跑過迴廊的腳步聲,和奔下台階的聲音,然後,是一陣汽車引擎的喧囂和風馳電掣般開遠的聲音。他漠然的聽着這一切。霜霜的話把他拖進了一圈逝去的洄漩中,他只到思澎湃而情盪,那些久遠的往事像般對他衝擊翻滾過來,一個頭又接一個頭,打得他頭腦昏沉而冷汗淋淋。他把煙進嘴裏,吃力的從椅子裏站起身,邁着不穩定的步子,走出餐廳,向樓上走去,在樓梯上,他和面下來的魏如峯碰了個正着,魏如峯頓時一驚,他被何慕天的臉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