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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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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膏美人站起身來了,明遠和夢竹也站起身來送客,他們向玄關走去,王孝城又竭力邀請明遠夫婦到他們家去玩。走到玄關,曉白正坐在穿鞋的地方,捧着一本小冊子看得津津有味,一看到他們出來,就慌忙跳起身來,把書藏在身後。夢竹眼尖,已經看到是一本什幺"劍氣珠光",她無暇來責備曉白,只瞪了他一眼説:"曉白,去叫一輛三輪車來!"

"哎呀,不用了,不用了,"王孝城説:"我們自己散步到巷口去叫!"

"不不,"明遠説:"讓曉白去叫。"曉白跑出去叫車了,明遠想到曉白身上沒有錢,就溜進房裏去取錢,王孝城一看明遠走開了,就抓住這個空隙,對夢竹説:"夢竹,説實話,你們的生活情況如何?"夢竹勉強的笑笑説:"混子而已,明遠那份脾氣你是知道的,對上不賣帳,對下又不拉攏,混了十幾年,還只是個小職員。"王孝城點點頭,望着夢竹,似乎想説什幺,又遲疑着。夢竹看着他説:"有什幺事?"

"你──知不知道──"王孝城言又止。

"什幺東西知不知道?"夢竹詫異的問。

"有個人也在台灣──"王孝城的話説了一半,明遠出來了。王孝城立即住了口。

夢竹狐疑的看着王孝城,"有個人也在台灣──"誰?為什幺他要説得這樣神秘兮兮的?猛然問,她的心狂跳了起來,有個人也在台灣,難道是──?她像捱了一,頓時愣愣的發起呆來。

車子來了,夢竹驚醒過來,和明遠把王孝城夫婦送上車子,站在門口,看着三輪車走遠,才慢慢的轉身回房。

回到房裏,還有一大堆的善後工作要做,裝紙門,把傢俱搬回原位,鋪牀,整理亂的原有秩序。夢竹忙碌的清理着,命令曉白和曉彤搬這搬那。她竭力用忙碌來止自己思想。可是,王孝城最後的那句話使她心情大亂。一面鋪着牀,一面又不住停下來發呆,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現在還是不要去想吧,她寧可不想!當一切恢復了原狀,她就急急的叫兩個孩子去睡覺。曉彤詫異的望着母親,不知道有什幺事讓母親如此不安?她正有許多話想和母親説,她要告訴她今晚的經過,告訴她那個顧家的舞會,和那個奇妙的遭遇。但是,她才開口喊了一聲:"媽媽!"夢竹就不耐的對她揮揮手説:"去吧,這幺晚了,快些去睡覺,有話明天再説。"曉彤滿腹猜疑的回到自己屋裏,奇怪母親何以與往大不相同。可是,她有太多事情要思想,她沒有時間去想母親的事了。夢竹看到孩子們都回房了,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在梳妝枱前坐下來。面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又愣愣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個人也有台灣!"會是誰?她拿着發刷,有心沒心的刷着頭髮。這世界會這幺小嗎?不,一定不會,王孝城不知道説的是誰?決不是──她摔摔頭,似乎想摔走一個可怕的陰影。

明遠走到她身後來了,把一隻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猛然吃了一驚,發刷從手上落到地下去了。明遠俯身拾起發刷,從鏡子裏凝視她,懷疑的問:"你在想什幺?"

"沒,沒什幺。"夢竹有點口吃的説,她覺得明遠已經燭了她的思想,而且,她猜測明遠或者已經聽到了王孝城最後那句話,這樣一想,她的臉就變白了。而明遠站在她身後,握着那發刷,也悶不開腔。從鏡子裏,她可以看到他那凝肅而深沉的臉,她更加不安了。好半天,兩人都默然不語,夢竹瞭解明遠的個,她知道在他心中的一個角落裏,始終對一件事耿耿於懷,連一件衣服尚且會引起他的不快,何況是──"夢竹!"明遠一開口,夢竹就又吃驚的一跳,明遠瞪着她問:"你怎幺了?"

"哦,沒,沒什幺。你要説什幺話?"夢竹醒覺的問。

"對於王孝城的話,你有什幺意見?"明遠問。

王孝城的話?夢竹腦中紛亂成一團,到底,他是聽到那句話了,他一定也猜出王孝城所説的人是誰了。她瞠目結舌的望着明遠在鏡子裏的臉,對於明遠那份沉着的臉,突然冒出一股怒火。總是這樣,有什幺話他從不直接了當的説出來,而要做出那股陰陽怪氣的臉給她看,他是在折磨她,還是在窺探她?他希望知道什幺?他想要她告訴他什幺?突來的不滿使她勇敢的揚揚頭,用一種近乎生氣的聲音,冷冰冰的説:"我沒有什幺意見!"

"怎幺,"明遠的眼睛掠過一抹困惑。"你不贊成我重拾畫筆嗎?"

"哦,哦,"夢竹如夢初覺,突然明白過來,才知道明遠指的是畫畫的事,不到一陣像解放似的輕鬆。在輕鬆之後,又為自己的失態到一些微微狼狽,和類似歉疚的情緒。

為了彌補自己胡思亂想所造成的錯誤,她給了明遠一個嫣然的微笑,用幾乎是高興的口吻説:"當然,我完全贊成,他的話很對,你不該放棄你的本行。"明遠詫異的看着夢竹,他不瞭解她為什幺忽悲忽喜的?她的神態看起來那幺奇怪。

"你今天晚上怎幺了?"他問。

"沒有怎幺呀!"夢竹微笑着説:"只是有點累,而且,見着了多年沒見的朋友,總有點興奮。"這倒是真的,明遠釋然了。他拿起發刷,下意識的在夢竹頭髮上刷了一下。這舉動使夢竹心底掠過一陣痙攣的柔情,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把頭靠在他身上,突然渴望能夠被人保護,被人憐惜,帶着一份莫名其妙的動,她説:"明遠,從今天起,做一切你所愛做的事吧,那怕辭了職去畫畫。我已經拖累你得夠了。"明遠愣了愣,他低頭注視着夢竹説:"怎幺了?你?為什幺要這樣説?我從沒有嫌你拖累了我!"

"事實上是我拖累了你,如果我們不那幺早結婚…"

"可是,是我要求你結婚的,是不?"明遠打斷了她的話:"你怎幺會講起這些?"

"因為我對你抱歉,假如你不結婚,你現在可能比王孝城更有名,本來你的畫就比他畫得好,可惜你放棄了,否則,你一定已成功了,都因為…"

"夢竹!"明遠低低的喊,‮摩撫‬着她的頭髮:"你今天是太累了,太興奮了,早些睡吧!"

"我常想,或者你後悔娶了我…"夢竹繼續説,在自己的思中掙扎。

"夢竹!你真的是怎幺回事?"夢竹猛的縮了口,鏡子裏的她有種奇異的動的表情。她用手摸摸面頰,惘然的笑了笑,説:"真的,我是太累了。"同一時間,曉彤正獨自呆坐在她的房內,面對著書桌上的枱燈,雙手託着下巴,怔怔的凝思着。父母談話的聲隔着一扇紙門,隱隱約約的飄了進來。可是,她並沒有去聽,她正陷在自己的思想中。在她身上,依然穿著那件銀白的衣服,她懶得去,也懶得移動。今晚的舞會,使她自覺成為了一個大人,尤其,她已經和一個男人共舞過,一想起那男人,她就不住有點臉紅心跳。可是,奇怪,如今她回想起來,魏如峯的臉竟像飄在霧裏,她怎幺也想不起他長的是個什幺樣子,甚至記不起他穿的是什幺顏衣服,只模糊的記得他有對似關懷一切,又似對一切都不關懷的眼睛,這覺多幺象而不具體,她甚至記不得他的眼睛是大還是小,他是漂亮還是醜陋!

她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看見父母房裏的燈光滅了,才驚覺的坐正身子,從屜裏拿出記本,打開鋼筆的筆套。但,面對着記本的空白紙頁,她竟無法寫下一個字,這一天的覺是混亂的,是茫無頭緒的,好久好久之後,她才寫下一句話:"我度過了一個奇妙的晚上,邂逅了一個奇異的男孩子。"她的臉紅了紅,把邂逅兩個字塗掉了,改成"遇到",可是,接着,她又把整句都塗掉了,在記本上歪歪斜斜,胡亂的塗着:"但願今夜無夢,一覺睡到明朝,醒來重拾書本,把今宵諸事都拋掉!"寫完,覺得詩不像詩,詞不像詞,不自嘲的微微一笑,又提起筆來,全體塗掉了。不想再記下去,她把記本丟進屜裏,解衣預備就寢。剛剛換上睡衣,就聽到曉白房裏有一陣奇怪的聲音,她拉開門,看到曉白房裏還透着燈光,她走過去,把曉白的房門拉開一條縫,一眼看到曉白躬着背僕伏在牀上,手腳亂動,彷佛得了羊癲瘋,不吃驚得低叫了起來,曉白一翻身坐起來,對曉彤"噓"了一聲説:"別叫!"

"你在做什幺?"曉彤低低的問。

"蛤蟆寶。"曉白説。

"什幺玩意?"曉彤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