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狠準渡心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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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這位退隱的“青荷派”前任掌門如遭雷殛般猛的震住了,他面容扭曲,灰中泛紫,雙目可怕的凸瞪着,全身在抖索,兩手無力的下垂,連呼聲也是那等濁了!
關孤目光冷厲如刃,寒森的道:“是這樣吧,商承忠?”商承忠摹的覺出自己的失態與慌張,退後一步,臉連連變幻,厲內在的吼道:“胡説!一派胡説,關孤,這是誣賴,這是陷害,完全是那個收買你們的人所定下的毒計!”關孤冷冷的道:“是這樣麼?”急切的、慌亂的,又加上緊張與惶恐,商承忠口不擇言,氣急敗壞的道:“真是黑天的冤枉啊,一定是那個收買兇手者有心覬覦我商承忠的財富不遂,才使下這條斬盡殺絕的毒計,可惡可恨的混帳東西,可笑你們標榜忠義,卻叫那廝給矇住了…”關孤平淡的道:“若是你要推諉,商承忠,”你便要回答我幾個問題。”商承忠艱澀的了口唾,懷着鬼胎,吶吶的道:“什麼問題?”關孤冷冰冰的道:“第一,為什麼你的侄子接連遭遇到幾次意外?”商承忠神急速的轉變了一下,閃爍的道:“我也不清楚啊,我的這個侄子是我商家唯一的骨血,找兄長僅存的後代,我待他有如己出,愛寵有加,他接連遭遇到幾次不幸,我也還在湍惴不安,直到今天仍然找不出這幾次意外的原因來哩…”關孤冷森森的一笑,道:“用不着特別強調你待他怎麼好法,這除了顯示出你的心虛之外,並不能有任何裨益…”商承忠着急的道:“我説的是真話…”濃眉微豎,關孤道:“事實勝於雄辯;商承忠,你侄子所遭遇的幾次意外,在我們看來,認為是有人故意造成的,你該明白,那鞦韆繩索不應斷裂,梯板也塌得離奇,另外,飯食中為什麼會忽然摻有劇毒?這些全不是‘意外’兩個字所可以解釋的,因為它本便不該發生——假如不是有人存心陷害那孩子的話,但它卻接二連三的發生了。顯然,是有人想要那孩子的命!”商承忠驚惶的,道:“但…但會有誰呢?”關孤毫無笑意的笑了笑,道:“你以為是誰呢?”與關孤那兩道冷冷如剪的目光相觸,商承忠又近似躲避般急急移開,他舐舐,難堪的道:“我…我猜不出,這並非是可以憑空臆測之事…”關孤深沉的道:“其實簡單,只有一個‘動機’問題,是誰可以在那孩子死後獲得利益?經我們查探之後,大掌門,這人便是你了!”商承忠震了震,驚恐的道:“胡説…這是胡説!”關孤淡然道:“一點也不,商承忠,難道你竟會幼稚到否認這項事實麼?假如你的侄子一旦死亡,你便可以繼承你兄嫂的全部財產。”勉強鎮定了一下,商承忠青着臉道:“形式上雖是如此,但我從來沒有想到會霸佔我亡兄的財產,這原本是屬於我侄兒的,因為兄亡嫂死,人丁孤薄,只僅他一個幼子留下,恐怕撐不起這等局面,所以我才以二叔的身份暫時替這孩子保管監護…”他略為頓了頓,接道:“我十分疼愛他,加上我未曾成家,幾乎便將這孩子當做我自己親生的一樣來看待,我又何嘗興起一丁點歪念頭過?你休要含血噴人!”關孤雙目微眯,緩緩的道:“如果以你所言,你侄兒所發生的幾次意外又該做何解釋?”商承忠了口氣,道:“我怎會曉得?又不是我乾的!”關孤冷冷一笑,道:“那麼,你兄嫂的暴卒原因你總該曉得了吧?”商承忠臉大變,冷汗涔涔的道:“我…我兄嫂之死…乃是起於急症,於我…又有什麼干係?”關孤慢慢的,沉沉的道:“你哥哥商承道的死因是中了江湖好手的‘錯骨法’,而你嫂子的死因卻是吃人在腦後拍進一枚毒針!”就像見了鬼似的猛然連五官全擠成一團了,商承忠渾身痙孿,雙目暴突,他震駭的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的?”關孤冷冷的道:“人死有魂,他們在夢中向我訴冤!”哆嗦着,搐着,商承忠汗下如雨,結結巴巴的道:“我不信…我從來不信…人死了…就是死了!將與草木同腐…決不會有…有靈魂存在…”關孤觀言察,也已明白所料不虛,他僵硬的道:“否則,我怎會知道?”打着寒慄,商承忠不恐懼了,是的,若非如關孤所言,他又是如何知道這件傷天害理,滅倫敗德的秘密的?
瞳孔中的光芒在驚駭的顫抖,商承忠彷彿痴了一樣,道:“是了,若非如此…你又怎會知道?”瑩瑩的燈光映在關孤俊又寡情的臉龐上,以至將他的臉龐反幻出一種古怪的蒼白顏,那種臉上的顏是顯得無比冷酷又陰森的,就宛如——宛如地獄來的使者,冥渺中突然出現的“果報神”!
關孤低沉的,道:“這幾個問題你回答得不好,牽強、惶恐、支吾,又加上漏百出,這證明你是於心有愧了,換句話説,我並沒有冤枉你。”雙眸中閃出一片奇異的寒酷彩,他又道:“你是我要找的人了,商承忠,其實以你的歹毒心,卑鄙手段來説,你本己不配做一個人,你只是頭畜生!”猛然驚悟,商承忠又急又驚的叫道:“不,我不承認…”關孤搖搖頭,道:“事實俱在,鐵證如山,商承忠,這並非是你這張巧嘴所可以狡辯的;你不妨看看你自己的那副樣子,狼狽不堪加上惶驚驚慚,在在證實了你心中的罪惡,而罪惡,是難以永遠掩飾的,它會有報應,目前,便正是了!”商承忠大吼道:“你敢放肆,姓關的,我是一派宗主,這又是我的家務事,你憑什麼前來干預?你憑什麼?”關孤寡絕的道:“憑的是一腔熱血與傳統的忠義!”商承忠踉蹌退後一步,厲內茬的咆哮:“你不可忘記,我是‘青荷派’的掌門人。關孤,你現在的行動是在為你及整個‘悟生院’惹麻煩!”關孤冷悽悽的一笑,道:“你看看你,商承忠,你還有一點掌門人的威嚴麼?你是如此的恐懼不安,如此的心虛膽怯,而你可知道你為什麼這樣?乃是因為你做下了見不得人的醜事,你是這樣的惡,這樣的齷齪,只怕‘青荷派’的弟子也不會以你這位掌門人為榮的!”舌頭似打着結,商承忠駭然道:“你,你想如何?”關孤平靜的道:“要你的命!”商承忠抖索了一下,驚恐的叫道:“‘青荷派’不會饒你的,姓關的,我也有很多朋友會替我復仇!”關孤點點頭,道:“或許會,但我並不含糊,更不會因此而影響我對你馬上的行動!”似是一下子橫了心,商承忠狂笑一聲道:“好,我們便來了結一下,不錯。事情全是我做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也並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我那昏庸的兄嫂早就該死了,活着,對他們只是一樁費,我加速送走他們,也是成全他們;我的侄子——那小王八蛋,他憑什麼小小年紀便白白獲得偌大的家產?”他冷哼了一聲,又道:“我決不容許有這樣不勞而獲的便宜事發生,這該屬於我,因為我有這個權利,我是商家人。而且,我在人生的途徑上已經辛苦一大段路程了!”關孤冷淡淡的,道:“很少聽見過你這種滅絕天良,喪倫敗德的謬論,今晚總算有了耳福,這只是你為自己的貪婪、惡毒、無恥所編造的一番歪理而已,可惜的是,你編造得太不高明,非但一派惡,更且毫無立足之點;子承父產,是天經地義之事。你殺兄殺嫂,謀害幼侄的藉口,難道就光是因為你在‘人生的旅程上辛苦了一大段路程’?在人生之程上辛苦跋涉了一大段路程的人很多…”他頓了頓話音,接着義道:“但是,為什麼別人並沒有做出你這種令人髮指的暴行來?商承忠,這便是告訴你,你是個壞胚子!”寬闊的臉膛漲成紫紅,商承忠鼻孔翁張,兩眼充血,在重的呼中,他厲烈的叫着道:“少廢話,關孤,成敗才論英雄!”關孤冷森的道:“你玷污‘英雄’的意義了!”突然磔磔怪笑,商承忠的形態活似一頭負偶哮叫的野獸,他出滿口黑牙,尖鋭的喊:“來啊,姓關的,你就來施展你的報應吧,看看我商某人是否如你想像中那般窩囊!”目光垂視在左手握着的黑長劍上,關孤的神情顯得深沉而又漠然,他微微半側身子,陰陰的道:“拿你的兵器!”商承忠暴笑道:“你想在我背轉身去的時候襲擊我?”關孤角一掀,道:“你不配!”突然一個箭步搶到牀邊,商承忠其快無比的伸手拔劍,寒芒閃爍中,他已經執劍面對關孤!
他齒怪笑,醜惡的道:“很好,你這個偽君子,至少你表面上裝得像,沒有冷子偷襲我的背後!”靜如山嶽般站在桌邊,關孤憎厭的道:“你以為你值得我如此麼?”商承忠咆哮一聲,大叫:“出手吧,姓關的!”關孤盯着對方的眼睛,緩緩的道:“我先出手是欺服你,商承忠!”眼睛暴突得有如一對核桃,閃泛着血紅的光彩,商承忠顯然已經豁出去了,但無可置疑的他是萬分不得已才硬起來的。
他有着難以言喻的恐懼,他明白麪對着的敵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現在,他乾嚥着唾,驚疑不安的緊盯在關孤左臂上——關孤正以左手掀起黑綢大憋,緩緩出他在帶上的黑長劍——“渡心指”!
意念突動,商承忠的面孔肌立即僵硬,快得令人眼花,他身形猝轉,十二道劍芒有如十二條虹般儼然飛向前!
那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就在那十二道劍芒閃爍着燦亮的光芒出的一剎,比它們更快、更疾、更犀利,一溜閃電似的瑩瑩寒光,幻眩着一種淡淡的藍與森森的白,以不可比擬的快速暴掠閃瀉。
只見光華倏映,眨眼問,商承忠已悶哼一聲踉蹌退出一一他以十二劍融成一招的劍法本連位置也沒有夠上!
鮮血自這位前任“青荷派”大掌門的肩窩處汩汩溢,他的一張寬大臉膛也已扭曲得變了形!
關孤手中的“渡心指”微微垂指向下,劍身一片晶瑩寒森,沒有一絲血痕沾染,他神平靜深沉,雙目卻冷酷的望着敵人不動。
關孤冷清的,啓口道:“商承忠,你的劍術練得不錯,可惜的是,尚不夠快捷!”商承忠大吼一聲,瘋虎般撲了過來,邊尖叫道:“我和你拚了!”叫嚷聲裏,他揮劍若狂,溜溜刃影有如波水般罩向了關孤,陰沉的一笑,關孤右手微動,三十六朵劍花宛似正月的焰火般飛彈空中,而劍花的幻像猶在,七十七劍已經由七十六個不同的方向刺向對方!
商承忠不愧有“八臂人熊”的稱號,他怪叫着閃挪躍躥,撞得桌翻椅倒,劈哩吧啦,同一時間,雙手互展,一柄利劍左右齊舞齊施,宛如多出幾條手臂一樣;竟叫他險猛的將這七十七劍躲了過去!
角浮起一抹寡絕的微笑,關孤神情淡漠而殘忍,就在商承忠息如牛的剛剛躲開了他飛刺的七十七劍之剎那“渡心指”突然斜指向左,寒光忽映下,商承忠魂飛魄散的拼命撲向右邊。
但是,左面的劍影還印在他的瞳仁裏,他這向右一撲,卻竟一下子撞進了不知何時移轉過來的劍刃上!
其實,説穿了,這只是一種速度上造成的幻覺,關孤雖然只有一柄劍,他卻以難以思議的奇快手法向左右同探兩次。
可是因為他的出手實在太快,映在人眼裏,所看到的只有他先行探向左邊的那道光芒,但那道光芒出現的剎那,劍刃卻已飛刺向右,劍身所帶起的寒電尚不及展示。
他的敵人自然就來不及在視力上發覺了,而真正要傷人的,便是敵人來不及發覺的這一劍!
關孤的劍法是湛到無以復加的了,他的“黑煞九劍”及獨特而又凌厲至極的兩大絕手“大龍捲”與“生死報”招法,在天下武林中無出其右,威震大江南北,他的“幻絕掌”式亦詭異狠辣,卓越猛烈;這些頂尖的功夫,造成了他今天在江湖上的地位,更建立了他在“悟生院”的基礎。
關孤是強悍的、勇武的、深沉而又堅毅的,就他來説,對付一個商承忠並不困難。
事實上亦是如此了,現在,商承忠便已栽在他那“黑煞九劍”的第三劍上——“雙眩眸”!
“嗷…啊…”嘴巴大張着的商承忠,喉嚨裏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痛苦呻來,關孤這一劍正透進了他的膛,看上去,卻更好像他自家甘願朝上撞的一樣!
“當”地一聲,商承忠的長劍墜落於地,他雙手捂着口,藉着那盞摔碎在地下卻仍在燃燒着燈油的銀燈光芒,恐怖又絕望的瞪視着這柄透進他膛的利劍,握着劍柄那邊的一隻手是堅定而穩固的,彷彿這柄劍是他身體上的一部份——此刻,亦像是商承忠身體上的一部份了。
怪異的吐了口氣,商承忠的面孔由扭曲突然鬆弛,他的兩頰和下頷的肌好像一下子垂扯了下來,臉是灰白泛着淡金的、瞳孔在擴散,身軀在搐。但是,他卻喃喃的道:“不…我不會死…我不會死的…這一下子要不了我的命…過一會…一會就沒有事了…”關孤冷漠的道:“不錯,過一會你就沒有事了。”説着,他閃電般拔出劍來,同時立即側移,一股熱騰騰的血箭,便隨着他拔劍出商承忠膛的一剎噴了出來,灑濺得四處皆是!
“嗷…”商承忠痛得身體彎了下來,嘶叫着,像一灘爛泥般仆倒地下;注視着他的背面,關孤淡淡的道:“姓商的,很遺憾沒有領教你的‘錯骨手’和‘藍雨針’,而你恐怕也未曾盡施你的八臂功夫,不過,我往往不讓對手盡展所能的!”四周一看,關孤不再理會這間凌亂狼藉的房間,他轉身便行向窗口。但是,就在他轉身的一剎,後面突然起了一陣響動,緊跟着,一片細碎得幾不可聞的破空之聲襲了過來!
頭也不回,關孤的“渡心指”猝然劃過一圈圓弧朝後飛旋,弧光倏閃,劍又回鞘,地下,也已灑滿一片斷碎的淬毒針屑!
在窗口停下,關孤緩緩轉身,那邊,商承忠四肢匍伏,下頷擱地,腦袋朝着這裏,右手微微曲捲作揮灑狀,臉上的顏是一片可怕的青白。
他瞪凸着眼球,半張着嘴巴,雙頰的肌往上吊,就那樣俯卧着瞪視關孤,説不出他的面部上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但卻有明顯的不甘,強烈的痛恨,與至極的絕望…
“藍雨針…”輕輕吐出這三個字,關孤搖頭喟然,在他這樣的生活範疇中,也已見過了大多的慘厲,太多的血腥,和太多的死亡。
這些,並不能絲毫令他興起任何情緒上的波動,就是眼前亦是如此;當然,他用不着再上前細看,他知道一個死人會是一種什麼模樣,如果沒有人來移動商承忠,商承忠就將以這副姿態一直襬到腐爛了…
關孤微側臉,沉聲叫道:“李發。”窗欄外輕輕一響,李發應聲翻了進來,關孤目光深沉的看了他一眼,又朝空中環掃,平靜的道:“相信你都看到了。”李發點點頭,壓着嗓門道:“這老傢伙可真叫歹毒,臨死了竟還自大哥你背後冷子給了你一把‘藍雨針’!”關孤有些倦怠的道:“姓商的功夫不弱,但他心虛膽怯,再加上此地空間不夠施展,所以他栽得比我預料中的快,在我原先的估計裏,他應該能多支持一會的!”李發笑的道:“已經不錯了,他至少還和大哥你對了幾劍哪!”舐舐,他又道:“在劍術上來説,大哥,能和你硬碰硬鬥上一陣子的角可還真不多見呢!”以光滑的黃犀骨劍柄摩姿着下頷,關孤煩躁的道:“事情完了,李發,留下信物走啦。”急急答應,李發伸手入懷,取出一件銀閃閃的小東西來,丟在商承忠屍體之前,那小東西——與丟在“和田鎮”謝滄州屍體上的相同,是一具巧的銀製小棺材!
關孤冷冷的道:“妥了?”李發忙道:“妥了!”於是,他們先後躍出窗外,頭也不回的迅速繞至客棧,進房後,關門大睡,直到第二天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