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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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剛偷望坐在身邊的方慧一眼,暗忖:“難道我話裏有什麼不對?”但他自己迅速回憶一遍又覺得沒有哪樣不對,彷彿是人數少了一些,忙問道:“姐姐!葛姑娘呢?”方慧以為對方會説出更知心的話來,不料他忽然改口,自是有點失望,但他把自己稱為“姐姐”稱葛雲裳為“姑娘”到底顯出幾分親疏不同,也就含情脈脈,面對白剛道:“還不都是為了你,要不然,她怎會被那梅峯雪姥擄去?”白剛一驚道:“梅峯雪姥怎麼把她擄去?”
“那狠婆手一掌把你震飛向半空的時候,我和雲裳都趕忙飛身搶救,但那狠婆子打從身後奔來,一把點住雲裳的道,挾起就走,我本想反身追趕,但你正由空中倒栽下來,只得先把你接住…”白剛急得站了起來,説一聲:“我們立刻追去!”
“往哪裏追去?”方慧笑了起來,接着又道:“那時本可跨上翠翠去追,但又不放心你一人在這裏,這時那婆子已走了本半個時辰,還向什麼地方去追?好在她曾傳下一句,要我祖姑去領人,想來不該有再大的閃失!”白剛茫然一嘆道:“姐姐!你們都對我這麼好,教我如何報答?”方慧忍不住輕“呸”一聲道:“又是恩情呀,又是報答呀,滿嘴胡説,誰希罕你這些口惠啦?”她頓口説來,忽又發覺話裏有病,忙頓住一下,才轉口道:“你現在好過來了,我也該走了!”白剛又是一怔道:“你去哪裏?”
“回金陵找姥姥,你去不去?”白剛嘆息一聲道:“我幸蒙姐姐和葛姑娘多次搭救,本該同往金陵謁見姥姥,無奈虎叔遺孤被歹徒擄去,現下生死不明,急須查探她下落,今天才獲得一點蛛絲馬跡,是以無法同行…”接着便將自己得到白梅靈果之後,一直到遇上梅峯雪姥的種種遭遇告知,最後並道:“救人是越快越好,姐姐回金陵要快,我往龜山也要快,今天只好暫別,將來再往府上拜訪了!”方慧沉道:“你獨自在天龍幫總壇裏闖,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白剛有生以來,除了青梅竹馬的蕭楚君之外,還沒有人對他説過這樣款款深情的話,乍聽起來,既覺新鮮,又覺親切,不帶點慨道:“我想,只要謹慎一點,大概不致礙事,請不必為我擔心。”他話一出口,猛覺裏面大有文章,頓時紅雲滿面,尷尬地笑了一笑。
方慧何曾不覺他這話就好比丈夫出門時,對子的叮嚀?但她這時也到一種異乎尋常的温馨,炙得她心頭十分舒適,慨然道:“那麼,我回去向姥姥轉告一聲,便往龜山助你!”白剛怔了一怔,急道:“葛姑娘的事也十分要緊,你還是先幫姥姥找她才好!”這時,神鵰翠翠已由空中掠下,方慧沒有答話,説一聲:“再見!”使跨鳥騰空而去。
白剛目送伊人去遠,不免又增添一番惆悵,愣了一會,便即取道登程。
這一天,白剛到達武昌,想起隔江便是龜山,天龍幫總壇已經拉在咫尺,應當打點一下,並詳細盤算進行踩探總壇,尋找蕭楚君的計策,雖然末晚,也要找一家客棧歇息。
武昌古時稱為江廈,在秦漢時代已是人物薈萃之地,兵馬眾多,商賈雲集,名勝古蹟遍佈城郊,客棧更是多不勝數。
白剛一走進城裏大街,便見高掛着“廣來客棧”一塊招牌,那是一座兩層樓房,當時已夠稱上“大廈高樓”兩字。他只是要找地方靜息,客錢好壞,並沒多大要緊,那知才跨進門限,即見這人哈哈大笑道:“白小友,你還認得貧道麼?”白剛定睛一看,見那人依舊是一襲紫道袍,前紫髯飄拂,他正要籌策前往龜山,不期在這裏遇上紫髯道長歐陽堅這個老江湖,大喜過望,慌忙一揖道:“在下曾蒙搭救,怎敢忘懷,道長來此…”歐陽堅笑道:“不必説了,前事不算什麼,我看小友也想住店,這店裏還有空房,先訂個房間,便往黃鶴樓痛飲一番!”白剛對此並無異議,打下房間,略洗風塵,便和歐陽堅向黃鶴樓踱去。
黃鶴樓建築於縣西的黃鶴磯上,登樓俯瞰江漢,極目千里,相傳有仙人子安,乘黃鶴經過,又有費文-成仙的當,由此樓跨鶴而去,因而叫做黃鶴樓。
這一座古今名樓,川不絕的有騷人墨客在上面詠浩歌,也有江湖豪俠在上面橫刀笑傲。
白剛和歐陽堅上了黃鶴樓,但聞亂哄哄的人聲,恍若無數的逐臭青蠅“嗡嗡”不停。歐陽堅眉頭一皺,笑道:“真來得不巧,敢情我們買的是站票!”白剛遙向角里一指道:“那邊只有一個座位,我們先過去再説!”看來到黃鶴樓的人,都是呼朋結伴的居多。所以空下一張茶几大的小桌,和一張方凳子,竟然沒有人去佔,然而,這座頭卻是兩面臨窗,既可看到城廂,又可遠觀景,可説美不勝收。
兩人移步過去,吩咐跑堂送上酒菜,三杯過後,白剛便向歐陽堅請問此行用意。
歐陽堅道:“本來貧道和上官純修四處打聽你的行蹤,和狄氏三代四義的後人,因到杭州無意中到達狄氏廢園,乃將情由告知上官純修,乃即分手轉回遼東,曾約定在明,來赴沖天鷂子的約會,此時為期尚早,卻因獲悉碧眼鬼冷世才在老爺嶺出現的消息,想起上官純修正要找那碧眼鬼,是以特地趕來告訴…”聽説碧眼鬼忽已出了關外,白剛不詫道:“那惡鬼怎地遠走遼東?道長可知道他落腳何處?”
“這個還未查探得出。”白剛很懷疑虎叔的死,與碧眼鬼大有關連,聽説詳址不明,不免有點失望,又問道:“那麼,道長可曾遇着上官大俠?”歐陽堅搖搖頭道:“雖未尋到金鞭玉龍,卻聽到另一個重大的秘密。小友你猜猜看,是一種什麼樣的奇事?”白剛沉思半晌,仍然只好搖頭。
歐陽堅偶獲極大秘密,敢情是喜極,笑道:“你可記得去年底,天龍幫邀集天簌魔女,碧眼鬼,猴磯島一怪三妖,往雪梅峯攫取白梅靈果一事?”這一件事,白剛也是事中人之一,怎不記得?但箇中始末,仍是不詳,微微頷首道:“記得記得,難道其中另有因果麼?”歐陽堅笑道:“當然是有,本來憑他們那班人的本領,未必見得就能進入五梅嶺。因為天生異物,定有它特異之處,五梅嶺乃依五行形象而成,在那四周五峯之上俱有兇禽猛獸盤踞,此外並有一種奇毒的瘴氣漫峯谷之間,天龍幫那班人物,縱使人人俱有上乘武功,要想到達嶺頂,是絕不可能的事…”白剛剛暗想他自己和何通進入五梅嶺,幾時遇上重大的兇險?再則各門各派的高手,都曾在雪梅峯上出現過,為何也沒有遇上歐陽堅所説那樣兇險?忍不住問道:“道長所説,只怕未必盡然,在下曾到過雪梅峯,而且獲得白梅靈果,但不曾見到那些光怪陸離的事,怕是傳聞過甚吧?”歐陽堅聽得一怔,旋道:“貧道乃是聽聞瘋和尚説起,以他那一位世外高人,不應該説假話才是!”白剛聽説是瘋和尚的話,這事當然可信,因此又點了一點頭。
歐陽堅又接着道:“原來了空大師和靈道長遠在三十年前,即算定當今武林裏面將有一場難以挽回的浩劫,除非千年白梅靈果真個出世,併為正派之人獲得,藉以修練絕世武功,才可把那夥魑魅魍魎全數敉除。同時,他兩人並已探悉五梅嶺雪梅峯上,決不是尋常人可能進入之區,是以費了二十年的光陰,綜合釋道兩家的百理,創出“虎星鎮符”以掃除瘴毒,並將所有的兇禽猛獸,盡驅往金剛谷的黃龍峒中,而且用“天地化育”的奇術,增高雪梅峯上的氣温…”白剛回想當時,自己確曾得到一張“虎”符,暗想:“如此説來,自己已服下白梅靈果,又練成絕世武學,但不知是否能夠擔當挽回武林浩劫的重責大任?”他正在思忖間,又聽歐陽堅續道:“了空大師和靈道長在白梅果出世之前夕,已見各門派高手麇集當世,他知道各人都算錯靈果出世的時刻,乃施展偷天換的手段,乘着天籟魔女移陰種陽助長靈果早的時候,將三粒假梅實彈出,那梅實乍一出現,即被那魔女得去。
魔女大喜中為求身退出是非場,即以真力摧毀滿林梅樹。眾人見此情形,也只好紛紛退去。然而,她手法雖然奇快,仍未逃過通天毒龍的眼睛,所以眾人一散,通無毒龍便向她索討…”白剛忍不住笑道:“他這兩位巨魔要是為了幾顆假梅實打了起來,也是一件妙事!”歐陽堅笑道:“那魔女畢竟見多識廣,梅果一到手中不久,即發現被別人調了包,當下很慷慨分給通天毒龍兩枚,她自己則繞道再回雪梅峯尋找。”白剛這才明白當時天籟魔女為何去而復返,搶奪自己的梅實,笑道:“難道通天毒龍也看不出真假麼?”歐陽堅呷了幾口酒,也笑道:“那三枚假梅實乃是番邦水仙桃的異種,入口即化,甘香沁脾,通無毒龍當然辨別不出,後來還是他那女兒單慧心説那靈果是假的,他以假果當真果,苦練‘降龍奇功’恐怕早已走火入魔了。”歐陽堅説到通天毒龍被人戲的事,得意起來,不覺縱聲大笑,惹得滿樓食客,盡向他兩人投以驚奇的目光。
白剛見歐陽堅有興,人眾驚奇,也索佯狂朗道:窮途才解阮生嗟,無主江山信手拿,奇貨居來隨處贈,不知福分在誰家。
歐陽堅更加喝采,待人眾慣見他兩人狂態,才收起笑聲道:“小友這一句‘無主江山信手拿’和‘不知福分在誰家’,真個説得好。通無毒龍原是雄心萬丈的人,並不因得不到白梅靈果,而打消獨霸武林的念頭。
據説他曾遠去烏拉嶺,將那匿跡數十年的凌雲羽士請出山來,並由那老怪物傳出奪魂旗,邀集昔年幾個各霸一方的梟雄再度出世,準備在臘盡來,便着手剪除異己各派,此一陰謀如能實現,就連瘋和尚,神州醉丐一班前輩高人也難逃劫運。”白剛大吃一驚道:“了空大師和靈道長難道也無解救的方法麼?”歐陽堅嘆息道:“貧道也曾問過瘋和尚,他先則笑而不答,後來又説事有前定,由此看來,似乎這場浩劫已難逃。”聽罷這段秘密,白剛委實起一種惶悚之,他並非恐懼這場劫運落到他頭上,而且他無意中服下白梅果,理當以戢禍弭劫為己任,前和梅峯雪姥手,自己的內力已略有不及,聽説凌雲羽士比梅峯雪姥又高一籌,自己與那老怪抗爭,豈不相差更遠?
歐陽堅見他忽然俯神尋思,臉凝重,笑道:“小友並不是武林中人,何以把人憂天?”白剛驀地驚覺,本想將心事托出,又恐怕對方不肯相信,反而貽笑方家,因而順口答道:“在下不過覺得驚奇而已,道長來此,想必有深意,可否見告一二?”歐陽堅略一遲疑,旋道:“貧道獲悉天龍帶又有新的陰謀,想起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一面尋找金鞭玉龍,一面打聽該幫動靜,好使大家有防備,此地與天龍幫總壇隔江相對,正好作為查探消息的地方,如是必要,也可以往天龍幫總壇走走。”白剛大喜道:“道長可肯攜帶在下同行?”歐陽堅暗怪這年輕人太不懂事,天龍幫總壇豈是隨便去得?正道:“貧道雖非怕事之徒,但深知該幫總壇機關重重,高手雲集,進去不易,退出更難,如非必要,自不輕身犯險。不知小友有何要事,竟向總壇裏去?”白剛真想不到歐陽堅那樣狂傲的人,也如此畏首畏尾,但既未將自身習武的事告知,也就索瞞個到底,笑道:“在下此去,並非向他尋釁,乃是要見見該幫護法玄機秀士孔亮,想不致有重大的留難。”歐陽堅聽出白剛的話意,似暗笑他膽怯,老臉微紅,待想發怒,驀地記起對方不是武林人物,旋又朗笑道:“小友既然有興,貧道便陪你走一遭,乘機也好瞻仰該壇能否藏龍卧虎?”兩人談論一陣,白剛因是初來,由歐陽堅指點,何處是漢陽,何處是漢皋,何處是鸚鵡洲,何處是鮎魚套,何處是龜山,何處是月湖,何處…。直到燈火萬家,才打道回店。
那知白剛才進自己房間,亮起燈火,即見一張紙條放在桌上,近前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君尋之人,早已險,幸勿自投羅網!”紙上雖未寫出留字人的姓名,但白剛料想定是胡豔娘所為。
因為蕭楚君失蹤的事,白剛只對紅飛衞方慧和九尾狐胡豔娘説過,但方慧已遠去金陵,縱使雕飛迅速,也不容易即知蕭楚君險的事,並且她如到武昌,她決不至於避不見面。
除此之外,只有胡豔娘才能夠打聽得明白,也只有胡豔娘才會投鼠忌器,不敢在近天龍幫總壇的地方相見。
白剛先因不知楚君的下落而憂急,這時又因已知端倪而不安。既然已經險,則人海茫茫,往何處尋找是好,再則孔亮為何要擄走楚君,也該是一個重大的謎團,如果孔亮不別人知道他在外面擄人,委説險,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因此,這事還是要個明白。
晨起,白剛帶着那張紙條去尋找歐陽堅商議,那知進房一看,卻不見有人,牀榻鋪蓋,並未動用過,心想:“這就奇了,昨晚他跑往哪裏?”正疑惑間,忽見人影一晃,歐陽堅已走進房來,不論問道:“道長可是上廁去了?”歐陽堅見他停在室中,不免有點意外,帶着幾分怒容道:“天龍幫的狗頭真是可恨,今天你就不去龜山,貧道也要闖他一關了!”白剛情知他夜來定是被天龍幫的人捉了,笑問道:“道長可是遇上天龍幫的人?”歐陽堅取出一張字條,遞給白剛,並道:“小友自己看去!”白剛接過一看。見上面寫道:“總壇要地,幸勿撲火自焚。並勸貴友勿去。”再細審字跡,分明和留給自己那張同出一人之手,但他想不出胡豔娘為何要用恫嚇的方法,來阻止歐陽堅前往,急問道:“這紙條是何時發現的?”歐陽堅先請他坐下,才道:“昨晚回房不久,忽覺一縷勁風來,即接到這張字條,貧道隨即追去,才一上街,即見一個女的站在街心,我當時不以為意,不料她一見我走近,撒腿就跑,我才覺得奇怪起來,我追得快,她也跑得快,我待想不追,她也緩緩走着,一直走往城外,她偏又繞圈子走,最後折進一座松林,害我尋到天亮,方才看這紙條,才知那女的是天龍幫的人,如果早就知道,那肯放她逃?”白剛尋思半晌,問道:“那人可是九尾狐?”歐陽堅搖頭道:“如果是她,貧道一見就知,也不足為奇,但那人卻是一位十多歲的少女!”接着又描述那少女的衣着和身段。
白剛聽他的描述,不暗自詫異。照説那少女與己無關,又無須留言示警,如與己有關,則除了皇甫碧霞,柳鳳林和田紅之外,又另無他人,而這三女都不知道蕭楚君失蹤之事,豈不好生奇怪?
他辨認那筆跡,很象是出於田紅之手,而口氣卻又是天龍幫中人,不又使他惑不解。
歐陽堅見白剛久久不語,笑道:“小友可是不敢去?你不去也好,免遭受這不必要的驚險,如有要事,貧道也可代勞!”白剛笑了一笑,答道:“道長請莫擔心,龜山縱是虎,想不致陷害我們,不妨吃過早餐就走!”歐陽堅略一遲疑,旋道:“也好,但咱們此去,該用何種名目?”白剛思索半晌道:“在下雖有事見孔亮,但彼此並不相識,想借重道長名望,投帖求見,然後陳述來意,不知道長意下如何?”彼此既不相識,怎會有事相詢?歐陽堅心裏狐疑,本探問,又怕他誤會以為自己膽怯,只好笑説一聲:“就依小友的主意去做好了!”當下向店家要來紙筆,由紫髯道人歐陽堅具名,寫了一份拜帖,便往江邊僱船駛往漢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