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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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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説安泰八年乃是個進士‮試考‬的年份兒,因天氣寒冷,玉姐便以內庫出錢,花不了許多錢,便得了讀書人的口碑,做了件划算的買賣。這一年進士‮試考‬,最得志的並非新科進士,乃是帝后二人。

玉姐卻因這進士‮試考‬,又別有一樁心事。事卻是因金哥而起,因他去歲之舉人試便不曾得中,今年進士‮試考‬自是無人之份。九哥又因去歲平逆之事洪謙有功,也是向着岳父家,便與了金哥一北鄉侯之爵。金哥得爵,秀英、素姐喜不得,義安侯家也是開懷,玉姐似在兩可之間,獨洪謙並不甚喜。洪謙與玉姐心裏,是想叫金哥走科考的路子的。是以洪謙再三上書請辭,玉姐也説九哥賞得太厚,卻又不好將這點子小心思説出來。

九哥卻想,他素來與洪家親厚,自己本身父母家再賞賜便須謹慎,這岳父新立大功,縱賞得略厚些又有何妨?且知玉姐心裏,是極掛念金哥,恐他分家出去居住後無所依靠。硬將此事壓下。

金哥得些爵卻有些個茫然,他早知自己襲爵無份,終是要‮試考‬的,哪知天上掉下個餡餅兒來,一時叫砸得頭暈眼花。尋洪謙討主意:“爹,我這試還要怎麼考法?”洪謙也是撓頭。

凡勳貴人家,這襲爵的子弟便少有‮試考‬的。蓋因其承嗣,自有一干事務要學,與‮試考‬進學要學的東西便不同。好比宗室,也有少有以‮試考‬為業的。雖法無明文不許考,終是考的是,中的亦少。縱中了,雖可誇耀,也有人説是要與貧寒士子爭個名份,不大雅相。

洪謙此時卻光兒得厲害:“少想這些個無用的,與我温書去,今秋你是必要考的!”金哥畢竟年幼,書雖讀得些,見識也略有些兒,與全國之讀書人一比,實也算不得甚麼。更兼有謀逆之事,永嘉侯府也是在風口尖兒上,成天價請託之人無算,又有那陳奇將朱清咬出,永嘉侯府素與朱家厚,金哥也要擔心一二。總是定不下心來,‮試考‬時便失了手。

莫沒這個爵位,縱失了手,也還好些。有這個爵位再失手,心裏不免氣。竟比一無所獲更難過。有心再令他考,恐再考不上,反面談資。不令他考,便如此度,未免遺憾。

玉姐心中拿不定主意,便想尋個人來問問。九哥正忙於耕、科考,且因平逆受牽連者頗多,好些個人因此或黜或降,空出些缺兒來。那一等閒差便罷,九哥正裁汰冗員,暫且不補,意在拖延時子久了,無人提及,便將這一職位裁去。若是要緊位置,卻不能無人,為填這些缺兒,又要與政事堂、吏部等商議。玉姐捧頭想了半,於向安卻來報:“娘娘,不悟大師與清靜真人來了。”玉姐聽着不悟名字,心頭豁然開朗:不是還有他麼?

玉姐常好見僧道,與不悟、清靜這一僧一道情頗深。前番她把出錢來與這兩家,使其於北方弘法,僧道投桃報李,也四處説帝后好話。去歲言四起,北方卻不曾大亂,僧道宣揚實是功不可沒。

不悟這回入宮,卻是與玉姐有事相商。蓋因李長福去冬返京,不特攜了許多財物,尚有許多見聞。玉姐常使他説來,聽李長福稟道:“商人好信,又興祀,少不得入鄉隨俗。”玉姐因問商人有何信,又如何好祀。李長福便説,商人好拜神仙,所拜者不外乎管着兩樣的:一是管財的,二則是管平安的。其餘皆不在意。

那管財的自有財神,有文財神有武財神,管着平安的卻又有各種。譬如路途平安的,又譬如當家人外頭行走,家內無人照看,求個家宅平安的。宅有宅神,常好拜個蛇神。李長福久在穗州,那處又好拜個海神,使出海平安。

又説:“大海茫茫,常有風,心裏沒個想頭兒,難熬得緊。必得有個甚叫他們念着,將心安了,才好做活計。”玉姐聽着卻動了念頭:與其叫他們胡亂拜,不如與他們個神仙來拜。蓋因信得人多了,必有廟,香火旺了,自然有寺產,繼而便要有佃户耕種,便要另成一體,又要生出無數麻煩。不如與僧道兩家原便受着道籙司轄制的好。

是以玉姐便與九哥説了,九哥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因手上事多,便説:“朝廷頒旨容易,然民間祀之風,卻是屢不絕,並非政令能管得住的。不如説與他們兩個,叫他們兩家自想辦法去。你與他們也是的,透個話兒與他們便是了。”這才有今這一見。

玉姐忙命傳他兩個進來。

不悟與清靜俱神清氣,他兩個是依附與帝后的,如今九哥龍椅坐得穩了,他兩個也放心。聞説玉姐有事相召,將手上事放下,經也不講了,禪也不參了,穿戴齊整了往宮裏來。

到得崇慶殿,於向安親了,笑道:“大師、真人,有好事了。”清靜笑道:“卻是甚好事?”於向安道:“您老來了便知。”他與清靜戲笑,卻不敢與不悟混説,這宮裏宦官習俗上便怕着讀書人,雖不悟這讀書人已剃度,依舊令於向安不敢妄言。

二人入得室內,各行禮,玉姐笑道:“方外之人,何必拘於俗禮?快來坐了。”他兩個見設了兩個繡墩兒,便知是自己的坐兒了,都坐好。卻見玉姐身側立着個人,有些個眼,不悟記極佳,想起這是李長福,微一點頭。

玉姐道:“今請二位來,卻是有件好處,不知二位能不能拿得到手裏了。”不悟合什宣一聲佛號,道:“出家人不打誑語,對着出家人也不好打誑語哩。”玉姐道:“和尚聽了,便知是不是誑語了。”命李長福將那商人祀之事説了。

玉姐道:“如何?兩位敢不敢伸這個手兒?”不悟道:“義之所在。”清靜聽他這般説,遲一刻也悟了:朝廷顯出重商來,必要將這些個人攥得略緊些兒。更因朝廷重工商,京中貴人亦有許多心嚮往之,後從事工商的人必多,確是值得伸手。

玉姐道:“官家已是允了,許今年多批下度牒兩千紙,兩位等分,他們信哪個,卻要各憑本事了。只不要壞了情便好。

兩個都説:“善!”玉姐道:“既然二位無異議,便可自行簡選弟子。李長福不便要南下,可先與他些個人一道走,行得也方便。”不悟笑道:“這卻不用,出家人本就是修行來,皓首窮經是説做學問,弘法卻是要四處走,見得多了才能與人説話兒。”李長福個嘴兒,先將身一躬道:“大師忘了一件事兒:南邊兒人方言難懂得很哩,北方人往南去,縱是和尚,也…還是聽不懂的。大師有弟子南下,好與小人一道走,到得穗州,小人也好安置了高足慢慢兒聽些方言。否則,不必到穗州,只消離京南下五百里,問路都聽不懂鄉民説個甚哩。”清靜聽了大笑:“你也有失策的一天?”不悟道:“我如今身邊尚有二十弟子,內裏卻有幾個原便是南人。”清靜歎服。

玉姐道:“既如此,便省了我的事了,兩位各安排。我卻又有一件為難事,要請教。”不悟因説:“還有甚事能難着娘娘?”玉姐便將金哥之事説了:“人苦不知足。竟是家母心寬,見着有一侯爵,以他此生無憂,便撂開了。我卻總是意難平,卻又不知當如何是好。”不悟道:“何不問他自己?不想考時,娘娘仁至義盡,只叫他做一富家翁,也休要想他有何等樣出息,只管想江州歲月,可曾想過有今富貴榮華。若想考時,哪管愚夫閒言?北鄉侯如今年未弱冠,還有幾十年的子,難不成要叫他鬥雞走狗地過?令尊也是失過手的,便是於薊,累世進士出身,頭一番考秀才也不曾中,娘娘可知?”玉姐驚笑:“豈有此理?”不悟道:“他少時總好個十全十美,起筆頭一個字總覺寫得不好,便不想將這醜字留於卷面上,寫出來便裁了去,一裁二裁,將卷子裁做碎紙條兒,每條頂頭都是同一個字,考官以他故意,將他趕出場去。若非他家累世宰相,此怕此生難再入聲哩。”玉姐聽了再忍不得,笑得花枝亂顫,殿中上下,人皆大笑。不悟道:“此話於此處説完便了,於薊宰相之尊,不可取笑。”玉姐道:“很是。”三人俱各有事,略説幾句話兒,兩個即告辭。玉姐使人宣秀英入宮,將不悟之語説與秀英,使轉告洪謙:“是我想岔了,好了還想更好,未免顯得貪心了。只問金哥,想考便考,也是有個事兒做,否則這天長久的,人也是閒壞了。不想考時,便老實待著,休要生事。”那不悟與清靜卻回去簡選弟子,一如往年故事。這一回卻不與他們許多盤纏,反有許多僧徒樂得往南而行,蓋因南方如今富庶,自可化緣,又有度牒可收弟子,好些個人往。

一時簡選畢,將名冊報上,玉姐將這名冊呈與九哥,九哥匆匆看了,與政事堂。政事堂與玉姐是一個心思,便發與清靜所掌之道籙司,允其啓行。

————————僧道啓行之,李長福已先行南下,臨行也與不悟、清靜留了穗州地址,道是若和尚道士來了,萬請到他那處一敍,他也有些經商的勾當,手下人裏也有胡亂信神仙的,還請過去講經,兩人皆允了。

僧道之事不過小事耳,縱是再虔誠的老婦人,也不將心放在這上頭了——進士試畢,發榜了!

洪謙家裏因有三個書生要‮試考‬,便一早使程實親帶着四個膀大圓的家丁擠過去看榜。四圍一片“我家太公有一愛女,年方二八,有萬貫嫁妝…”往榜前一看,於進士時看着張三郎名字,往下一瞅,籍貫也對得上號兒。繼而在同進士之末尾,又有林辰名字,籍貫也是。獨無張四郎,不由再看一回,看得叫人擠到牆上,臉兒都要擠平了,也尋不着,只得回來了。

林辰雖中同進士,自覺比之屢試不第,終是好許多。張三郎自中了狀元,兄弟卻沒個着落,笑一回又皺一回眉頭。張四郎頗萎靡,只得強顏歡笑,只説他哥哥:“下一科,我許還能中頭甲哩。”秀英松下一品氣來,林辰有個着落,她也好與林家有個待了,此後再有甚事,她是一絲兒也不想沾了。林辰在京這幾年,秀英比看金哥還要掛心,設若不中,她養是養得起這個兒,卻是不知要如何安排他了。當下開心對林辰道:“我使人往江州遞信去,家裏知道了,也好與你説門好親事。”卻不敢兜攬林辰的婚事,十分害怕林老秀才娘子再生個甚事出來。

洪謙已使人送信與張氏兄弟之父,更留張四郎道:“你兄弟不便要授官,你且將心放寬,與金哥兩個做一回難兄難弟罷,好生讀書。”張三郎兄弟兩個手內有家裏與的銀錢,林辰家內裏與的貼補本就不多,一概應酬皆是洪謙幫襯與他。也有一等打聽着永嘉侯家裏住着兩個少年進士,想要招為女婿的。想來這兩個既是進士,前途便不差,更兼有着永嘉侯做靠山,是難得的好女婿。

這待事,洪謙並不與林辰應承,只叫他寫信回家相問父母,反是張三郎,洪謙與他説了個陳三姐兒。正是陳熙之妹,現合離在家的首告燕王謀反之人。親寫信與張三郎之父,道是陳三姐實是個明喇人。傳聞裏,先時太皇太后與原侯將她許與七哥,七哥與未婚退婚,她便以其不可信,後果謀反。實是個目光長遠的好女子。

張三郎心中惴惴,以此女先叛其夫,恐不是個安份之人。洪謙笑道:“原侯三女,止此一人賢良,我與你保媒,難道是為落埋怨不成?早叫夫人問過廣平長公主,此女確是個温和的人。且有遠見,你後要奔前程,須得有一好賢夫少禍。燕王家若肯與她商議,必不至傾覆。”張三郎素服洪謙,聽他這般説,便轉憂為喜,與洪謙作揖:“多謝君侯。”洪謙再尋陳熙説時,陳熙喜出望外。本朝風俗,寡婦並不難嫁,一是物議並不非難,二則寡婦手裏有錢,分外好嫁。陳三姐又有所不同,她丈夫是死了,卻是因謀逆,這謀逆還是她告發的,是以門當户對之族皆不敢要她。

陳熙三姐妹裏唯此一個賢良淑德,又有大義,卻獨她婚姻艱難,陳三姐自歸孃家,將自己鎖房兒裏,鎮裏吃齋唸佛,連門兒也不出,將原侯夫婦並陳熙愁得頭髮也要白了。陳熙如今之顯赫、陳烈得有一爵,原侯家先時為難帝后之事盡皆一筆勾銷,全賴她首告之功,是以閤家都覺對她不起。為説親,好了,無人敢要,次了,原侯又嫌棄。

如今洪謙與她説了個少年進士做夫婿,夫家又是朝廷命官,真個喜從天降。陳熙歡喜得將兩手都要出火兒來,連聲道謝,且説:“君侯大恩,沒齒難忘。我家三姐妹,唯這一個令人心疼。我這便説與父母!”洪謙道:“卻又慢來,將笑影兒隱一隱,太皇太后週年未過,暫且休要聲張。我這般唐突,也是想府上必不至在週年內議婚,令妹尚在家中,是以來説。這孩子父親將他託與我,是連婚事也託付的,孩子極好,你回去説與原侯,何時相看一回。”陳熙道:“我這便回去稟於家父,過一時必親往府上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