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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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説如今宮內人口簡單,玉姐頗覺省心。時常與淑太妃、王氏等説話,年前這説着京中各家又想着個生財的門路,玉姐心知,這卻是因着她先使內廷之人往穗州等處經商,淑太妃等恐自己以其奪食,故而先來請示之故。便笑允了。
待幾人去後,玉姐卻將眉頭緊皺。算來淑太妃乃是長輩,天家妾之分又與民間不同,淑太妃雖是先帝之妾,亦須禮敬。孝愍太子妃更是先太子遺孀,正經的嫂子,這兩個如此恭敬,卻不獨是因財,恐是有些畏懼自己。想來平逆之自己的手段鋒芒外漏嚇着了她們,這卻是不好。
這幾人同是經過大事的,平素裏也是八風不動,孝愍太子妃更是半個先生,説過許多宮裏講究。如今兩個尚且如此,不知那些個不如她們的人又將做何想來?
“不可欺”是事兒,在眾人口裏是個“厲害人”卻不是甚好話兒,後與人有個不平事,都要道是自己欺負人了。須要有個法子,好擰過這口碑才好。
朵兒見玉姐想事,攔住了要回事的小宮女,將人往旁一扯,卻問:“你有甚事要稟?”小宮女道:“先帝那位老才人有事請見哩。”朵兒心知這位老才人乃是先時因太皇太后卧病,皇太后侍疾,便將所撫養之長公主二十一娘與她看管的。皇太后如今又在“靜養”淑太妃不肯接這燙手山芋,這二十一娘便又與她來看管。她來,想是與二十一娘有關。朵兒心想,天家公主向來不是生事的人,難道是身子不好?
玉姐已經聽着了,問道:“有甚事?”朵兒上前道:“那位照看二十一孃的老才人來了。”玉姐一怔:“她有甚事?”也不以二十一娘有甚難為事。朵兒道:“娘娘見是不見?”玉姐道:“自然是要見的。”這位老才人於先帝時便不得志,人又和氣木訥,是以能存活至今。來見玉姐,卻是面帶為難之,道:“娘娘,論理,不該來煩娘娘的,實是二十一娘近來茶飯不思…我是拿她無法了。”玉姐一挑眉:“她可是説了甚?”老才人道:“她要是肯説便好了,只悶着哩,如何開解也不管用。”玉姐笑道:“這是想娘了。”老才人心裏打鼓,與她個女兒撫養她是喜的,不説後孝敬,單是打發這守寡歲月,也是好的。然這二十一娘委實燙手,皇后不肯接、淑太妃不肯接,皇太后又不能再叫她養了,這燙口的餡兒餅便落到她口裏了,咽,咽不下去,吐,不敢吐。今終於受不住了,來尋玉姐。
聽玉姐這般説,老才人陪笑道:“是我無能。”二十一娘雖是皇太后養大,卻是隨了本朝公主的子,十分温柔靦腆。太皇太后靈前之事,她亦見着,彼時已叫嚇着了,待將她付與老才人,便是哭,又説想皇太后。老才人也恐她生事,自己受牽連,便與她掰開了講。二十一娘過年便有十歲了,也曉些事情,聽着涉及叛亂,且皇太后平裏待帝后確是不好,她也信這是事實。卻又因皇太后撫育她並不曾虧待,十分擔心皇太后。話兒是不説了,只悶着。終究是個孩子,自覺裝作無事一般,老才人如何看不出來?
老才人素來怕事,見二十一娘如此思念皇太后,真個不敢留她在身旁了。
玉姐聽老才人這般説,便道:“你且回去,這兩我自有安排。”老才人一顆心比方才還要搖擺不定,卻也只得退下了。
玉姐心道,皇太后這些年,倒也真個沒白養了二十一娘,可惜這孩子卻不好再與皇太后養了,頂好連見也少見。二十一娘心思單純,若皇太后有心利用,事雖不大,卻是不好。
待九哥回來,玉姐將兩件事情都與九哥説了。九哥道:“只消休要做壞了事情,由他們去。四民者,士農工商,商亦是民,於國有益。二十一娘麼…還要老才人撫養。小孩子家,道理與她説明了,無論她聽與不聽,都要管着她休走偏了道兒。如今看來,她倒也算有情有義,這份子情義卻不好使到惡人身上。”玉姐道:“只怕老才人愁得要上吊了。也罷,少不得我與她出個主意。”九哥道:“你有個甚的主意?”玉姐道:“這還不簡單?多説!説,月月説,説得她當成自己的想法兒,事兒也便成了。”又問九哥,正旦時皇太后是要臉兒的,當怎生個法兒。
九哥道:“只叫內外命婦見上一見罷了。她如今可好?”玉姐點頭道:“安生了。”九哥便也不再問玉姐是如何使皇太后安生的。
————————正旦時,內外命婦果見着了皇太后。這,皇后率內外命婦往慈明殿拜詣皇太后。皇太后蒼老了許多,眼睛也木呆呆的,兩邊嘴角兒往下耷拉着,看着十分陰沉,話兒倒還能説——還活着。
皇太后狠瞪着淑太妃,又拿眼睛斜王氏,滿腹之怨毒能從眼睛裏出來,獨不敢去看玉姐。平逆之後,皇太后心內不安,便即絕食,淑太妃與王氏都曾來看過她。淑太妃只輕蔑一瞥,王氏卻説了些個譏剛之語。皇太后肚裏有氣,理也不理她兩個,只説:“我如今死了,你們便如願了,官家果然將我家克絕!”豈知這話兒叫玉姐聽着了,親來看皇太后,且説:“娘娘死也容易,卻不知人死了比活着還要艱難。娘娘如今死,是畏罪自裁,只好作逆賊論,不得附葬先帝陵內,我也不好與娘娘另起陵,不如娘娘想住到哪裏?宗廟裏也沒您的牌位,不知娘娘到了下頭,要往何處討飯?”皇太后已叫她打怕了一回,最是怕她,斯聲道:“活着受你欺,死了你也要欺我麼?”玉姐卻一甩袖兒,走了。
皇太后自此便好好活,情知只須熬過這一段兒,自這謀逆案裏摘出,便還是正經皇太后,死後有地方埋她,官家再不樂意,也須與她供一碗飯。且心想:你如今磨我,我死後你還不是要與我彎?待你死後,我與你閻羅殿上對質去!問你個不孝之罪!世人叫你欺瞞過去,閻王卻是長眼睛的!
心如此想,人後與玉姐兩不相見,人前卻説話極是和氣。內外命婦嘖嘖稱奇,心道,她如今怎這般好説話來?
皇太后雖高坐,見這許多人拜她,心裏卻並不曾有了“獨坐最高處”之欣喜。也不想多看,只推説天冷不耐動彈,要回內室暖和。玉姐便率諸人告退,卻又往崇慶殿裏去,少坐片刻,便説:“想來你們大過年的家裏也有事,我便不耽誤你們了。”諸人連説不敢,亦識趣告退。
玉姐正可與秀英、申氏等人再説説話兒。申氏因問:“皇太后究竟如何?”秀英也説:“她今怎地這般和氣?我看她看淑太妃,眼睛都能吃人。”玉姐知道這兩個都不好哄,只得含糊道:“雖明白了道理,終究意難平而已。”秀英一想,道:“也是。”所謂道理,不過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而已。若説皇太后真心以為自己做錯了,不當謀廢立,秀英是不肯信的,申氏亦不肯信。兩人皆想,皇太后如今想依舊錦衣玉食好生活命,須得不再與帝后尋煩惱。卻不如玉姐並非以此事威,乃是“以死相脅”兩個也不點破,餘者如蘇夫人、梁老夫人等,也是心裏明亮,卻都不説。皇太后成如今這般地步,叫人怒也不是、憐也不是、笑也不是,索不再説她。
玉姐又叫“朵兒”朵兒便領着兩個小宮女兒,拿出兩盤子物事來。申氏看了便笑:“李長福辛苦這些年,統共這些來孝敬你,你又拿來分了,也不心疼自己。”秀英道:“她從來手指漏縫兒的,敢叫她伸出手掌來看,食指與中指是合不攏的。有甚好物兒,也不見自己留下。”董格夫人笑道:“從來能掙才能花,想散也須有得散。”玉姐嗔道:“是哩,這才是誇我的哩。打小兒娘便説,大正月裏只許説好話,如今又來埋汰我。慷慨從來是好事。”蘇夫人不由道:“娘娘這話兒是正理,慷慨好過吝嗇,我家也曾受過樑相慷慨的恩哩。”梁老夫人道:“你這哪裏的話?義之所在,命尚且不顧,又何惜錢財?無關慷慨吝嗇。”又贊玉姐連番之儉省,拿出錢來與九哥應急,實是賢良。
説得玉姐臉上一紅,道:“您這般説,我越發無地自容了。他要手頭寬鬆了,您再看我如何花錢,到時候怕又要説我奢侈了。”梁老夫人笑道:“那樣卻是無妨的。”申氏對秀英道:“這會兒卻好説這個話了,當初與九哥説親,便是看中你家這條兒好處。窮子窮過,富子富過,總想着過好,有股子勁兒。”幾人説笑一回,玉姐對蘇夫人道:“我才入京時,常與五姐、六姐一處玩,如今見得也少了,待出了孝,倒要見她們。更想看一看朱家姐兒,她倒好與佛奴一般大了。”蘇夫人道:“姐兒是有些個小大人模樣兒了。”董格夫人心中不由一動,暗想,這難道是要將他兩個湊作一對兒了?便抬眼看霽南侯家婆媳兩個,見她兩個一對眼兒,想是也有此猜測。又想,皇后如今有三個兒子,太子也好有九歲了。皇后親生兒子,打如今起便尋摸着好姑娘也不是稀罕事兒。
玉姐卻一字不,她心裏,是想與章哥尋個書香世家的姑娘。想梁宿的女兒嫁與了於薊做兒媳,不知所出有無合適之女?抑或是梁宿家的孫女兒也可。湛哥好與他尋個勳貴之女倒也相宜。佛奴她卻真心想與這朱珏做個親家的。
只是湛哥與佛奴之事她能做得了大半的主,章哥已是太子,非特她説的不能定,便是九哥放話,也須要問一問大臣的意思。如何要依自己之意行事,卻是須得細細思量的。
當下略過此節,與諸人分珠寶首飾,也有簪釵、也有鐲釧、也有攢領、也有珍珠、也有寶石,更有美玉如羊脂。且説:“都是些個小物件兒,咱們賞玩而已。”華太夫人笑道:“果然是手裏散漫的。”玉姐笑道:“我還有散的時候兒呢。”————————玉姐所言之“還有散的時候兒”卻是説的今年又是個考取進士的年份兒。去年夏天炎熱,冬季便冷且長,且有降雪,普天同慶,都説今年是個豐年,寒料峭時赴京趕考卻是個苦差事。
玉姐因請示九哥,凡入京之舉子,京外憑其路引、京內憑其户籍往禮部領件厚衣、錢十貫,以禦寒。有因寒成病之舉子,亦可領些藥錢,以防因病誤了試考。以國家連年被災,今年兩税未曾入庫,這錢也不須禮部來出,統由內庫出錢,舉子不過幾千人,玉姐滿破了花不上幾萬貫錢,卻與九哥收買天下士子之心,實是個划算買賣。
仕林卻不這般看,只道是帝后心慈,向着讀書人,也不去管這皇后管得太多似有幹之嫌了。來往於永嘉侯府之人,也不以是“攀附外戚”都説,皇后畢竟是士人之女,行事有法度,果然官家須娶個好,才是社稷之福。
永嘉侯府裏如今寄住着三個人,都是今年要試考的。三人皆不敢張揚。蓋因金哥去歲當考舉人試,卻不曾中,恐觸了主人家心事。洪謙與秀英固然遺憾,卻並不以為意,自來試考一帆風順的極少,不是這處耽誤兩年便是那處耽誤兩年,洪謙自己運氣極好,也是誤過一場的。
秀英張羅與三人應考之物,且説:“今科考官是丁太傅,珍哥將你三個文章都與他看過一回,也評了些兒,你們休怕。”林辰心頗不安,道:“從來少年進士並不很多,侄兒這一科若再中不了進士,便要還鄉了。”秀英道:“又説傻話!這回中不了,下回再中。實不想考了,你也是舉人了,便謀一前程又怎地?何須回老家去?”林辰慚愧道謝。
安泰八年之,科考是眼下頭等大事,另一件事情卻是史筆大書特書的一件事。温孝全拜相,九哥雖不明説,卻以其曾為轉運使,令其監督商事、督導商路之修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