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可免的事已臻成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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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家不遠的地方,他碰到了一大堆靠着馬路邊沿橫放在人行道上的木板和圓木。那兒的巷子裏有個什麼機關,大概是把郊區的一棟圓木房子拆掉運來作公家的燃料。圓木在院子裏放不下,所以擋住了一部分街道。一個在院子裏走動的持槍的哨兵看守着這一大堆東西,不時走到巷子裏來。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假思索地抓住了哨兵返回院子、刮來的一股風在空中捲起濃密的雪花的短暫時機。他從燈光照不到的有陰影的一邊走到這難木料跟前,慢慢搖動着從最底下鬆動了一很重的短木樁。他吃力地把它從這一堆下面了出來放到肩上,並不到有多麼重(自己願擔的擔子就不覺得重),然後就悄悄地順着陰影下的牆扛回西夫採夫街自己的家。
剛好家裏的木柴已經用完了。把這一大段木拉鋸開,劈成了很不小的一堆碎柴。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就蹲下來生爐子。他一聲不響地蹲在不斷顫動而發出聲音的爐門前面。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把扶手椅推到爐子跟前,坐下來烤火。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上衣一邊的口袋裏掏出報紙遞給岳父,一邊説:“看過嗎?欣賞一下吧,您看~看。”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並沒有站起來,一邊用小火鏟撥爐子裏的木柴,一邊大聲自言自語地説:“多麼高超的外科手術啊!一下子就巧妙地割掉了發臭多年的潰瘍!直截了當地對習慣於讓人們頂禮膜拜的幾百年來的非正義作了判決。
“關鍵是毫不使人恐懼地把這一切做完,這裏邊有一種很久以來就悉的民族的親切,是一種來自普希金的無可挑剔的磊落光輝,來自托爾斯泰的不模稜兩可的忠於事實。”
“普希金的?你説的是什麼?等一等。我馬上看完。一下子又看又聽我可辦不到。”亞歷山大·亞歷山德羅維奇打斷了女婿的話,錯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自言自語當成是對他説的。
“主要的是應該看到這絕妙的英明表現在什麼地方。假如説讓誰去創造一個新世界,開創新紀元,他一定需要首先清理出相應的地盤。他肯定要等着舊時代先行告終,而為了着手建設新的世紀,他需要的是一個整數,要另起一段,要的是沒有塗寫過的一張白紙。
“但現在卻一航而就。這是空前的壯舉,是歷史上的奇蹟,是不顧熙熙攘攘的平庸生活的進程而突然降臨的新啓示。它不是從頭開始而是半路殺出,不是在預先選定的時刻,而是在奔騰不息的生活的車輪偶然碰到的子裏。這才是最絕妙的。只有最偉大的事情才會如此不妥當和不合時宜。”正如事先估計的那樣的冬天來到了。它還不像後來接連的兩個冬天那樣叫人害怕,然而是類似的,同樣缺少照明和飢寒迫,一切都處於所有習慣的生活基礎正在破壞與改造之中,都拼命要抓住即將逝去的生活。
如此可怕的三個冬天接踵而來,一個跟着一個,而且這一切也並不是像從一九一七年跨入一九一八年的人那樣覺得都發生在當時,有些或許是稍後才發生的事。因為這三個接連的冬天已經融為一體,很難把它相互區別開。
舊的生活和新秩序還不合拍。兩者之間還沒有產生像一年以後內戰時期那種強烈的敵意,不過已經缺少聯繫。這已是分開來的對立的兩方,但誰也還不能壓倒誰。
在房產方面,在各個組織當中,在公務上,在為居民服務的各個單位裏,到處都在進行管理機構的改組。它們的成員改變了。所有的地方都在開始任命權力大得無邊的委員。他們都是。些具有鋼鐵意志的人,身穿黑短皮外衣,以種種恐嚇手段和手槍為武器,很少刮臉而且更很少睡覺。
他們很瞭解小市民的脾氣和中等的擁有小面額國家證券的那種卑躬屈膝的俗人,毫不憐惜地面帶挖苦的微笑和這種人講話,就像對待捉到的小偷一樣。
這些人就像綱領規定的那樣掌管一切,一次又一次的發動,一次又一次的聯合,就漸漸形成了布爾什維克的隊伍。
聖十字醫院現在改叫第二改良醫院,內部也發生了變化。一部分人員被解僱了,更多的是自願離開的,認為繼續供職並不划算。這都是些掙了大錢的掌握最新臨牀技術的醫生,是能言善辯的天之驕子。他們決忘不了把自己為了個人私利而離職裝作是抗議的行動,有着文明的理由,而且開始看不起留下來的人,幾乎要和後者斷絕來往,瓦戈也在這後者之列。
晚上,這對夫婦常常進行這樣的對話:“星期三別忘了到醫師協會的地窖去取凍土豆。那兒有兩口袋。我一定問清楚幾點鐘能下班,好來幫忙。用小雪橇也要兩個人拖。”
“好吧。還來得及,尤羅奇卡。你還是快點睡下吧。已經很晚啦。反正你也不能一下把所有的事都做完。你需要休息。”
“傳染病免費起來了。普遍的體質衰弱影響了抵抗力。簡直都不敢看你和爸爸。應該想點辦法。不過有什麼辦法呢?我們自己注意得也不夠。要多加小心。你聽我説。睡着了嗎?”
“沒有。”
“我並不擔心自己,我身體壯。要是萬一我垮了,你千萬別糊塗,不要把我留在家裏。應該立刻送醫院。”
“你這是怎麼啦,尤羅奇卡!上帝保佑你。幹嗎老早就説不吉利的話?”
“你要記住,已經沒有什麼正直的人和朋友啦。更談不上醫術高明的。要是一旦發生什麼事,可以信託的只有皮丘金一個人。當然,要是他還平安無事的話。你睡了嗎?”
“沒有。”
“這幫鬼傢伙,自己佔盡了便宜,如今反倒像是表現了凜然正氣和原則。見面的時候勉勉強強地伸出一隻手來。‘您還在給他們服務?’接着就把眉一場。‘是還在服務,’我説,請您別見怪:對我們的困境我到自豪,並敬重那些讓我們變得光榮、向我們奉獻了貧窮的人。’”很長一個時期,大多數人的常食品就是黃米粥和青魚頭煮的湯。青魚的中段用油煎一煎就當作第二道菜。營養靠的就是沒有磨過的黑麥和帶殼的小麥,用它們煮粥。
一位識的女教授教給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在屋子裏的荷蘭式壁爐爐底上烤制燙麪麪包。其中的一部分像從前一樣拿出去賣,吃水以後麪包就增加了分量,再加上賣來的錢就可以抵消使用這種瓷磚壁爐的開支。這樣就可以木再用那個只冒煙、火不旺、不保暖又折磨人的小鐵爐子。
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的麪包烤得很好,只不過靠它做的生意卻毫無所得。於是,不得不放棄原先那個實現不了的打算,重新啓用退了役的小鐵爐。瓦戈夫婦又開始受罪了。
一天早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照往常那樣出去上班。家裏只剩了兩塊劈柴。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穿上那件就是在暖和天氣也因為身體虛弱而冷得發抖的皮大衣,上街去“採購”她在附近的幾條街巷裏徘徊了半個來小時,因為市郊農村的農民有時帶蔬菜和土豆到那裏來賣。這些人需要去捕捉。帶貨物的農民是受人攔截的。
很快她就捕捉到了自己搜尋的一個目標。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陪着一個身穿一件呢上衣的壯實的青年人,旁邊帶了一輛像玩具似的小雪橇,繞過街角朝格羅梅科家的院子走來。
韌皮編的雪橇車裏的一張蒲席下面有一堆禪樹原木,細不超過過去照片上那種老式莊園圍牆的欄杆。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很瞭解它的價值——禪木徒有其表,當劈柴不經燒,何況是新砍下來的,沒法用來生爐子。但是沒有另外的選擇,不可能仔細盤算。
這個青年農民來回搬了五六次,替她把木柴送到住人的樓上;作為換,他連拉帶背地從樓上下來的是安東安娜·亞歷山德羅夫娜的一個帶鏡子的小櫥櫃,放到雪橇上帶回去給自己的女當家,出來的時候邊走邊説定了下一回捎些土豆的事,他的衣角還被立在門旁的鋼琴掛了一下。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回來以後並沒有品評子買的東西。其實把送給人家的那個小櫃子劈成細柴更合算,不過他們都不忍心下手。
“你看到桌子上的字條了嗎?”子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