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不可免的事已臻成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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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申卡這些子着了涼。
“我説過無數次了,不要把孩子抱到生了火的爐子跟前。”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生了氣。
“受熱要比着涼更有害。”薩申卡的嗓子出了病,開始發高燒。這孩子的脾很特殊,特別害怕噁心和嘔吐,彷彿時時刻刻要出現這種反應。
他推探開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拿着喉鏡的手,閉上嘴不讓把它放到嗓子裏去,喊叫、掙扎。無論怎麼勸説、恐嚇,都不起作目。突然,薩申卡不小心張大了嘴舒舒服服地打了個呵欠,醫生借這個機會動作飛快地把小湯匙伸到兒子口裏,壓住舌頭,趕忙查看了一下薩申卡紫紅的喉腔和化了膿的腫大的扁桃體。看到的情形很讓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吃驚。
過了不多一會兒,醫生用同樣的手法從薩申卡嘴裏取了一個塗片。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自己有一台顯微鏡。他拿了徐片,自己勉勉強強地作了檢視。幸好不是白喉。
但在第三天夜裏,薩申卡突然出現了假格魯布喉炎的症狀。他發着高熱,端木過氣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可憐的孩子,但自己又無法解除他的痛苦。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覺得孩子就要死了,把他抱在手上在屋子裏來回地走,而薩申卡卻開始到好了一些。
應該搞到牛、礦泉水或者蘇打水進行灌救。不過,這時正是巷戰的高峯。挑的槍聲和炮擊一分鐘也沒有停止過。即便尤里·安得烈耶維奇敢於冒着生命危險穿過火地帶,在火線的那一邊也不會見到一個活人,因為在情況徹底明朗以前,城裏的生活已經完全停頓了。
不過局勢很快就清楚了。到處傳來的消息説,工人已經佔了上風。被分割開來而且和自己的指揮部失去聯繫的一羣羣士官生,還在個別地抵抗。
西夫採夫這個區處在從多羅戈米羅夫方向朝市中心進的士兵的行動範圍以內。對德戰爭的士兵和少年工人坐在街巷裏挖成的塹壕當中,他們已經悉了附近房子裏的居民,不時和那些從大門向外探望或者走出來的人像鄰居似的開開玩笑。市區這一部分的通已經恢復。
作了三天俘虜的戈爾東和在瓦戈這裏被困了三晝夜的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這時候都走了。在薩申卡生病的艱難子裏有他們在場,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到很高興,安東寧娜·亞歷山德羅夫娜也原諒了他們忙中添亂而額外增加的麻煩。為了表示對招待的謝,他們兩個都覺得有義務不斷地和主人談話,而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卻被這三整天的無聊空話搞得如此疲倦,以至於和他們分手時到很慶幸。
得到的消息説他們都平安地回了家,不過,據這一次的實際檢驗而作出敵對行動已經全面停止的判斷還是為時過早。不同的地點仍有軍事行動,某些區還不能通行,醫生暫時還不能到自己已在想念的醫院裏去,那兒的桌子屜裏還放着他的《遊戲人間》和業務札記。
只是在個別市區內部,人們才在清早外出到離家不遠的地方買麪包,路上遇到拿着瓶裝牛的人,就有成堆人圍上去打聽人家是從什麼地方搞到牛的。
有時全市又恢復了擊,再一次嚇跑了羣眾。大家都猜測雙方之間在進行某種談判,進展得順利或者不順利就反映在槍炮擊的時強時弱上。
有一次是在舊曆十月末的一天晚上九點鐘,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快步走在街上,想要到住在附近的一個同事那裏去,不過也並沒有什麼特殊要辦的事。這一帶往是比較熱鬧的,但現在人煙稀少,幾乎見不到行人。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走得快。天上飄起初降的稀疏雪花,風卻越刮越猛,眼看着變成了一場大風雪。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從一條小巷拐到另一條小巷,自己也記不清轉了多少次彎,雪也下得更加稠密,開始變成了雪暴。這樣的暴風雪在空曠的田野會打着呼嘯遍地瀰漫開來,在城市狹窄的死巷子裏卻像了路似的反覆盤旋。
無論是神世界還是物質的人間,在近處或遠方,或大地或天空,發生的事似乎都是類似的。一些地方不斷傳來已經減弱的最後抵抗的槍炮聲。一處地平線上忽明忽暗地閃現着一簇簇火災現場反映的淡淡餘光,在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腳下,在濕的路面和人行道上,風雪捲起霧騰騰的一圈圈漩渦。
在一個十字路口上,一個報童裏喊着“最新消息!”從他身邊跑過,腋下挾了一大卷剛印出來的單張報紙。
“不用找錢啦。”醫生説道。這男孩子吃力地從紙捲上分出忽忽的一張到醫生手裏,接着就和方才突然冒出來一樣眨眼就在風雪中消失了。
醫生走到兩步之外的一盞亮着的路燈跟前,想就地立刻掃一眼主要的內容。
這份只印了一面的號外版,內容是來自彼得堡的關於成立人民委員會、在俄國建立蘇維埃政權和實行無產階級專政的政府公告。接下去就是新政權的第一批法令和電報、電話傳來的種種消息。
風雪吹打着醫生的眼睛,沙沙響的灰雪粒不時地蓋住報紙上的行行字跡。然而,妨礙他讀下去的並不是這些。這一偉大和永恆的時刻震撼了他,使他無法清醒過來。
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消息看完,醫生於是四下裏張望着,想找個亮一些的避雪的地方。原來他又回到了自己也搞不清的那個十字路口,站在謝列布良內和莫爾昌諾夫斯卡的街角上,旁邊就是一幢正門鑲了玻璃的五層高樓的人口,樓裏寬敞的前廳亮着電燈。
醫生進了樓房,在儘裏邊的燈下全神貫注地讀起了電訊消息。
在他頭上響起了腳步聲。不知什麼人從樓梯走下來,中間似乎猶猶豫豫地常常停住。果然,往下走的這個人猛然改了生意,轉身又向上跑去。什麼地方的一扇門開了,傳出兩個人説話的聲,不過回聲太強,聽不清講話的是男是女。接着又是砰的一聲關了門,先前下樓的那個人腳步十分堅決地跑了下來。
尤里·安德烈耶維奇的兩隻眼睛和整個心思都貫注在報紙上。他不打算抬起眼來看這個不相干的人。但是那人跑到樓下就站住了。尤里·安德烈耶維奇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從樓上下來的人。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十八歲左右的少年,身上是一件在西伯利亞常穿的那種裏外翻的鹿皮襖,頭上戴了頂同樣的皮帽。這男孩臉黝黑,長着兩隻窄細的吉爾吉斯人的眼睛。他臉上有某種出身高貴的氣質,聰明靈活的神態一閃而過,還隱藏着一種似乎是從遙遠的異國他鄉帶來的、在混血人臉上常見的那種纖細的表情。
這男孩子把尤里·安德烈耶維奇認成了另外的什麼人,明顯地到茫然不知所措。他靦腆而又慌張地看着醫生,彷彿知道這是誰,但又遲疑着沒有開口。為了解除這個誤會,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用冷淡的表情打消了他想走近的念頭。
男孩子發了窘,一句話也沒説就朝大門走去,在那兒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打開那扇沉重的、已經有些鬆動的門,接着嘩啦一聲把它關上,走到了街上。
過了十分鐘,尤里·安德烈耶維奇也隨着出去了。他已經忘記那個男孩和本來要找的那位同事,滿腦子裝着剛剛讀到的東西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的另一個情況,一件在當時來説意義非同小可的生活瑣事,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