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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美國式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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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會開別人的玩笑。"我説。

"當然,我幹了件錯事。"吉米·路易説。

"太可怕了。"我説。這時,我看到吉米·路易微笑着向我眨眨眼。我拍拍他的肩膀。他把我的頭向後仰,笑了。幹是我也笑了。這不是愛情,但已經有墜入愛河的危險。然後吉米·路易帶着我輕輕地轉到一邊。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驚得説不出話來。

就是那位瘋狂的女教師,她穿着藍衣服,一支眉半支已經塗過了,眼睛半開半張。她正在和一個美國飛行員跳貼面舞。那個飛行員把她轉到另一個飛行員身邊。於是他們兩個都笑起來了,然後又把她轉給另外人。我目不轉睛地盯着,胡蘭告訴我的故事就在眼前活生生地表演着,而從那女人茫的眼睛中我也看到了自己的形象。因為她就在那兒,一個羞辱自己的中國丈夫的女人,現在比她吐在他身上的髒話好不了多少。而我在這裏,也比她好不了多少。我讓一個美國人把我丈夫當傻帽。現在又光着腳和這個美國人跳舞,讓他隨心所地把我帶到這兒,又帶到那兒。

所以我為自己來跳舞覺得很不安,我告訴吉米我是一個活得很累的已婚女人。我讓他一個人站在舞池裏,我以為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文福,可已經太晚了。

我們一回到家,文福馬上就衝我發起火來。他不是因為吉米·路易給他起了這麼個名字而發火的:多年以後他才知道猶大是什麼意思。那天晚上他發火是因為我和一個美國人跳舞。有個飛行員對文福開玩笑説,也許這些美國佬不光征服了本人,也征服了女人。

所以我對他發火一點都不到驚訝,我已經作好了準備。在我們上樓的時候,他就用了一切難聽的話來罵我,還是我們結婚以來他用過的那老一套:"‮子婊‬!狐狸!叛徒!"他嘴裏冒出一股酒氣。我沒反抗,但我也沒一點怕的意思。讓他罵好了。

突然,他抓住我的頭髮,把我摔倒在地板上。"你想當‮子婊‬!"他喊道,"我成全你!"他走到桌邊,打開屜,從裏面拉出一些東西,丟下一張紙、一支筆和一瓶墨水。

"現在我要休掉你,"他説,"寫下來。'我丈夫要休掉我。'"我抬起頭來,看到他正用手槍指着我,獰笑着。"沒用了,我們的婚姻已經結束了。"他説,"你要是不寫,我就殺了你。"他把我當什麼人了?他以為我怕了。我沒有。他以為他在強迫我離婚。不必強迫。相反,我覺得簡直是天大的好事。我很快就寫了。我的血在加速動,我的思想得更快。我到我馬上就自由了,我很快寫下我們兩人的名字。我寫好期,然後簽上自己的名字。我留了三個空白地方,讓他和另外兩位證人簽字。我把這張紙看了兩遍,然後把紙遞給他。我儘量保持憤怒的口氣,把快樂藏在心底。"你籤吧。"我説完,指指紙的下方。

他讀了紙,然後用非常仇恨的目光看看我。他用力地簽了字,幾乎把紙都捅破了。然後他把紙扔到地上。我撿起這張對我來説十分寶貴的紙。

"你瞧,你已經離婚了,"他用一種古怪的聲音説,"一錢不值了。你沒有丈夫,沒有家庭,沒有兒子。"我抬起頭,驚呆了。我沒想過這對淡若意味着什麼。我真傻呀!我只想到我的身體是屬於自己的,無論是失去還是保護,都只考慮到自己。我永遠不能離開他。我不能做出我母親對我做過的事情。

他對我揮舞着手槍。"好了,現在求我不要休掉你吧。"他説,"求我親手撕掉這張休書吧。"他説着,把槍頂在我的頭上,他的嘴又醜陋又野蠻,像個瘋子似的,但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求我!"他吼道,"跪下,求我!"一下子我明白了,他是想要看我受苦。他想要隨心所地支配我,使我再也沒有力量按自己的方式行事。他要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他已經完全征服了我,要不他是決不會罷休的。

我的神崩潰了,我的鬥志垮掉了,我的口中只能發出大聲的哭泣。於是我臉朝下趴在地板上,哀求他。

"響一點!"他喊道,"説你是一個奧‮子婊‬,説你對不起我。"我照樣説了。

"磕頭,説你保證做個聽話的老婆。"我磕頭,照樣説了。

他高興地笑了,"説,你離開我這個丈夫就活不下去。"我説了這些討厭的話。

文福笑得更開心了,"我喜歡這樣,非常喜歡這樣。"然後他安靜下來了。他走上前來,從我手中奪過那張體書。我以為磨難結束了。他等我抬起頭來。他的臉很難看。他搖搖頭,看看我,又看看那張紙。

"太遲了,"他説,"我不能把婚姻還給你了,你還得離婚。"然後他把那張紙扔在我的頭上。"起來!"他喊道,"上牀。"

"殺了我吧,要是你願意。"我哀求説。

"我當然要殺你,"他説,"你要是不服從,我要把你連同這屋子裏的另外男人一起殺了。上牀。"那天晚上,他用槍住我的頭,強xx了我。還説,我已經失去了做子的名分,只能盡一個女的義務。他叫我幹了一件又一件可怕的事。他要我喃喃地謝他。他要我求他更多的懲罰。我一一照辦了,直到失去知覺為止,我又哭又笑,到整個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

第二天早上,文福上班後,我撿起那張丟在地板上的離婚書。我找出了自己的箱子。現在我得趕緊走。我只收拾了幾件東西。我找出了我能找到的所有的現金,大約還有兩百元錢。我去抱淡若。下樓的時候我碰到了胡蘭和杜阿姨。從她們的臉上我猜出她們已經聽到了昨晚的吵架。

"每個女人的丈夫都有壞脾氣,"胡蘭説,想盡力勸我,"你的情況並不特別。"我給她們看了離婚書。

"這是什麼?"胡蘭問。

"我的離婚書。昨天晚上,我丈夫跟我離婚了。所以你瞧,現在我得走了。"

"唉!"杜阿姨喊起來了,"作孽呀,作孽呀!"

"誰是你們的證人?"胡蘭問,看看紙,她把眼鏡湊近了臉,"我沒見到有蓋章嘛。"

"沒有證人,"我説,"昨晚上,我們來不及請證人。"胡蘭高興地拍手了,"那就不能算離婚!他不能叫你走。現在坐下來,吃點早飯。靜下來,別擔心。不過是個誤會嘛。今晚,他會很難受,他臉上會下悔恨的眼淚,你瞧吧。"

"你什麼也不懂!"我喊起來了,"是我要求離婚的。我幹嗎非要賴着不走!"我開始發抖了,"不光是因為他的脾氣。他是個魔鬼,他比你想象的還要兇狠。"這時我有了個主意。"正好,你們兩個可以給我做證人,"我很快地説着,"你們的印章在哪兒?要是你們幫我這個忙,我一輩子都欠你們的情。"

"我怎麼能幹這個!"胡蘭説着,躲開了。

"她説得對,小人,"杜阿姨説,"你怎麼能叫你的朋友做你悲劇的見證人呢?再想想吧。想想你的小兒子吧。"

"就是為我的兒子着想,所以我才要離。不管離不離,我們走走了。"杜阿姨哭起來了,"哎呀!哎呀!你能上哪兒去呢?想想看,小人。緬甸公路,鐵路——全都斷了,四面八方都有危險,一個比一個糟,土匪、蚊子、小本。"

"我寧可冒這種危險也不願回到丈夫身邊。"我説。

"沒用了!"杜阿姨説,攤開雙手,"我們勸不動她。她氣得發瘋了,什麼話也聽不進去。她是非走不可了。"這時胡蘭用一種非常平靜的口氣説,"既然到這個地步了,我們就必須幫助她。沒別的辦法了,"她向我轉過頭來,"我不能做你離婚的證人。我敢肯定,家國也會反對。但我能幫你逃走,如果我們倆都守口如瓶的話。"我撲上去抱住胡蘭,就像孩子抱住自己的母親那樣。我動得哭了,得她很不好意思。"現在沒時間説這些了,"她説,"我們得想想,你該怎麼辦,該往哪兒走。"她走到她的針錢筐邊,把手伸進去,出一些錢,放在我的錢包裏。杜阿姨嘆了口氣,然後進廚房找了些魚乾、蘑菇、乾麪、茶葉,然後把這些東西分別包在一張乾淨的紙裏。

那天上午,她們幫我在湖邊靠近市場的地方,找到了一間沒人住的房子。這是一間破草房,就像我的處境一樣糟糕。但我沒有一句怨言,能住在這種地方我已經夠滿足了。

胡蘭説我會安全的。她説回去給我找輛卡車來把我帶走。

下午我和淡若就在地上玩。我用筷子把牀墊裏的蟲子趕出來。淡着追上它們,然後用碗底把蟲子碾死。我們就這樣玩着,一直玩到沒有蟲子,一直到我們把骯髒的地面收拾得乾乾淨淨為止。幹完後,我就為我們的勝利向他表示祝賀。我們吃了點東西。然後我們倆就睡着了,他的小身體安全地蜷縮在我身邊。

我們被文福的嗓門吵醒了,"她在哪兒?"他像一頭公牛般吼着,準備破門進來。我坐起來,躲在暗角落裏。

"安靜,不要發出聲音。"我悄悄對淡若説。他真乖,他明白了。他信任我。他沒哭,也沒吵。他緊緊地抱住我,一聲不響。

"她在哪兒?"我們聽到他又在吼了。淡若把臉更深地埋進我懷裏。

然後我聽到了胡蘭低聲説,"可你答應要好好待她的。"你瞧,胡蘭就這樣幫助文福找到了我。當然,後來她很後悔。她看到他的諾言一錢不值。他沒有好好待我。我也不必告訴你後來發生了什麼。

所以,許多年過去了,憤怒永遠無法完全消除。你可以從我的口氣裏聽出這一點。現在一提起他,我還怒從中來。要是你以為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時候,那你就錯了。最糟糕的事總在後面,一個接一個而來,沒完沒了。最糟糕的就是你永遠不會知道何時是盡頭。

過了一個月,我發現我又懷孕了。我去找了醫生,把孩子打掉了。兩個月後,同樣的事又發生了。又過兩個月,又是同樣的事。我們沒有節制生育,那時還沒有。有沒有孩子,文福不在乎。

所以現在你或許會認為我殺死了很多孩子,我也不在乎。這個壞男人在玩我的身體。每天晚上他都要用,好像我是一台機器!

今天你可以教你女兒對一個陌生人説,"我的身體是我的身體,別碰我。"一個小孩子都會這麼説。我是一個成年女人,我就不能這麼説。我只能不讓孩子出生。

我獨自哭泣,這是犯罪呀——給一個孩子這麼苦的命!可憐的淡若,他信任我。所以我讓另外那些孩子死去。在我心中,我是愛他們的。

現在瞧瞧我的臉。那時我還是個年輕女人。但已經沒有了希望,沒有了信任,沒有了天真。有好多次我差一點就自殺了,我恨透了自己,因為到頭來我還是沒能自殺。

所以我問你:你怎麼想?還有什麼可留戀的?我幹嗎那麼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