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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再想想看,當年,胡伯有沒有去看過若梅英的戲?有沒有獻過花什麼的?”嗔怨:“你這孩子,胡瞎子比我還小着十來歲,若小姐紅的那當兒,他大概還在孃胎裏呢。”這條線兒這麼快就斷了,小宛有些不死心:“胡伯是從小就瞎的嗎?”

“那倒不是。聽説是‘文革’中搞武鬥瞎的。這個,你問趙自和會計,會更清楚些,聽説她當年也是紅衞兵小將。”説着,又上來摸孫女兒額頭“不燙啊,怎麼臉這麼白?昨晚我聽到你屋裏整宿鈴鐺響,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耳朵倒好。”小宛強笑,笑到一半,忽然僵住,鈴鐺?什麼鈴鐺?那隻鈴鐺,她不是已經還給老爸了嗎?

急奔回自己的房間,蚊帳頂,綠鏽斑斕的,不正是那隻洇血的鈴鐺?

鈴?還是靈?!

小宛猛地將鈴鐺一把拉下,強忍住尖叫的衝動,冷汗一層層地滲出來。若梅英,她就在這屋子裏,就在自己身旁。她在哪兒?

隔壁的留聲機忽然無人自動,依依呀呀地唱起來:“自執手臨岐,空留下這場憔悴,想人生最苦別離。説話處少神,睡卧處無顛倒,茶飯上不知滋味。似這般廢寢忘食,折挫得一瘦如一…”又是《倩女離魂》。小宛渾身寒豎起,對着空中喊起來:“你在哪兒?你出來!為什麼跟着我?”沒有人回答她。

難怪《遊園驚夢》的唱片會自動跑出來,難怪連小狗東東見了自己都不敢親近,難怪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原來,那隻鬼始終跟着自己,甚至睡卧都在一處。

小宛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距離死亡這樣近,連住地,都叫做“公主墳兒”她揪着自己的頭髮,簡直要被這看不見的恐懼糾纏得瘋了。為什麼?為什麼那女鬼要如此貼緊她,難為她?難道就因為她誤開了她的衣箱?還是,自從披上那套離魂衣,她便上了她的身?

鈴鐺在手裏攥得汗津津的,小宛坐下來,努力對自己説:鎮定,鎮定,這一切都是幻覺,都是幻覺。我不怕她,我什麼也不怕。

抬起頭,她對着空中説:“我知道了,你是想念你生前的時光,那些風光的子,唱戲,開堂會,穿綾翠,對不對?你想着你的戲裝,你的戲台,你要我幫你,對不對?但是,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為什麼不出來同我講清楚,一味裝神鬼?你出來啊,你有什麼話,有什麼心願,你出來當面説清楚。你出來!”唱戲聲“咔”地停了。四下沉寂。小宛就像同誰打了一架似,坐倒下來,襯衫已經被汗濕得透了,貼在身上,風一吹,涼涼的。

再上班時,總覺得四周有什麼不一樣了。

打開服裝間的門,滿架綵衣都失了,彷彿蒙着一層灰氣。

小宛主動穿上那身離魂衣,嘗試作法。

“若梅英,你出來!你出來!”沒人理她。也沒鬼理她。服裝間安靜得像座墳墓。

她覺得氣。鬼想找她,躲都躲不掉;她想找鬼,卻一沒地址二沒電話三沒email信箱。可不可以上網找找?又不知道qq是多少。

這樣想着,倒也寬心不少。其實電腦背後那些沒有面孔的網友還不是一樣來無影去無蹤,與鬼何異?

正自我寬,門上忽然“嗶剝”一響。

小宛立刻又緊張起來,顫聲叫:“誰?”門開處,站着黑衣長辮的會計嬤嬤趙自和,一臉陰雲,像不開晴的雨夜。

小宛籲出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

“以為是誰?”會計嬤嬤走進來,在椅子上憂心忡忡地坐下。

小宛笑一笑,反問:“您找我有事兒?”

“那天,你提到若梅英。”趙嬤嬤緊盯着她“胡伯死前,一直在喊‘她回來了’。”小宛警惕起來,不説話,只戒備地注視着會計嬤嬤,暗自猜測來意。

趙嬤嬤彷彿不住那樣晶光燦爛的一雙眸子的直視,別過頭去,輕輕説:“我們能看見的,瞎子看不見;瞎子看到的東西,我們也看不到。”她長長嘆息“但是,我知道她是誰。”小宛大驚:“你是説若梅英?”

“開箱那天,我也在場的,你忘了?我沒看見什麼,可是,我覺得到,她是回來了,回來報仇。”

“什麼仇?”

“她死在‘文革’,死之前,我鬥過她,胡伯也有份兒。”趙嬤嬤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説與不説,半晌,才又接下去“那個時候,我才16歲,什麼也不懂,人家造反鬧革命,我也跟着造反,我開過若梅英的批鬥會,親手打過她鞭子。她看着我,她那雙眼睛,真美,看得我心裏發顫,手發軟,掄不下鞭子。我只打了三鞭,就下台了,也只打過她一個人。可是,我心裏一直愧,彷彿那鞭子打在我自己身上,不是,是心裏。那個疼呀,治不好的…後來號召上山下鄉,我第一個報了名,遠遠地離開北京,就是為了躲開那一切。後來,後來出了那麼多的事兒,我覺得是報應,是因為我打了若梅英,傷天害理,該着報應。那麼美的人,那麼無辜,我打她,天理不容…”她矇住臉,眼淚從指縫間下來。

“您在鄉下…出了什麼事兒?”小宛想起張之也的話“您後來為什麼自願做自梳女?”

“我不想説,我不想説…”趙嬤嬤忽然叫起來“是報應,都是報應!”她神經質地抓住小宛的手“小宛,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也是報應,就像胡伯一樣,是我自作孽,和誰都沒關係,沒關係。”她哭得如此淒厲,讓小宛不寒而慄起來,不知道該如何安這位看着自己長大的年過半百的老嬤嬤。許久,她又小心翼翼地開口:“那麼,胡伯,他打過若梅英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趙嬤嬤又哭起來,歇斯底里“不要再問了,若梅英死得慘,死得好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