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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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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女子來,為要相別,意興極鼓舞,恩情極綢密,卻不免有一段低迴不快光景。女子知道了,道:“郎君莫不要回,難於別離,有些不怡麼?”帖木兒道:“正是。我此行必定對母親説,來聘你。但只冰水往復,便已數月。我你朝夕相依,恩情頗熱,叫我此去,寂寞何堪?”那女子道:“郎君莫驚訝,我今與郎暫離,不得不説,我非俗,乃篷萊仙女,與君有宿緣,故來相就。我仙家出有入無,何處不到?郎但回去,妾自來陪郎。”帖木兒道:“我眼凡胎,不識仙子。若得仙子垂憐,我在家中掃室相待。只是不可失約。”兩個別了,帖木兒自收拾回家。見了母親,自去收拾書房,焚了香,等俟仙子。

卻也還在似信不信邊。正對燈兒,把手支着腮在那廂想,只見背後蔌蔌有似人腳步。回頭時,那女子已搭着他肩,立在背後。帖木兒又驚又喜道:“真是仙子了。我小生真是天幸!”夜去明來。將次半月。

帖木兒要對母親説聘她,她道:“似此與你同宿,又何必聘?”帖木兒也就罷了。

奈是帖木兒是一個豐膩、極伶俐的人,是這半個月,卻也肌骨憔悴,神情恍惚,漸不是當時。

母親叫過伏侍的兩個“梅香”:一個遠岫、一個秋濤道:“連小相公怎麼憔瘦了?莫不你們與他有些苟且?”遠岫道:“我們是早晚不離身伴的。或者是這兩個安童:冶奴、逸奴。”那老夫人便叫這兩安童道:“相公近來有些身體疲倦,敢是你兩個引他有些不明白勾當麼?”冶奴道:“相公自回家來,就不要我們在書房中歇宿,還體訪裏邊人麼?”兩邊都沒個形跡罷了。

這晚,遠岫與秋濤道:“他怎道體訪裏邊人,終不然是咱兩個?我們去瞧這狗才,拿他!”秋濤道:“有心不在忙。相公與他的勾當,定在夜麼?”遠岫不聽,先去了,不期安童也在那邊緝探,先在書房裏。見遠岫來,道:“小婦兒!你來做什的?”遠岫道:“來瞧你。你這小沒廉恥!你道外邊歇,怎在這廂?”兩個一句不成頭,打將起來。

驚得帖木兒也跑出房外,一頓嚷走開。

遠岫不見(一)只環,在那廂尋。秋濤後到,説:“相公房裏有燈,怎不拿來照?”闖入房中,燈下端端嚴嚴坐着一個穿白的美人。

這邊遠岫已尋着環,還在那廂你羞我,我羞你。秋濤道:“不消羞得,並不關我們事,也不關你們事,自有個人。”把燈遞與冶奴道:“你送燈進相公房就知道了。”帖木兒哪裏容他送燈,一頓狠,都趕出來。

他自關了門進去,道:“明説打!”遠岫進去,問她:“為什在書房爭鬧?”遠岫道:“這兩小廝誣了咱們,去拿他,兩個果在相公房裏。倒反來打我。”道:“果是這奴才做什事麼?”秋濤道:“不是。遠岫了環,我去書房中拿燈,房裏自有一個絕標緻女人,坐在燈下。”道:“果然?”秋濤道:“我又不眼花,親眼見的。”道:“這也是這兩個奴才勾來的娼婦了。”次早,帖木兒來見道:“帖木兒,你昨房內哪裏來的唱的?”帖木兒道:“沒有。”秋濤道:“那穿着白背子的。”帖木兒知道賴不得了,道:“,這也不是娼,是個仙女。孩兒在莊上遇的,與孩兒結成夫婦。正要稟知母親。”道:“這一定鬼怪了。你遇了仙女,這般模樣?”帖木兒道:“她能出有入無,委是仙女。”道:“痴子!鬼怪也出有入無。你只教她去,我自尋一個門當户對女子與你。”帖木兒道:“我原與她約為夫婦的,怎生辭得?”道:“我斷不容!”這帖木兒着了,也不肯辭她,辭時也辭不去。着小廝守住了房門,他也不消等開門,已是在房裏了。叫在房中相陪帖木兒。她已是在帳中,兩個睡了。無法驅除。心焦,要請個法官和尚。

帖木兒對女子道:“疑你是妖怪,要行驅遣。如之奈何?”女子笑道:“郎君勿憂,任你通天法術,料奈何不得我,任他來!”先是一個和尚來房中唸咒。它先撮去他僧帽;尋得僧帽,木魚又不見了;尋東尋西,混了半,只得走去。又接道士。到得,不見了劍;正坐唸經,一把劍卻在頸項裏將下來,喜得是個鈍,道士驚走了。似此十餘,反動街坊,沒個驅除得她。

巧遇着是劉伯温先生,為望天子氣,來到鳳陽。聞得,道:“我會擒妖。”他家便留了飯。問是夜去明來,伯温叫帖木兒暫避,自在房中。帖木兒怕伯温佔了女子,不肯。發作才去。

伯温就坐在他牀上,放下□□(羅帷),將起更時,只見香風冉冉,“呀”地一聲門響,走進一個美女來:冰肌玉骨傲寒梅,淡淡霓裳不惹埃。

坐似雪山凝瑩,行時風送白雲來。

除卻眉發,無一處不白。她不見帖木兒在房中,竟到帳中道:“郎君,你是身體疲倦,還是打熬神?”不知伯温已做準備了,大喝一聲道:“何方潑怪?敢在此魅人!”劈領一把揪住,按在地上,仗劍要砍下來。

這女子一驚,早復了原身,是個白猴,口叫“饒命”伯温道:“你山野之,此地有城隍社令管轄,為何輒敢至此?”白猴道:“金陵有真主,諸神前往護持,故得乘機到來。大人正是他佐命功臣。望大人饒命。從此只在山林修養,再不敢作怪。”伯温道:“你這小小妖物,不足污我劍。饒你去,只不許在此一方!”白猴道:“即便離此。如再為禍,天雷誅殛。”伯温放了手。叩上幾個頭去了。

,伯温對阿里不花道:“此妖乃一白猴。我已饒它死,再不來了。”贈與金不收。

後來竟應了太祖聘,果然封了功臣。

這猴逕逃往山東,又近東嶽,只得轉入北□□□(京地方),河間中條山藏身。奈是每三年遇着張天師□□,□□(入覲,一路)除妖捉怪,畢竟又要躲到別處。它道不是了期。心生一計,要張真人。竟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老婦人:一身捲曲恰如弓,白髮蕭疏霜裏蓬。

兩耳轟雷驚不醒,雙眸時怯曉來風。

拄着一,乞食市上。市人見她年老,也都憐她。她與人説些勸人學好,誡人為非的説話,還説些休咎,道:“這件事該做,好;這件事不該做,有禍!這病醫得,不妨;這病便醫也不愈。”先時人還道她偶然,到後來,十句九應,勝是市上這些討口氣、踏腳影的課命先生。一到市上,人就圍住了,向她問事。她就搗鬼道:“我曾得軍師劉伯温數學,善知過去未來。”人人都稱她是聖姑。

就有一個好事的客店,姓欽名信,請在家裏,是待父母一般供養她,要借她來獲利。

,對欽信道:“今有一位貴人,姓陳,來你家歇。我後有事求他,你可從厚款待。”果然這家子灑掃客房,整治飲食等候。

將次晚了,卻見一乘騾轎,三匹騾子隨着,到他家來(寓)下。

卻是廬州府桐城縣一個新舉人,姓陳號騮山。年紀不及三十歲。這欽信便走到轎邊道:“陳相公里邊下。”陳騮山便下了轎,走進他家。

只見客房一發潔得緊。到掌燈,聽道:“請陳相公吃晚飯。”到客座時,主人自來相陪。先擺下一個攢匾兒,隨後果子、餚饌擺列一桌,甚是齊備。

陳騮山想道:“一路來客店,是口裏般般有,家中件件無。來到鎮上,攔住馬道:‘相公,(來)我家(住)下,吃的肥鵝雞,鮮魚豬,黃酒燒酒,都有。’及至到他家,一件也討不出。怎這家將我盛款,莫不有些先兆?”便問主家姓。

主家道:“小人姓欽,外面招牌上寫的‘欽仰樓安寓客商’,就是在下了。”陳騮山道:“學生偶爾僥倖,也是初來,並未相識。怎老丈知我姓,又這等厚款?”欽仰樓道:“小人愚人,也不知。家下有一位老婆婆,敝地稱她做聖姑。她能知過去未來。不須占卜,曉得人榮枯生死。早間吩咐小人道:‘今有一位貴人陳騮山到此,你可接。’故此小人整備伺候。”陳騮山道:“有這等事?是個仙了。可容見麼?”欽仰樓道:“相公要見,明早罷了。”次,陳騮山早早梳洗,去請見時,卻走出一個婆婆來:兩耳尖而查,一發短而白。額角聳然踵,雙□□□7(腮削且)凹。小小身軀瘦,輕輕行步怯。言語頗侏離,慣□(將)吉凶説。

那陳騮山上前深深作揖道:“老神仙,學生不知神仙在此,失於請教。不知此行可得顯榮麼?”聖姑道:“先生功名顯達。此去會試,當得會試第一百八十二名,殿試三甲一百一名。選楚中縣令。此後再説。”陳騮山大喜。辭了聖姑,厚酬主人上路。

白髮朱顏女偓佺,等閒一語指平川。

從今頓作看花想,天街快着鞭。

一路進京,投文、應試。到揭曉這,報人來報,果是一百八十二名。騮山好不稱奇。到殿試,又是三甲一百一名。在禮部觀政了三個月敍選,卻得湖廣武昌府江夏縣知縣。過後自去送聖姑的禮。相見,問向後榮枯。

聖姑道:“先生好去做官,四年之後又與先生相見,當行取作御史,在福建道。若差出時,千萬來見我。我有事相煩你。”騮山便應了。相辭到家祭祖,擇上任。

一到任,倒也是個老在行:厚禮奉承上司;體面去結鄉宦;小惠去待秀才;假清去御百姓。每遇上司生、節禮,畢竟整齊去送。凡有批發一紙,畢竟三四個罪,送上十餘兩銀子。鄉官來講分上,心裏不聽,卻做口頭人情道:“這事該問什罪,該打多少,某爺講改什罪,饒打多少,端只依律問擬。”那鄉官落得□□□(撮銀子)。秀才最難結,一有不合,造謠言,投揭帖,最可恨。他時常有月考、季考,厚去供給,婚喪有助。來説料不敢來説大事;若小事,委是切己,竟聽他;不切己的,也還他一個體面。百姓來告狀,願和的竟自與和;看是小事,出作不起的,三五石谷也污名頭,竟立案免供。其餘事小的,打幾下逐出,免供。人人都道清廉,不要錢。不知拿着大事,是個富家,率詐他千百。這叫“削高堆”人也不覺得。二三衙逐收他的禮,每一告狀期,也批發幾張;相驗踏勘,也時常差委;閒時也與他吃酒;上司前,又肯為他遮蔽。衙門中吏書門皂,但不許他生事詐錢,壞法作弊,他身在縣中服役,也使他得騙兩分書寫錢、差使錢。至於錢糧,沒有拖欠;詞訟,沒有未完。明與渾厚並行。自上而下,哪一個不稱揚讚頌?巡撫薦舉是首薦,巡按御史也是首薦。四年半,適值朝覲歷俸已合了格,竟留部考選。這也是部議定的:卷子未曾完,某人科、某人道、某人吏部,少不得也有一個同知之類。他卻考了個試御史,在福建道。先一差巡視西城,二差是巡視十庫。差完,部院考察畢,復題他巡按江西。

命下出京,記得聖姑曾有言要他出差時相見,便順路來見聖姑,送些京絹、息香之類。那聖姑越齊整:肌同白雪雪爭白,發映紅顏顏更紅。

疑是西池老王母,乘風飛落白雲中。

相見之時,那聖姑抓耳撓腮,十分歡喜,道:“陳大人,我當預知你有這一差,約你相會。不意大人能不失信。”一個出差的御史,哪有個不奉承的?欽仰樓大開筵席,自己不敢陪,是聖姑奉陪。

聖姑道:“大人巡按江西,龍虎山張天師也是你轄下。你説也沒個不依。嘗見如今這千唸佛的老婦人,她衣服上都去討(蓋)一顆三寶印。我想這些不過是和尚胡説的,當得什麼用道?天師府裏有一顆玉印,他這個説是個至寶,搭在衣服上,須是不同。我年老,常多驚恐,要得他這顆印鎮壓。只是大人去説,他不敢不依。怕是大人忘了。”陳御史道:“既蒙見託,自必印來。”聖姑道:“大人千萬要他玉印,若尋常符錄上邊的,也沒帳。”陳代巡道:“我聞得大凡差在江西的,張真人都把符錄作人事。我如今待行事畢,親往拜他,着他用印便了。”聖姑道:“若得大人如此用心,我不勝。”自去取出一個白綾手帕來:瑩然雪映朝暾,機杼應教出帝孫。

組鳳翩翩疑舞,綴花灼灼似將翻。

好個手帕!雙手遞與陳御史,道:“只在這帕上,求他一粒印。”陳御史將來收了。辭別到家,擇赴任。

來到江西,巡歷這南昌、饒州、廣信、南康、九江、建昌、袁州、贛州、臨江、瑞州、撫州等府。每府都去考察官吏、審錄獄囚、□(觀)風生員、看城閲、捉拿土豪、旌表節孝,然後拜在□(府)鄉官。來到廣信府,也循例做了這事。

拜謁時因見張真人名帖,想起聖姑所託之事,道:“我幾忘了。”先發□□□(了帖子)到張真人府去,道“代巡來拜”然後自己在衙取了這白綾手帕來,問張真人乞印。人役□□□□(逕往龍虎)山發道,只見一路來:山宿曉煙青,飛泉破翠屏。

野禽來逸調,林萼散餘馨。

已覺塵襟滌,還令俗夢醒。

丹丘在人世,到此忘形。

來至上清宮,這些提點都出來接。張真人也冠帶奉。這張真人雖系是個膏樑子弟,卻有家傳符錄,素習法術。望見陳御史,便道:“不敢唐突,老大人何以妖氣甚濃?”陳御史卻也愕然。

坐定獻了茶,敍些寒温。

陳御史道:“學生此來,專意請教。一來更有所求:老母年垂八十,寢睡不寧,常恐魔為祟。聞真人有玉印可以伏魔,乞見惠一粒。這不特老母德。”因在袖子裏拿出白綾汗巾送與真人,道:“此上乞與一印。”真人接了,反覆一看,笑道:“適才所云妖氣,正在此上。此實是令堂老夫人之物?”陳御史見他識貨,也不敢回言。

真人道:“此帕老大人視之,似一個帕,實乃千年老白猴之皮,變成以愚大人,□(並)愚學生的。此猴歷世已久,神通已大,然終是一個妖物。若得了下官一印,即出入天門,無人敢拘止了。這猴造惡已久,設謀更深,不可不治。”陳御史道:“真人既知其詐,不與印便是。何必治之?”真人略略有些叱吒之聲,只見空中已閃一天神:頭戴束髮金冠,光耀;身穿繡羅袍,彩飄霞。威風凜凜似哪吒,怪物見時驚怕。

天師道:“河間有一妖猿為祟,汝往擒之。”天神喏喏連聲而去。

此時白猿還作個老婦,在欽家譚休説咎,不□□(提防)天神半風半霧,逕趕入來,一把抓住。不及舒展,□□□(這一會)倒叫陳御史不安道:“此帕出一老婦人。她在河間也未嘗為害,不意真人以此督過。”須臾,早聽得一聲響亮,半空中墜下一個物件來:兩眼輝輝噴火光,一身雪起寒芒。

看來不是人間物,疑是遐方貢白狼。

睜着兩眼道:“騮山害我!”又道:“騮山救我!”望着天師,只是叩頭,説:“小畜自劉伯温軍師釋放,便已改過自新,並不敢再行作惡。求天師饒命。”陳御史也立起身為它討饒道:“若真人今殺它,是它就學生求福,反因學生得禍了。”真人道:“人禽路殊。此怪以猴而混於人中,恣言休咎,漏天機。今復漏下官之印,其意叵測。就是今下官為大人赦之,它前乞命於劉伯温時,已有誓在先,天不肯赦了。”言尚未已,忽聽一聲霹靂起自天半。屋宇都震。白猴頭顱粉碎,已死於階下。

山鬼技有限,敢肆炫惑。

唯餘不死魂,矻矻空林哭。

細看綾帕,果是一白猴皮。陳御史命從人葬此猴。

後至河間欽仰樓來見,問及,道:“一旋風忽起,捲入室中,已不見聖姑。想是仙去了。”問他期,正是拜天師這

就此見張真人的道法世傳,果能攝伏妖。這妖不揣自己力量,妄行希冀,適足以殺其軀而已矣!